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子升便后悔了,谁知道刘修志打呼磨牙放屁全都占!被吵到睁着眼睛熬了半宿,最后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结果刘修志一声大喊又将其叫了起来。
“唔……土豆……”
土你妈了个头!徐子升望着熟睡中的好友,气不打一处来。眼见外面天都亮了,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后打算出去买些京城早点。
由于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附近工厂林立,以至于出现大量劳动缺口,不少人都在这里找活计,如此带动得周围小商贩们纷纷出动。城门才刚打开,外面就已经热闹极了。
徐子升逛了一圈,见到刘修志心心念念的狼牙土豆,试着买了一份,咬了一口果然焦香绵软,回味无穷。于是又给好友带了份,并嘱咐多加辣。
他要是能多在茅厕蹲一会儿我今天说不定还能补上一脚,徐子升心中想着。转身又点了最近很流行的鸭血粉丝汤和灌汤包子。成功将自己撑到后打算于附近转转消食,此事他再一次看到了昨日那帮聚集在一起的人。
不由有些好奇地走了上去,为首的是个丰腴艳丽的女子,穿着一身奇怪的窄袖衣服,衣服上还印有道家图案。
她看着二十五六,未戴道冠,只盘了个发髻,也不像妇人打扮,徐子升一时间拿不准问其叫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这位……娘子,在下姓徐,单名一个阶字,松江府华亭县人,此次进京赶考,昨日就注意到你们在此劳作,不知能否告知在下这是在做什么。”
郑窈扫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一个人的外表非常重要,徐阶今年不过十九,虽然个子不算太高,但面容白皙俊秀,说话温和有条理,即使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妇道人家,依旧十分守规矩,让人心生好感。于是郑窈解释道:“我们在测试水泥。”
“水泥?”此为何物?
徐阶刚要询问,突然注意到地上某处较旁边不一样的地方,平整而干净,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
“诶?干嘛?还没干呢,你别给碰坏了。”郑窈叫住他,面露不悦之色。
徐阶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拱手,他看了看周围的五六人,心中实在太过好奇,于是主动去商贩那里买了荔枝糖水请大家喝,全当是之前的赔罪。
喝了糖水,郑窈态度稍微好些了,与徐阶道:“你要是真想碰,那边有道干裂的,随便你玩。”
徐阶听罢连忙跑过去,仔细研究一番后,他便明白了这东西的好处,“此等神器,要是路面都铺上,以后骑马步行该有多方便啊!”
“骑马不成,这玩意儿伤马蹄的,不仅马蹄,凡是牲畜走多了都不太好打理,我们最初规划就留了专门的马道。”郑窈解释道。
此时徐阶见她目中不由带上几分恭敬,轻声道:“娘子难不成是京城里的匠人?”
虽然这时候依旧有军籍匠籍,但事实上大明匠人的地位并不算低,甚至好几位工部尚书都是匠人出身,不过在官场上受些歧视,一个好匠人在老百姓眼里还是挺受尊敬的。
郑窈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啊,我是个专门挑匠人刺的。”
她因为冼如星到赏识,进入了夏言的学习班,平日里极为刻苦,成为第一批毕业的学员,然后分别在研发岗.工程岗.后勤岗都干过,但却都表现平平。
倒也不是笨,事实上,郑窈接受知识的速度是最快的,但继续往下深入学习就有些不行了,对于所有东西都能简单了解,同时还挺细心。在有一次跟妙乐吵起来后一连指出她二十几处平日里的行为错误,把妙乐气得半死。
结果这事儿被冼如星知道后,有些兴致勃勃得将其叫到身边,耐心交谈了一番后,豹房的第一个专业质检员光荣上岗。
郑窈本身眼里就不揉沙子,因为过于强势的性格经常与旁人打架,她好像天生就有较真儿的基因。如今的豹房,每日要生产研发许多东西,道士们毕竟没有接受过专业的理科工科学习,对待问题不求甚解。实在过不去了反正还有冼如星这个外挂,做出来的东西往往十分粗糙,现在因为物以稀为贵,自然是不愁销量,但对此冼如星却不怎么满意。
质检员注定是个得罪人的活儿,但郑窈也不怕,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有了她的把控,许多生产线的质量都上了个台阶。
现在豹房连原始水泥都研发出来了,冼如星第一个让郑窈带着人来测试,而之所以选择通州湾的原因就是这里人流量大,原始水泥吸水性好,抗腐蚀性强,最适合此地。
徐阶看着地上黑乎乎的一堆,怎么看怎么喜欢,突然,欣喜抬头道:“既然这水泥能铺在地面,那时不时也能用来盖房子?如此盖出的房子就不怕风吹雨打,也能用上好多年!”
