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 作者:七月闻蝉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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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脸贴着毯子,身后的男人已?将?她捆住默默离去。
陆流莺轻轻掸了掸信纸,开始在她身畔念这信里的内容,末了,笑叹了一声,在她耳边道?:“夫人的嘴可真甜,写的比说?的还好听。”
何平安知道?他没有上当,现如今这一幕不过?是羞辱她罢了,于是别过?脸。
“夫人怕羞?”
他捏着她头上的小鬏,柔声道?:“你那个夫君,如今正在气头上,我不敢去招惹他。不过?他明日就要走了……”
“你想做什么?”
“好歹夫妻一场,姑且送他一些念想。”
“你有病!把信还给我!”
何平安涨红了脸,往前一扑,被他轻易挡过?,陆流莺笑道?:“红杏出墙,敢做不敢当么?”
“你上赶着给他戴绿帽子,让他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别怪我没提醒你……”
“嘘。”
陆流莺点着她的唇,似笑非笑道?:“怎么就这样怕他?”
“夫人是见我好性子,这才来算计我?”
何平安听到熟悉的话?,遍体生寒。
被束缚的少女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我没有,我不过?是、不过?是、是想离他远些。”
她声音减弱,说?话?间唇.瓣一张一合,含.住了他的指尖,却又立刻扭过?头。
这般近的距离,还想躲开他。
陆流莺垂着眼帘,微微笑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果?然不假,夫人心?里只有他。”
何平安强装镇定,绞尽脑汁想要稳住他,不过?想来想去,却只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求求你放过?我。”
“求求你。”
蒙眼的帕子被人揭开。
一刹那黑暗似乎散尽了。
何平安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陆流莺的视线。
他清秀阴柔的脸上今夜抹了胭脂,又绾着牡丹髻,本该盛装打扮才好,偏偏只穿一身素白的衣裳。
何平安呆在那里,仿佛是撞见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连忙闭上眼,这般慌乱的神态惹得身旁的男人掩嘴轻笑了一声。
随着动作 ,他单薄的春衫又顺着肩头往下滑落,露出大片胸膛。
泛黄的灯烛洒在四周,笑声散去,阁子里便只剩下女孩急促的心?跳声了。
男人结实?健壮的体魄与他阴柔清秀的脸庞格格不入,如此毫不遮掩地展露出来,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何平安心?里猜不出来,却知道?自己?今夜不会好过?,她想稳住呼吸,可偏偏控制不住。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陆流莺已?经挡住了她眼前的光亮。
“你叫何平安对不对?”
他放缓了声音,温柔得不像是一个男人,若是单看?他的脸,便是一个女人。
何平安猛然想起了初一那夜,在船上的几幕。
“小平安是我见过?的,待我最好的女孩。”
小小的船舱里,饮尽一壶酒的少女看?迷了眼,她紧紧抱着船舱里的女人,眼泪打湿了他的颈项,嘴里呜咽,问?他怎么才来这里接她。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欺负,虽是萍水相逢,不过?我都记在了心?上。”
船舱里,陆流莺认真地看?着她,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气,透过?松散的领口,瞥见了她身上男人留下的痕迹。
“我萍踪浪迹,虽是侯府血脉,自小却受人欺凌。生母死的早,不知身份,不过?父亲为我取这样的名字,想来她多少上不得台面。”
满身酒气的少女贴近他的脸,说?尽一肚子的委屈。
“可恨你生来是个女人,我却是个男人。”
陆流莺掐着她的腰身,擦她眼角的泪,四目相对,她却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从身上取出一对用?帕子包好的金耳坠子,眼巴巴地要送给他。
“你若是因为钱财而委身他人,我不会嫌弃你。”
南馆里的阁子里,胸膛裸.露的男人将?她压在身下,指尖探到了她的心?口位置。
“我做你的夫君,如何?”

