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by爆炒小黄瓜
爆炒小黄瓜  发于:202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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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黎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还好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跟修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修并没有告诉她完整的来龙去脉,但她大概可以推断出来——修不知道为什么,可以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可以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已经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修说有很多人喜欢她——哪儿来的“很多人”,她怎么不知道?
因为秉公执法,她得罪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了。
难道那些人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她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感觉修在骗她。
算了,不想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去给脖子上药,再好好睡一觉。
这一天是如此漫长,她的眼睛睁得太久,无论如何也该闭上休息一下了。
谢黎的摩托车仍然是她亲手改装,性能强劲到可以穿越任何地形,包括凹凸不平的荒漠和山地。
此刻,她发动引擎的轰鸣声,几乎响彻烂尾楼。
修没什么情绪地想,但再吵也没有四面八方的说话声吵。
可以听见周围人的心声,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些声音就像是精神障碍者的耳鸣,微弱而密集,令人大脑抽痛。
“……那是城里的警察?”
“我记得她,好像叫谢黎。”
“怎么,看上人家了?”
“……你想什么呢。我之前去城里,差点被一群疯子按在下水道溺死,是她把我救了起来,还给了我几根高蛋白营养剂。”
修听着,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这些人嗡嗡的低语声令人厌恶,还是谢黎那英雄式的善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说话声逐渐低了下去,音调却越来越高亢,带着一股肮脏的兴奋劲儿,如同人类模仿丛林动物的叫声。
过了片刻,修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他轻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却听见一个男人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出一个名字:
“谢黎……”
修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男人躺在脏兮兮的床垫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做噩梦似的抽搐了两下。
修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他身形笔挺,姿态优雅,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看上去就像在宴会上漫步一般从容不迫。
男人听见脚步声,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提上裤子:“——谁?!”
“晚上好,”修站在他的面前,微微歪了歪头,说道,“我可以问问,你在干什么吗?”
男人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不可置信地说道:“……哥们儿,你有病吧?”
这的确是十分诡异的一幕。
这是一幢荒废许久的烂尾楼,没有电梯,没有玻璃,只有光秃秃的钢筋混凝土,想要上顶楼来,必须走摇摇晃晃的脚手架楼梯。
会在这里落脚的人,都是附近的流浪汉和瘾-君子。
荒无人烟的地界,这群人又没什么羞耻心,上头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从来没有人走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问“你在干什么”。
男人觉得自己撞鬼了——哪里来的死变态,大晚上穿得衣冠楚楚的跑烂尾楼来就算了,还问他在干什么。
都是男的,装什么装?
男人站起身,想要离开:“……神经病。”
修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他的面前。
距离陡然拉近,男人心底莫名蹿上一丝寒意,冻得声音都有些发干发涩:“我说,哥们儿……你想要这块地直说就行了,没必要搞得这么难看……”
“不,”修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我只是想问,你在干什么?”
“你他妈真是精神病吧——”
话音未落,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修毫无征兆地拔出匕首,一把插进男人的锁骨里!
噗呲一声,鲜血汩汩而下。
“你在干什么?”修心平气和,又问了一遍。
男人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惊恐不安地望着修:“……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想而已……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明白了,”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男人也跟着一个劲儿点头,仿佛这样就能让修放过自己,“那你想的是谁呢?”
“……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你了,我已经回答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求你了!”
“回答我,”修平静道,“可以吗?”
“……谢、谢黎!”男人恐惧地吸着气,大声答道,“她是城里的警察……出了名的心善,谁都可以去她那儿要些东西救急。时间一长,当然会对她生出点儿那方面的感觉……我说完了,我说完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修不置可否。
他手指修长而灵活,轻轻一转就收起了匕首,似乎准备转身离开。
下一刻,他却突然抓住男人的头发,冷漠而迅速地把匕首插-进了男人的喉咙里!
