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统?”郑窈冷笑:“刘公子,这些女人靠自己双手挣钱养家还挣出毛病了是吧?哪怕是在外面,干活儿也不是你们爷们儿的专属,何况我师姐说了,我们这儿不管男女都得参与到劳动中来。”
她一边铁面无私地将不合格的产品挑出来一边继续道:“还有,你之前教我与人为善,但我的工作就是这样,师姐将这份任务交给我我就得对得起她,若是做这么点事情都要欺上瞒下,岂不是与民间那些贪官污吏一样行径?”
“你……”刘修志想不到自己不过好心提醒对方却如此拐着弯儿骂人,不由气得面色涨红。
徐阶连忙规劝道:“罢了罢了,这么点儿小事儿不至于,郑道长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郑窈瞧了瞧他,突然不屑地笑了起来,“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谁对谁错,在中间和什么稀泥?身为他的好友,连当面帮其纠正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以后还要考科举当官,也不知道师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徐阶愣住了,半天,叹了口气,对着郑窈鞠了一躬,“郑道长说得有理,在下受教了。”
郑窈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活计干完,这时候远处传来几声钟响,女人们纷纷放下工作出门向西走去。
“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你们俩跟我来吧,师姐可能也在食堂。”
两人刚轮番被怼,如今恰是忸怩的时候,不过郑窈却不管那个,毕竟她以前在豹房连见到正德都不怎么搭理,直接抬腿便走。
徐阶刘修志见此连忙跟上,等到了食堂,二人又再次被震到了。
“你们连吃饭的地方都用了玻璃窗?”刘修志忍不住估算起这得多少钱的。
郑窈踮起脚四处张望了一下,马上就注意到正中央有一块儿明显空了出来,而在那里,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纤瘦女子正笑着与身边人说着话。
“师姐!”郑窈顿时笑了出来,不过与平时的冷笑嗤笑不同,如今倒是能看出由衷的喜悦。
女子抬头,循声望去,一张秀美清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徐阶与刘修志呆在原地,他们是听说过冼如星岁数不大,但也没想到是这般模样。不过两人刚被郑窈刺过,如此倒是不敢表现出什么异常,只乖乖地跟在后面。
冼如星素来机敏,只一搭眼便能瞧出几人之间气氛不对,不过也没怎么声张,笑着招呼他们坐下。
郑窈恭敬地向其汇报最近的工作,重点还是讲了糖厂这边:“最近咱们设备升级了一番,生产出来的白糖已经越来越好了,伙计们干活儿也麻利,我好几次抽查都没发现问题。但是白糖质量这么好,我听赵师姐讲,收益还是那些钱,半点都没变多,这是为什么?”
“市场饱和罢了,”冼如星摇头,明朝人口就这么多,想要再加一把劲儿还得是出海,最起码也要开辟路上丝绸之路,也不知道塞纳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中亚地区可也是吃糖的大户。
冼如星沉思许久,直到听见一阵轰鸣声方才回神。
刘修志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他一早上因为太兴奋没怎么吃东西,如今身处食堂,香味直往鼻子里窜,立刻就有些忍不住了。
“唉,是贫道的疏忽,郑师妹,你先带这位公子去打饭,我刚好有些话想与徐公子说。”冼如星歉意道。
郑窈点头,拽着刘修志离开此处。
等就剩下冼如星与徐阶二人后,周围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
“徐公子,听说你一直想见我?”冼如星先开口,对着明显有些紧张的徐阶温声道。
“是.是。”徐阶咽了下口水,“在下长久以来,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今到了京城,关于真人这一路的见闻都记在心中,我觉得,真人能替我解答。”
“哦?”冼如星来了兴致,双臂交叉依靠在桌子上,“说说看吧,不过倘若是科举方面,我可帮不了你。”
“不是科举,”徐阶连忙否认,因为他是进京赶考的,自然担心旁人因为自己与冼如星交往而说他攀附权贵。