天明之后南馆里的教习先生叩响门扉。
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未几,朱红的隔扇悄然开了一条缝。
内里光线阴暗, 立在门后的男人青丝未绾,流泻如瀑, 他穿着一身云纱霜白春衫, 眉眼间冷淡极了。
“去请个大夫来。”
教习先生不多嘴, 闻言便先退下。
南馆的清晨分外?安静,陆流莺开了半扇窗,居高临下,但?见墙外?行人往来,红尘嚣嚣,更远处则是淡薄如纱的晨雾。
他抬手扎起头发,后脖颈上的抓痕便露了出来, 听?见床榻上有?女孩的闷哼,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夫很快便到?了南馆,原还以为是要给哪个小倌看病, 等到?了三楼, 见四下铺设的华贵, 便知道不是一般人。
他到?了床榻边上,低着头不敢多瞧。
一截雪白的腕子伸出来, 大夫伸手仔细把脉。
良久, 他道:“这?位姑娘是喜脉……”
“几个月了?”
大夫一愣, 往后退了一步,道:“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陆流莺撩开帐子, 冷冷盯着他问:“你确定?”
“小人……确、确定。”
“鸣玉,再找几个大夫来!”
候在一旁的教习先生连忙把这?老大夫领出去, 给了诊金后,匆匆出门。
话休絮烦,只说这?日上午,一连有?五个大夫造访,而?南馆里的众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三楼的贵人生了病。
秋银跑到?二楼朝上探头,心里最为担忧。
那贵人平日看不出什么喜好,教习先生对他更是毕恭毕敬,就连自?己也不敢有?过多亲近,昨夜里他把自?己的女客带走,今早上就是如此阵仗,只怕……
秋银低着头,心里不安。
过了片刻,到?晌午,一众小倌们照旧去上课,秋银心不在焉,频频拨错了弦,惹得鸣玉侧目。
他一板子拍下来,秋银眼里都是泪。
“还真是个水做的人,怎么就生成了个男儿身?”鸣玉嘲讽道,“咱们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这?会儿不好好学,等你岁数大了,学成了也不中用,快收去杂念,专心练习!”
秋银怀抱着琵琶,抹了把泪,解释道:“我今早听?说贵人身体不适,心里实在担忧,适才如此,请先生见谅。”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鸣玉道。
“我先前的那位女恩客,不知是否还在贵人身边?”
鸣玉看着眼前的小倌,笑?了笑?道:“这?也不是你该担心的。”
秋银咬着唇,轻轻叹了口气。
鸣玉教完今日的课,去厨房里煎药,三楼静悄悄的,他正要叩门,那门却?从里开了。
陆流莺穿着身暗沉沉的衣裳,嗅到?苦涩的药香,一双秀气的瑞凤眼微微眯了起来。
“大夫说她生育艰难,这?一胎若堕了,日后怕是终身不育。我回京后,这?一年里你就留在这?里,仔细看顾她,人若是逃了,又或是被人拐了,别怪我不念主仆情分。”
鸣玉跪在地上,以性命作保。
陆流莺看着那一碗安胎药,只觉得这?世间事当真是捉摸不透。
“我不在扬州的这?段时日,你每三日寄一封书信给我。到?她生产之时,若是我没有?回来,你便替我动手。”
鸣玉抬头,眼中不解。
“她生了女儿姑且就养着,要是男孩……”
陆流莺看了身后一眼,轻声道:“你知道怎么做罢?”
鸣玉点头,他端着药起身,见公子不曾离去,还挡在门口,便也静静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陆流莺垂着眼帘,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良久,伸手接来拿碗安胎药。
他端着药,一手拨开床上的帘帐。
穿着亵衣的少?女缩成一团,乌浓浓的头发铺在月白的枕上,面颊发红,像是在昏睡中。
陆流莺先把安胎药放在了一旁。
今日顾家的商队就要离开扬州城,他也要跟着一起离开。
顾兰因那里盯了这?儿许久,这?会儿若是有?了变化,此人十有?八九便会顺藤摸瓜找上来。
何平安现如今怀了他的孩子,到?时候说什么都不会跟着自?己。
陆流莺望着她脖子上的吻痕,眼神暗了暗。
大夫说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若要推算,正是年底在浔阳的那一段时间怀上的。
陆流莺喊了何平安一声,见她扭头看着自?己,他将那碗安胎药递给她。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何平安摸着肚子,见他一错不错地正盯着自?己,笑?了笑?。
“这?是……”
“堕胎药。”
何平安道:“我不喜欢喝药。”
陆流莺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声道:“难不成你想生下这?肚子里的孩子?”
“生他的、生你的,不都是一样的么……”床上的少?女调子拖长,嘲笑?道,“莫非要我堕了这?胎,你就能待我好一辈子?”