大动脉破裂,血箭顿时飙射而出,飞溅在旁边的墙面上。
修松开匕首,后退一步,避开了狂喷不止的鲜血,整个过程甚至显得有些优雅。
自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没有明显的变化。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审问男人,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死男人。
仿佛,这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
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

谢黎回到家,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她冲了个热水澡,吞了一颗褪黑素,一头倒在床上, 准备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不知是否药物作用, 她睡得很不好, 总感觉有人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视线冰冷而滞重, 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黏性, 在她的皮肤上缓慢蠕动。
谢黎只觉得皮肤一紧, 忍不住抓了抓脖子。
被注视的感觉消失了。
下一刻,各式各样的怪异声响朝她袭来。
脚步声、抓挠声、喃喃交谈声。
她像在露天睡觉一样, 甚至能听见整幢公寓的呼吸声。
更诡异的是,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声音似乎逐渐重叠在一起——仿佛那不是整幢公寓的呼吸声, 而是有人在她旁边呼吸。
他的呼吸声很重,她却感受不到他鼻息的气流,只能听见声音。
一下比一下粗重。
这时, 中央空调似乎出问题了。
室内温度升高,她热得呼吸困难, 喉咙发干, 想下床去倒杯水,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鬼压床。
谢黎迷迷糊糊地想。
室温还在升高。
太热了。
她仿佛置身于炎热沙漠,浑身的水分都被蒸干了,嗓子干得要命,舌头也变得肿痛起来, 身上的热汗更是已经结晶,跟睡衣粘贴在一起。
就在她渴得恨不能用手指抠嗓子时, 终于醒了过来。
谢黎来不及回想自己梦见了什么,第一反应是冲到厨房接水喝。
足足喝了五六杯水,她才从那种恐怖的焦渴感中解脱出来。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空调已自动关机,室温高达36℃,怪不得她热得快要原地去世。
谢黎拿上毛巾,正要去洗个澡,就在这时,她不经意朝地上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扩大——
地上全是菌丝。
白色的,潮湿的,黏稠的菌丝。
因为她在一个地方的站立时间过长,双脚更是像陷入泥沼一般,必须要非常用力才能拔出来。
谢黎手心渗出一层冷汗,心脏怦怦狂跳,很想骂人。
修疯了吗?!
在她家里弄那么多菌丝干什么!!!
谢黎捂住口鼻,飞快跑回卧室掀开被子一看。
很好,床上也爬满了菌丝。
她又黏又热的原因找到了。
抬头看向中央空调的风口,果然被密密麻麻的白色菌丝堵住了。家居AI检测到异物,所以才会关闭空调。
这家不能要了。
谢黎很想报警,但她就是警察,而她对修束手无策。
她不知道修是什么……人还是怪物?
他有着清峻美丽的外貌,彬彬有礼的风度,思维却与正常人截然不同,如同一个冷静优雅的疯子。
最重要的是,这个疯子身上全是违背自然规律的特质。
理想的状况下,不管修是什么,都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问题是,这个世界连人类罪犯都无法制裁,怎么去制裁一个无所不能的怪物呢?
谢黎看着家里的菌丝,一阵头疼,今晚估计只能睡外面了,还好附近就有一个汽车旅馆,二十四小时营业,全自助。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上外套和汽车钥匙,出门了。
凌晨四点钟,街上只剩下小混混和流浪汉。
不少无家可归者围聚在火堆旁加热罐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垃圾发酵的腐臭味儿。
谢黎看了那些人一眼。
有几个人她认识,还帮忙找过工作和住处,没想到最后还是在大街上流浪。
她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冲到她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紧紧地注视着她,气喘吁吁:“……谢警官,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们已经是无药可救的烂人了,但这次真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他们不要我们!”
谢黎眉头微皱,看着他的手:“松开。”
那个人立刻松开手,仍然用一种渴望被相信的可怜目光望着她。
谢黎只能说:“好吧,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不要你?”