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徐阶缓缓道:“想必真人也知晓,我乃是聂豹的弟子,心学一派的传人。”
心学作为儒学的一门学派,在南宋期间还是勉强能跟程朱理学分庭抗礼的,不过到了明代,理学成为官方指定学说,朝廷大部分都是理学弟子,学术气氛极为沉闷。
直到王守仁的出现方才有打破这一现象的契机,此时的阳明先生已经五十岁了,他的心学理论基本完成,如今正在老家稽山书院讲学,并且打算自己也创办一家书院传播心学。
“年初的时候,师祖的父亲病逝了,所以现在他正在老家守孝,根本出不来,之前在下与真人讲能帮着引荐,其实有夸大的成分。”徐阶说得小心翼翼。
“无妨,此事以后再说也行。”冼如星笑着摇头,见徐阶确实有一部分原因为了王守仁,但事实上她也想当面看看这位历史上在嘉靖末期呼风唤雨的首辅老爷。
徐阶谢过冼如星的大人大量,接着又道:“说实话,刚接触心学的时候,我自是十分兴奋,我师祖的‘知行合一’简直说到人心坎上。实不相瞒,家父也是官场中人,虽然只是个微末小官,但我跟着他,从小见惯了那帮光靠嘴上说大道理,实际上却碌碌无为的蠢人。其中不乏读过圣贤书的,我曾觉得,他们之所以这样,一定是学得道理不对。”
“后来跟着师父接触了些心学的门人,虽然比之前那些蠢物要好一些,但本质又似乎没有差别。真人或许不知道,其实沿海地区不少人在偷偷倒卖您生产的这些东西,不少人已经将白糖香水之类的偷偷卖给外国商人。”
“那些外国商人,明明可以过上安逸日子,却依旧坐着船到处跑,几年前弗朗机人曾来过江浙一带,他们靠着航海占领了许多领土。我当时不解这帮人为何要这样做,莫名觉得十分烦躁,还特意问过师父。师父只告诉我,心外无物,倘若自己不去看,这些东西就不存在。但真的是这样的吗?”
徐阶看着冼如星,眼中透露着迷茫,“在见到真人这边后,我觉得你和那些弗朗机人很像,如今朝廷都说您不过是行商贾之事,可是为什么,我见到的反而是一个生生不息.变化日新的世界。”:,,.
55. 第55章 开眼
其实早在元朝时候,中国东南沿海一带的贸易就已经十分繁荣了,不过那期间内部矛盾过于尖锐,所以只设立了市舶司,实际上并未有十分有效的管理。
可如此却反倒方便了民间自由贸易,等到明立国之时,沿海百姓几乎家家都以出海为生。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日本社会动荡,大量浪人武士沦为倭寇骚扰大明,朱元璋曾经因为不胜其扰设立了海禁。开始的一二十年倒是还算严格,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松懈。
徐阶所在的松江府,几乎是全大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里面的外国人自然也不会少了。若是以前还好些,最近几年先是弗朗机人远渡重洋,接着又是冼如星研究出了许多新鲜物,刺激得走私生意愈发猖獗,松江府要比以前热闹十倍。
如此一来,不少读书人也就更有机会同外国人们交流。若是普通人,不过是看个新鲜。但徐阶不同,他乃县官之子,本身接触的东西就要比旁人多一些,再加上受心学引导,讲究知行合一,对藩人们产生了好奇之心,便亲身去探究,结果越了解就越是心惊。
“那些番人告诉我,这个世界不光是只有大明与蛮夷狄戎,还有欧罗巴.亚细亚.阿菲利加……等许多地区,像欧罗巴,听说那边的人也丰衣足食,能读书绘画,过得不比我大明子民差。现如今像弗朗机等国更是研发出了能远渡万里的坚船,这帮人也未曾学习过四书五经,未曾蒙过圣人教诲,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呢?”
还有句话他未曾明说,那便是倘若有一天,弗朗机人真的打赢了大明,那是不是说他们所学的那些东西通通是无用的?
冼如星看着眼前的青年,从他身上,似乎瞧见了几百年后,晚清末期知识分子身上的迷茫。
收起漫不经心,冼如星坐直身子,正是道:“徐公子,你的这点,在下只能简单陈述一二,所说的都是我一家之言,若有不对之处,还请见谅。”
“真人请讲,”徐阶连忙道。
沉思片刻,冼如星缓缓开口:“对于我大明所学的那些诗书,自然是有用的,不过,这世上有用的知识也不光是这一种,就好比外界人说我弄得这些奇技淫巧,用好了也不必圣贤书差。”
见对面青年不解,冼如星就简单给他举了个例子,“就好比秦灭六国,其中所依靠的有商君提供的法家理论,有秦朝几代人的积累,有始皇帝君臣的能力,但这些都是表面上的。我们所看不见的是,战国时期铁器牛耕开始使用,秦国相对于六国地广人稀,有大量的荒地待开垦,正是因为当时提高了农业产量,所以秦才有粮食发动战争。工匠们研究农具,又何尝不是一种奇技淫巧?”
