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国师—— by想见江南
想见江南  发于:2023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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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地方**成性,但如此直白地将事实摆在面前,朱厚熜还是愤怒的不行。
那都是钱!都是朕的钱!
太.祖本意是让地方灵活应变,不要太过死板,才给了他们那么多方便之门,然而这些国之蛀虫非但不感激,反而厚颜无耻地吸大明的血!
王琼说完之后就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了,毕竟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最后还是冼如星跳出来解围,表示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不如明个儿再商量,说罢带着王琼一溜烟地跑了。
转眼间大殿里只剩嘉靖一个,而等怒气平息后的小皇帝才反应过来。他准备了半天的话,好像还一句都没跟冼如星说呢……
52. 第52章 再见忠臣
次日,冷静下来的朱厚熜再次将冼如星王琼叫了过来,打算重新商讨。
冼如星倒是一切如常,但目睹了皇帝龙颜大怒的王琼始终心里惴惴不安,要知道说起贪,他可是整个大明朝的佼佼者。不说收手下孝敬,光是当年给刘瑾江彬,一出手便是万金,直到现在费宏等清流都瞧他不顺眼,嘉靖自打上位,明显是要整顿吏治,从半年前开始,许多身上有污点的官员通通停职查办。
王琼知道,如果说旁人是身上有污点,那么他就是污点上长了个人。想要继续维持现状,只有死死抱住皇帝大腿这一条出路,所以即便晓得皇帝心情注定不妙,也还是硬着头皮把了解的都说了。
不过万幸的是,嘉靖并没有太为难他,而是继续昨天的讨论,又将洞庭湖水患的问题抛了了出来,重新道:“王尚书,我晚上翻了翻之前的实录,发现从弘治朝起,许多地方都开始重视水利,当地官员考察也将此算了进去,而且中间的确是有一些比较清明的好官,但为何即使这样的地方,还依旧水患频发,到底是差在哪儿?”
王琼思索许久,缓缓道:“禀陛下,这点微臣在治理水患的时候也曾思考过,最后以为主要有两点,其一则是地方钱粮不够……”
“你……”嘉靖一听地方财政就想起昨晚的事儿,又忍不住想要发火。
王琼连忙请罪,“陛下,请容臣讲完,昨天的确是说了,地方官员人人盘剥,但实际上,许多地方即使不去贪,预留财政也是不够。”
明朝这种给地方一定财政自由的政策,也算有好有坏。就拿在大明不上不下的湖广来举例,倘若今年湖广风调雨顺,没什么天灾**,那么地方税收顺利,交上钱之后,剩下的大家均分了,你好我好都挺好。但倘若遇到收成不好,农民起义,那么大明中央是很少管这些的,上交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这种时候地方没办法,只能向老百姓摊派。
“近些年宗室人口愈多,贼寇频频作乱,其实很多地方财政已经在崩溃边缘,别说是修河堤,就连官吏俸禄都下不来。”
王琼此时也豁出去了,一针见血地指出大明中央和地方就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脏。皇上你昨天抱怨你的钱,许多官也想哭诉他们的钱去哪儿了呢。
嘉靖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虽然他也对宗室做出了许多改革,但成效最起码要过个两年才能体现,现在王琼拿这个堵自己,有种明明不是他的锅他也要背的憋屈感。
一边的冼如星连忙打圆场道:“那另外一点呢?”