“一辈子我不敢轻易开口,不过眼下,你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
他微微笑?了笑?,从被褥里牵出她的手,将人揽到?了怀里。
“我要回京一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何平安贴着他的胸膛,一言不发。
他就算一辈子不回来,她也半点不关心。
这?些男人都是一样的。
何平安:“我日后生了孩子,你还愿意娶我么?”
陆流莺不置可否,他低头.吻.着她的唇,气息炙.热,被他困在怀里的少?女已怀了身孕,现如今没有?几个人知晓她在这?里,情到?深处,陆流莺似又尝出了某种?别的滋味。
他摸.着她衣衫.下.滑.腻的肌肤,渐渐地生出一丝阴.暗的心思来,不过望着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他忽又打住了那些念头。
“我自?然想做你的夫君,只是你的心里……”
陆流莺抬首,笑?问道:“等夫人心里有?我了,我便来娶你。”
何平安喘着气,两颊.浮红,她别过脸去,将他用力推开。
她伸手端来拿碗药,屏住呼吸一口闷下。
陆流莺见她喝得一滴不剩,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安胎药。”
何平安微微一诧,猛地摔了碗。
可地上铺了线毯,那碗连条裂缝也不曾有?。
陆流莺笑?盈盈地看着她,捡起碗放在她眼前,终于舍得离开。

陆流莺走后,屋里空空荡荡。
他方才送来一碗安胎药,嘴上却谎称那是堕胎药,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她。
何平安瞥着窗外的光亮,心?下?茫然。
日?后月份大了, 身子不便, 该怎么逃出去??
逃不出去?, 等到十月怀胎产子,要是难产一尸两命怎么办?
若是侥幸生了孩子,陆流莺将?孩子抱走了要挟她,又该如何是好?
桩桩件件叠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活的稀里糊涂,自己尚且顾不来,如何再去?照顾刚生下?的孩子。
与其跟着她吃一辈子苦, 不如早早再去?投胎, 找一个比她更好的娘亲。
何平安惭愧地摸着肚子,心?里隐隐下?了决心?。
半个时辰后, 鸣玉进屋送午膳。
他白日?里充作南馆里的教习先生, 晚间就守在楼上, 收集扬州城里的大小江湖事?,作陆流莺在扬州的一个眼?线。
陆流莺临走前对他有吩咐, 是以对着何平安, 他分外温和, 不如昨夜那般强势。
“夫人吃过午膳,等会儿会有裁缝过来替你裁衣裳。公子如今离了扬州, 夫人的衣食住行?都由我来看顾,若有需要, 尽管来吩咐我。”
坐在桌边的少女?不动声色打量他,鸣玉自报姓名,未几,便听她吩咐道:“我要一碗堕胎药。”
鸣玉笑了笑,摇头?道:“堕胎药没有。”
“那我要人伺候我。”
鸣玉颔首:“可。”
他收拾了屋里的脏衣裳,下?楼后不久,便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何平安将?门开了条缝,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倌便把脸凑了上来。
鸣玉叫上来的人是秋银。
“夫人?”
“你可真有大出息!”他用身子把门缝挤开,兴奋道,“我说这满院的男人,怎么平白多了个夫人,果然是你!”
“短短一夜工夫,就叫先生如此尊敬,可见你也入了贵人的眼?,日?后有大前途。”
他站在何平安面前,歪头?看着她的脸,兴奋劲过后,好奇道:“今早上南馆来了好几个大夫,是不是你生病了?”
何平安瞥了她一眼?,坐下?吃粥,而秋银是头?一回白日?上这间房,趁着她吃饭,四?处瞧了瞧。
先生叫他上来伺候夫人,他原先还以为是什么老女?人,等从门缝里看见何平安,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她来历不凡的身份这会儿算是坐实了。
秋银逛了一圈,拖着个春凳坐在她身边贴着,还把自己的手给她看。“你要吃自己拿就是,难道还要我送到你手上?”
秋银笑道:“夫人真没良心?,亏我心?里想着你,学琵琶时走了神,叫先生把手都打肿了。”
何平安不相信:“我打了你好几巴掌,你为什么要想着我?就这么欠打?”
“打是亲骂是爱。”
何平安捧着粥,想起自己受过的苦楚,扭头?呸了一声。
“别犯傻了,这鬼话也就你当真!”