徐阶倒是头一次听人从这种角度讲七国之战,不由陷入思考。
冼如星继续补充道:“你瞧着弗朗基人离乡背井,在船上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却不知道他们横渡大洋,发现了新大陆,那里不光有大量的金银矿,还有许多新作物。”
女道士谈性上来了,从会喷火山的格林兰岛讲到神秘莫测的玛雅文明,徐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一个类似《山海经》的奇异世界,一时间激动万分。
两人说了许久,直到午饭时间结束,附近都没剩几个人了,徐阶突然开口道:“真人,既然你口中的‘技术’这么有用,那为什么我大明不去学习发展呢?”
冼如星:“……”
这可问道她了,李约瑟难题即使是现代社会学家都不能百分百完美解答,事实上,不光是中国,阿拉伯.伊朗.印度……许多历史上辉煌过的民族都陷入这个泥沼。总体来说,倒也不是大明陷入停滞,而是欧洲抓住机会实现了飞跃。
冼如星斟酌许久,小心翼翼道:“徐公子可曾见过老虎?”
徐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到这儿了,点点头,“见过几次。”
松江府乃商人聚集之地,这时候华南虎还有许多,徐阶在市场上见过不少人卖虎皮虎肉。
“虎乃是百兽之王,不可谓不威猛,它们千百年来生活在雨林,幼时随母而居,长大后独立,之后或夺领地或死亡,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如今的大明,不,哪怕任何朝代,只要出现在这片土地,都会像那只猛虎一样。”
因为这套封建制度已经持续了近两千年,只会越来越娴熟,因为不适应这套制度的人在这两千年里都已经被淘汰,留下的都是十分接受,最终形成人们所说的民族性。
“那……”徐阶面色苍白,这么说来大明岂不是没救了?
“那倒也不是,”冼如星摇头,“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一样有机会进入下一个文明。”事实上,假如欧洲没有发现美洲新大陆,也同样跳脱不开农业社会的桎梏。
“所以,我们想要发展技术……”
“需要一场战争,”冼如星话没说完,徐阶突然开口打断,神色坚定道:“我们需要一场对外的大战!”
冼如星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假如战争能解决一切问题,那元前朝是怎么亡国的?”
徐阶语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是利益才对,”冼如星叹了口气,“只有将底盘做大,国家发展才有驱动力,这也是我与陛下一直想开海禁的原因。”
徐阶听得热血沸腾,本身就是容易上头的年纪,此时直接“腾”地一下起身,向冼如星躬身道:“只要真人发话,小子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冼如星:“???”
不是,我刚才提了嘉靖,你说的时候只说我算怎么回事儿,这要是让外人知道,咱俩不都得遭殃。
冼如星有些无语,也充分体会到对方如今还并非那个在官场上叱诧风云的老油条,还保留着愣头青的一面,于是安抚地笑了笑,温声道:“徐公子有为国尽忠的这份心是好的,那贫道就祝你前程似锦,春闱高中。”
“是.多谢冼道长。”徐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嘴瓢了,红着脸站在一边,“今日劳烦真人解决了小子心中疑惑,我也知道自己改怎么做了。”
冼如星摇头,像徐阶这种在这个时代懂得开眼看世界的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比大熊猫都珍贵!所以对其有耐心些也是应该的。事实上,这些话她都不能与朱厚熜说,因为倘若真发展科技,进入工业文明,那么势必会对封建皇权造成一定冲击。虽然她与朱厚熜相识多年,但冼如星向来不愿意去做那挑战人性的事,目前还是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徐阶走后,两人保持着书信联系,最开始还算写的挺多的,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会试越来越近,考生也开始忙碌起来,于是渐渐固定发展为半个月一封。
