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兼职判官—— by第九杯茶 完結+番外
第九杯茶  发于:2023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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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一百米,左转!”
手机导航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江以沫有些烦燥的放慢了车速,看了看四下。
“又左转?”
她似乎不太相信手机导航。
但是车子还是在往前走,不一会,车就开到了鱼塘边上。
此时,手机导航里提示道:“左转!左转!”
江以沫踩了刹车,“左转个屁呀,左转是让我往水塘里开吗?”
车子停在了鱼塘中间的路上,左右都是水,往哪里转都得掉水里。
江以沫骂了一句破手机导航,然后弯腰抓过仪表台上的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她今天是来参加曲天明爷爷的葬礼的。
曲天明给她发了定位,她跟着导航一路过来,到了这个方塘村,导航就像发了疯一样,不停地叫她左转,然后她就走到了这里。
这里叫方塘村,确实到处都能看到方塘。
很多人养鱼、养小龙虾,来的路上还看到有拉鱼的车回城。
曲天明没有接电话,估计是正忙,没有听到。
江以沫见前面走来一位带着农具的老乡,便上前问道:“麻烦问一下,曲天明家往哪里走,我是来参加他爷爷葬礼的。”
“曲家?你走错方向了。前面的路口右转,开车两三分钟,就能看到他家院里打着旗。很好找。”
江以沫又在心头骂了句破导航,准备一会儿就把那导航给卸载了。
“谢谢!”
她回头看了看这条路,并不宽,两辆车相错都很困难,既不好退车,也不方便调头,便又问,“前边有路过去吗?”
“过是能过去,不过,要绕一点路。”老乡回头指了指前面高处的一棵歪脖子树,“看见那棵树没有,从那里转过去,一直走,然后下个坡,五六分钟吧,就能看到曲家院里的旗子了。”
江以沫忙点头感谢,这才上了车。
按着老乡指的路,江以沫很快就到了那棵歪脖子树那里。转过歪脖子树,再往前开果然有一个下坡,而且她也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音。
乡下的葬礼,还是比较传统的。
总是要请道师先生来念念经,做一做道场,最后才能送去世的人入土为安。
江以沫很多年没有参加过农村的葬礼,城里的葬礼跟农村的氛围还是不一样,既不热闹,也不讲究。
十几年前,她爷爷去世的时候,也在乡下这样敲敲打打过。
但后来,她父母去世的时候,便没了这些。
一方面是没有钱请道师先生做道场,二是那时候她也不懂这些。
送了父母的遗体去火化之后,她都没钱送去安葬,只能把父母的骨灰放在家里。
曾经一度,亲友和邻居怀疑她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社区那边体谅她年纪小,家中又逢变故,还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疏导。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直到三年前,她才把父母的骨灰安葬在了公墓。
车子突然停住了,前面几辆车应该是来参加葬礼的,正在找地方停车,所以路就堵住了。
路边几个身披孝衣的男子在指挥挪动车辆,她才探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原来离路边二三十米远有一户农家也在办葬礼。
院子里打着旗子,高高地迎风飘扬。
江以沫本想下车问一问,是不是曲天明的家,目光突然扫到什么。
她有些不确定地又回过头去,就见路边不远处站了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似乎在等谁,一直朝远方张望着,有点望眼欲穿的样子。
前面的车子随着指挥缓缓移动,江以沫的车也就到了老太太跟前。
她,不是活人!
走近了,江以沫才看清楚,这老太太身穿右开襟布纽衫,从领口处依稀能看到穿了好几层,而且颜色各不相同。
下身是青色长裤,棉布袜子,黑色布鞋。
这打扮,应该是入殓之后的穿着。
显然,这是刚刚去世的,衣服看着都还很新。
曲天明家死的是爷爷,定然不是这位老太太。
车子滑过老太太跟前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老太太布满阴气的脸上。
突然间,老太太像是发现什么,一个猛回头,虽然只有一瞬,但她们还是对上了视线。
手机突然响起来,拉回她的注意力。
她把车子开到前边稍宽一点的地方停靠,然后接起电话,“老曲啊,我快到了…...嗯,已经看见你家了,马上!”