秋银支着手,见她有几分孩子气,咧嘴笑道:“我当然不会当真,不过挨了你的打,我甘之如饴。”
何平安皱眉,将?他推开,厌恶道:“别说的这样肉麻。”
秋银捧腹大笑,趴在桌上,等笑够了,长长叹了口气:“我从小长在这里,来的男人不计其数,挨了不知多少的打,但你不一样。你打了我,却没有跟我上床,就凭这一点?,我就有些喜欢你了。”
眉眼?清秀的少年伸手勾着她的衣角,笑眯眯道:“你还是我接的头?一个女?客,与那些臭男人不同。”
何平安记起他的身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要是自己与他一般处境……
何平安猛地摇头?,想也不敢想。
一个顾兰因就快要了她的命。
“方才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披头?散发的少女?小声道。
秋银大度极了,点?点?头?便原谅了她。
“先生让我来服侍你,你坐好了。”
他找来玉梳,一面给她绾发,一面自夸道:“我梳头?的手艺,贵人都说好,现?下?扬州的时兴发髻,我都会,你想要什么样的?”
何平安吃着饼,或许是想到陆流莺昨夜的牡丹髻,也叫他梳一个。
头?发梳到一半,鸣玉喊来的裁缝到了门首。见她跟秋银相处十分和睦,鸣玉便让秋银住在了隔壁,做个日?常伺候的小厮,暂时不必去?接客了。秋银大喜,等鸣玉一走,扑过去?就要谢何平安。
“我的好姐姐,真是托你的福!日?后你可要多多提携提携我。”
他围着何平安转,笑嘻嘻道:“先生刚才在门边上告诉我,说你怀孕了,叫我好生照看,你就放心?罢。”
何平安手一顿,斜眼?看着隔扇,雪白的窗纸后,男人的影子还在。
鸣玉混迹在烟花柳巷多年,并不好糊弄。
何平安一时找不到好的方法落胎,眼?看着又过去?一个月,她心?想不行?就从楼梯上滚下?去?好了,偏偏秋银跟着她寸步不离。
他像是知道自己的想法。
终于有一日?,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碗堕胎药。
何平安被骗过一次,压根不相信。
秋银跟她再三保证,何平安接过碗,正要尝一口,那门却突然被人踹开,鸣玉带着一伙人冲进来,砸了碗不说,将?秋银绑了出去?一顿毒打。
隔着门,白日?里就只能听见他的惨叫。
何平安心?绪不宁,她看着毯子上的药汁,眼?前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鸣玉开了门,将?要死要紧的少年丢到她的跟前。
鸣玉对着他道:“你弄来的脏东西,自己舔干净了。”
浑身是血的少年趴在地上,将?洒了一地的堕胎药一一舔到嘴里,毫无尊严可言,他沿途爬过的地方红的刺眼?。
何平安跌坐在榻上,心?想这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她别过脸,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咬紧牙关。
鸣玉这时候又给她端来一碗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夫人,该喝药了。”
何平安再也忍不住,干呕不止,目光落在那一碗药上,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来。
“快拿走!”
“这是堕胎药,快喝吧。”
何平安摇头?,捂着嘴缩成一团。
“我不喝……”
鸣玉逼问道:“还堕不堕胎了?”

第80章 八十章
听见她说不堕胎了, 鸣玉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抬手叫人先把秋银抬出去。
“他会被打死么?”
