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点对朱厚熜也同样有好处,因为没有亲戚可以依靠,只能拉拢太监对付文官,最后一不小心就容易使宦官权力过大,从而闹得天怒人怨。
十几万宗室子弟,怎么也能有些个能用的……吧?
朱厚熜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这项政策少说还有个三五年才能看出效果,如此倒也不着急,如今他将历代帝王朝思夜想的削藩给做了,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然而突然某一天,已经沉寂许久的张太后突然来请。
嘉靖挑眉,随便挑了个时间门带着人前往仁寿宫。
自打登基,朱厚熜的一系列举措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自己不是个好惹的。蒋氏刚进宫的时候,张太后还憋着劲儿想跟其斗上一斗,好好让对方看看谁才是后宫的主人。
然而蒋太后只在来的时候高调了一下,其余时间门都深居简出,平日也不过养养女儿逗逗儿子,两人互不碰面,时间门久了倒也淡了这份心思。而杨廷和的离去更是让她有些心惊胆战,张太后可是十分清楚杨廷和的能耐。
当年正德刚刚驾崩,她在弟弟太监的撺掇下其实也起了协理朝政的心思,若按身份,她是完全有资格这么做的。然而杨廷和似乎察觉到什么,直接联合内阁敲定了下任皇帝,之后更是着手清理起正德身边人,完全不给她任何机会。
可如此厉害的角色,竟然也被朱厚熜赶走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手腕!所以在召嘉靖过来后,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见过太后,”嘉靖行了一礼,态度十分恭敬。
少年身长玉立,面容俊秀带着几分笑意,张太后恍惚间门好像又看到了死去的儿子,说起来,他临走前自己都没好好与其说过话……
回过神,不由温声道:“怎如此生分,直接叫我母后就好。”
朱厚熜笑而不语,半天,开口道:“伯母找我有事?”
张太后的脸瞬间门就阴沉下去,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见此忍不住出声嘲讽道:“陛下虽然登基没多久,但威仪可一点都不小,如今对宗室们如此苛刻,这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
朱厚熜还没说话,旁边的谷大用就急匆匆地开口道:“太后娘娘,您不能遭了小人蒙蔽啊!陛下可是刚收到宗室们的万人伞,都在感谢天恩,感谢陛下给他们一条生路呢!”
这倒不是假话,因为新版布的《宗藩条例》,大量底层宗室获得了自由民的身份。这些奉国中尉虽然也是宗室,但实际上每年发给他们的俸禄也要经受各地藩王的层层盘剥,到手里根本没有多少,再加上太.祖规定这些人不能生产挣钱,实际上过得也极为辛苦。如今脱离了皇室,还得到一笔遣散费,想做什么都随自己心意,比之前好多了,于是都很感激朱厚熜。
“下去,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朱厚熜皱眉,他不喜欢旁人逾矩,但对方终究是在维护自己,所以也没追究。
“倒是个好奴婢,”张太后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转头换了个话题,“前朝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既然陛下心中有数,那我也就不再多问。不过我身为国母,后宫里的事儿总能管上一管,如今陛下已经出孝,正是成亲添丁之时,敢问陛下何时举办选秀啊?”
