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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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非进去?不可?,结果小丫鬟说进去?就倒霉一年,他立马就站定了。
穿着灰布衣裳的汉子重新蹲在门口,度日如年,时不时就要嚷一嗓子,问里面人好了没?有。稳婆敷衍他,待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跟九娘说定了,这才把其中一个小女婴抱出来。
原来九娘这一回生了双胞胎,但?因为是?女婴,心里的失落自不必说。
稳婆看了出来,趁机就劝说她,把那外乡汉子要抱养一个小闺女的事说给?她听。
“那家女人不能生,托自己男人到这乡里寻找,要抱个小女儿回家养着,我?看那男人虽不是?顶富贵的人,但?也衣食无忧,是?真心想要个女儿。”
“他还说要是?找着了,一定要出十两?银子作谢。娘子这一胎生了两?个女儿,咱们乡下女儿又不值钱,日后长大了也要嫁出去?,要不到什么?彩礼,还得再陪一笔嫁妆,我?看你?家陈三郎,这几年做生意总是?赚少赔多,要是?再多两?张吃饭的嘴,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拼命挣钱呢,我?老婆子活这么?多年,你?家陈三郎还是?我?看到的最?疼老婆的一个了。”
九娘望着帐顶,浑身都是?汗,一直不说话。
稳婆见状,也只好手脚麻利地?把两?个孩子用襁褓包起来,快要出去?时,身后的妇人喊了她一声。
“先?给?我?看看。”
稳婆转过?身,到她床前,九娘望着两?个小女儿。
刚生下的婴儿算不上多好看,眼睛小,皮肤有些紫,头也挤得变形了。一个哭了几声就没?了动静,另一个还在撕心裂肺的哭。
九娘闭了闭眼,最?后问道:“那户人家,家在哪里?当真要出十两?抱养一个女儿?”
稳婆一听有戏,连忙压低声音道:“人在扬州,是?个织布的人家,听说姓刘,孩子跟了过?去?,至少不会缺穿,而且那人先?前就给?了我?一两?银子作定金,绝不只是?随口说说的。”
九娘叹了口气,把最?吵闹的那个留下,朝稳婆使了个眼色。
稳婆大喜,不过?还是?忍住笑,先?把安静的这个放到九娘怀里。
“那我?把这个大的抱给?你?家陈三郎看看,这个小的,你?喂她吃几口奶,好歹也是?母女一场。”
两?个人说话间,门口拦陈三郎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小丫鬟见稳婆只抱着一个出去?,心下微微不解。九娘看了她一眼,把她叫住。
“大娘有何吩咐?”
“你?当初快被你?爹打死了,是?我?路过?你?家门前,把你?带了回来,你?是?我?的人,我?今天只要你?管好嘴。”
小丫鬟跪在她床前,看着她怀里的小婴儿,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九娘道:“我?今日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抱出去?的那个,你?爹爹日后要是?问起来,不要说漏了嘴。”
小丫鬟怔住,但?想到自己那个家,随即又有几分理解。现在谁家不想生个儿子呢,女儿就是?赔钱货,越多越不值钱。
只是?她没?想到,刚生下的小孩,大娘就这样送走了,跟她平日的和善比起来,倒显得过?于狠心。
九娘让小丫鬟去?厨房里找个食盒,装些糕点让稳婆带回去?。
小丫鬟心里装了事,反倒没?有刚才那么?高?兴,见门口陈三郎望着刚生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片刻后,稳婆拎着食盒离去?,临走前,陈三郎还多塞了些钱给?她,谢她今日帮着九娘接生。
稳婆多拿了钱,一路笑得合不拢嘴,按照约定,她回了家就让自己的小孙子去?马衙乡的五猖庙,找那个之前来家的外乡男人。
鸣玉吩咐的小厮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庙里,得了信便跟着小孩一路到稳婆家,他接了食盒里的小婴儿,检查过?后,没?有丝毫犹豫就掏出十两?银子。
稳婆欢天喜地?接过?,就再不管他了,小厮匆匆赶回九章村。
说来也巧,他前脚刚回去?,宅子里的何平安也生了。鸣玉从城里请回来的稳婆见是?个男婴,当下恭喜道:“是?个女儿!”