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不过十月末,京城就已一片银白。百姓们有些被寒意打得措手不及,但好在冼如星提前与朝廷那边打过预防,煤炭储存了不少,京城总体物价还算平稳。
京城这样温度,自然是是没办法种地了,于是在经过反复研究,冼如星打起了制造温室的主意。
其实早在汉代就有反季蔬菜,不过那时候大多采用的方式是通过引进温泉热水,使得室内温度达到一定标准,种植的也大多是韭菜大葱这些好生长的。
冼如星既然研究出来玻璃,虽然只是个半成品吧,好歹也要用上。于是便在西苑修了好几个暖房,暖房上用了许多大块玻璃,内里还有地管导热。优点是可以充分利用太阳能,使得这种暖房用到的资源不是很多,缺点是晚上内外温差太大,玻璃质量不行有炸裂的危险。
好在皇宫别的不多,就人力多。冼如星专门找了几个小太监伺候暖房,自己掏腰包给他们加了赏赐,要求便是每到太阳落下就要用棉被将房顶的玻璃盖住,如此便解决了问题。
冼如星不光在里面种了黄瓜.扁豆.西红柿等蔬菜,甚至还有一些水果,因为伺候得精心,作物生长得非常好。然而朱厚熜不知道抽哪门子疯,非得跟她要一个温室种花,因为一直纠缠,冼如星没办法,最后只能点头应下。如今皇帝出没的地方,到处春意盎然。
冬天一到,负责干活儿们的宫女太监难免有些辛苦,虽然如今已经广泛使用棉花,宫女太监们的冬装也算能按时发放,但平日里干活儿依旧是冻得手脚冰凉。对此冼如星特意与朱厚熜提了,嘉靖虽然不怎么在意这些,但他心里清楚,女道士还是非常希望自己能维持一个“仁君”的形象。于是大手一挥,直接跟冼如星到皮革加工厂订购了一批手套耳包,专门给那些常在外面劳作的宫人。
果然,得此消息的冼如星十分欣慰,特意按照成本价出售。而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非常感念圣恩,平日里做什么都戴着。如此一来,倒是流传到民间去了。这些东西用料足,价格也不算贵,家里好一些的百姓都能负担得起,一时间工厂订单激增,冼如星没办法,只能又雇佣了一批女工人。
现在大家都知道最近新开的工厂俸禄高,管吃管住不说,里面还经常有人教算数写字,不少之前畏畏缩缩的瘦小丫头进去不过一年,不光高了胖了,连说话也变得有条理起来。于是不光是贫苦人家,就连中产也想将女儿送进去。
对此冼如星也没办法,她这还处于创业初期,没办法吸纳所有人,只能让负责人事的赵思露酌情录用。
这日,朱厚熜下了早朝,面色十分难看,有个不开眼的上书说紫禁城乃皇家重地,宫人们都代表皇室颜面,如今穿戴怪异,不符合天家威仪,要求皇帝取消那些手套耳包。
嘉靖听完直接就将手里的奏折扔到那人头上,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脸面竟然要那些奴婢阉人们去代表。况且自己好不容易在冼如星面前表现一回,现在形势大好,竟然有人拆台,如何能不生气!
他现在江山稳固,即位一年多,大明风调雨顺,连税收都比之前增了两成,正是威仪渐重的时候,就连杨一清等重臣有时候都要顺着来。好在朱厚熜气归气,并未失去理智,训斥一番也就罢了。不过即便如此,少年心情依旧不好。
见此情景,路过宫人无不低头侧目,生怕触怒龙颜。朱厚熜就这么大步向前走着,临到乾清宫拐角,突然与人撞了满怀。
“哎呦——”
他刚想训斥,突然听见道熟悉的声音,顿时面色大变,连忙将伸手将对方扶正,紧张兮兮道:“怎么样?疼不疼?”
“撞得不疼,你捏我捏的好疼啊。”对面冼如星皱着脸,这孩子手劲儿也天大了。
朱厚熜下意识松开,面色有些微红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下次走路一定看着点,不过你怎么过来了,这阵子不是忙于跟那个酸儒写信吗?”
