做几个硬梆梆的馒头,一锅陈米粥。
乡下的灶台为了节省柴火,都是可以一边烧饭一边烧水的。
快速做完自己的早饭,把食盒里的东西温在灶台里,季怀安从咸菜缸里捞了一把菜就着馒头稀粥开吃。
屋里睡觉的阮娇娇也醒了。
只不过因为太冷,她整个人缩在被窝里迟迟不想起床。
这样的天气,就算穿昨天那件长袖衬衫也还是会冷。
可惜自己的行李早就摊开在屋里,就这么几套衣服,哪怕现在在淘购里买一件厚衣服也是不行的。
躺了好一会,阮娇娇抖着身子起床,把门闩上后上了个厕所。
弄好一切,她拉开门缝,身子斜在门板后,把脑袋伸了出去,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喊季怀安。
季怀安差不多刚吃好早饭,耳朵一动,听见了阮娇娇小猫似的叫声,立刻放下碗快步走出去。
“你有厚的衣服吗?我好冷呀。”
阮娇娇声音都在抖,小脸发白,眉头轻蹙,非常楚楚可怜。
“有!我去给你拿。”
说着他就想进屋。
可阮娇娇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可怜巴巴道:“我自己找可以吗?”
“可以,就在那两个大箱子里,你开箱子小心点别压到手。”
“嗯。”
阮娇娇应完就关了门,拿着手电筒就开始开始翻箱子。
第一个箱子放着的都是比较薄的衣服,有的是棉,有的是麻,但无一例外都很旧,好几件衣服都打了补丁。
第二个箱子才是厚一点的衣服,应该是季怀安过冬穿的。
但也没多厚,阮娇娇摸了摸棉袄和棉裤,里面似乎只装了薄薄一层棉花。
南方的冬天不一定会下雪,但那湿冷的温度也不是这么一点棉花能抵挡得住的。
是一股微苦的草木味。
斗篷很大,外面是灰色的兔毛皮拼接的,阮娇娇把它罩在身上,正好可以裹住整个人,堪堪跟脚踝齐平。
有这么一件斗篷就足够,不用担心上身暖和,下身冷了。
阮娇娇甚至连里面睡衣都没换,穿着她的小布鞋就走了出去。
温度刚刚好,除了脸上有些冷,哪哪都暖和,她很满意。
完成洗漱护肤一系列流程后,已经七分饱的季怀安再次陪阮娇娇吃完了一顿早餐。
早餐过后,季怀安点上了屋里的蜡烛,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然后穿上蓑衣又出了一趟门。
回来的他,怀里抱着两袋油纸包,在阮娇娇疑惑的目光中,拆开纸包,倒进两个木盆中。
“是驱寒的草药,我从村医那里拿的。一冷一热很容易生病,用这些草药泡脚,身体会舒服一点。”
季怀安一边说,一边用烧好的热水倒进木盆里,等草药差不多泡好了,再加凉水兑一兑温度。
季怀安原本是坐在靠背椅上的,但阮娇娇看他这么大个人,挤在这么小一张椅子上,轻轻一动椅子还会嘎吱嘎吱响,实在太心疼椅子,就让他坐床边。
一人一盆水,并排放在一起。
阮娇娇竖起自己的大脚趾,可爱又好笑的飞快轻点水面,如此三次,确认水温不会很烫,这才用脚底接触,慢慢浸了下去。
季怀安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阮娇娇泡着脚,手里把玩着季怀安的大手,眼睛在看季怀安季怀安浸在浅棕色药水里的脚。
说实话,阮娇娇注意过他的手,但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他的脚。
比修长的手,他的脚更好看。
宽大的脚背,脚趾也很长,指甲很整齐也很干净。
最重要的是,他的脚背非常白。
阮娇娇装作不经意抬起自己的脚对比了一下。
嗯,还是自己白的多。
不过她是天生冷白皮,后期也一直保养,不能拿来比较。
仔细想想,其实季怀安皮肤白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他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年,经常顶着大太阳做农活,跟村里人黑黄的肤色相比,他也只晒成了小麦色,说明他是天生皮肤就白。
这么一发散思维……
那岂不是说,季怀安的大腿也有可能也超白呢?