“不错嘛,”郑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反应很快,但是很遗憾,不行,冼道长说了,这种原始水泥硬度不行,盖房子很容易出事故,就是铺地也要三五年重修一回。不过以取得的收益来看,这种倒是值得的。”
徐阶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如此倒更加心痒痒的,听见对方提起冼道长的名字,便知其身份。于是想了又想,红着脸上前套近乎道:“这位娘子,我初到京城,一路没少听见冼道长的大名,今日浅识之下,心生向往,能否帮我引荐一二,我这还有许多问题想要与其讨教。”
郑窈挑眉,有些好笑道:“我说你这书呆子,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我家仙师往来的都是朝廷大臣,是你能随便看的吗?你不是进京考科举的吗,等中上状元那日再说吧。”
徐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唐突,但实在太过好奇,于是尝试着开口道:“在下.在下师长乃是华亭知县聂豹,新建伯王守仁是我师公,那个,他曾经和冼仙师共同抗击宁王的叛军。”不过一个在江西一个在湖广……
徐阶也没办法了,这已经是他身上最能拿出手的关系了,原本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对面在听后不由“咦”了一声。
郑窈现在加入清风观,名义上也是冼如星的嫡系了,平日没少听冼如星念叨王守仁大才,朝廷正需要这种人坐镇,结果却怎么也请不来。如今听着傻小子跟对方沾亲带故,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样吧,我这边暂时离不开,先给你写个字条,你到了京城去找芳龄继的掌柜,把字条交给她,到时候仙师见不见你,就不是我说的算了。”
徐阶连忙点头,之后带着字条一路傻笑回到客栈。
50. 第50章 心意
刘修志刚起来就见到好友呆呆地坐在一旁,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念些什么,于是伸手拍了对方一下,“啥时候起来的,哎呦.胳膊好酸,肯定是你小子昨晚睡姿不好。”
徐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表示方才出去吃了早餐,给他带了一份。
刘修志见是狼牙土豆,惊喜地叫了一声,简单洗漱后便迫不及待地品尝了起来。
说来也是无奈,原本朝廷大力推广土豆,是想着能让西北多种一些,然而地区的饮食习惯并非一时半刻就能改变的,西北人吃了几百年的面食,长年累月的早就离不开麦子,对于土豆哪怕是当地官员再三宣传其好处也兴趣缺缺。最后西北官员们担心完不成朝廷派下的任务,只能选择用自己的田来种。
对此朝廷也没办法,总不能用刀架在老百姓脖子上逼他们吃吧,只好把其当作一种战略储备粮。不过虽然西北不爱吃,但在京城,人们还是挺喜欢土豆制成的小吃的,刘修志之前尝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今天再吃,不由感慨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华亭县才能种起这东西,真想给我爹娘也尝尝。”
“那还不简单,刘兄这次高中,将令尊令堂接到京城不就好了。”徐阶笑道,他们此番来京城不就是为了这个。
“害,哪儿那么容易,”刘修志叹了口气,这回会试,严格上来说是当今圣上即位以来的第一场科举,作为首届天子门生,今后的仕途很可能会比照常人顺利不少,因此原本没把握的今年也都想碰一碰,万千举子齐聚京城,想要出头怕是难咯。
思及此处,也没什么闲心说笑了,草草将东西吃光后,两人一起出去雇了马车,直接去往刘修志舅舅府上。
舅舅一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这时候才知晓,原来是刘修志粗心通知错了时间,他舅舅其实前几日就派人在通州湾等着了,看其一直没来还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刘修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乖乖接受了长辈的训斥,好在一边的徐阶帮着讲话,刘舅顾及外人在场,终究没有太严厉。
