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呀,我早上失约了。”崔凝未曾刨根问底,看着眼前准备好的一切,她生出些许歉疚。
崔凝年纪再小,也是朋友的未婚妻,魏潜又怎会私下邀约?早上他开口相约的时候就料定她不会有时间来,只不过是客气一句而已,实在没有任何诚意。
若是没有书楼里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崔凝多半还是不会来。
崔凝为了想办法过来观看宝刀,与他相邀喝茶的事情是现成的借口。
魏潜很有兴致,想看看这小丫头会怎么做。
喝了一杯茶,崔凝听见吱呀一声,回头看去,正见符远手里握着一本书从房中走出来。
“远远便闻见茶香,勾起了茶瘾。”符远笑着入亭内,“长渊不介意我讨杯茶喝吧?”
白衣翩然,颇有些道骨仙风之意。
崔凝总觉得他这样的表象之下有一点坏坏的感觉,可是无论怎样看都是君子温如玉,崔凝心想,也许是受了二师兄的影响吧!
“露水只一壶,泉水管够。”魏潜替他倒了一杯。
“崔二娘子。”符远颌首打招呼。
“长庚郎君。”崔凝起身施礼。
魏潜使唤小斯再摆上一席。
符远把书放到一旁,端起茶杯闻香,“难得喝到长渊泡的茶,今日真是有口福。”
“魏长渊郎君平时不泡茶的么?”崔凝奇怪道。
符远很明显的感觉到崔凝对自己与旁人不同,心里暗自奇怪,面上却只温和有礼的道,“他平日不爱做这些雅事。”
“本非雅人。”魏潜道。
“莫自谦了,连老师都赞你精于琴棋书画。”符远一派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嘴里却说道,“既然已经摆了茶具,索性多泡几壶吧!我记得长信藏了一些鼎好的雀舌,趁他不在快去寻来泡了。”
崔凝见符远连喝了三杯茶,如此贪饮,又这般无耻,简直与二师兄如出一辙。
魏潜转身与身后小厮说了句话,那小厮便飞快的离开。
崔凝喝着茶,余光却一直跟着那小厮,见他进了符远南边的屋子之后才收回目光。
她想,现在如果要求偷偷进凌策的房间里看刀,符远和魏潜两人会不会同意?毕竟他俩都已经私自去拿茶叶了,她只看一眼,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魏潜抬眼见她动来动去、目光闪烁,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符远面上笑意亦浓。
崔凝始终没敢开口去凌策房里寻刀,然而心里猫儿抓似的,再好的茶水也喝着没滋味,牛饮了几杯便匆匆告辞。
回到自己屋里,崔凝开始翻箱倒柜。
“娘子找何物?奴婢来吧。”所有的衣物都是青禄收的。
“找一套方便行动的衣物,我明日一早便要去荷塘收集露水。”崔凝怕她不信,补充了一句,“刚刚喝魏长渊郎君泡的茶,味道极好。”
青禄连忙道,“明早奴婢们去收吧?”
“那怎么行,我是要送给……表哥的!”崔凝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绝妙的借口,“我亲手辛辛苦苦收集的露水,就算他不喜欢也应该有点感动吧?那我要求看一眼宝刀,他定会答应的!”
袖子这一年以来记忆力急剧下降,有时候会写岔一些东西,恳求大家帮忙捉虫,还有错别字的问题,以后会多注意,昨晚是急着十二点之前上传才没有检查,以后大家若是看见,烦请告之具体是那些字。
另外,袖子会用库存不多的所有智商和坑品来写这本书,从全局上来看,质量完全可以放心。
至于更新字数,袖子后天才返回家中,之后的半个月,是一天三千字,每逢收藏过五百就会加更一章,新书期每周推荐过一千二加更一章。
下个月冲粉红榜的时候,会有加更,到时候另外跟大家说。
上架之后每天二更,五、六千字。
男主的问题,崔大人这本书里应当很快就会明确,应该说是双男主吧,但并不是3P,像《江山美人谋》中,赢驷和赵倚楼差不多的戏份,但他们和女主的关系又是全然不同的,袖子以节操担保,妥妥的好看。(不要问我有没有节操,这种东西我多得是,就是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给你们看罢了。)
还有简介和书名什么的,一直看我书的盆友应该明白,辣就是个参考。
第十二章 悲愤
崔凝原本只是撒谎,可是说着就真的有些动心思了,好生巴结一下凌策,会不会让他改变主意?