阮娇娇想着想着,眼睛就瞟了过去……
季怀安被阮娇娇看的不自在极了,更何况,她好像一直在看……
季怀安清了清嗓子,无奈道:“娇娇……”
阮娇娇也咳了两下,装作无事发生挪开了视线。
她刚才,好像是越看越往上了哈,冒昧了实在是冒昧了……
想想还是有点尴尬,阮娇娇踩了踩木盆底,发出一点水花声,找了个话题,“你这间房间是修过吧?以前也漏雨吗?”
“嗯……修了两次屋顶。一次是刚搬进来的时候,一次是去年冬天。刚搬进来的时候想着要住好久,就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都修整了一遍,另外两间房我也不住,所以就没花那个钱。去年冬天,屋顶漏了雨雪,瓦片也被压的掉下来一些,所以后来又修了一遍。现在不会漏雨了,你放心。”
季怀安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觉得阮娇娇刚才的小动作特别可爱。
但此时的阮娇娇却拧起了眉。
虽然只是临时想到的一个话题,可季怀安说到去年冬天,那不正好就是77年高考的时候吗?
难不成,他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发烧缺席了高考!
阮娇娇心里这么想着,同时也问了出来。
“嗯。去年雪下得很大,后来还下了雨。我被淋了一身匆匆换了衣服就去龚婶家睡了。但第二天还是发烧了,没能赶上高考。”
季怀安说得很平淡,好像缺席高考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也不奇怪阮娇娇为什么会知道他发烧缺席高考的事情,毕竟这事村里人都知道,也都替他可惜过。
阮娇娇垂着眼帘把玩季怀安的手,但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她就知道,这事绝对跟小说女主有关。
依季怀安做事有条不紊的性子,哪怕女主没重生,没乡下那一世,肯定也会从知青点搬到这里生活。
可为什么,那时候的他能参加第一届高考,现在却发烧缺席。
这可不是单纯的蝴蝶效应能说得通的了。
“真的是意外吗?有没有可能有人故意使坏,不让你参加高考?”
“是意外吧……”季怀安其实自己也不太确定,他继续道:“瓦片确实是被雪压坏的。而要说人使坏,我找不到那个人选。”
“那时候知青点的人会相互借书,互相出题。我的成绩在他们之中是最好的,如果出于嫉妒,也不是没可能。我观察过那些曾经来院子里学习的知青,他们看我的眼神只有同情和可怜,没有那种做成坏事后的得意。
出于仇恨也没可能,我一向不爱与人交流,搬出知青点后,就更少跟他们接触。
如果出于利益,想着把我弄出局,他们就可能考上大学。那目标一定不是我,而是平常学习中跟自己成绩差不多的人才是。
我的成绩一直不错,如果我考不上,村里的知青没有一个能考上的,他们没有必要得罪我。
况且没了第一届,还有第二届,如果被我发现,那不就是得不偿失吗?”
季怀安确实是排除了那些可能,最后确认是意外,只当自己太倒霉。
阮娇娇心里憋着一股气,季怀安是按照逻辑去分析的,这样的结论没有错。
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一个重生的人,她跟季怀安无仇无怨也没嫉妒,甚至都不是直接的得益者。
只是在知道季怀安后面会是高考状元,不想着让自己和自己对象上进,反而要去害人!
第81章 猜测。
阮娇娇一下一下不停地抚着季怀安的手背,但季怀安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思绪早已飞远,不知出神的在想什么。
他正准备开口,阮娇娇却先一步问道:“男知青女知青你都观察过了吗?会不会是平日关系跟你还不错的人?又或者是跟你几乎没接触的?
男知青女知青都有可能啊。我还是不相信会这么巧,刚好在高考前一天发生这种事……也许做这个事情的人,根本没想太多,只是纯粹的坏也说不定呢?”
虽然不知道小说女主田钰究竟是怎么做的,但阮娇娇心里就是认准一定是她做了手脚。
季怀安运气好,高烧一场人没事。
可要是运气不好呢?
瓦片砸头砸眼睛,高烧没人发现,又或是强撑着身体继续去考试。
这年代医学并没有后世那么发达,人烧傻了,人烧没了的例子比比皆是,珍宝就跟她说过好几例。
这些意外要是发生,她去哪找这么帅又这么细心体贴的男朋友?