说到此处,他语气带着几分哀怨,虽然冼如星在回宫后第一时间就与他提了徐阶的事儿,朱厚熜也知道对方确实是个人才,但见冼如星如此上心依旧忍不住心中泛酸。
“徐阶要都是酸儒,那……唉,好了好了,不提他不提他。”冼如星见少年面色变了,挥挥手表示结束话题。
“我来是想跟你说,温室里又采摘了一批菜,要不要一起吃火锅?看你这样是不吃,那我回去了。”冼如星抬腿就要走,然而才两步就被朱厚熜拉住。
“谁说我不吃,下了朝正饿着呢,走走走。”说罢自己闷头前进。
冼如星在后面偷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火锅起源于商周时期,那时候加热青铜鼎之后往里煮东西可以看做火锅的雏形,到了明代,吃火锅已经变得十分普遍了。太.祖朱元璋比较节省,宫里很少有金银器,但唯独火锅用的银锅铸有好几个。
因为某人不能吃辣的,冼如星汤底用的是普通菌汤,御膳房将冻好的羊肉切成薄片,一盘一盘地呈上来。这次的羊肉也是从草原上选购的小羊羔,肉质十分细嫩,膻味也轻,冼如星与朱厚熜两人一连吃了四五盘。
作为一个现代人,吃火锅当然要准备调料,于是芝麻酱.干碟油碟通通备齐。除此之外还有鸭肠鸭脚各种蔬菜,冼如星还向小皇帝推荐吃什么时候蘸什么料,朱厚熜也算大开眼界了,从来没想到一个火锅还有这么多讲究。
“你觉得鸭肠鸭脚怎么样?能接受吗?”待到吃得差不多了,冼如星突然开口问道。
“嗯……”朱厚熜迟疑了下,慢吞吞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肉。”
冼如星翻了个白眼,“得,问你等于白问,吃东西挑三拣四的。”
“不是,鸭子身上之所以长那么多肉,不就是为了让人吃的吗?”朱厚熜有些不服气,“我没见过哪家吃鸭子只吃鸭下水的。”
冼如星抿嘴,无奈解释道:“鸭肉我当然也要卖,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烤鸭吗,炉子都建好了。但是这些鸭下水也不能浪费不是,就是不知道京城百姓习不习惯吃这些东西。”
朱厚熜听乐了,“怎么好好的突然间跟鸭子过不去了?”
“主要还是为了鸭绒,以后打算用鸭绒做点衣服试试。”冼如星闲着没事儿算了笔帐,以后极端天气越来越多,大明对冬装的需求绝对会持续上升。虽然这时候受限于面料,做出来的鸭绒衣肯定没有后世那么保暖,但已然是一种最方便便宜的产品,大不了就是穿的时候掉毛呗。
民间其实就有塞牦牛毛.鹅毛制成冬衣的,所以朱厚熜听了也没太吃惊,不过对于冼如星能如此充分利用每一处资源的手腕感到自豪。想到这里,小皇帝文青病发作,起身去到不远处的桌案,将摆放的月季花拿起来,之后一边向冼如星走来一边吟诵。
“犹如妇好重出世,恰似易安才似山,仙师,你真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朕今日就以鲜花赠巾帼,待之后再赋诗一首,以后就挂在你的钦安殿!让所有人都看见!”
冼如星:“……”虽然是在夸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此事的朱厚熜总她想起那个狗头叼玫瑰的表情包,看见月季凑过来,连忙往后缩了缩。
“别拿花冲着我,我怕沾到口水。”
“什么口水?”朱厚熜不解。
“你不知道吗?为了保持花型好看,持续的时间长,每天温室那边剪下来的花都是还没盛开的,最后要宫女太监们一朵一朵用嘴吹开。”冼如星帮着科普。
于是真·洁癖的嘉靖皇帝瞬间就僵住了,想到自己有时候心情好还去嗅两下,就觉得鸡皮疙瘩爬了满身,连忙将月季扔到一边,还让黄锦将屋里所有的花全撤下。
“干嘛这是?多浪费啊。”冼如星无语,当初是谁要死要活地非要种花来着。于是弯腰将月季拾起,有些心疼道:“这有什么啊,摆着也不碍事儿,你还不跟人呼吸同一片空气了?再说了,你不知道温室那里前面是烧火通热的炉子,后面是大粪缸吗?”
“哐当——”少年手中的茶杯应声落下,他看着冼如星,颤抖道:“后面是……什么?”
“粪缸啊,”冼如星回答得理所当然,“用来装肥料的,不过你放心,那些都发酵过,不会直接……诶?你怎么跌倒了?!来人啊!陛下晕过去了!!”:,,.