挂了曲天明的电话,江以沫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但没有看到路边的老太太。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暗道:算了,别管闲事。
可是,一扭头,就发现老太太站在她的车前。
“女娃子,你看得见我?”
老太太突然爬上了她的前档玻璃,就像是很多鬼片里的吓人模样,一张布满阴气脸,就那样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抓着方向盘,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抱怨了一句,“这天气真奇怪,正月里怎么就这么热了。”
老太太歪着头,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真能看到自己。
老太太朝江以沫挥挥手,又做了个吓人的表情,但江以沫就像完全没有看到一样,一踩油门,老太太就被甩了出去。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被甩下去的老太太,不禁笑了一声,“怎么鬼都一样,死了就想吓吓人。不能安静地走吗?”
顺着山间公路,转了一个大弯,江以沫就看到了另一家插着旗的人家。
她把车放慢速度,就见曲天明头上戴着孝,腰间捆了根麻线,站在路边张望。
“老曲!”
江以沫叫了一声,曲天明这才回过头来,发现她居然从另一个方向来,还有点奇怪。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又走错路了?”
江以沫经常走迷路,曲天明是知道的。
“不怪我,是导航的问题。不说这个,爷爷走了,你别太伤心,节哀!”
好朋友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安慰,而且曲老爷子快九十了,这个年纪去世的人,那是喜丧。
曲天明点点头,带着江以沫往自家院子里走。
高高的旗子被一根竹竿挑起来,当地人叫旗子,有的地方也叫幡。
江以沫抬头看了一眼那飞扬的旗子,问了一句:“你们当地的风俗?”
曲天明‘嗯’了一声,“我们这里都这样,家里办丧事,都会在院前打个旗子,这叫引魂幡。”
江以沫自然知道这是引魂幡,不过,她所见过的大都是出葬的时候由孝子举着的引魂幡,一为死者引路,二为震慑恶鬼,类似于法器。
但是,这样用竹竿高高挂在院子里的,她还是头回见。
不过,引魂幡嘛,作用都一样,只是各地风俗不同,会有些差异。
“我来的时候,看到上面也有一家也在办丧事,死者是个老太太。”
江以沫像是闲话,随口说了一句。
“哦,那还是我家的一个远房姑婆,昨天下午去世的,明天一早也要出葬了。”
曲天明的爷爷也是明天早上出葬,所以江以沫才在下午赶过来,准备跟着守个夜,第二天送了葬,就回去。
院子里敲敲打打,道师先生嘴里念念有词。
普通人其实也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而这些念经的人,也未必都懂。只是,他们干的就是这份工作,挣的就是份养家糊口的钱。
江以沫准备上礼金,掏钱包之前,她又问了曲天明一句,“你们这边对于礼金有什么规矩吗?有些地方必须得是单数。”
“我们这里没那些讲究。”
曲天明答了一句,正好有人找他,他便让江以沫先坐,自己去去就来。
江以沫去上了礼金,准备四处看看,路过灵堂门口,便往里瞥了一眼。灵堂里几位道师先生正在念经,孝子贤孙跟着道师先生的唱词,行跪拜之礼。
灵堂的墙上挂着十殿阎罗的画像,一个个的,都跟鬼魅一样,没一个看着顺眼的。
当然,他们本身也都是鬼。
正中间挂的是地藏王菩萨和丰都大帝。
江以沫看到这些挂像,不由得笑了一下,十殿阎罗、丰都大帝算道教,而地藏王是佛教,一个农村的道场,佛道两家的都给兼顾到了,谁也不得罪。