何平安要看,稳婆却抱着孩子先?出去?了。
何平安浑身虚脱,她从昨夜疼到现在,她望着紧闭的门窗,虚弱地?躺在床上,感觉命都丢了一半。周围的丫鬟给?她擦脸,喂她喝糖水,帮她排恶露,何平安望着门口,生出一股茫然无措感。
不久,鸣玉抱了孩子进去?。
满屋的腥气,他就坐在何平安身边,何平安看着襁褓里的丑小孩,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娘亲跟她说的话。
“你?虽然生下来像个猴儿,不过?长大了,应该是?个美人。”
“她怎么?不哭?”床上的妇人声音轻轻,微微抬手摸着她的脸,“她饿不饿?”
鸣玉看着这个小孩,笑叹了声,他把襁褓放到何平安的枕边,温声道:“她饿了自己会哭,刚刚奶娘给?她喂过?奶,这孩子吃了几口就这样了,倒是?安静。”
“我?给?她取了名字。”
何平安伸手把她抱到怀里,脸贴着她的小脸,小声道:“就叫她何渔儿。”
鸣玉念了两?声,笑道:“很好。”
之前他问过?几次,可?何平安总憋着不说,现如今居然叫这个名,有些意思,公子要是?知道了,应该会喜欢的。
鸣玉坐了会儿,而后便出门去?处理那个小男婴。
冻得哭声微弱的婴儿被他装在木盆里,交由小厮,丢到宅子前面那条河里。
这个傍晚,天又落雨,村里人吃完饭冷得都不出去?了,那河里飘了个木盆,纵有人看见,听见婴儿的哭声,也当是?哪个可?怜的小女婴被人抛弃了,自己家里光景尚且艰难,哪里还有闲工夫再捡个赔钱货回家呢?
那只木盆摇摇摆摆顺水而下,最?终飘到一处拱桥下面,因为水流打旋,一只在原地?转,抹黑到河边洗布的汉子为了躲雨,往桥洞下来,他听到小猫一样的声音,慢慢靠近。
他看清是?什么?后,捞起那只木盆,把里面的小婴儿抱出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
初为人父,他皱着眉,声音里都是?不自觉的心疼。
嘴唇发紫的小婴儿还在哭,陈三郎脱了自己的外衣,把他裹起来,往家抱去?。
这一日是?立冬,三郎回去?不久,寒雨绵绵一连下了三日。
大抵是?时节凑巧,陈三郎便给?那捡回去?的男婴取了个小名,叫冬郎。

谚语说:立冬有雨, 防烂冬,吃得粮尽米也空。
今年立冬落了雨,往后更是连续下了三天, 一般庄稼人已早早开始屯粮,防着以后有大雨雪, 家里粮吃尽了又无钱再买。
而?鸣玉怕年底太?过寒冷, 不便?行路, 于是打算开春了再带着何平安回扬州。
他从城里找了奶娘,先伺候何平安坐月子,这期间他不便再和她住在一间,于是搬回了自己原先的住处。
何平安刚生产不久,一整日多是躺在床上,每天最喜欢的就是看自己襁褓里的女儿。
刚吃饱的小婴儿翻过身又在睡,何平安企图从她身上找到一处像自己的地方, 但找了一整天, 只觉得她的头发很茂密,有些?像自己。
“小姐现在太?小了, 大了眉眼长开了, 就能看出来, 她爹娘都是美人?胚子,想?必自己也不会差多少。”奶娘在一旁小声道。
何平安摸着小渔儿的脸, 笑道:“其实?就算长得丑了些?, 也不妨事。”
她跟着自己, 日后无依无靠,长得太?好, 反倒不妙,只要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纵然她丑上了天,何平安也认。
月底时候落了一场小雪,鸣玉见何平安月子快走完了,正好还有一个月就到除夕,于是打算去城里采买些?年货,再给她带些?绸缎回来裁衣裳。
何平安那?日在屋里小憩,身后忽然传来响动?,她扭头看去,一直伴着她的奶娘这会儿正蹲在她床边上,掀了毯子,用?手敲击她床下的石砖。
“你这是在做什么?有老鼠?”
她话说?完不久,一块砖猛地被人?撬起,紧跟着落下四五块砖,像是被人?挖通了一样。
一个麦黄肤色的少年探头。
他冬日里穿着一身粗布棉袄,头发用?布条绑住,面容轮廓带着棱角,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像泥里滚过的小狗。
“你是何平安?”