季怀安知道阮娇娇在关心自己,尽管感受到她在生气,可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不应该地冒出了一丝喜意和隐秘的甜蜜。
“男知青我都观察过了。可女知青……我平常都不接触,观察女同志不好……不管是人为也好意外也好,反正都过去了,只要我脑子还在,我相信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如果真的是人为……有一有二就会有三,他们尝过了做坏事的甜头,以后的路都是歪的。
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浪费心思,只管去看他们以后的下场,一定不会如意。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季怀安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一边说着一边反扣住了阮娇娇的小嫩手,轻轻握在了自己的大掌中。
阮娇娇抬眼去看季怀安,眼神十分复杂。
如果她不知道后续,或许能被安慰。
但就是知道的太多了……
男女主后来不仅跟他一起做生意,还在他死后借着好友的身份得了季怀安家人的帮助,生意越做越大,生活蜜里调油,走到哪都是被人恭维的对象。
不过季怀安不知道也好,阮娇娇低下头把双脚挪了出来。
反正有自己在,什么男女主,都别想再从季怀安身上占一分便宜,他的人和钱都是她的!
高考的账,她也一定会和他们好好算!
泡完了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整个人都变得暖烘烘的。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但阮娇娇不喜欢湿哒哒又泥泞的路面,还是待在小院里没有出去。
季怀安找出了之前自己用的书,除了数理化丛书,还有一些他的笔记和书刊杂志。
乡下生活很枯燥,一般雨天,他都会看书练字打发时间。
阮娇娇披着斗篷,把靠椅拿到了堂屋。
堂屋光线要亮一些,总比在房间里点蜡烛好。
翻开季怀安写过的笔记,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
他的字很好看,是笔锋锋利,行云流水的行书。
阮娇娇练过不少字体,小楷、瘦金体等等,但她惯用的还是行楷。
相比更加洒脱的行书,行楷就要端正内秀一些。
阮娇娇用季怀安的钢笔,在他的笔记本书封页写上一句“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季怀安接过一看,带着本子和钢笔坐到桌子前埋头开始写。
从阮娇娇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开始变红的耳尖。
笔记本再次还回来,阮娇娇那句祝愿的诗句下,被季怀安附上了一首《上邪》。
阮娇娇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然后把本子放在腿上,写了两句后又递了过去。
季怀安拿到后会心一笑,又写下了《李延年歌》。
两人你来我往,总之阮娇娇祝他前程似锦,他就写情诗。
祝他高考得利,他就情诗。
祝他金榜题名,他还是情诗。
写到最后,已经绞尽脑汁的阮娇娇想不出别的诗了,不得不终止此次比赛,只是季怀安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耳尖的红晕已经漫上了脸颊,整个人羞的不行,但写的诗却一首比一首直白。
这也让阮娇娇后知后觉发现了一点——
季怀安闷骚的很!
在这场感情的角逐里,他看似羞涩,但却从没有后退过半步,一直都在直白委婉双管齐下的进攻!
一上午很平淡的过去了。
吃完饭后,两人看了一会书,季怀安就开始给阮娇娇洗头。
没有太阳,他弄了个炭盆小心翼翼将头发一寸寸烘干。
乡下本来就没什么娱乐活动,每天上工忙家里事就很疲惫了,空出来的时间,没人会管无聊不无聊,有的休息就不错了。
阮娇娇虽然觉得有些无聊,但她本身也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下午的时间,拿了一支铅笔,就在本子上开始画首饰的设计图。
画着画着,还给安静看书的季怀安来了一张速写。
阮娇娇是真的什么都会一点,琴棋书画里的画,除了素描速写,油画、国画、漫画和水粉画她都学过。
属于外行人看着厉害,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她学的不精。
但即便是学的不精,放在当初也很够用。
她是弹钢琴的人里最会画画的,会画画的人里最会跳舞的,跳舞的人里最会写书法的,谁又能说她不优秀呢?