灵堂里的长凳子上摆着柏木棺材,上面盖着一块红布,棺木下点着长明灯,火光盈盈,摇曳着生死轮回。
棺木前放着老人的遗像,虽是满脸皱纹,但目光慈祥。
江以沫没见过曲天明的爷爷,但她觉得这应该是位脾气很好的老人。
正欲转身时,她忽然觉得身边冷飕飕的,回过头来,就见黑无常拖着勾魂索站在灵堂门口,长帽上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那勾魂索上还牵着一个鬼魂,双眼无神,脸色惨白,不过,个子挺高,五官长得也还不错。
若是脸色正常一点,没准还是个帅哥。
但现在嘛,只能算个帅鬼。
可惜了,这么年轻,怎么就死了。
没准儿,连个媳妇都没娶。
好看的人,总是想多看两眼。同样,好看的鬼,也会让人多些注意。
黑无常站在门口也没进去,嘟囔了一句,“到底还死不死啊。不死也说一声,省得我耽误我时间。”

昨天晚上,江以沫接到曲天明的电话,说是他爷爷傍晚的时候过世了。
如今曲老爷子已经入棺,虽然棺盖还没有钉上,但她要去说老爷子还活着,那这事还不得整成聊斋。
而且,黑无常都来了,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分钟的事。
江以沐心里正感慨呢,旁边的黑无常手机居然响了。
这些年,一众互联网大神和不少程式师前仆后继的去往地府报到,阴司地府的互联网也得到了迅猛的发展。
前几年还在 2G 边沿徘徊的阴司互联网,如今也在奔向 5G 的路上。
前些日子,江以沫去阴司办公的时候,还听了个笑话。
说是丰都大帝与十殿阎罗举行例行会议的时候,丰都大帝抱怨阴司地府的互联网覆盖还有不少盲区,在有些地界会出现网路无法连接的情况,非常影响办公。
于是,便有某位阎罗提议,可以在人间搞几个技术过硬的互联网大神下来,补充一下地府互联网技术的短板。
这个提议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但真要搞几个人下来,那就得提前结束人家的阳寿。
毕竟,互联网技术这块,还没有纳入阴司公务体制,没办法像走无常或是生判官那样,可以随便找来兼职加班。
所以,这个提议,虽然很好,但没能被丰都大帝采纳。
江以沫稍稍有点走神,就听得黑无常对着手机咆哮,“什么,昨天死的,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去索魂。要是跑了鬼,你就等着回阴司受罚吧!……我帮你?老子帮你擦过多少回屁股了,你少喝几杯马尿,还能再死一回不成……”
黑无常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就见点在棺材板下的长明灯灭了。
这才往灵堂里边走。
长明灯,大多数时候是点在灵堂里,给死者去阴司照明用的。
毕竟,都传说阴司地府黑黢黢的,没有长明灯照亮,就寻不到路。到不了阴司地府,便无法转世投胎,会成为孤魂野鬼。
但是,关于长明灯,还有一种说法。
人死灯枯。
灯灭了,人也就彻底作别这个世界。
只不过,对于后一种说法,很多人不知道而已。
江以沐的目光追着黑无常,他手中那根不知道有多长的勾魂索,已经把曲老爷的魂魄拉了出来,绑紧了之后,连着之前他带来的那个鬼魂,串成一串,牵着就要走。
此时,灵堂里的人才发现不妥,有人叫嚷:“怎么回事,长明灯怎么灭了?”
黑无常都迈出门了,回头看了一眼,扯了一下手中勾魂索,厉声道:“赶紧走,老子还要去下一家拿魂!你也别看了,你这帮后人,没一个孝子,你还没死,就把你放棺材里了。记得去了判官跟前,好好告他们一状,给他们找点晦气。”
江以沐觉得这个黑无常很是有趣,虽然看着凶巴巴的,但话糙理不糙。
江以沫,生判官。
很多人听说过生无常,但听说过生判官的大概就少之又少了。
江以沫在成为生判官之前,她也没听说过。
生无常,便是活人到阴司地府当差。
生判官大抵也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江以沫这个判官是承袭祖上。
怎么个意思呢?