56. 第56章 道士下山
且不说冼如星之后如何安慰脆弱的小皇帝,单说鸭货的推行,实际上并没有冼如星想的那般容易。
主要如今北方就没有吃鸭子的习惯,南方水系河流多,所以自古以来养鸭子的就比较多,而北方干燥,更适合养鸡,再加上这个时代物流不方便,即使是在首都,鸭肉也不便宜。
价格的问题倒是好解决,冼如星毕竟有足够的钱,只要扩大养殖,有信心将成本降下去,但百姓们不认倒是个麻烦。对此冼如星只好参考上辈子的看到的,尽量将鸭子喂得肥肥的,然后找大厨精心烹制,尽量先将口碑打出去。
正当她这边埋头于养殖场之时,宫内突然传来消息,说西苑那边玄一道人与夏言吵起来,最后甚至发展到动手了。
冼如星呆了呆,旋即立刻跑到豹房。
才到门口,便看到赵似露焦急地站在那里,见冼如星来了,有些歉意道“对不起,是我没看住。”她整日在这儿待着,结果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儿,作为负责人自然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冼如星拍了拍赵似露的肩膀,边往里走边开口道“这种话之后再说,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不是打架”赵似露欲言又止,两人才进院子,便见夏言坐在台阶上,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满脸怒意,而玄一则好端端地站在不远处,抱着膀子面色不善。
“是夏先生单方面被揍。”
冼如星“你们大明官员怎么回事儿。”
两人刚进来,玄一立刻飞奔上前,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声道“冼师侄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有人要拆了豹房”
冼如星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发问,胖老道继续道“师侄来评评理,这姓夏的本来就是你请来教书的,结果现在竟然挖起咱们墙角来了,豹房如今可是为陛下办事儿,这这这必须得治他个大不敬啊”
说完,老头儿还似模似样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夏言没想到这世间有人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气得倒退两步好悬没站稳,“学生想跟着我读圣贤书有什么不对就你是在为皇上办事儿,难道我就不是吗再者说,你对这些弟子也不好,现在他们有了更好的前程,就非得吊在你这棵树上”
最后表示玄一殴打朝廷命官,他现在就要去找皇上参其一本。
冼如星面色微变,这种事儿闹大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整个豹房,于是连忙开口道“哎呀,夏先生额头怎么又流血了似露啊,快去给先生重新包扎,多上点儿药,包严实点儿”
赵似露会意,立刻拽着夏言往屋里走。冼如星则挥挥手,让围观之人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带着玄一道人寻了个僻静的角落。
玄一还在抹眼泪诉说着委屈,冼如星无奈抿嘴,“差不多得了,再演就过了啊。”
“哎呦,这不是担心给您惹上事儿吗。”玄一嘿嘿一笑,利落地直起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冼如星挑眉,“现在知道是给我惹事儿了夏言官位虽小,但也是在陛下面前挂上号的,你动手之前就没好好想想一大把年纪了脾气这么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害,谁知道那小子挺大个头儿身子骨那么虚,师侄你去找个人问问,我当时其实就推了一把,他自己没站稳头磕到桌角,现在倒讹上我了。”玄一也很郁闷,他走南闯北是有真功夫傍身的,自然是不能跟个文弱书生动手,然而谁能想到会出了这种意外。
相比于初出茅庐,性格耿直刚毅的夏言,老油条玄一心眼多得不行,晓得此事对自己不利,于是干脆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总算拖到冼如星过来。
听完事情的经过,冼如星松了口气,如此倒也不算太难解决,旋即又问道“你俩又在吵什么他说什么领着人走”
提到此处,玄一则明显郁闷了许多。原来嘉靖本是派夏言和张家两人来这儿帮冼如星提高员工素质,张家还好,平日里按部就班地教书,到了点儿就下班回家。但夏言却是个直肠子,他觉得既然陛下将事情委托给他,那自己就一定要办好。再加上他今年都三十来岁了,还是个微末小官,非常渴望做出一番事业来,于是便全力投入到教学事业中来。
结果教着教着,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好苗子。
其实这点也可以理解,豹房的这些小道士都是从王府就开始跟着冼如星的,本身接触的知识就远超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再加上吃好睡好,思维活跃,学习速度快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