他话音尚未落下,被人?从后挤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很刻薄的声音,不过压得低,外头人?也难听见。
“她要不是何平安,那?你们这小半年不是白挖了么?蠢货,别挡路!”
一个满脸红斑的少女撑着手爬上地面,她灰头土脸,一双眼冷冰冰的,随后便?瞧着她边上那?个小襁褓,开口?道:“真丑。”
何平安皱起眉头,把小渔儿抱在怀里。
“你们是谁?”
叫李小猫的少年后爬上来,顾不得拍灰,他到处找这屋里值钱的东西,嘴里小声道:“游若清喊我们过来帮忙,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义字当先,况且他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这一趟非来不可,一定要把你带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
名唤阿丑的少女一把抢过她怀里的襁褓,话不多说?,先一头跳到挖好的地道里。
何平安一惊,几近昏厥,几乎是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一头跳下去。
地道里昏暗极了,阿丑在拐角处等着她来,等到两三步的距离,撒腿就跑。就这般跑跑停停,一直到了尽头。
垫后的少年抢了不少值钱东西揣在褡裢里,脚步轻轻,像只矫捷的野猫。
而?在卧房里的奶娘,将砖石都放回去后,吞下先前就准备好的毒药,李小猫离去前曾死死掐过她的脖子,留下了一道可怖的印痕。
随着她砰地一声倒地,门外烤火的丫鬟们纷纷进来查看究竟。
这一看不得了,顿时只觉得天塌了一样。
“快快快!找,主人?回来要是知?道了,非要打死咱们。”
宅子里因为何平安的消失乱成一锅粥,众人?把屋里翻了个遍,等鸣玉回来了,正好也找到了那?地道。
鸣玉满身寒意?,他看着床边那?黑黝黝的洞穴,立马跳了下去,只是走到半途,地道被泥土堵了个严实?,再难过去。
他折返回卧房,顺着地道的方向,在地面上寻去,与此同时,又遣家?里的小厮在村里四周打听,近来可曾见到过什么陌生人?,亦或是行为举止异常的人?,若是有线索,当重金酬谢。
鸣玉顺着那?方向出了村,一无所获,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一个人?。
而?游若清就料到他会找自己,提前几个月便?回了城,早已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就算他怀疑自己,也找不到一点?证据,到时候若是以武力相逼,游若清也不怕。
李小猫办事,他最放心了。
鸣玉找不出游若清的异样,只好先让人?把他盯住,自己回去则把宅子翻了个底朝天,屋里丢了许多的值钱小物件,有人?说?是进了窃贼,本来想?偷些?值钱的东西,但窥见夫人?的美貌,一时动?了歪心思,将人?一起掳走了。
鸣玉可不信这些?说?辞,他即刻写信传给陆流莺。
他原以为何平安生了孩子,就会安分?,哪里知?道,都这会儿了还跑了。
若是她撞见贼人?,第一时间就该呼救。
那?个被药死的奶娘,有家?人?上门收尸,鸣玉却没有应允,他不相信奶娘死得就这样蹊跷。直到尸体长了尸斑,后面开始发臭了,他才不得不相信,这奶娘是真死了。
半个月后,陆流莺收到信。
彼时京城里风云涌动?,而?他父亲糊涂,不慎被牵扯到了党派之争中?,家?里家?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一时竟难以抽身回来。
想?到鸣玉一向稳妥,这一回却没看住何平安,陆流莺自然恼火。
他写了封信回过去,同时又暗暗回了封信到扬州,让南馆的掌事亲自过去查看。
书信一来一回便?过去一个月。
鸣玉把乡里都找了个遍,一无所获的同时,愈发好奇,究竟是谁有这样的神通,竟是没有留下一点?猫腻。
此处且按不表,接着下小雪的那?日,三人?下了地道说?起。
阿丑抱着何平安的女儿,走过弯弯绕绕的地道,最后爬上梯子,用?脑袋顶开上方的草皮。
“你要干什么?!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阿丑爬上地面,见她在下面吼自己,一手拎着那?襁褓,悬在出口?上方,笑嘻嘻道:“那?我还给你。”
何平安以为她要丢下来,连忙上前伸手接,可阿丑又收回了手,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这么个丑东西,干脆冻死好了,你再生个俊的。”
“你别乱来!”