作为好友,徐阶这次赶考暂且借住在此,待找到房子再搬出去。没办法,主要京城如今百万人口,再加上最近又出现许多新鲜岗位,闹得附近百姓纷纷来此找活计谋求生路,城市早就不堪重负,房产不说寸土寸金也差不多。徐阶父亲不过是个县丞,家世平平,只好到了再四处挑拣看能不能找到便宜房源。
刘舅不过是个六品官,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宅邸也并非很宽敞,徐阶晚上要与刘修志住一间房,然而在得知了好友的睡眠习惯后,只能更积极地外出寻找住所。然而纵然有心里准备,他依旧被高昂的物价惊掉了下巴。
不说房子,就连他拿着郑窈给的字条去芳龄继后,发现里面随便一样东西自己都买不起,不由苦笑摇头。
京师纸贵,居大不易。哪怕自己顺利高中,也不知多少年才能站稳脚跟。
在又是一天的无功而返后,疲惫的徐阶打算随便找个茶楼歇一歇,结果才刚进去,便被里面热火朝天的氛围吓了一跳。
只见二三十个儒生围在大厅内,唾沫横飞,不知在争辩些什么。上前仔细打听后,顿觉哭笑不得。
原来自打前一阵当今圣上微服私访遇到考生污蔑冼真人忍不住暴露身份怒斥后,京城里的举子们就疯了。
别误会,他们自然不是为了那几人抱不平。而是震惊于原来戏文里说的都是真的!皇帝真的会出宫体察民情!于是纷纷跑到各大茶楼酒楼蹲点,同时大肆发表自己那些浅薄幼稚的治国言论,希望能够跟天子来段“偶遇”,最好是对方慧眼识珠,发现自己这个名臣苗子,然后在殿试上大加提拔,从此青云直上!
最开始众人为了不去触霉头,大多数还只是选择溜须拍马路线,但皇帝始终不出现,再充沛的感情也有干涸的一天,而且文人相轻,如此聚集在一起,很难不起争执。所以场面就变成了徐阶看到的那样,茶馆老板都要烦死他们了。不过碍于这些人的身份不好说什么,毕竟都是举子,谁也不敢保证这里面日后会不会出现个高官,只能捏着鼻子忍到殿试结束。
摇摇头,徐阶实在耻于与这帮人为伍,叫来店小二点了个这里的招牌茶点蟹黄酥,随便寻了个角落坐下。
还没等东西呈上来,便听旁边一圆脸青年开口道:“掌柜的,你们这儿蟹黄酥怎么没有了,我家长辈特意来吃的。”
“哎呦,真是对不住,这阵子人多,最后一盘刚才已经被订下了,要不您看看换个别的?”
徐阶听此开口道:“这位兄台,那茶点你要是真喜欢拿去好了,我随便吃点别的也一样。”
圆脸青年转身,也没客气,对着徐阶一拱手便端着茶点走到楼上的某个隔断处,隔着竹帘,徐阶隐约看到那里似乎坐着个清瘦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青年再次走了出来,郑重地与徐阶道谢,“对不住了,主要我家长辈难得出来一趟,有劳兄台割爱,真是太谢谢了,在下费劲,敢问兄台大名。”
徐阶告知他自己的姓名,然后表示不过是盘吃食,莫要放在心上。两人交谈几句,发现对方都是这次来赶考的,而且又都为江南人士,不由亲近了几分。
此事那边书生们的争辩已然进入白热化,声音之大,已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徐阶望了望,有些好笑道:“真不知他们在想什么,陛下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如此为了自身安危,也不会贸然再离宫,与其在这儿做无用功莫不如回去温书。”
听此,费劲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隔间,轻咳两声,努力岔开话题。
楼上,被大厅众学子吵得头疼欲裂的朱厚熜阴沉着一张脸,恨不得手起刀落将那几十只“鸭子”纷纷绞杀。在他身后,谷大用老老实实地低头闭嘴,生怕引起皇帝的注意。
自打那日与冼如星不欢而散,朱厚熜心里一直十分烦闷,他既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又拉不下脸去找对方。再加上冼如星最近也忙,两人就这样一连好几天都没见面。时间一长,朱厚熜就有些受不了了,吃不好睡不好,只能投身于朝政间,勤奋程度连内阁都觉得震惊。
奈何最近一段时间朝廷风平浪静,又正赶上秋收,因为吏治抓得很,各地从上到下都不敢太过放肆,老百姓难得暂时过上太平日子,连闹事儿的都没有。朱厚熜奋斗几天,很快又回到了之前无所事事的状态,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见冼如星之时,身边太监谷大用突然提出最近京城里热闹非凡,陛下要不要白龙鱼服出去转转,也算体察民情了。