“秋银好歹是这里的老人, 我会给他找扬州城最好的大夫来医治,夫人请放心。”
鸣玉收了地上的碎瓷片, 恰逢傍晚, 他抬头看见了窗外的斜阳。
如今已?接近暮春, 落红缤纷,空气里飘着茉莉兰香。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扬州城的夜里比白天还热闹。”
何平安缩在榻上,木然地摇头。
鸣玉见状,便不再提起。
他傍晚出了门,领着大夫到南馆附近一处民?宅里,重伤的少年已?经昏迷不醒,鸣玉将他的卖身契压在一锭金子下面, 不曾多留。
今夜过后, 南馆里就?少了一个叫秋银的小倌。
而何平安一连好些日子不见秋银,问鸣玉他也不答, 她便当秋银死了, 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 以至于怀胎四个月时,吃什么吐什么。
鸣玉见她快瘦脱了相, 写信告诉陆流莺, 彼时陆流莺正在京城,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陆流莺叫他看情况,若是实在不行, 便让何平安落胎,别?因为这尚未出世的东西坏了她的的性命。
鸣玉得?了信, 心里却有了新的打?算。
入夏后,三楼的阁子里帘帐摆设都重新换了一遍,日渐消瘦的少女不见外人,头发懒得?打?理?,长长垂地,今日客少,半夜时分鸣玉进屋找她。
伏在窗边的女孩头也不回,不知在看什么。
鸣玉走近,将手上的一叠衣裳放在她身侧。他取出袖子里的玉梳,一点一点梳理?她的长发。
鸣玉已?将何平安的来龙去脉都查的清清楚楚,今夜上楼前特意将手头的事推走。
她如今每况愈下的光景,十有八九是心病所致。
心病还需心药医。
不过秋银是不会再出现了。
他会带她出扬州城,离开这一处伤心地,直至她生产再回来。
鸣玉跪在她身后,惯常拨弦的指尖十分灵巧。
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浓浓夜色中,底层的热闹随风飘远,咫尺距离,男人清透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夫人离家三年有余,今夜月色甚好,我?已?经雇好了船,若是顺风,明?日夜里应该就?能到地方。”
“真的还是假的?”
何平安扭过头,嗓音哑沉沉的,鸣玉看着她迷茫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
“真的。”
他拈着珠花,簪在她乌黑的发髻上。
窗边月色如银,照在她雪白的脸上,经他手打?扮后的少女淡妆浓抹,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艳鬼,鸣玉仔细端详,伸手摸着她修长的眉,若有所思。
他对着镜子,从后看着她那双黑沉沉的眼,四目相对,她不知因何笑了笑。
“很好笑?”
何平安摇摇头,起身去找衣裳穿。
她确实有三年多不曾回家乡,也不知娘亲的坟头是否淹没在山里的野草堆里。
今日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信他一回。
她怕自己?死在生孩子的时候,留下一些遗憾。
何平安低头拍了拍肚子,起身换衣裳,见鸣玉还在窗边,喊他滚。
鸣玉笑着应了,却是守在门边上。
何平安换好衣裳,被他扣上一顶帷帽,何平安撩开遮挡的白纱,隐隐觉得?这动作有些熟悉,看着他雪白的衣角,心中突然一惊。
“鸣玉?”
他缓缓转过身,身后的灯烛光照出他颀长的轮廓。
何平安看着他的脸,松了口气。
“以后不要穿白衣裳了。”
“好。”
两个人出了南馆,夜色下赶到渡口,鸣玉已?找好了船,只等他们?到了便走。
何平安看着船里生面孔的丫鬟,并不说话,忙前忙后的事都交给鸣玉,那些丫鬟婆子因此?当她是个哑巴。
一日后,船到了安庆,因何平安吃不下东西,鸣玉便先?在怀宁县停靠了几日。
鸣玉租住的小院靠着溪流,夜里都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他原先?是南馆里的教习先?生,又兼管账,不是跟琵琶打?交道,便是跟算盘打?交道,现如今在灶台前系了围裙,动手包馄饨,下馄饨。
何平安坐在紫藤花架下,饿的没力气,闭着眼晒太阳。
那院墙上有几只野猫在打?架,新买的小丫鬟怕野猫惊了主子,正拿竹竿驱赶。
鸣玉天不亮就?炖了鸡汤,现如今趁着馄饨下锅,舀了一碗出来放在窗下,等温度凉凉些,正好放馄饨。
空气里飘着鸡汤香气,猫叫声更尖锐,鸣玉探头出来查看,却正好看见她晒太阳懒洋洋的模样。
花树下的女孩穿着丁香色的交领云纱薄衫,一条浅白湘纹裙子,手腕纤细,套着一只羊脂玉的细镯子,泛着温润的光感?。