48. 第48章 驸马
“守孝”这个概念最早是儒家提出来的,孔子曾提出过:“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于是从两晋开始,官吏居丧制度就逐渐法律化。
三年其实也不恰当,确切的说是二十七个月,而天子区别于普通人,简化成二十七天。所以说嘉靖打从即位的那日,按理说就应该准备选秀了。不过皇帝坚持要给亲爹守满孝,旁人总不好拦着,左右朱厚熜年纪小,此事倒也不急。
结果这才刚一出孝,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蹦出来了。
朱厚熜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谢太后挂念,不过我今年方才十七,尚未及冠,暂且不急。”
“怎么就不急,哪家儿郎是及冠了之后方才娶亲的,陛下身为天子,理应做好本分,早早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对。”张太后语重心长,接着又搬出正德来举例,“你看先帝,虽然也是父子情深,但刚登基几个月,便在礼部的操持下立皇后了,陛下也应如此。”
朱厚熜差点让其说乐,他突然想问一句,最后先帝为皇家开枝散叶了吗?不过考虑到冼如星总劝说自己“打人莫打脸”,最终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轻咳两声,回答道:“堂哥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这边情况要复杂得多,太后也知道现在杨首辅致仕了,朝堂上许多公务没人处理,就算填充后宫,我可能一时间也顾不上她们,还是暂且放一放。”
按理来说,朱厚熜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凡是正常人都应该收声了,但张太后偏偏就是不正常的那个。
其实细品她这一生也很有意思,张氏虽然贵为后宫中唯一的皇后,但本人并未有恶事,所有与其有关的负面消息基本都来自于她那两个弟弟。而张太后本人,也许是因为前半生过得太顺风顺水,总给人一种脑子不太好使的感觉。
就好比现在,朱厚熜已经连连推脱,而且顾及她的身份,全程态度也算恭敬,可是她见自己心愿未达成,竟然挑起天子的刺儿来。直言其虽然是天子,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如今名义上还是对方的母亲,那么选秀一事她就能拍板做主。
朱厚熜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平静淡漠,此时的他似乎又回到冼如星刚认识的时候,对待任何人都像蝼蚁一般,刻薄而残忍。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长姐尚且待字闺中,总不好越过她去,成亲之事不着急,倒是太后这仁寿宫,朕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意,常言道‘花含向日雾,柳变隔年阴’,想来是花草栽种得不对,等下朕找人将这些碍事儿的东西全拔了,重新为太后换上一批。”
张太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皇帝念的那两句诗是本朝文官李梦阳所写,曾经李梦阳弹劾张家,言辞犀利直指要害,希望孝宗能直接将张氏兄弟治罪,张太后跑到丈夫那里哭诉,直言不处置他自己就不起来。弘治没办法,将李梦阳关了几天,之后百官们纷纷为其申冤,于是弘治又将人放了出去。李梦阳出狱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到张鹤龄,一拳打掉对方两颗牙,皇帝最后也没追究。
很明显,嘉靖是在警告他,曾经有她丈夫在都保不住张家兄弟,现在自己想要收拾张家轻而易举。
提到弟弟,张太后这才有些慌了,强打起精神道:“仁寿宫我住惯了,谢过陛下的一番好意,暂且就维持现状。陛下说的有道理,既然永静公主尚未婚配,那就可她先来,选秀先搁置。”
朱厚熜点头,温声道:“太后,我那边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叨扰你了。”言罢没给对方反应便起驾回宫。
殿外,谷大用跪在地上,见到皇帝,连忙叩头。
朱厚熜这人向来有些帮亲不帮理,暗叹难怪正德愿意用他,确实是个有眼力见的,如今手上没人,暂时还能使唤下,于是开口道:“起来吧,以后跟黄锦轮换当值,有什么事儿就问问他。”
“是,”谷大用毕恭毕敬,待朱厚熜走远,方才起身,对着一旁比自己小了一轮的黄锦谦卑道:“黄公公,今后要承您提点了。”
黄锦依旧是那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憨笑着表示,“哪里哪里,论资历谷公公远超于我,都是伺候陛下,咱们左右一心,定将差事办好。”
“是这样是这样,”谷大用点头,心中不屑,乡下来的傻胚,也敢站到自己头上,不过好在如今一切顺利,不枉他谋划这么久。
再次看了眼远处巍峨的乾清宫,谷大用心中豪情万丈,即使跌倒了,谷爷爷我也能再爬起来!冼如星,还有朝中那些叽叽歪歪的腐儒,你们都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要和你们算账!
且不论谷大用如何运筹帷幄,就说蒋氏那边,在得知张太后找嘉靖商量选秀一事后,气得摔碎了茶盏,“好啊,我平日礼敬她三分,她还以为我们娘俩是好欺负的!后宫之主?儿子娶老婆,我都没开口她算个什么东西!”
蒋太后拉过朱厚熜,苦口婆心道:“孩子,你才登基一年多,虽然已经能理事,但终究根基尚浅。现在办选秀,就是让各路势力明着往里塞人,到时候选出来的皇后不是你喜欢的,两个人都遭罪。”
“选秀不是从民间选的吗?这样他们还能往里塞人?”朱厚熜有些好奇。
蒋太后冷笑,“表面上当然不行,但实际里面阴私多着呢。倘若你不在意,我也就不管了,但为娘观你自打即位,殚精竭虑,明显就是奔着明君使劲儿的,我儿有此志向,娘断不能让任何人拖你后腿。所以才一直压着这件事儿,熜儿不会怪娘吧?”