江以沫的祖上,曾有一位是英勇无比的大将军。
征战沙场,以身殉国。
死后,便做了阴司地府的判官。
前几年,这位做判官的祖上,因公殉职于地府。
丰都大帝感念他生前保家卫国,死后又公正不阿,便破天荒地把这判官之职承袭给了他的后代。
一代一代数下来,也就江以沫算得上判官的嫡传。
于是,一位阎罗带着丰都大帝的旨意来宣读,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反正她就成了生判官。
最开始那一阵,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只是,后来见鬼见多了,她也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鉴于阴司地府的生判官极少,毕竟还是个大活人,所以,江以沫这个生判官的活儿就安排得比较少。逢五逢十夜里便去阴司地府上工,把随机分配到手的案子给审结,天亮之前便又回来。
前天,农历正月十五,她才去了一趟阴司,发现最近派发的案件越发多了些,一直干到天亮了,才得以收工。
别人正月十五都在过元宵节,她只能苦逼地在阴司加班。
昨天几乎是睡了一整天,这才缓和过劲来,晚上就接到电话,曲天明的爷爷去世了。
江以沫下意识地跟着黑无常出来,一直走到院子外面,看着黑无常拉两个鬼往刚刚她开车过来的方向飘去。
江以沫一下子想到了路边那个老太太。
她想着,既然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时间还早,离吃晚饭还得一两个小时,不如过去看看。
于是,她快步走向自己那辆小破车,然后发动车子,往刚刚来时的方向去。
等江以沫开车过去的时候,黑无常已经忙活上了。
老太太昨天便死了,魂魄离体已经一天一夜,若不是她一直在家附近等着什么人,黑无常这会儿才来索魂,恐怕是连鬼影子都看不到,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心有牵挂的人,就算是死了变成了鬼,那份牵挂也会很强烈,这大概也是老太太没有离开的原因。
这会儿黑无常要索她走,她自然不愿意,这就跟员警抓逃犯一样,没有不挣扎反抗一下,就束手就擒的道理。
不过,这种反抗是十分不明智的,除了被阴差打一顿,最后捆个结实拉走,阴差还可能在递交的文书上记上一笔。
到了阴司,罚是逃不掉的。搞不好,还可能影响之后的转世投胎。
老太太虽然意志很坚定,但奈何技不如阴差。
一旦被勾魂索绑缚住,再想逃脱,就比登天还难了。
黑无常大抵是有些气,毕竟他是替别的阴差拿魂,浪费了他的时间不说,这老太太居然还敢反抗,不只花了时间,还花力气。
他走到老太太身边,抬脚就是一顿猛踢,老太太疼得哇哇乱叫。
另一头勾魂索上捆着的曲老爷子不忍心,开口给求了情,“阴差老爷,我这妹子心有挂念,想在走之前,再看一眼她的孙女,倒不是故意反抗阴差老爷。”
黑无常踢得有点累,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老太太,“不想死的人多了去,你有心挂念,谁他妈就愿意死。你看看那位……”
黑无常指了一下曲老爷子身后站着的年轻人,“他才二十七,这么年轻就死了,难道就心无挂念。少给老子哔哔,赶紧起来,耽误了我交差,小心挨鞭子。”
本来,江以沫还觉得这个黑无常有点意思,但刚刚看他踢老太太的时候,又觉得太狠。
不过,黑无常的话倒是没说错。
生死有命,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当然,这个不绝对。凡事都有例外。
不过,既然死了,那就是死了那个世界的规矩。要是现在不想走,以后怕是想走,还寻不到黄泉路了。
没做判官之前,江以沫也不知道,会有那么多的孤魂野鬼在阴阳两界的中间地带徘徊。
很多鬼,死了几百年,都不知道去往地府的路在哪个方向,也就没了投胎转世的机会。
渐渐地,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死了,为什么还在四处飘荡。
黑无常骂骂咧咧拉着勾魂索,带着他的汤玛斯小火车,准备回地府去交差。
哪知道,这老太太还就是个不信邪的,眼看着就要被阴差带走了,突然朝着江以沫停车的方向蹦跶。
一边蹦跶,还一边说:“女娃子,你告诉我家盈盈,我给她留了点钱,就放在我床底下那个破坛子里,让她拿去城里买房子。”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像鞭子一样的勾魂索就抽在她的身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即便如此,老太太也没放弃,仍旧大叫着‘女娃子,求求你,帮帮忙,你好人有好报’。
黑无常的目光落在了江以沫身上。
他把三个鬼一起捆在了路边的一棵梨树上,这个季节,梨花还没有开,但因为今年早春气温比较高,梨树已经长出了新芽,等不了几日,花也就会开。
江以沫也觉得自己被发现了,刚想走,黑无长那张狰狞的脸就出现在前挡玻璃上。
江以沫心想,确实有点骇人,但要论丑,她才是阴司地府第一丑。
四目相对,黑无常自然是比那老太太敏锐多了。
这是活人!