今天的晚饭吃得很早,因为龚婶下工的早,所以他们五点不到就吃上了。
季怀安刚洗好碗,小院门外就传来了小孩子的喊声。
阮娇娇小心翼翼避开院里的水坑,踩着半干的地方去开门,门外正是珍宝的两个蛋弟弟和几个不知名的孩子。
“珍宝姐姐让你快去……”
“看热闹!”
“大热闹!”
“知青点打架了!是小白莲!”
“小白莲和女知青打起来了!”
“我们刚看见!”
“珍宝姐姐去喊奶了!”
他们气喘吁吁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就是他们刚发现郑俏莲和女知青在知青点打起来了,然后珍宝让他们来喊自己,她自己回家通知宋婶子。
阮娇娇其实不太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原因就是怕有意外,去的人太多把自己挤摔了。
但……院子里待的实在无聊,去看看好像也可以。
桃花村的人应该没那么多吧……
阮娇娇让孩子们先回去,然后纠结着回头去看季怀安,想要从他这得一个肯定的答案。
“去吧……”
第82章 看热闹。
季怀安看到阮娇娇皱着小脸回头,眼里除了纠结还有一丝期待,他忍住了笑意说道:“有些知青借了我的书还没还,可以陪我去拿一趟吗?”
“啊,书本是很重要的。那我就陪你去一趟吧……”绝对不是因为我想看热闹哦。
阮娇娇借着台阶就往下爬。
在季怀安把门锁好蹲下身后,阮娇娇笑着就趴了上去。
小路上都是水坑和泥泞,穿着白色的布鞋踩上去,不管再怎么注意还是会弄脏的,季怀安真是贴心。
阮娇娇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季怀安走的很稳,应该说他一直都很稳。
有力的大手扣着腿窝,伏在他背上,除了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几乎没有任何颠簸感。
阮娇娇自打有记忆以来,是一次被人背,上一回也是第一次坐人肩头。
跟上一回的体验不同,趴在背上的安全感要更足一些。
走出小路来到大路,季怀安没有放下背上的阮娇娇。
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基本都在家吃饭,除了袅袅的炊烟,路上什么影子都没有。
知青点是桃花村一处废弃的茅草房改建的,所以位置也比较偏。
季怀安走了几步大路后,又特意绕进了小路,直到快到知青点屋后才把阮娇娇放下。
他们两个是从知青点屋子后面绕出来的,此时知青点正门口已经零零散散围了一圈人,甚至还有人手里捧着饭碗边吃边看热闹。
宋根花和珍宝占据了看戏的最佳位置,余光瞥见高大的季怀安后,瞬间锁定了他身侧披着兔毛斗篷的阮娇娇。
宋根花和珍宝挪了挪位置,让周围的大娘和年轻妇人让开一条道,朝阮娇娇招了招手。
阮娇娇看了季怀安一眼,在他的笑意中小跑着走了进去。
知青点院子里的叫骂声还没停,阮娇娇走到宋根花身边,一眼就看见院子里两个撕打成一团的两个女人。
准确来说,不能算撕打,是单方面碾压。
女知青把郑俏莲摁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地抽,两人身上全是泥土和泥水,怒骂的话让人根本听不清。
院子里除了她们,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低垂着头站在屋檐下,跟他隔了一段距离的应该是屋里的知青,男男女女加起来七个人。
院子的边缘处,还有一个戴着头巾的大婶和蹲在地上一直不停抽旱烟的大爷。
这么多人,包括外面看戏的人在内,竟然没有一个想要上去把人拉开的。
“那两个,是小白莲的父母,哎哟,有这么一个女儿,真的……哎……作孽啊!”
宋根花小声跟阮娇娇解释着,语气里满是同情。
阮娇娇听着她的话,再次看向那个戴头巾面无表情的大婶,她的脸上和眼里都没有丝毫动容,仿佛被人摁在地上打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郑俏莲是真的把疼爱自己的家人作没了,可她本人却一点也没意识到。
“屋檐下戴眼镜的那个,是周知青。跟和小白莲打架的那个徐知青,俩人是一对。她们之前停下来过,徐知青说小白莲趁着上工时间,爬了周知青的床!”