“这怎么会呢,”朱厚熜安慰母亲,“我自然知晓母后是为我好,况且现在我也不想选秀。”
“也是……”蒋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在嘉靖茫然的目光中岔开话题,“不过仁寿宫那位有一件事却说的不错,福安确实到日子了,再留都要成老姑娘了。”
朱厚熜当上皇帝之后除了给爸妈要名分,还第一时间将自己姐姐福安封为永静公主,自己妹妹寿姐儿封为永淳公主,不仅配备了公主该有的一切,还赐下宫殿,允许她们在紫禁城自由行走。对此张太后曾提出过异议,认为二人待字闺中,如此实在不合礼仪,但都被皇帝一家无事了。
永静今年已经十九岁,确切的说在大明已经算老姑娘了,之前因为冼如星到劝阻并未给她议亲,但再拖实在说不过去。所以虽然舍不得,蒋太后还是把其叫到身边,对女儿说了此事。
永静公主听罢并未表示什么,她自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只道一切任凭母亲兄长做主。
明朝选驸马是个繁琐的活儿,立国初期,朱元璋朱棣等人给女儿选老公还抱着联姻的目的,往往都是勋贵武将家的小儿子。然而等到皇权稳固,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就一般都是平民百姓出身了。
那么皇室上哪里认识那么多老百姓呢?
说来好笑,最终选取的办法是让百姓报名。每到公主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朝廷就会在京城附近张贴皇榜,选取十四到十七岁之间家世清白的男子,先由当地衙门海选,之后送到京城由司礼监挑选出三人,最后皇帝再从这三人中选一个当女婿或妹夫。
这样选出来的驸马就有个很大的问题,那便是只能通过外表去判断,没办法深入了解。再者因为中间要经过太监之手,那么就出现许多行贿受贿之事。弘治八年就曾发生过太监收了人的礼,帮着对方隐瞒身患恶疾,结果那人当上驸马后不到一年就暴毙,公主倒霉沦为寡妇。
虽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因为明朝对外戚参政的严格控制,使得大部分稍微有些志向的男子对当驸马都敬谢不敏,由此选出来的都是些好吃懒做的奇葩。曾经有皇帝为了提高驸马的文化水平,送他们去国子监念书,结果教他们的老师纷纷受不了这帮蠢物,集体辞官回乡种地去了。
对此朱厚熜自然也有所耳闻,所以下定决定,给妹妹选夫婿一定要严格把好关,实在不行派厂卫出去监视一段时间。
然而正当他与蒋太后商量完,打算命礼部草拟皇榜之时,突然传来永静公主病重的消息。这可吓坏了朱厚熜,连忙命太医院诊治,然而无论怎么治,烧就是退不下来。没办法,朱厚熜只能再次将冼如星请了过去。
冼如星与福安最近一段时间虽然相处的少了,但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听此连忙跑到公主居所,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好友,不禁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就在此时,福安眼珠突然转了下,冼如星微愣,旋即反应过来,对后方的皇帝太后道:“贫道得为公主仔细检查下,还请屏退左右。”
两人虽然焦急,但出于对冼如星的信任,还是乖乖照做。
等人都走光了,冼如星叹气道:“行了,起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吧。”
福安张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了,还好有你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演下去。”
她艰难地支撑起身子,露出床铺背后压着的热水袋。
“啊?这不是我给你的那个吗?”冼如星愣了下,福安畏寒,这时候的汤婆子又不太方便塞进被窝,于是冼如星就将自己的热水袋送给对方。
“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哦,你用这东西提升体温装病!”冼如星恍然大悟,接着叹服地竖起大拇指,是个狠人!
福安羞涩低头,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了,要光说不想嫁人,娘她们肯定不同意。”
对于选驸马一事,冼如星也略有耳闻,本来还想着等忙完过来问问,现在瞧这一出显然是不用了。
见她不说话,福安咬了咬下唇,闷闷道:“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不想嫁人?”