何平安不敢再犹豫,爬着就上去。
四周有风吹过,竹林里枝叶摇摇晃晃,抖落无数碎雪,穿着单衣的少女丝毫不惧寒冷。何平安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她朝她伸手,放柔了声音,讨好道:“我和?你无冤无仇,小渔儿也还是个婴儿,出世不久,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她一命,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眼睛盯着襁褓,生怕她把女儿反手就丢了。
而?阿丑看着她这样卑微,笑了笑,双手把那?襁褓递给她。
“我跟你开玩笑呢。”
她身后,李小猫爬上了地面。
少年伸手拍了拍头发,又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褡裢,这一趟显然是满载而?归。
“你快跟我们走罢,这里不能久留。”李小猫道。
“跟你们去哪?”
李小猫道:“游若清之前说?了,先把你带回我们那?里,等风头过了你再出来。”
“你们那?儿?”
“药师崖。”
竹林里,穿着紫色衣裙的女人?紧紧抱着襁褓,眼神里都是警惕。
阿丑看出来她的怀疑,便?将游若清那?面小镜子递给她:“游若清对这个蠢货有救命之恩,此番求到药师崖,是该报恩了,我们不是坏人?,相反,我还是个大好人?。”
她满脸的红斑,说?话时声音尖细,何平安接过那?面镜子,依稀嗅到了一股药香。
“你是大夫?”
阿丑不置可否。
何平安收下那?面镜子,阿丑让她跟着自己走,李小猫则留下收拾着后面的烂摊子。
“他一个人?行吗?”
“怎么不行,别管他,他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阿丑说?话有时候真的是十分?刻薄。
她带着何平安走山路,马衙附近大山小山,重重叠叠,好在何平安从前也是惯走山路的,如今也出了月子。临走前她看了眼娘亲的坟,带着怀里的小渔儿磕了三个头。
阿丑静静看着,这之后就跟哑巴一样,为了照顾何平安的体力,她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休息一会儿。先前她跟李小猫就是从这山里来的,有的山洞里还留了食物和?水。
何平安停下来的时候就会给女儿喂奶,她的女儿是真的安静,连阿丑都忍不住夸了句。
入了夜,阿丑带着何平安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约莫是天快亮的时候,山洞门口?有动?静,何平安一下惊醒,寒气涌入,她定睛一看,见是昨日那?个少年,略松了口?气。
李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肩上还扛着一只野狼,他看着洞里的阿丑,轻手轻脚进来。
他朝何平安嘘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架锅烧水。
他说?:“阿丑不喜欢喝生水。”
何平安这时候才发现,少年出门在外,居然还随身带了个小锅,更是还有一个小袋单独装香料盐巴。
他趁着烧热水的工夫,把那?死了的野狼剥去皮毛,再把肉处理了,带不了的就埋在地里,像是娴熟的猎人?。
天大亮后,阿丑睁开眼,山洞里漫着一股血腥味,同时又有一股肉香。
三个人?分?吃了肉,等何平安给女儿喂过奶,再次上路。
日月交替,时光飞逝,有一日三人?翻过一座大山,顺着小路往下,忽听到微弱的爆竹声响。
何平安这才惊觉,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她跟着两个少年人?,风餐露宿,冬日里跋山涉水,几乎不曾见过市井中?人?。
她看着周围的山山水水,终于听到阿丑用?尖细的声音喊道:“到了药师崖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让人?感到无比可靠。
何平安紧紧抱着女儿,回首瞧着来时的山路,忽只觉得走过了千山万水,陡然间迎来了新生。

第90章 九十章
药师崖上有一座药庐, 仿前朝建筑,仿若深山里的古刹,隐匿在丛林之中, 人迹罕至。
今日除夕,那一扇紧闭的大门时隔三个月, 终于被人从外推开。
阿丑回了自己家, 嘴角扬起, 一蹦一跳先去了自己的药圃。
李小猫在屋檐下卸了满身的行?李,他这一路费心费力,此刻略松了口?气,抬眼见何平安抱着孩子,不知去何处落脚,他便给她指了间空房。
何平安这一路走?得艰辛,要不是身边有两个少年帮着, 她只怕早就倒下了。她躬身谢过李小猫, 小跑着去屋里给女儿喂奶。
药庐清幽古朴,久无可客人, 被褥上有一层灰, 何平安喂饱了女儿, 出门问李小猫要了个竹篮。她把小渔儿放在倒座房里,一个人撸起袖子, 先把屋里打扫了一遍。
阿丑路过窗外, 站定了悄悄看在眼里。
她那一身紫色衣裙早已?破烂不堪, 袖子衣摆都短了一截,为?了给女儿裁尿布, 里面干净的中衣也都裁了,她此刻的打扮一点也不像是个深宅里的贵妇人, 见她吃了一路的苦,弄成这般模样,阿丑笑了。
“我这里可比不了你先前住的地方,后悔跟着我们逃么?”