王琼继续道:“第二点就更是无奈了,负责当地水利的都是些文官,而他们手下的也全是科举考上来的。让他们处理政务,判案写奏章还行,但说到修河底,哪怕是十几年的老匠人都不说完全了解,所以官员们其实很多都是有心无力。”
就是王琼自己,也是累死累活实地考察了一年多,差不多脱了一层皮才勉强将水患解决。
这倒确实,对于官员们死读书不通庶务这件事儿一直是朝廷的心病,听完在场之人一起陷入沉思。
半天,冼如星叹了口气,“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说起来像这种事儿,统筹后勤什么可以找个成熟稳重的,但一线上没有专业人士指挥负责根本不行。但工匠们往往又身份低微,说出来的话也没人听。”
“那还不简单,”朱厚熜大手一挥,“我效仿皇爷爷随便封几个传奉官过去不就好了。”
“万万不可!”冼如星.王琼面色大变,齐齐阻拦。
所谓的传奉官,是指不用经过吏部的铨选和内阁的审核,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员。最早由英宗朱祁镇开创,后来在成化手中发扬光大。
成化虽然是不少人眼中的“鹰派皇帝”,将文官集团压制得死死的,但其手中皇权也不免过于膨胀,尤其是设立西厂,进一步加深了宦官专政的隐患。
像传奉官这种不伦不类的产物,正经读书人自然是不屑于当的,于是成化奉上的往往都是些工匠艺人等三教九流,本质上还是笼络人才为皇室服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逐渐变成卖官鬻爵的工具。
由于成化日常挥霍无度,晚期只要有人透过司礼监向皇帝献上奇珍异宝,便可以当上传奉官,有些传奉官甚至手里掌握权力。后来弘治上位,虽然很少封传奉官,但也并未将其废除。等到了正德,那就更不必说,杨廷和革除的那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传奉官。
嘉靖上位后倒是一直没提,结果现在想把传奉官搬出来,吓得王琼连忙道:“陛下,成化年间后宫物穷极僭,宪宗本想着用传奉官来增加些私库,结果确是破坏吏治,后来因为冗官现象频发,导致国家负担加剧。而那些传奉官更是为祸乡里,闹得民怨沸腾,实属百害无一利。”
而冼如星更是直白,开口就是:“您又不缺钱,何苦因为这点事儿跟朝臣再打一架。”
朱厚熜想想也是,毫不夸张的说,他如今可能是大明开国以来私库最丰厚的皇帝,冼如星搞得那些生意,如白糖油印这些大宗他都有入股,银子如流水般涌来,就连上次在宫里修道观都是他自己掏的腰包,成功堵上了大臣们的嘴。
既然此路走不通,于是便又来一计。大明其实目前有专门管理匠人的机构,名叫营缮所,所正为正七品,里面都是从全国各地来京城服役的工匠。
明初刚立国的时候学习元朝,将全天下的匠人编辑成册,采取“住坐”“轮班”的工匠服役制度,大明对工匠的徭役摊派得非常重,而且代代都要服役,所以即使现在不阻拦匠人当官考科举,许多人也都十分想脱离匠籍。
朱厚熜想将整改营缮所扩建,给匠人们正经官职,然后从其中挑选出技艺经验出众者,由他们去各地进行专业的工程指导。
“这倒是可以,”冼如星想了想,接着补充道:“另外其实现在匠人的服役制度也可以改一改。工匠们如果缴纳足够的征银可以免除当年徭役,这样不光能给朝廷增加税收,真有事儿了还能留着钱去雇佣些好人,现在的官匠们水准太差劲了!”
她因为经厂,也跟许多大明官匠们打过教导,深刻意识到像明朝这种徭役制度已经远远落后于当今的市场化运作。曾经有个印刷匠与她算过一笔账,表示像自己这种成熟的印刷匠,在江南地区的书局一个月大概能挣上三两银子,但是在京城服役期间,朝廷一年只给他们十几两,到手可能还不到十两。路途遥远,背井离乡,钱少还要受人欺凌,于是匠人们纷纷使用各种手段逃避徭役,实在躲不过的也不愿意工作,生产出的东西质量非常底下。
随着如今商品经济的高速发展,莫不如朝廷培养一批专家遇到大事儿监督指导,其余的直接花钱雇佣民间手工艺人。
嘉靖一听有道理,于是跟冼如星开始不断细化这个决定。事实上,两人商量的这些已经有了点历史上“一条鞭法”的影子,假如真推行下去,朝廷确实能够短时间内积攒一笔财富。
不过即便如此朱厚熜依旧不满意,经过这段时间的当政,他已经意识到大明的税收系统存在巨大隐患,先不说太|祖规定的只能征收定额田税,光光是商税几乎等同于无这点,就足以让朱厚熜痛心疾首。因为自己也参与大买卖,他非常清楚商业的利润有多少,所以便又打起了此处的注意。
“太急了,”冼如星摇头,“陛下才刚刚动了宗室,朝廷中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倘若此时再去碰税收,那士大夫们也不会站在您这边,万一双方勾结起来,那国家很容易就此乱了。况且这东西牵一发动全身,改完也不知道效果怎样,最好是找个试点。陛下明日可以找人试着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建议,巧妙一点,可以配合着演一出戏。”
朱厚熜连连点头,“对,我正有此意,不过找谁配合好呢?”