“不想结婚需要理由吗?”冼如星纳闷,她之前也简单了解过明朝公主的出嫁,发现公主结婚后依旧要在皇宫里居住,把公主府留给驸马和驸马的小妾,平时想要见驸马一面必须经过女官传递消息,如此导致许多公主被女官拿捏欺压。想着要受这样的夹板气,是自己也不嫁。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还是老老实实问道:“好吧,你为什么不想嫁人。”
福安郁闷道:“其实对于我而言,嫁了人也没什么,反正还能在宫里和母后在一起,但倘若成亲,就难免要面临之后的生儿育女,你看我的身体,像是能生孩子的吗?”
福安虽然这些年加强锻炼,身子骨硬是了不少,但毕竟娘胎带来的体弱,之前又缠过脚,所以依旧时不时病一下。冼如星一米七的身高一百斤左右,已经算是偏瘦的体型了,而福安比她还要小一圈儿,这时候产妇生子可没有后世那么先进的医疗辅助,几乎都是拿命在搏。福安这些年久病成良医,也自己寻了些书本自学,可能是因为有天赋,如今水平照一般御医也不差什么。由此她绝望的发现,自己若是怀孕,铁定就是一尸两命的份儿。
“我倒是不怕死,但我母后还在呢,自打父王病逝,她精神就差了好多,上次与张太后争执,回来后气得直打摆子,如今不过是要强撑着罢了,如果再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我当女儿的也太不孝了!”福安气得直掉泪。
冼如星连忙安慰,同时自责道:“唉怪我怪我,光顾着忙别的,把你们这儿给忘了。”主要她身边除了道士就是太监,确实没有人结婚生子,于是一时之间也没想到这方面。
擦了擦眼睛,福安摇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身子不争气罢了。但麻烦道长帮我保密,别告诉旁人,我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那可不行,”冼如星摇头,“太后陛下都要急疯了,况且你靠这热水袋能瞒到什么时候,我让你弟帮着解决就是了。”
“可是……”福安始终犹豫,担心嘉靖听后强制自己嫁人。
冼如星摇摇头,“放心吧,我了解他,他不会的。”
果然,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朱厚熜没说什么,反而有些郁闷地表示她应该早点告诉自己,也省得之前跟礼部那群人因为封号来回扯皮了。
“陛下……同意了?”福安小心翼翼道,其实她从小就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弟弟,虽然一母同胞,但朱厚熜天然早慧,幼时就狠狠惩治了几个偷奸耍滑的下人,将周围看管得服服帖帖,除了父母,对待旁人都淡淡的。虽然这些年有了冼如星的陪伴多了几分人气,但终究是天子,位于九天之上,连母亲与其讲话都要思咐一番。
朱厚熜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自己都不想选秀,又怎么能强加给你,况且阿姐说得也有道理,你身体确实弱了些。这样吧,母后那边我来说,不过以后可千万莫要擅作主张了。”
福安怔了怔,没想到家人如此纵容她,不由潸然泪下。
至于蒋太后那边,在得知女儿的决定后狠狠哭了一场,但终究是担心她的安危,最终点头答应了。
于是过两日,嘉靖皇帝直接在朝堂上下道旨意,封永静公主为九天普济真人,建紫极长生宫供其在皇城内修行,为大明基业祈福。
同时又表示,经过进来太医院的研究,女子缠足有害,不利于繁衍劳作,为了大明人口基业,今后禁止良家女子裹脚。
之前朱元璋曾经禁止贱籍缠足,现在朱厚熜又禁止良家缠足,也就是说整个大明要彻底废除这项习俗。对此不少官员提出抗议,他们倒不是因为缠足什么都,而是对于皇帝连老百姓裹个脚都要管感到不满,直言陛下你是不是太闲了。
朱厚熜自打即位已经被骂习惯了,早就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对这种小攻击完全就不痛不痒,眉毛都未曾皱一下,随他们说去,反正旨意定了也不能改。
下了朝立刻眉飞色舞地找冼如星邀功,笑嘻嘻道:“你都不晓得,都察院有几个蹦得最欢,我特意找厂卫查了下,那些都是平日里喜欢狎小脚妓的,老不羞的也不怕死床上,再跳我就找人参他们一本,看他们脸往哪儿放!”