考虑了片刻后,朱厚熜接纳了对方的建议,换好衣服带着人直奔茶馆,他还记得上次跟冼仙师在这儿听人说书,之后对方还说过要编个全新的故事给他看,结果转身就忙着写绘本去了……
怎么好像事事都比自己重要,朱厚熜郁闷不已,面色更臭了。
见皇帝这个神情,本打算带着他去欣赏那些自己安排好的清倌舞姬的谷大用也不好开口,只能暂且先把这些放在一边,伺机而动。
谁知在茶楼里刚好碰到议论朝政的举人,朱厚熜听到对方说冼如星坏话,怒不可遏,不仅教训了对方一通,回去后依然不解气。
事实上,他不光是气那些人误解冼如星,更是气他们明明是大明官员预备役,结果却如此无知愚蠢。不由好奇这帮人到底是怎么考上来的,于是回宫找刚刚“上岸”的科举老油条张璁咨询情况,结果得到的答案更是匪夷所思。
众所周知,明朝开国后没多久便订下了八股取士的基本国策,而八股文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一种命题作文,要求只能选取《四书》.《五经》中的话作为题目。四书五经虽然博大精深,但毕竟最厚一本也不过十来万字。明朝开国一百五十年,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这一套下来,再刨除前朝考的那些,剩下能问的实在不多了。
出题者要做到与前面的题目不重叠,实在是难于上青天。于是主考官只能尽量加长问题的难度,并且将四书五经中的话任意排列组合。这种被称为“截搭题”,有的截搭题勉强能看,但大部分都堪称胡闹。
如此结果自然是考得怎么样全凭运气,有些不过是乱写一通,却瞎猫碰死耗子,正好对了考官的口味。而张璁就是属于运气不怎么好那种,八次科举四次都是败在截搭题上,现在提起来还一把辛酸泪。
朱厚熜皱眉,他作为帝国的掌舵者敏锐地察觉到长此以往要出乱子,但说要改又不知从何下手,毕竟八股取士可以说是朝廷的命脉,天下读书人也不是宗室那些软柿子。他虽然贵为天子,可要是动了这块,弄不好也要撞得头破血流。所以决定趁着这段时间得空,多去民间走访,观察下学生们的意见。
不过几日下来还是有些失望了,可能是大明驯化政策干得太好,举人们好像并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反而开始聚众研究起截搭题。就好像现在,楼下几个便开始轮流自己出题目。
轮到一年轻书生,他冥思苦想后,写出一题。
“君夫人阳|货欲。”
选自《论语丶季氏》十六中“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与“阳货欲见孔子”截搭而成。
原本他并未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过结合起来却怎么看怎么不正经。旁边都是些年轻人,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
结果楼上的朱厚熜却怒发冲冠,狠狠摔碎了手边的杯子,冰冷似剑的话语从牙缝中挤出来,“记下这帮人的名字,等之后去锦衣卫那边知会一声,京中举子,犯上作乱,对天家不敬,把他们给朕通通下狱!”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旁边的一众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头称是。
等费劲与徐阶聊完,上楼后方才知道这个消息,连忙为儒生们求情。
说起来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原本只是个童生,资质平平再加上家人过于溺爱,一直都没往功课上使劲,现在与叔爷费宏住在一起。费宏是多要强的老头儿啊,自然不允许子孙这般浑浑噩噩混日子,于是在他的监督教诲下,费劲悬梁刺股,勉强考中了末等举人。这次会试肯定是过不了了,不过费宏还是让他感受下考场气氛。嘉靖想要了解京中学子状况,没个负责打听的也不方便,于是便将其叫到身边。
费劲心思单纯善良,自是不忍举人们因言获罪,于是焦急辩解道:“陛下,这帮人肯定都是无心之举,您就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谈论天家啊!”
“君”在平日里一直有指代皇帝的意思,这句“君夫人阳|货欲”如果换个理解方式,可以说是暗示皇后给圣上戴绿帽子,如此怎能不叫嘉靖生气。
他盯着费劲,语气漠然道:“当年你在安陆,要不是冼仙师力保,现在已然是一堆白骨,现在这帮人轻薄于她,你就是这般回报的?”