她给他们介绍的是养老院的工作。
在屿城,住得起养老院的都是退休的公司员工,体内均植入了生物监测器和自动诊断系统,一旦侦测到生命体征异常,就会自动呼叫医疗协助。
可以说这个工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需要陪老人散散步,聊聊天就行了。
再加上养老院人手严重不足,谢黎想不出他们被开除的理由。
“他们引进了一批拟感设备,”那个人说,“准备给老头老太太们提供虚拟现实服务。”
“然后呢?”谢黎问。
“然后……他们就把我们开了,”那个人急切地说,再度攥住谢黎的胳膊,“求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攥得非常用力,五指关节隐隐泛出白色。
谢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用看也知道,胳膊肯定被攥出了淤青。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她不动声色抽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帮你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你别急,我没说不信你。”
“谢谢谢警官,谢谢谢警官!”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有些内疚地看向她的胳膊,“那个……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没事,”谢黎疲惫道,“我回去涂点药就行了。”
总感觉这话她已经说过一次了。
那个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谢黎摆摆手,按了下车钥匙,等皮卡自动驶来以后,坐上驾驶座,选定目的地汽车旅馆。
她困得要命,完全不想开车,还好夜间车少,可以全程让AI自动驾驶。
四点半,谢黎在汽车旅馆草草冲了个澡,终于躺了下来。
她把脸埋在客房的枕头上,什么都不想管了——哪怕修要在她的公寓里筑巢,她也不想管了。
可能因为汽车旅馆的隔音太差了,这一次,她还是睡得很不好,始终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惨叫声和呼救声。
好几次,她都想翻身下床,拿上配枪,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就像之前的鬼压床一样,她头脑昏沉,眼皮如坠千斤,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下午两点钟,谢黎被骚扰电话吵醒了。
虽然睡了十多个小时,但因为睡眠质量极差,她脸色苍白极了,衬得脖颈、胳膊上的青紫指印格外醒目,配上她艳丽的五官,透出一丝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谢黎没有管身上的淤青,反正过几天它们自己就会消下去。
她在思考昨天晚上的事情,养老院有问题,这是十分明显的事情。
之前养老院连无家可归者都要,就是因为AI解决不了养老院自杀率居高不下的问题——尽管AI技术已发展得非常成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仍然难以洞悉幽微的人性。
现在,他们不仅没有招聘更多的人手,反而引进了一批拟感设备,想让老人们体验虚拟现实服务。
这是在干什么?
想让老头老太太沉迷网络,分不清现实和虚拟,自杀得更快?
老人自杀,对养老院有什么好处?
他们是按月收费,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的收入。
除非,他们找到了比开养老院……更赚钱的方法。
想到这里,谢黎不寒而栗。
养老院在屿城郊外,谢黎吃了个午饭,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
出于职业的谨慎,她没有立即过去,而是把车停在高处,打开左眼的扫描功能,简单勘察了一下养老院附近。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安保力度比之前上升了一个级别不止,堪称武装到牙齿——两座军用级炮-塔矗立在大门两侧,原本的观景塔被改造成一座瞭望塔,上面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狙击手。
四周全是电击网,上面一排尖锐锋利的铁蒺藜。
如果说炮-塔、狙击手和电击网,只是让人有些惊讶,那么电击网下方的激光绊发地雷,就让人感到深深的恐惧了。
谢黎上一次看见这么大规模的地雷阵,还是在生物科技的研究所里。
她脑中警铃大作,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谢警官,好久不见。”
谢黎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男性的面孔。
这人大约二十来岁,五官深邃,身材高大,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隐约可见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看上去很高,很壮,很不好对付。
谢黎后退一步,问道:“你是?”
“忘记我了啊,”他笑了笑,“也正常。那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傅野,你救过的人。”
谢黎救过太多人,已经想不起有谁叫傅野。
傅野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脸上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那天,我被流弹击中,差点失血而亡,是你救了我,把我送到诊所里,还给我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在养老院当护工。”
“这真的是一份很好的工作,谢警官。”他把声音放得很轻,“现在我不说,谁知道我以前无家可归呢?”
“那恭喜你,”谢黎慢慢地说,“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活法。”
“谢谢,”傅野点点头,似乎很高兴听见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开朗得近乎古怪,透出一丝不正常的兴奋,“对了,谢警官,现在这家养老院都听我的。你想进去看看吗?”
“不用了,”谢黎摇头,“我下午还有事——” 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的手腕就被傅野攥住了。
“来吧,我知道你想看。”他笑着,说出的话却让她脊背发凉,“你在外面扫描,是扫描不出什么的。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面。”

谢黎被迫进入养老院。
她有时候也会过来帮忙, 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只见气氛安静得近乎死寂,医生、护士、护工甚至是前台的接待员全不见了, 整个养老院只能听见机器运行的嗡嗡声。
傅野走在前面, 回过头, 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可以告诉你。”
谢黎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头皮发麻, 浑身僵硬,半晌才找回正常的嗓音:
“这里其他人呢?”
“都辞退了。”傅野回答。
“……为什么辞退?”