冼如星相信这种事儿嘉靖真能干出来,不由摇头笑道:“那估计你又要被念好久了,不过相信通过这次禁令,这缠足风气能改变许多,最起码官员们是不敢明着让家里人裹脚了,不然被政敌参一本也够受的。”
不过想要彻底遏制,关键还得是女性参与到生产劳动中来,这也是她一直努力的。
“唉,虽然说因为缠足禁令这个事儿,福安出家并未在朝廷上起什么风浪,但现在连她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估计很快就要轮到我了,怕是今后朝中大臣都要逼着我选秀,更别提仁寿宫那位。”朱厚熜想起来那日依旧愤愤不平,于是开始跟冼如星告状,重点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守礼,张太后又是如何咄咄逼人,本意是希望对方能与自己同仇敌忾。
结果冼如星听完一脸懵,“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实在不行你就选啊。”
“嘶——”
见冼如星如此漫不经心,朱厚熜倒抽一口凉气,又惊又怒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冼如星:“???”
49. 第49章 徐阶
冼如星穿越至今,要是从第一面开始算起,跟朱厚熜已经认识了五年。这五年时间,两人不说时时刻刻在一起,但也天天相见。她上辈子没接触过文秘工作,想来哪怕是贴身秘书,也没有像自己这么鞍前马后的。
五年时间,她眼睁睁看着朱厚熜从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九五至尊的帝王,按理说凭借她的头脑,足以摸透领导的内心,但对待朱厚熜,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嘉靖皇帝,冼如星发现自己却始终无法猜透对方。
就好比现在,她就不知道小皇帝为什么如此生气。
朱厚熜愤怒得在房里走来走去,如果靠近,甚至能看见其额角的青筋。
“陛下,”冼如星试图安慰,“我知道你担心有人对选秀下黑手,导致您命定之人被操纵,但只要您需要,贫道愿意全程督办,绝不让任何人插手,我……”
“够了!”朱厚熜一声暴喝。结果冼如星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是.我不是……唉!”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女道士对他的婚事如此态度就觉得心中一团邪火,烧得大脑都不清醒了。
“我懂,”冼如星点点头,无非就是想自由恋爱呗,说起来对方今年也十七了,上高中的年纪想谈恋爱也正常,尤其是他父母感情这么好,更是树立了典范。
“但是陛下,您身为天下之主,为了国家的稳定,还是得留下个继承人。”从景泰开始算起,大明在立储一事上都不稳当,弘治好歹还有个儿子,到了正德,三十岁了膝下空荡荡,结果最后被朱厚熜钻了空子。当时宁王造反,之所以会有人响应,最大的原因也是皇帝没有一子半女。
朱厚熜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却又是关于国事大道理,不由有些委屈。撂下一句“知道了”便急匆匆离去。
冼如星明白青春期的孩子越唠叨越叛逆,于是便适可而止自己也去忙别的事了。
清晨,伴随着声巨响,一艘大船停靠在通州湾。
船老大第一个下去,笑嘻嘻地对着守在岸边的官吏说了些什么。官吏不苟言笑,呵斥了他几句。
船老大悻悻,从身上掏出文书,另一个小吏细细检查后,在上面盖了个章。
这一幕被船上的两人看见,不由有些称奇。
其中一身量略高,脸上有些麻子印记的男子道:“听闻朝廷现在统一加强了对吏治的考核,原以为不过是和之前那般说说而已,想不到竟然来真的。”
“急了呗,这人啊,不被逼到份上都懒得动。”在他身边,一俊美青年嗤笑道。
由于明朝禁海,漕运成了沟通南北最重要的交通方式。每年南方征收的粮食以及其他原料,都要经由运河输往京城。漕运总督成为最重要的官职之一,纵观整个大明,三分之一的漕运总督最后都进入内阁。
按理说漕运这么大一块肥肉,哪怕是从指缝中漏出些许也够所有参与者吃饱喝足了,但终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将帝国的命运只交给运河的结果就是几十万漕军集体摆烂。正德年间,山东一伙贼寇将济宁港的一千五百艘船只洗劫一空,附近的官兵毫无作为。此事传到朝廷,就算是平时嘻嘻哈哈如正德皇帝也不禁龙颜大怒,狠狠收拾了一番,不过这种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很快,嘉靖上位后发现漕运贪污,克扣军饷。嘉靖为人最是心机深沉,表面上将参漕运的奏折扣而不发,暗地里鼓动其他与此无利益纠葛的官员,终于,在某天早朝之时,好几位小官同时上书,痛骂漕运弊端,要求朝廷解除海禁,用海运代替漕运。