说着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禁飘向一旁好久都没出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王尚书。
王琼:“……”
第二天早朝,嘉靖先是提出了扩充营缮所和“班匠征银”的计划。
对于后者大家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如今官匠拉胯已经是有目共睹之事,就连朝廷给官员派下来的赏赐都破烂不堪。但于是营缮所,朝臣们便不同意了。
本身官场上对于出身匠籍的官员就十分歧视,现在竟然还有给他们设立专门的晋升渠道,甚至夺取文官手里的权力,自然是不可忍!于是当即就有人跳出来道:“陛下,您如今赏官既滥,则俸禄不得不增,朝廷国库当不起这无涯用度,恳请为天地生民收回成命。”
这顶大帽子砸下来,正常人也要懵上一懵,但朱厚熜早就跟冼如星商议好了说辞,气定神闲道:“日后营缮所为朝廷兼顾研发利民之物的责任,所取俸禄自行承担,不走国家财政。”
此时又有人表示,他们这些文官尚要科举获取功名,武官则用军功性命去换,如此凭什么匠人就能直接当官,又以什么来对他们进行考核。
对此朱厚熜开口道:“朕自然会委派朝廷命官坐镇,而且也会有专门的评选标准,此事不过是个预想,真要彻底实施怕是要有个几年准备,今日先拿出来讨论一二。”
官员们一听这话放松了许多,只要匠人们的升迁还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好,反正还有时间,等真到那时候再说吧,于是便没再反对。
朱厚熜点头,接着突然丢出一道惊雷。
“朕常闻天子七庙,昭穆,而今兴献帝崩于安陆,朕父子二人相隔千里,不免日夜思慕,遂欲总领旧地,供兴献帝于太庙。按亲尽则祧,改太宗为成祖,奉仁宗于祠外,众卿家意下如何啊?”
按照明朝规定,在皇室太庙里一共可以供奉九位天子,现在传到嘉靖是第十一代,其中建文帝被朱棣踢出去,景泰帝不被朱祁镇承认,所以算上朱元璋的老爸德祖朱百六,排在他前面的刚好九人。
但随着皇帝的增多,太庙里人数又不能增加,如此想要挤进去就得按照“亲尽则祧”这条规矩来。说的便是哪个皇帝想要进太庙,那就将一个离你最远的皇帝踢出去。但是踢“宗”不踢“祖”,所以前两任皇帝不能动,现在朱厚熜想要抬自己亲爹进太庙,按道理就要将太宗朱棣赶出去。
可太宗功绩又高,还是他们这一支的祖宗,赶出去总不是道理,所以嘉靖就表示要把太宗的庙号换为成祖,然而把下一任的明仁宗朱高炽踢走。
听到此言满朝文武群情激愤,如果说之前拦着皇帝认爹可能在伦理上有点说不过去,但嘉靖此举就完全半点道理都没有。
在众人开口前,王琼先站了出来,怒斥道:“陛下,兴献王又没当过皇帝,怎么能进太庙呢!而且历朝历代,开国为太.祖,继任为太宗,您这样改,不是说太宗他.他……”
是篡位的吗……
众人心中将他的话补齐,虽然也确实没错,但你个当孙辈的,怎么能如此直白!?
嘉靖看了百官们一眼,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进太庙,没人对他说的“总领旧地”发表意见。这也确实是他先前商量好的,总之就是提出个十分过分的决议,然后再跟朝臣们各退一步。
但是吧,话已经到这儿了,嘉靖自己的小心思有起来了,把父亲抬进太庙,这该是多么荣誉的一件事儿,就算是他死了在地下见到爹爹,也可以昂首挺胸。
于是逐渐上头,开始与朝臣争辩。
他上头不要紧,一边的王琼急了。
这咋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如今百官们都知道自己和皇帝来往甚密,最后要真是成功了好像他俩演戏给众人看一样!
虽然也确实是演戏,但王琼为官这么些年,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种事儿要是真站在皇帝一边,那就是彻底背叛读书人,没看连张璁这种铁杆儿都不吱声了。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直接脱掉管帽,怒而触柱。虽然控制了力道,但鲜血还是飙了出去。
他王琼就是舍得一身剐,今天也要全身而退!