“因为不需要他们了。”傅野笑着说, “相较于大活人, 那些老家伙更喜欢虚拟世界里年轻貌美的自己。生物科技也愿意给那些老家伙提供便利,不管他们买什么, 只要是虚拟现实的东西,一律七五折。”
——生物科技也参与进来了。
谢黎顿了几秒钟,没有问出口。
“想问就问吧, ”傅野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我说过,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谢黎心说这才是不妙的地方,不管她问什么,都会告诉她答案,说明傅野不打算放她离开了。
算了, 不问估计也走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既然老人们很喜欢虚拟世界, 那你在外面设置那么多炮-塔和地雷干什么?”
傅野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谢黎咽了一口唾液,听见有什么在突突跳动,几秒钟过去,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血液在撞击耳膜。
她不知道傅野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无家可归者摇身一变为养老院的主人,更不知道生物科技为什么会参与进来。 一切都是未知,未知诱发恐怖的想象。
谢黎很难不感到生理性的恐惧。
但很快,她就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恢复了警察应有的冷静。
大约过了半分钟,傅野才语气温吞地开口说道:“这是一个秘密,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告诉你。谢警官,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干什么,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谢黎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睁大眼睛:“什么?”
“你看不出来么,谢警官,”傅野上前一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她,眼神炽热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我喜欢你啊。不光是我,只要是受过你恩惠的人,没有不喜欢你的。你感觉不到吗?”
谢黎一时间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修的话居然是真的。
可是,他们喜欢她什么呢?
她寡言少语,从不给人开绿灯,即使是熟人也不例外,不爱社交,很少回复消息,几乎不跟人一起吃饭。
谢黎觉得自己也说不上善良,她只是厌恶这个世界混乱不堪的秩序。
她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回到正轨,但有的人只需要推一把,就能够回去——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推一把呢?
善良的人应该温柔、亲切、充满耐心,跟所有人都是打好交道,而不是像她一样孑然一身,拒绝与其他人建立深入的联系。
谢黎只能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我现在不考虑这些。”
“没关系,”傅野似乎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轻笑一下,“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太紧绷了。”
在这之后,傅野不再提这件事,像真正的导游一样,尽职尽责地带着她参观养老院。
谢黎注意到,不少房门都换成了金属气密闸门,门板大约有五六厘米那么厚,需要同时验证虹膜、指纹和密码才能打开。
透过玻璃,隐约可见两三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手上是装着不同颜色溶液的试管,不知道在忙什么。
谢黎背上不由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感觉自己今天大概率是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果然,傅野只带她参观,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放她离开的事情。
大概下午五六点钟,傅野看了一眼腕表,表情愉悦地说道:“时间到了,我们去吃饭吧。这里的食堂只提供有机食品。有钱的老东西吃得就是好,对吧?”
然而,食堂里却看不到一个“有钱的老东西”。
只有他们,以及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
谢黎在安保人员的制服上看到了生物科技的标志——圆形logo,绿白相间,既像是缠络在一起的枝叶,又像是DNA双螺旋结构。
傅野主动为谢黎拉开椅子。
跟她一起吃饭,似乎让他感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刺激。他俊美的面庞不禁涨得通红,语速也变快了一些,一直兴奋地说个不停,就差把昨天晚上梦见什么告诉她了。
谢黎一边吃饭,一边试图从傅野的话里捕捉有用的信息。
可惜,有用的信息很少,大部分都是他在自吹自擂。
就在这时,傅野话音一转,突然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对了,你知道修吗?不是藤原修,就是修,一个字。”
谢黎眼皮一跳,不知道傅野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名字——修和傅野,怎么看都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不知道,怎么了?”谢黎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没什么,”傅野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又皱着眉毛,吐在了餐桌上,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就是有人说,生物科技真正的掌权人并不是藤原修,而是一个叫‘修’的人。”
说着,他对机器人招招手,指了指餐盘里的牛排:“换成八分熟,三分熟太难吃了。”
机器人的语气机械而客观,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您好,我们只提供一分熟、三分熟、七分熟和全熟的牛排,目前并没有八分熟的选项。感谢您的谅解。”
傅野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一阵红一阵白:“七分熟可以,八分熟就不可以?多一分熟很难吗?后厨都是机器人,我不信你们做不出来!”