宋根花刚说完,旁边一个昨天见过的婶子往她们两人手里塞了一把南瓜子,边磕边说,“他们应该没做什么,不过听说小白莲被发现的时候浑身光/溜溜的,这周知青怕是跑不了了,真倒霉。”
大婶快速磕着瓜子,撇着嘴又继续:“这周知青和徐知青都是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知青都回城了,他们还待在这。他们原本是想着成绩出来那天就去领证的,这事闹的……不过要我说这周知青人也不行,哪有睡觉能睡的那么死的,连一个姑娘/脱/光了钻进被窝都不知道,还硬是等别的知青回来才发现。”
察觉到了阮娇娇的惊讶,大婶呵呵一笑,“我儿媳也是知青,她知道的多。”
阮娇娇确实有些惊讶,但并不是惊讶于大婶知道的多,而是郑俏莲换了目标还迅速下手。
结合珍宝那天看见她惊慌失措……
看来根本不是蛇吓得,而是某只大狼狗吓得。
阮娇娇偏过头,对上了季怀安含笑的目光,她歪着脑袋眨眨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
村长王大旺姗姗来迟,大步走进知青点就指挥着把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分开。
按理来说,宋根花都那么早得到消息,跟她共处一屋的王大旺能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就是故意来的晚。
因为珍宝的事情,村长一家都记恨郑俏莲。
只是记恨归记恨,这份恨并没有波及到她的家人。
不然王大旺随意开个口,就可以让人给郑家分配最苦最累的活,让他们一家都不好受。
在得知郑俏莲是和徐知青打架,王大旺也就不着急主持公道了。
毕竟郑俏莲从小到大干活都偷懒,哪比得上天天上工又怒火中烧的徐知青力气大,可不就是挨揍吗?
出了这样的丑事,应该驱散众人,关起门来去屋里解决。
可王大旺似乎忘了。
他直接大庭广众点出屋檐下低着头的周知青,询问他的想法。
郑俏莲是村里人,知青是外人,可王大旺根本没有偏袒的意思,准备公平公正处理此事。
村里大多数人对郑俏莲早就积怨已久,村长这一做法,别说他们,就连郑俏莲的父母都没说一个字。
徐知青明白村长的意思,只要周知青一口咬定是郑俏莲耍流氓,他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大家都明白,郑俏莲哪能不明白。
两人一个眼含希冀,一个满眼哀求楚楚可怜,同时看向周知青。
阮娇娇和众人也在看着周知青,等他选择。
这个周知青个子不高,撑死一米七,皮肤黑黄,五官也不出挑,别说是放在城里,就算是乡下,也是平平无奇,吸引不了任何目光的长相。
周知青蠕动着嘴巴,抬眼看向徐知青,眼神很复杂,有悲伤也有哀求。
虽然一个字没说,阮娇娇知道,他选了郑俏莲。
呵,真是毫不意外。
人都是喜欢做比较的,买个东西还货比三家找出最优,更何况在这种事情上。
诚然,郑俏莲的名声并不好。
可她跟徐知青相比,优势太多了。
徐知青没有家人帮衬,曾经的城市户口下乡后也变成了农村户口,考不考得上大学还两说,长相更是拉了郑俏莲一大截。
如果没有郑俏莲,周知青说不定真的会跟她去领证,两人得过且过。
可有了第二个选择,他就会开始做对比,然后甩掉徐知青,理由也是现成的。
“对不起,我……我看了她的身子……只能负责。”
听听,就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管他语气多么悲伤,表现得多么难过,可借口就是借口。
村长刚才都明示了,是他自己不愿意重回正轨罢了。
“真不是个好东西!”宋根花唾了一口。
“眼皮子太浅,以后有他哭的。行了行了,咱们也回去吧,真没意思。”
大婶还在嗑瓜子,她没明说这个“他”指的是谁,但依阮娇娇看,指的就是这个周知青。
两人虽然都把对方当跳板,可他没注意到,在他看来被家里疼爱的郑俏莲,实则已经被放弃了。
而真要论心眼,周知青怕是都不够郑俏莲玩的,以后生活必定非常亲近大自然。
季怀安陪着阮娇娇看完了戏,重新走到知青点后面,背起人就回家去了。
至于取书这件事——
哪有回家重要。
另一边的周知青,确实正如阮娇娇所想的那样,在两个女人撕打的时候,满脑子都在作比较,做最优选。
在他看来,郑俏莲的父母面色虽然冷了一些,但也是被她气到了,毕竟疼了这么多年的亲生女儿,矛盾过去了就好。
虽说考上大学国家会给补贴,但路费伙食费还有平常买书的费用,那点补贴根本不够用。