果然,毫无经验的朱厚熜被彻底震住了,连忙叫太医。
虽然最后没出什么事儿,但群臣们看着对方死谏的那个架势也惊到了。
王尚书,大清流!大忠臣啊!
53. 第53章 参观
朱厚熜下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呆愣愣地回到乾清宫,直到冼如星叫他,方才缓过神来。
叹了口气,冼如星倒了杯热茶塞到对方手里,来的路上,发生的事儿她都听说了,见小皇帝这样子,便开口安慰道:“好了,反正一切都按照计划来的,你现在将安陆圈起来,借口乃龙兴之地,由皇室直接管控,如此作为税收改革试点不也刚好。”
可惜的是安陆周边虽然有河,但很少有船航行,并非是漕运的重要一环,所以对这方面税务的研究起不到推动作用。
朱厚熜沉默不语,半天,茫然道:“他为什么敢这样做?他不怕死吗?”
也不怪他纠结,王琼瞧着心胸狭隘,平日里给朱厚熜的印象也就是个喜欢中伤同事,贪污拍马小人,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舍生取义的性格。
“他又不会真去撞,”冼如星摇头,正色道:“说到底此事还是陛下您未按照约定的去做,想要顺势将兴献帝抬入太庙,王尚书最后反抗了而已。”
最后这场君臣博弈由朱厚熜本人的大败而告终。
朱厚熜面色阴郁,“是又怎样,这是朕的江山,朕想做什么有错吗?”
“陛下,”冼如星再次长叹一声,“王尚书为官几十载,屡立奇功,当年他掌管兵部,中原盗贼泛滥,他周密布防,甚至亲身上阵,最后将贼寇们消灭殆尽。如此大功,先帝本想重重封赏,然而他提前上书直言官兵在内地讨伐盗贼,若按斩获头颅数目有杀良冒功之嫌,宁可自己的功劳不要了,也求朝廷废除这一规定。”
“光凭这一点,贫道也敢保证他绝对不是那等丧心无耻之小人。此等能臣,您既然已经打算用他,就不能将其当作鹰犬一流,今日他也算‘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用实际行动告诉您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之前……”
“之前是之前,”冼如星缓缓开口:“王琼这样的臣子,本身就是柄宝剑,执剑者要是会用,可拿其大杀四方,而要是驾驭不了,难免伤人伤己。陛下您既然心里已经有数,那么日后拘着他就是了。”
冼如星苦口婆心,言辞间甚至带了几分纵容哄骗,朱厚熜一边受用,一边又觉得有些挫败,即使十七岁了,即使已经登基一年多,可是感觉女道士对他依旧像王府里一样,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他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他脑海中各式各样的念头开始疯长。
朱厚熜温和的看着冼如星,表面上答应下来,暗中却想得截然相反。
是了,仙师虽然算无遗策,但终究是过于良善,以她那颗济弱扶倾的赤子之心,自然想不到人间有多少百拙千丑的庸人。
事实上,有一点冼如星猜错了。她总认为即位之后,与朝臣们的频繁争斗会使得他心烦意乱,但其实恰恰相反,自己非常享受这种相争。尤其是在胜利之后,那种将所有人操纵在掌心间的感觉,令他无比着迷。
冼如星方才说不能将王琼当成鹰犬,可在朱厚熜看来,所有臣子几乎都差不多,自己往人群中扔下一块骨头,他们便争先恐后地上前撕咬。
当然了,这种阴湿的想法他是断然不能让对方知道的,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将话题引开,二人继续讨论如何处理安陆问题。
清晨,徐阶是在一阵香风中被刘修志推醒的,看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神情亢奋的好友,他不禁有些无语,“怎么你比我还兴奋,不是说了对工厂什么的不感兴趣吗?”
“当然,读书人岂能与那奇技淫巧之物为伍!”刘修志说得大义凛然,“但是吧,你一开始也没说冼真人也在啊!!那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连我舅舅也都只远远地见过一面!没想到你这次竟然带我一起去,好兄弟啊!”