她能看到自己。
黑无常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他记起来,刚刚在另外一家索魂的时候,这个女娃就站在灵堂门口。
难道,是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黑无常用食指指着江以沫,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仿佛在说:你被我发现了!
江以沫心头呵呵。
每隔几天她都会跟阴差打交道,当然,不是以现在这种面目。
长得比这张脸更吓人的黑无常,她也见过,但还没有哪个黑无常敢在她面前这样无礼。
当然,这个黑无常也不知道她是判官。
她有些后悔那点好奇心,要是不跟过来看,就不会被黑无常发现。
这可有点为难了。
要是她动用法术,黑无常就会发现她不是常人。
如果她不动用法术,黑无常眼看着就能钻进车里来。
这个黑无常,瞧着脾气还不太好,不知道会不会很难缠。
正在为难之际,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3章 共审
江以沫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来接,电话是曲天明打来的,问她是不是走了,说是车都不见了。
“老曲,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嘛,开车出来转转。我看附近挺多油菜花的,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别管我,你先忙着……”
江以沫跟曲天明闲话了几句,赫然发现,黑无常坐到了她的副驾位置。
大概是江以沫的表现太过淡定,黑无常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看得见,先是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江以沫没什么反应,又凑近了些,这过程就跟那老太太昨天一样。
不过,就黑无常那张狰狞的脸,远看吓人,近看,更吓人。
江心沫也就是看多了黑无常的脸,好歹没什么心理压力,这要换个人,大概也就不淡定了。
“是活人没错……不应该呀……”
黑无常叨叨着又转头去看捆在树上的老太太,老太太这会儿正看向别处,嘴里叫着‘盈盈、盈盈’。
黑无常顿时飘出了车子,奔着老太太嚷嚷的方向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提着包包刚从车上下来。
有披麻戴孝的上前来迎,女孩顿时就哭了,嘴里还叫着‘奶奶,我回来了’这样的话。
江以沫见机会难得,赶紧开车就溜。
老太太这会儿叫什么都没用,要是活人能听见她的叫声,那就又是一个聊斋故事了。
女孩被亲人扶着往院子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
“行啦,别嚎了。老婆子,死了就要认命。你嚎再大声都没用,她听不见。走了!”
黑无常一扯那勾魂索,三个鬼就跟着飘起来,然后往阴司地府而去。
曲老头在路上还安慰了几句,毕竟是远房妹子,能一起踏上黄泉路,好歹还能作个伴。
老太太一直哭着,说攒的那些钱要是被儿媳妇拿走了,她的盈盈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放心吧,那姑娘会替你转达。”
一直飘在最后的年轻鬼说了一句,老太太停下了哭声,“你也知道她能看到咱们?”