鸣玉收回视线,灶房里水已?近沸腾了,热气氤氲,未曾靠近,他是视野里便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这两个月也摸清了何平安的喜好,如今亲手下厨,说是怕外头的脏,其实不过想哄她吃两口罢了。
鸣玉盛了一碗馄饨,窗边吹着风,等到温度适宜,这才出来。
紫藤花树下日光被枝叶滤过一重,晒在身上浅浅淡淡,水一般,被他喊醒的少女动也不动,旁人或以为她是娇气,要人动手喂到嘴边,其实鸣玉知道,她是饿成了这样。
何平安原先?被公子带回来时,最?爱折腾他来试探他的底线,如今安安静静,只是没力气了而已?。
何平安嗅到香气,眼睛睁开一条缝,伸手时手在发抖。
她的肚子里像是有一个寄生虫,她所有的力气所有的胃口都被吸了个干净,她因为这一胎,变得?不像是从前的自己?,就?是这一会儿对着自己?最?喜欢的鸡汤馄饨,也提不起多大兴趣。
不过她要多少都要吃一点,都到怀宁了,就?是死,她也要晚些死在她娘的坟头上。
鸣玉按着她的手,喂到她嘴边,只要她张口即可。
何平安吃了一口,偏偏就?是吞不下去。
她含在嘴里看着鸣玉,鸣玉却以为是没有煮熟,自己?低头尝了一口。
“味道尚可……”
何平安噗呲一声笑出来。
“不是你?的手艺不好。”她强忍着恶心感?,把嘴里的吞下去,仰着头,缓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小丫鬟看在眼里,出声询问道:“太太孕反成这样,老爷不如先?去请个大夫来罢。”
鸣玉愣住,何平安亦是有几分诧异,心想这丫鬟怎么忽然改口了。
鸣玉将碗放在一旁的春台上,淡声道:“不许喊我?老爷,先?前的嬷嬷不曾叮嘱过你?么?”
屋里屋外,只管叫他主人。
老爷这样的称呼,公子要是听见了,只怕会要了他半条命。
那丫鬟连忙打?嘴,说道:“奴婢先?前在旧主人家喊惯了,一时没有改过来,请主人赎罪。”
何平安见状,笑道:“以后也不许喊我?太太。”
小丫鬟不解:“那……那该喊什么?”
鸣玉道:“喊夫人。”
和他一样喊夫人,正好也时时刻刻地提醒他。
公子看上的人,就?算没名没份,也绝不会再放回去,更不会叫别?人来觊觎。

第81章 八十一章
何平安这一日吃了一碗吐了半碗。大?抵是离家路程近了, 她又?好几?年不曾回来,第二日早间多?吃了几?口?,不多时便要继续上路。
鸣玉收拾着东西, 依旧是坐船过江,夜里两人看着江上夜景, 何平安忽然想起自己头回出远门的画面。
她趴在窗户上, 难过地捂住脸。
十岁以后娘死了, 她就发誓要挣大?钱,最?好一辈子花不完,连下辈子的都挣回来。
现如今八年都过去了,她却过的一塌糊涂。
难道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命吗?
江水滔滔,明月皎皎,她从?指缝里看见了江岸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眼里冒出一点水光。
风里带着水腥味儿, 未几?, 何平安抹干眼泪,摸着黑去床上睡觉。
小船摇摇晃晃, 夜里伴着水声, 她做了个梦。
第二天一早, 船靠岸多?时了,两个人上岸, 白天坐了一日马车, 临到傍晚尚未到村子, 便投宿在半路的一家野店里。
鸣玉扶着何平安去楼上,昏暗的灯烛光下, 老旧的楼梯随着脚步声吱吖吱吖地响。
因门外?犬吠不止,何平安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敞开的木门外?,几?个人到了门首,招呼店里的老头,也?要住店。
斜阳沉在山后,天地间晚霞也?散尽了,野店附近看着没有人烟,黑黢黢的又?冒出一伙人,鸣玉心下又?生出一丝警惕,悄无声息打量过去。
那为首的汉子模样淳朴,身量高挑,穿一身粗布衣裳,他身后几?个少年人都喊他陈三郎。
原来他们一伙人结队在景德镇贩瓷往扬州卖,因怀里有银钱在,不敢走夜路,适才紧赶慢赶到里这一家熟悉的野店里留宿,这会儿碰见鸣玉等一行人,心下也?诧异极了。
陈三郎看这一伙人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趁着楼上主?人进门,在下头跟那马夫搭话。
马夫时鸣玉临时在城里雇的,哪里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是听着鸣玉身旁小厮说?话的口?音,大?致知道这是一伙扬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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