这么多官员一起发声,即使其他人反对,也终究要讨论一番,然而吵着吵着,最后却发现假如用海运,其成本最少能减少一半,遂都不说话了。
此时负责漕运的官员也都慌了,几乎是立刻开展了内部反腐倡廉运动,自爆出好几个大贪官的同时,还狠抓地下纪律。如今不光是粮饷,只要是船也要严格记录,不给丝毫钻空子的机会。
“小点儿动静,若是让人听到怎么办。子升啊,不是我说你,为人处世不能那般耿直,好歹圆滑一点。”高个青年嘱咐到。
徐子升皱眉不语,大明为了保漕运,一切水利工程都围着他转,无论是南方北方,出了事儿根本得不到拨款,他小时候曾经与父亲居住在宁都,亲眼看见因为没钱无法修河堤,导致老百姓的田里的庄稼活生生被毁,上万人流离失所,所以对漕运天然带着敌意。
不过想到好友爱唠叨的习惯,为了让他闭嘴,还是特意叉开话题道:“修志,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的手望去,刘修志注意到远处有一群人拿着工具不断在地上敲敲打打,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不少对撑山的灰色砂石。
“不知道,可能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吧。你都不晓得,现在京城一天一个样儿,就拿吃食来说,原本应该是咱们南方菜多一点,结果听闻有位冼如星冼道长,日行千里后从其他国家带回了不少品种,有的简直了,好吃的惊掉下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徐子升哭笑不得,“刘兄,咱们好歹是读书人,你当真相信有人能日行千里?”
“我管他呢,”刘修志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只知道东西好吃就行。还有,我必须得嘱咐你一句,虽然咱们读书以清流为榜样,但千万别为了扬名去招惹些不该惹的人,尤其是那位冼仙师。听说有举人在茶楼中痛骂冼道长,结果恰好撞见陛下微服出巡,气得以妄议朝政为名直接拖出去打了板子,虽然没有革除功名,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徐子升自然不是那等嚼舌根之人,但听到这儿不由有些好奇,“这位冼道长如此得圣眷,难道朝里的官老爷们没有意见?”具他所知,朝中可有不少大臣性子颇为古板。
“怎么没有,不过皇帝不听啊,再加上内阁六部等大员好像都跟冼仙师关系不错,就算旁人上书,最后也都给压下来了。”刘修志神色带着几分羡慕,以后要是做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不愁什么了,“其实啊,主要还是冼仙师自己有本事,那什么菜啊糖啊的你都知道了,我还听说啊……”
刘修志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听书她研究出了一种功法,不光能延年益寿,还能让人重振雄风,等搞来了咱俩一起练练。”
徐子升嘴角抽了抽,“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说罢便下了船。
两人都是同乡,还都是举人,这次是来京城科考的。刘修志的舅舅在京城当了个六品官,一年前曾经在此居住过一段时间,回去后就常常以京城人自居。这次赶考自动充当了引路人。
等下了船,他们在港口处站了许久,但原本说好了来接的舅舅却迟迟没有出现,刘修志有些尴尬了,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子升体贴地笑了笑,“也许是公务繁忙,记错了日子,现在天色已晚,不如你我在附近客栈住上一天,等明日再做打算。”
刘修志连忙点头,通州湾靠近京城,许多人到此地都要修整一番,其中不乏些达官显贵,所以周围客栈价格昂贵,寻常的根本负担不起。但这些钱对于两人来说到不是个问题。
毕竟大明有“穷秀才”,还没有“穷举人”。等考到举人,不光拥有大量的免税田定额,还有朝廷提供的必要生活开支,假如你不想再往上考了,也可以去吏部选个□□品小官来做。总之,这辈子是饿不死了。
不过徐子升和刘修志家里也并非大富大贵,所以最后也只订了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