曲老头似乎没太听明白,但也没插嘴。
黑无常在前面飞着,听得不太真切,隐隐约约的好像什么看见谁之类的话,等他想细听一下,那年轻鬼也不说话了。
第二天出葬,按规矩,头一晚是要坐夜的。
所以,江以沫吃了晚饭,就去车里准备先睡一两个小时,想着这样今晚也就能熬过去了。
可是,她刚闭上眼,就听到有人在敲她的车窗。
睁眼一看,倒也没见到外面有人,但车窗上贴了张黄纸。
那黄纸上盖有东岳大帝印,这是东岳阴司的诏令。
而且,非急事,不诏。
江以沫赶紧下车,扯下那黄纸,那黄纸上顿时显现出几行字来。
原来是有恶徒入地府,召她速回。
这可真不是时候。
江以沫看了一下手机,才刚刚六点,想着两个小时怎么也算够了,便给这辆破车施了法术,让普通人看不到里边有人,这才赶紧钻进车里,准备去地府速战速决。
东岳阴司召她,她不敢不回呀。
东岳大帝,曾经也与丰都大帝两分天下。
东岳阴司、丰都地府,各自掌管着不同的辖区,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岳阴司与丰都地府合二为一,是为阴司地府。东岳大帝便成了阴司地府的七殿阎罗泰山王,为十大阎罗之一,掌管人间生死。
而丰都大帝,还是丰都大帝。
不过,这都是过往之事。
虽然如今已经没了东岳大帝,但七殿阎罗令上盖的依旧是东岳大帝印,而七殿阴差,依旧称自己属于东岳阴司。
这,也算是一种怀旧吧。
江以沫离魂而出,一身深紫色的判官袍,看着威严十足。
脸上是张凶狠丑陋的假皮,以遮去她真实的容貌,毕竟她是生判官,若是暴露了真实的长相,以后作为活人生活在人间,难免有些麻烦。
手中晃动着的是她的法器判官笔,银色的笔杆,笔尖为黑色的熊毫,足有一尺多长。
她的手指不断活动,那判官笔便不停旋转,路上所见之阴差也好,鬼魂也罢,见到她来,无不退让三尺。
七殿大门前,有阴差执守,见她晃着判官笔来,便上前迎道:“莫大人,另外两位大人已到,正在罚恶司等着您呢。”
江以沫给自己在阴司地府取了个名字,名唤莫愁。
这名字,颇受某个武侠故事人物的影响,而且关键是这个人物蛇蝎心肠,坏。
她觉得,这名字配得她那张丑陋骇人的脸。
所以,阴司地府的鬼差都唤她莫大人。
三位判官共审,这是给恶徒的待遇。
这有点像人间大案,皆是三人组成的合议庭一样,为保公正,没有偏差。
不过,江以沫在阴司做了三年生判官,还没有参与过这种审判,看样子,今天这位,真真是罪大恶极。
江以沫脚步快了些,穿过回廊,七拐八拐的到了罚恶司。
罚恶司这个地方,来的都是坏鬼。
只不过,分小坏、中坏、大坏甚至是超级坏。
看今天这架式,这个恶徒至少是个大坏鬼,不然,也不能让三位判官共审。
江以沫刚踏进罚恶司,另外两位身着紫色判官袍的大人已经坐在里边,江以沫拱手打了招呼。
“二位大人久等,我来迟了。”
两位判官也拱手还礼,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二位,一位是干了几百年的老判官吴大人,另一位是干了几十年的黄大人,也就江以沫算个萌新。
瞧这架式,有点传帮带的意思,一位老判官,带一位年富力强的,再带一位萌新判官,组成这样一个审判组合。
江以沫知道,自己这种三年资历,还只能算是兼职的,没资格在这种审判中发表什么意见,所以在这场审判中,她是来学习的那个。
她看了一下阴差拿过来的坏鬼卷宗,瞧着这人名和‘事迹’怎么有点熟悉。
再细看,还真是前年闹得挺凶的某个新闻人物。
“二位,”老判官先开了口,“这个鬼都知道吧?”
江以沫和黄大人都点了点头。
老判官接着说,“老板说了,一条一条罪状都给审清楚了,咱们罚恶司要是漏了一条,都得按同罪论处。明白吧?
江以沫在心头给老板点了个赞,因为这个恶徒,活着的时候她也对此人恨得牙痒。
很快,阴差就把坏鬼给带了上来。
此鬼身形干瘦,贼眉鼠眼,阴差把他绑在罚恶柱上的时候,他居然还骂骂咧咧,倡狂得很。
“堂下何鬼?报上名来。”老判官开了口。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审我。我可是 M 国公民,就算是死了,那也是去见上帝,上天堂,你们凭什么抓我来阴司地府?”
这坏鬼可能是倡狂惯了,已经成了鬼,到了判官跟前,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冲着三位判官也敢叫嚣。
“阴差何在?”
吴大人还没开口,黄大人倒是性子急些。
守在门口的阴差赶紧进来,黄大人便道:“这个鬼见了判官没有规矩,你们就给他普及一下阴司的规矩。”
黄大人刚说完,就见阴差身后抽出一块铁戒尺,上前朝着坏鬼的嘴巴就是一顿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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