这只是一个送餐机器人,计算模型并不复杂,傅野的话对它来说有些烧脑了。它屏幕上的圆圈转动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响应。
眼看傅野就要对一个机器人大发雷霆,谢黎只能站出来,缓和僵滞的气氛。
她伸手,轻拍了拍傅野的肩膀,示意他冷静,转头对机器人说道:“牛排,个性化熟度,80%。”
“已收到您的需求,请稍等,正在为您重新准备餐点。”
谢黎坐下,对傅野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这种机器人比较死板,你别跟它生气。” 傅野定定地看着她,面色逐渐缓和下来,眼神渗出一丝古怪的热度:“你真聪明,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可以这么给机器人下达命令。”
谢黎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之前说,生物科技真正的掌权人,是一个叫修的人,然后呢?”
“我不认识他,都是听别人说的。”傅野慢慢说道,“他血统很杂,周围人都叫他‘杂种’——父亲是美日混血,母亲是中美混血,跟大公司的继承人一块儿长大,但那些公子小姐只把他当一条狗。”
“狗?”
“他帮公司干过很多肮脏的事情,城府极深,满手血腥。”
“你说他是一条狗,又说他是生物科技真正的掌权人?”
“2046年,他迫使联邦政府承认屿城是一座独立的城市,不受任何国家的管束,彻底把屿城变成了生物科技的地盘。”傅野耸耸肩,“他算是生物科技的大功臣。诡异的是,在那之后,新闻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消息。”
他笑了笑:“他像烟花一样,嘭地亮了一下,又消失了。”
谢黎想要像之前一样强迫自己冷静,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因为就在昨天,她还跟修说过话。
“等下——你说——2046年?”
已经过去了三十四年。
“是啊,”傅野说,“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在说,这些年生物科技越做越大,是因为他在幕后操控CEO的决策。但你我都知道,他大概率是被生物科技卸磨杀驴了。他影响力那么大,不少公司员工都以他为榜样,大老板怎么可能还让他继续管事。”
不,修还活着,并且十分年轻,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身材高大而挺拔,就像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一样。
所以,修究竟是人,还是怪物,抑或只是一个……鬼魂?
傅野见她面色发白,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黎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我有点撑了,吃不下了。”
“给我吧,”傅野拿过她的餐盘和刀叉,十分自然地吃了起来,“我胃口大。”
如果是平时,谢黎肯定出声阻止了,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修的身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修没有对她说实话,他根本不是菌根生物计算机的设计者,而是生物科技的核心高层。
怪不得研究所的墙上挂着他的巨幅画像,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生物科技。
他出身平庸,却身居高位,在生物科技的影响力仅次于CEO,是所有员工的崇拜对象。
然而,作为生物科技的核心高层,他为什么会被关在研究所里受尽羞辱——被剥夺隐私权,连睡觉、洗澡、上厕所都必须在看守的监视下进行?
他又为什么对她那么感兴趣,一直追踪她的一举一动?
还有,傅野为什么会突然跟她提到他?
以傅野的阶级,绝对接触不到修这样的人,也不会知道修的名字,肯定一个可以接触到修的人,跟他说了修的事迹,他才会把这件事当成谈资说出来。
这说明两件事:
第一,修的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这在生物科技的内部是公开的秘密,不然傅野不会当着安保人员的面说出来。
第二,养老院的事情……可能跟修有关。
信息量太大了,谢黎头脑第一次运转得如此迅速,后脑勺不由隐隐作痛。
她用脑过度,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傅野像吃到了某种罕见的山珍海味一般,享受地吃着她的剩饭。
傅野好像真的……很迷恋她。
修似乎说过,他之所以对她感兴趣,是因为总能听见夸赞她的声音。
原话是,“很多,从很远的地方传到我这儿来”。
他还说过,他能感到周围人对她的狂热迷恋。
当时,她还以为他在骗她,把她当成一个虚荣的小孩子,只要说一些夸张的恭维的谎话,就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
现在来看,他可能并没有说谎。
这太荒谬了。
但也说明了一件事,只要傅野对她的迷恋足够狂热,不管修离他们多远,都会知道。
说不定,修已经知道了,之所以没有现身,是因为眼前的情况还不够……谢黎不确定地想出一个词——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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