如果跟郑俏莲结婚,那郑家肯定会出钱供自己上大学,哪怕这回没考上,有郑俏莲在,他也可以安心等下一届高考,甚至都不用下地干活了。
院子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就连郑俏莲的父母也一声不吭跟着村里人回去了。
徐知青抹了把眼泪,再也不看周知青,直接回了房。
随后,从隔音不好的土房内,就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
郑俏莲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脸颊两侧还泛上了血丝和血痕。
她眼含热泪,感动地扑进周知青怀里哇哇大哭。
这是她的第二个人选,除了季怀安外成绩最好的那个人。
总算是抓住了……
郑俏莲捏紧周知青的衣襟,掩下眼里的恨意,一边诉说着爱意,一边抱怨着身上疼。
两人就这么目无旁人的搂在一起,一个安慰一个哭,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夜晚来临,季怀安依旧跟阮娇娇睡在一个屋。
雨已经停了,但地还没有完全干透。
阮娇娇睡觉前左等右等,没等到他回来,于是出去看了眼,发现季怀安在收拾堂屋,似乎是想在堂屋睡下的意思。
她什么也没说,牵着季怀安的手就走。
季怀安也没反抗,乖乖地跟着她回屋了。
大尾巴狼!屋里的被子和枕头都没拿走呢!还装!
吹熄了蜡烛,两人都没说话,此时其实也不过八点多。
阮娇娇不像前两天那么困,抱着枕头挪到床沿,想在睡前聊会天。
“季爷爷有跟你说过以前的事情吗?关于我爷爷的。”
没了雨声的侵扰,娇软的声音在黑暗中十分清晰。
“嗯。他说了很多。”
“你跟我讲讲呗,季爷爷口中的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娇娇很好奇。
从顾书记的言语中,他的父亲非常仰慕阮爷爷,顾书记本人也很推崇阮爷爷。
阮娇娇想知道,作为阮爷爷好友的季爷爷,在他印象中,阮爷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爷爷说,他是耗尽了一辈子运气,才换来了跟阮爷爷的相遇。”
这个开头,有点意思!
阮娇娇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爷爷那时候是个孤儿,靠着从报社拿报纸,走街串巷卖报赚钱。那时候大街小巷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卖报童,都是孤儿或是穷困家庭的孩子。他们每天赚的不多,仅仅可以维持温饱。爷爷说,他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在歌舞厅门口卖烟的孩子。”
“卖香烟?”
阮娇娇一直以为季爷爷受过教育,能成为大学老师,家里当时应该是有条件的,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出身。
“嗯。歌舞厅门口卖香烟的孩子遇上喝多的客人,经常会收到不菲的小费。哪怕没有小费,他们卖出一包烟得到的利润,也比卖报纸多。
只不过,卖烟需要抵押一笔钱,人家才会放心把烟箱子交给你。爷爷那时候就很努力的在攒钱,每天都在祈祷有卖报的客人给小费,这样他就可以快点攒到那笔钱。”
季怀安声音低沉,叙事缓慢,阮娇娇听得很入神。
“第一次见到阮爷爷,是在一家咖啡馆。爷爷那时候被其它卖报小孩抢走了客人,有些低落的走在街头。他经过一家咖啡馆时,咖啡馆里传来了悦耳的音乐,他就站在窗户前听着音乐,直直地看着里面的贵人喝咖啡吃早餐。咖啡馆迎宾的门童发现了爷爷,呵斥他想要赶他走,被里面用餐的客人制止了。”
“是我爷爷吗?”
季怀安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道:“对,就是阮爷爷。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是一个贵气十足的小少爷。他制止了门童,对爷爷说他要买报纸。门童将爷爷带进咖啡厅,季爷爷在拿了一份报纸后,让自己的管家给了爷爷一块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