费劲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对着皇帝灵魂发问,“陛下,他们的话语确实有侮辱国母的嫌疑,可是……这跟冼道长有什么关系?”
朱厚熜如遭雷劈,彻底呆在原地。
51. 第51章 朕的钱!
夏末的京城依旧十分炎热,今年秋老虎似乎尤其严重,宫里倒是还好些,有冰库里的冰块备着,百姓却有些遭罪。还好总体上没什么大灾,收成也不错,总算给这一年画上个完美的句号。
冼如星找御膳房做了几个冰面包,想着好些天都没见小皇帝了,听闻他这阵子爆种天天忙于政务,便拿着东西去犒劳一下。然而才跑到乾清宫,就觉得有些不对。
偌大的宫殿,除了门口站岗的几个侍卫,便没看到其他宫人。
守在外面的黄锦见到冼如星,连忙迎了上去,小声道:“哎呦我的真人奶奶,您总算是来了?”
“他又怎么了?”冼如星有些懵。
黄锦面色纠结,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示意冼如星先进去再说。
挂着满脑袋问号的冼如星推门走入,屋里很暗,空荡荡的,环视一圈发现站在角落的朱厚熜,不由上前纳闷道:“在这儿干嘛?怎么不多点些蜡烛啊?”
说吧亲自上手将烛台点满,等房间里彻底亮起来了,注意到少年的状态,方才吓了一跳。
只见朱厚熜身上穿着皱巴巴的锦衣,头上也没戴网巾,几缕碎发散落在前额,看上去有些憔悴。
要知道打从认识他那天起,对方的臭美自恋就已深入人心,平日里虽然不至于像这时代有的男人那样涂粉簪花,但也要束发修鬓,衣着极其讲究,他甚至自己设计改良了龙袍!
所以见到如此落魄的少年不禁焦急道:“可是摔倒了?还是朝里有人惹你生气了?”
朱厚熜直勾勾地盯着她,半天,慢吞吞道:“没有,我今天出宫了,回来没换衣服。”
“啊?还观察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呢?有什么新收获吗?”冼如星下意识问道。
“收获很大,”朱厚熜点了点头,假如不是阴差阳错地被费劲提醒,他都不知道。
自己原来对冼如星报的竟然是这样的心思?
朱厚熜今年虚岁刚十七,对于男女情.事尚且不熟悉,整日又忙于跟大臣斗法,而冼如星更是个卷王,名义上还是出家人,再加上两人还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即使偶尔心有悸动也没往那方面想,如今方才明白怎么回事儿。
难怪他那么讨厌冼如星夸别的男人,难怪他对选秀本能地抗拒。
是了,自己未来的皇后,是也只能是她!
朱厚熜心潮澎湃,一路狂奔回宫,好不容易脑子降温了些,现在看到女道士又开始迷糊了。
见他不像有事儿的样子,冼如星就没太管,递给对方个冰面包,两人一起啃了起来。
朱厚熜心事重重,总觉得自己身为男人,既然通晓了心意就应该主动点儿,可从哪方面切入又有些茫然,咬着面包迟疑了许久也没开口。
突然,就听旁边的冼如星道:“话说,洞庭湖水患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朱厚熜愣了下,自动切换到工作状态,直接道:“昨日呈上来的奏折,得明天才能讨论,总之就先将百姓照顾好吧。”
洞庭湖本就是大湖,历朝历代都曾泛滥过,前些日子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雨,湖水冲垮了堤坝,也冲倒了附近的田地房屋,百姓们流离失所,已经酿成惨案。
之前说过,明朝对于水利工程主要是以保漕运为主,其他地方要是遭了灾也就是出个几万两银子安抚下。然而到了嘉靖则不同,首先先不说他想要做出番成绩这件事儿,洞庭湖所在的湖广是他过去的老家,对龙兴之地,总要有所优待。
“唔……”
朱厚熜立刻反映过来,连忙道:“没事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冼如星犹豫了下,按理说水利乃是国家大事,本不应该由她来开口,但豹房那一众道士祖籍俱是湖广的,甚至不少都为家中遭灾后才被扔进道观混口饭吃。对于这次的洞庭湖泛滥,大家都十分关注。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板,冼如星自然是要解决员工们的心事从而让他们正常工作,所以最终还是开口道:“陛下,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一种叫水泥的东西,将灰粉与水混合,凝固后极为坚硬,原本是用来铺路的,但现在既然要修河堤,不如先拿过去试一试。”
朱厚熜愣住了,“能行吗?你之前不是说那东西硬度不行连房子都修不了吗?”