刘修志满脸感动,接着神秘兮兮地捧出一个瓶子,拧开后往手心里倒了点儿,往徐阶身上拍了拍,“你对哥哥这般好,哥哥自然也不能忘了你,这是我托人从芳龄继买的香水,咱俩多涂点,争取见了冼真人给她老人家个好印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徐阶哭笑不得,但见其一番好意,也不好拒绝,只能捏着鼻子应下了。
两人洗漱完毕后,租了辆马车,按照地址来到京城外面的某个小县。才到工厂门口,远远就见一身着蓝色道袍的女子站在那儿等他们。
“郑道长!”徐阶惊喜地喊了一声,“没想到你亲自来带我们!”
来人正是郑窈,她看见徐阶也忍不住笑道:“是了,早知道就不费这个劲,还特意找人通告,我自己来不就好了。”
因为之前的水泥团队被送到湖广修河堤,郑窈一下子就闲了下来,于是冼如星提到想让她领两个人参观工厂,她犹豫都没犹豫便应下了。
刘修志见郑窈风情美艳,即使是道士打扮也不禁害羞,上前躬身道:“郑道长好,在下姓刘修志,华亭县人,我……”
“啊欠——!!什么玩意儿,这么呛人!”郑窈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徐阶与刘修志呆住了,半天,有些扭捏道:“我俩来见真人,担心礼数不够,就喷了点香水。”
“啊?在芳龄继买的吗?拿出来给我看看。”郑窈皱眉,下意识索要。然而等见到刘修志掏出来的瓷瓶后,明显松了口气。
“你买到假货了,早在几个月前,芳龄继就开始用玻璃瓶生产香水,你这东西不对。”郑窈身为质检员,闻到香水气味有异常,立刻就怀疑起自家产品质量,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刘修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徐阶在背后拍了他两下以示安慰。
好在郑窈也懒得追究这些,像大明这时候没有知识产权法,出了什么东西被模仿很正常,像香水什么不好复刻,便用花露之类的代替。冼如星清楚,这种事儿管是管不过来的,只能不断产业升级。于是当玻璃能少量生产后,立刻用玻璃瓶代替了以前的瓷瓶,反正香水这东西是暴利,为了维持住优势,稍微让渡些也是值得的。
果然,因为琉璃本身在此时就是稀罕东西,再加上香水的加成,一下子使得芳龄继的销量总额再创新高。
“冼师姐现在还在宫里,可能要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过来,她说了让我先领你们四处转转,徐公子,希望在参观完后,你心中的疑问能够得以解答。”
郑窈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其余两人连忙跟上。
说起来“工厂”这个概念,还是这位冼真人创造出来的,在进来之前,徐阶原本以为不过类似于江南地区的小作坊,十几个人聚在一起露天忙碌,然而靠近之后方才发现别有天地。
“这.这怎么……郑道长,你之前不是说了,水泥是建不了房子的吗?”徐阶有些懵,因为眼前的建筑四四方方,外表呈灰黑色,明显就是当日自己与其讨论的东西。
郑窈挠头,“确实减不了,主要是里面缺少一种叫钢筋的东西,不过豹房那边的匠人发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用竹筋代替钢筋。不过代价就是房子最多只能修两层,而且也就十年寿命。工厂为了按玻璃窗方便不得不用水泥房,其他地方可就没必要了。”
徐阶还没张口,刘修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你们用玻璃当窗户?这得多少钱?”