何平安听到身后阿丑的声?音,忙转摇头道:“我不后悔。”
她看着阿丑的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这一路阿丑最喜欢把她的女儿抢过来玩,抱在怀里,夹在腋下,她人虽说不坏,但性情古怪,何平安都捉摸不都她下一刻会不会变脸。
“你不后悔最好了,要是后悔,那也没有办法。”阿丑耸了耸肩,她嗅到这屋里的霉味,给何平安指了指上面。
“这里潮,冬天冷得厉害,对你家丑儿身体?不好,搬到上头去罢。”
何平安弯腰谢过她,阿丑给何平安找了间家具齐全的,
“这原先还是我师父住的,要不是看在你女儿的面上,我才不给你住呢。”
何平安闻言微微一诧,正要开口?推拒一番,阿丑却?截住她的话,把人一推。
“老头坟头草都长了三尺,住吧,不住就滚出去,抱着孩子冻死?在外面。”
何平安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她再次谢过阿丑,进去收拾,可这间房里竟没有多少灰尘,像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何平安听着女孩踢踢踏踏的脚步,无奈一笑。
阿丑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没过一会儿,阿丑抱了几?件衣裳过来,灶房那里李小猫正在煮饭,顺便烧了两桶热水,今日过除夕,阿丑沐浴过后,让何平安也去洗洗,她抱着小渔儿在灶房里玩,等灶台上的水又烧热了,就找了个木盆,在灶膛边上给小渔儿洗澡。等到何平安过来,她也把小渔儿洗了个差不多。
何平安系上围裙,怕李小猫累到,帮他打下手。这一路沉默寡言的少年厨艺竟意外的娴熟,他的刀法极好,何平安看着他的动作,想?到鸣玉。
她这一走?,不知他有什么惩罚。
药庐里之前就存了很?多菜蔬,李小猫丢了那些已?经变质的,捡着剩下的做菜,他动作麻利,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一个时?辰不到,就烧了一桌子菜。
何平安用热水烫着碗筷,三人走?了一路,晌午都未吃饭,也等不了晚上了,趁热就吃除夕的年夜饭。
四仙桌上,安安静静,没人说话,气氛虽是有些诡异,但对于何平安而言,这是她吃的,最舒心的一顿。
从前在顾家,她顶着赵婉娘的身份,一举一动,在人前都要带着她的影子,顾兰因鄙夷她的德行?,私下里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更是存了坏,后来便是逃了出来,有短暂的安宁,何平安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一日就被他发现了。
她要是知道自己选了替嫁这条路,会有这样的后果,惹到这样一个不能惹的疯狗,她才不要那二十两银子。
“何姐姐吃呀。”
阿丑敲了敲碗,清脆的响声?打断她的思绪,何平安抬头笑了笑,解释道:“我想?到游若清了,咱们逃了这么久,他会不会有事?”
李小猫:“他不会有事。”
“他既然来找了我们,也应该找了京城里的几?个朋友。”
“他朋友这么多?”
李小猫点点头:“游兄弟是我见过的,嘴最甜的。”
游若清嘴甜?