“修不了主要是缺乏钢筋,但用它做粘合剂总比现在的粘土好使。而且原始水泥吸水性还好,就是前期养护麻烦点儿,但也不要紧,我派几个人跟着,怎么说也能多撑一段时间。”冼如星解释道。
朱厚熜已经习惯她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名词,并且能迅速转化接受信息,听此后沉思起来。
冼如星见他不说话,直接表示现在豹房就有水泥成品,可以找人去做测试。
“不是,我当然信你。”朱厚熜温声解释道:“只不过要是这样,那这水泥以后就不能挂你的名字了。”
冼如星微怔,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是了,假如要是路面用,开裂也就开裂了,大不了重新修补就是,但日后河堤塌了,难保不会有人用此来攻击冼如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朱厚熜这个当皇帝的全权揽下,真有什么事儿由朝廷来承担。
“害,我脑门儿上贴的标签够多了,还担心太引人注意,如此倒也没什么,不过这回还多亏了你,我真没注意到这事儿。”冼如星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朱厚诚觉得她这副不在乎名利的潇洒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他知道,女道士虽然办事儿严谨漂亮,但总有些“做大事不惜身”的侠义气。有些地方照顾不到很容易被小人构陷,如此就需要人在旁边弥补。
朕会一直帮她看着的,这种事儿也只有朕能做到,其他人都不行!朱厚熜又是得意又是满足,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替对方委屈,于是开口道:“你放心,这些我都帮你记着呢,等日后一起封赏!”
“那贫道就先谢过陛下了,”冼如星笑着拱手,之后又道:“不过光是修河堤也不行,关键还是得想办法治理。”说实话,别说是明朝,哪怕进入现代社会,洞庭湖都曾发过水灾,真想一劳永逸实在不现实,为今之计只能是暂时缓解。
这两人虽然脑袋好使,但毕竟对水利工程一窍不通,最后也只能命人将之前在地方治过水的王琼叫到宫里来询问。
王琼此时正于户部值班,听到圣上口谕半点不敢耽搁,连忙赶了过来。因为之前宗室改革,他算是对嘉靖彻底低头了,如今已然成为继张璁之外的头号打手,每当小皇帝需要有朝臣发声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冲在最前面。
不过嘛,王琼节操虽然不高,但能力确实没得说,听完朱厚熜的烦恼,马上给出了解决方案。
“回禀陛下,水患乃天灾,时时悬而不可控,但有些时候,其实也为**。臣未曾去过湖广,但想来各地也都大差不差。当年于属地之时,常见百姓砍伐河堤两边的树木烧火卖钱,更有甚者行那围湖改田之事,再加上当地官府疏忽,改清理淤泥的时候每每为了省力不去做,时间久了,水患自然会发生。所以有时候只需要加强监督,就能解决不少麻烦。”
冼如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旋即又问道:“不过洞庭湖附近的河堤乃是弘治末年刚修建的,根据朝廷的记载,当时还花了大钱,正德十年又派人加固过一次,现在怎么这一会儿都撑不住?”
“这个……”王琼支支吾吾,“可能也是因为天灾吧。”
对于旁人,嘉靖可没那么好脾气了,面色微沉,呵斥他直接有什么说什么。
王琼见实在躲不过,于是心中叹气,解释了下大明如今的地方。
其实也不能怪大明赈灾银子少,主要是明朝其实就没有统一的财政税收部门,都是由各地自行收税,留下要用的银子,比如当地官吏的俸禄或者应对灾害的预留款项,之后剩下的统一上交朝廷。
而大明实际上的税收率是非常低的,所以这也就给地方留下了巨大的口子。
不过说实话,大明中央贪污之事屡见不鲜,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藩王都敢直接贿赂内阁,而内阁阁老还真收了。所以哪能指望上梁不正,下梁正。地方所留下的应对钱几乎都进了大小官员的荷包,每年朝廷下的加固河堤指令不过随便应付下,此已经是官场心照不宣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