郑窈笑了笑,表示他们进去就知道了。
三人经过门卫的仔细检查后,一起走进工厂。
才一进去,两人就呆住了,里面却十分亮堂,半点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屋内依靠着几根大柱子自动划分成几个区域,不同区域的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整个工厂井然有序,大家都在低头忙于手边的工作,几乎没有人偷懒闲聊。
“好家伙,比我们科举考场还安静,这是怎么办到的?”刘修志啧啧称奇。
郑窈笑了一声,“还能怎么办,跟绩效挂钩呗,我们这儿奖金特别丰厚,正常表现都能得到,所以这些人就努力着不犯错。”
徐阶进来后虽然也被匠人们的素质吓到,不过更多的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玻璃窗上,他发现工厂内部虽然装的是玻璃,但也并非那种很上等的琉璃,其表面看上去似乎有些混浊,更多的是透光而不是透人。但即使这样,也比寻常房屋要亮多了。
“要是家家户户都能用上这种,那以后的日子该是有多方便。”徐阶不由感慨。
刘修志嘲笑好友的异想天开,“还家家户户?光这一个地方就得花多少银钱,郑道长,抱歉啊,我这兄弟又说胡话了。”
不过这次郑窈却没有嘲笑他们,而是极为认真道:“会的,只要有冼道长在,百姓们迟早会等到这一天。”
徐阶微愣,旋即微笑着点头。
因为这座工厂主要是进行制糖工艺,内里难免有些湿热,几人待了一会儿便走出去,临了两个书生还有些恋恋不舍。虽然工厂内部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要以简洁为主,但光滑平整的地面,窗明几净的环境,这些无不让他们神往。
听闻第一次升上四品的官员有机会去太和殿上早朝,见到那座巍峨的宫殿许多人都会激动地掉眼泪,他是没见过太和殿什么样,但想来即使再雄伟,也不会有今日的震撼大了。
徐阶思咐,旋即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甩甩脑袋,连忙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郑窈是不知道其脑中念头,但假如真得知了,估计也只会无比赞同,毕竟她可是真在皇宫里待过的人,相较于那红墙中的尔虞我诈,这里人人都只要工作就能获得酬劳的日子简直不要舒坦。
她就这么在厂区走着,与她路过的人大多对其视而不见,有的甚至看见郑窈就把头扭过去。
刘修志不解,在得知对方“质检员”的身份后方才明白怎么回事儿,想着郑窈虽然看着厉害,但不过是个女子,这些大道理终究是不懂。
不是,我得教教她,一时之间刘修志说教欲上来了,对着郑窈规劝道:“郑道长,平日还是要与人为善,不然与同僚关系这般僵硬,万一遇到什么事儿,连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郑窈听着对方的爹味发言,越来越不耐烦,眉头紧锁。而一旁的徐阶则忍不住扶额,赶紧拽了拽刘修志的衣服。
“我改主意了,”郑窈突然开口,“二号工厂暂时不去,咱们到后院去看看。”:,,.
54. 第54章 新世界
白糖乃是冼如星手里的头号钱袋子,所以为了保证一定的隐秘性,这个工厂的面积非常大,不禁有白糖加工的地方,还有员工宿舍。
按照规定,可以免费为每个工人提供两间房,若是有一大家子要搬进来住,剩下的则需自己花钱租,不过租金也很便宜就是了。
几人顺着石子路,一直往里走,差不多到了最里面,突然,刘修志捂着鼻子,皱眉道:“什么东西,好臭啊。”
郑窈没搭理她,继续引路,直到推开两扇硕大的门,三人方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只见空荡荡的地上,竖着几个有人高的大桶,桶的旁边竖着梯子,许多女子小心翼翼地爬上爬下,用棍子在桶里搅拌。
在另一边,还有一些人跪在凳子上不停地拿链条刮着什么。
徐阶忍不住上前观察了一会儿,方才恍然道:“这是在鞣制皮革?”
郑窈点头,“师姐说了,以后冬天会越来越冷,准备冬装的事儿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因为人手技术原因,这两年先备好皮毛衣服,等过两年再缝制棉的。”
明朝因为都城在北京,再加上恰逢小冰河时期,使得冬装需求量极大,明在服装上也吸取了不少前朝的元素,皮衣成为上流社会的首选。像女性流行的比甲褡护,许多都是皮制的。
从辽东来的皮草商人有许多,冼如星很快就敲定了几家供货商。现在普遍使用的鞣皮工艺为植物鞣法。元代人将植物的皮.叶提取出汁水,用来浸泡皮革,至少要泡上个把月,如此可以是皮草变得清洁柔软。不过冼如星当然不能采取如此低效率的办法,因为在白糖厂里,石灰水有的是,完全可以用氢氧化钙溶液替代,效果更好不说,而且三四天就完成得差不多。
因为白糖厂的工人大多会带家眷住进来,他们的妻子平日闲暇无事也想找份谋生的活计,于是冼如星就顺势干起了皮草生意。
由于要与兽破腐肉打交道,还要爬上爬下鞣制皮革,这份工作自然是十分辛苦,所以来往的女人无不只穿了短衣短裤,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大半截胳膊。如此打扮,在这个时代绝对属于豪放大胆了。
这时候有几个妇人看见他们,立刻推着车过来找郑窈检查刚鞣制好的皮草。
刘修志别过头,有些不自在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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