何平安笑得不知说什么好,她摸了摸手边的杯盏,见里面装的是水,手又缩了回去。
一年多不喝酒,她一高兴差点忘了,吃得差不多,何平安起身去给女儿喂奶。
暮色四合,周围树木高大,山里的天似乎黑得更早。
穿着鹅黄色对襟袄子的女人望着四周,偌大的药庐里安安静静,一想?到阿丑这样一个小姑娘,师父走?了之后就一个人住在这里,何平安大抵就理解了她的性格。
除夕吃过饭后,李小猫不知从哪找的红纸包,塞了铜钱在里头,递给何平安的女儿。
“岁岁平安。”他说。
何平安低头笑出声?,她也朝李小猫跟阿丑两人道了声?祝福,只是拿不出一文钱出来。
阿丑看出她的窘迫,等到春来山里积雪化?了,就让何平安去山上替她采药,多了的就给她卖掉。
何平安哪懂这些,阿丑又丢给她一本图谱,叫她对着图找。
至于她的孩子,白日里都是李小猫带着。
李小猫在山下养了羊,孩子五个月后就喝羊奶。
有他们两个人帮助,何平安能抽出手上山采药。下山卖钱,渐渐地,手头终于攒了点钱,能给女儿买玩具买衣裳,时?光一晃,展眼就过去两年。
这两年何平安在药师崖的平静生活且不再题,只说京城里,六元巷子,开春添丁。
白泷生了个女儿,三月的时?候摆满月宴,她家里亲戚多在徽州,来不了,成碧又是个没有爹妈的,家里那些亲戚早就不亲近了,她本以为?满月摆个两桌,请府里相识的一些丫鬟男仆们吃吃饭,也就罢了,哪想?到这一日来了好多生面孔。
成碧如今当了府里的总管,早先就收到许多拜帖,这些人都是少爷生意场上结识的商人,如今来他女儿的满月宴,目的显而易见。
但一场宴席结束,众人也没瞧见顾兰因的影子,成碧知道少爷的性子,自然不放在心里,偏偏白泷上心了。
她那一回受了何平安的蛊惑,犯下错,少爷就把她许配给了成碧,自此,再也不许她来身边伺候,白泷几?次跪在他门前认错忏悔,都被成碧拖了回去,如今三年过去了,她已?经生了女儿,从前那点情思也灭了干净,不想?少爷还是如此厌恶她。
“少爷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么?”

第91章 九十一章
成?碧知道白泷就是个心里拧巴的?人, 懒得劝解她,便接嘴道:“你知道就好。”
“我还有事?,你把女?儿抱回去, 虽说入了春,但天还有些凉, 别让她染了风寒。”
白泷:“要你说!”
两个人自打成婚也有三年?了, 成?碧对?着她, 似乎没有从前的?那般喜欢,夫妻间的?房事?,寥寥无几,他们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白泷抱着女?儿回房,满月宴散了场后,屋外的?丫鬟都在收拾桌椅碗筷,她屋里没有小丫鬟在, 昏昏暗暗的?, 望着现如今的?住处,白泷心如死灰。
顾兰因三年?前把她从身边赶走?, 到?了京城后买了一个名叫青书的?丫鬟作贴身婢女?。
青书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因父亲贪赃枉法, 全家女?眷都被发?卖了。那一日闹市街头,人牙子拴着她往前, 正好就让少爷看见了。
人群里, 身材纤瘦的?少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白衣裳染尽脏污,背脊却挺得笔直, 以至于人牙子往前猛拽那根拴在她脖子上的?绳子时,她差点被勒死。
马车里的?男人透过缝隙, 看到?她倔驴一样的?神情,忽然叫成?碧停下马车。
顾兰因就在闹市里,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了她。
现如今内院里的?事?,都是她来管。
今日白泷的?女?儿摆满月宴,宴席上借用了少爷那里的?几件酒具跟屏风,青书事?后清点,见少了一件玉造的?酒具,傍晚便过来寻。
白泷那时候刚哄完女?儿睡觉,听说这事?,只觉得挂不住脸。
她这院里怎么会出贼呢?她当下把摆酒的?四个丫鬟拉出来,当着青书的?面一一盘问。
但所有人都说没有偷,青书淡淡看着,说要?搜,白泷不肯丢脸,便道:“今天满月宴上客人太多了,难保没有那眼皮子浅的?顺手把东西捎走?,那酒具价值几何?我来赔。”
青书笑了笑:“白泷姐姐这么说,那我就好交差了,那酒具少说也要?五十两。”
五十两?!
白泷被顾兰因赶走?后,顾兰因收走?了从前给她的?所有首饰,不再发?放月例。她跟着成?碧过日子,成?碧每个月只给她五两银子。现如今她那装钱的?匣子里就剩下八十两来,如此,一下就没了大半,说不心疼是假的?。
青书一走?,白泷赏了她们一人一巴掌,心里憋着火,可看着女?儿睡着的?样子,她便发?愁了。
她自小长在顾家,吃的?穿的?喝的?,跟普通人家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哪里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这三年?她见识过青书的?冷情冷心,如今赔了钱,关?起门?,白泷忽然就想起了何平安的?好。
“诶。”
也不知到?她去了哪,扬州城一别?,少爷找疯了,这要?是找回来,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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