也许会吧,可是她不能等了!今晚就夜探凌策的房间一瞧究竟。
二师兄说方外人的武功都不高,她只偷偷过去确认一下凌策手里的是不是神刀,只要不出意外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今晚寻不见神刀,明天再想办法巴结讨好也一样。
打定主意之后,崔凝开始暗暗调理气息。
崔凝耐心的等所有人都入睡之后,换上轻便的衣衫悄悄出门。
她从学步开始就练武,至今也有六年多了,虽不说武艺高强,但能做到走路悄无声息,不过青心就睡在外间,开门的时候难免会惊动。
崔凝站在青心床边思来想去,点睡穴吧,她怕自己手劲不够,用东西砸后脑勺吧,又怕掌握不好力道,万一给砸死了呢?
愁死个人了!
最后,崔凝决定试试点穴。
她想着师傅教过的点穴之法,集中精神,聚力于指,猛然朝青心的睡穴点去!
“唔。”青心吃痛,闷哼一声,含糊道,“娘子作甚?”
崔凝一慌,急急道,“我、我、我、我尿尿!”
青心晕晕乎乎半晌,竟是昏睡过去。崔凝戳戳她的胳膊,见没有反应才放松下来,拍拍心口,自语道,“真是吓死人了。”
弄晕了最大障碍,崔凝一路超小道、翻墙,避开所有守夜的婆子,轻轻松松来到客院。
白天喝茶时,符远说要偷偷喝了凌策的茶叶,魏潜便令小厮去了符远隔壁的屋子里找……
崔凝站在这间屋子窗底下,轻手轻脚的撬开窗子,猫着身子翻进屋里去。
鼻端萦绕着清清淡淡的茶香,屋内光线很暗,崔凝稍稍适应了一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又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半晌。
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需要碰到刀身才行?崔凝收起满心失望,开始在屋里搜寻起来。
可能男子向来简便出行,屋里除了一些原有的家具摆设之外,其余东西并不多。崔凝搜完整间屋子,仍是一无所获。
莫非在床榻上?
刀是防身用物,极有可能被凌策携带在身边。
可万一他会武功咋办?
崔凝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走向床榻。
如今是夏末,夜里已经有些寒凉,床榻四周的帐幔放下,加之光线很暗,根本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崔凝抬手轻轻拨开纱帐。
“谁!?”里头人的低声呵斥。
崔凝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见一道黑影如闪电直直袭面而来。
砰的一声闷响,脸上遭到一记重击,崔凝霎时间只觉得整个头部都在发麻。
“崔二?”
那人低低唤了一声。
崔凝朦胧的视线中隐约见那男人站了起来,身形修长,而自己鼻子里有热热的液体滑落,紧接着翻了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在晕倒之前的一瞬间,她满心悲愤的想:二师兄!说好的方外人武功都很低呢!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崔凝不断的做梦,梦里各种杂乱的画面闪过,纷纷扰扰,闹的她头脑钝痛。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道,“凝儿没有大碍吧?”
有个老叟答道,“老朽不与夫人绕弯子,一切都得等二娘子醒来才能确定。”
“我送送您。”
崔凝想起来了,说话的是凌氏。
她努力睁开眼睛,眼前都是一块块的颜色,慢慢的才凝聚起来,只是视物总有几分朦胧之感。
“母亲。”崔凝张嘴唤道。
青心闻声,惊喜的喊道,“青禄,青禄,快告诉夫人,娘子醒了!”
说罢又问崔凝,“娘子,您可是头疼?”
青心提到这个,令她不禁想起之前的一幕——八成是凌策一脚把她给踢晕过去了!
多大的仇啊!竟然下脚这么狠!
崔凝嘶了一声,抬眼就看见侍婢打起帘子,凌氏快步走了进来,“您瞧瞧。”
接着,一个老叟上前来,伸手翻开崔凝的眼皮,又按了按几处穴道,问她,“小娘子可觉得哪里刺痛?”
“没。”崔凝也生怕被踢出啥毛病,很是配合,“就是感觉脸木木的。”
老叟又按了头顶几处穴位,和蔼的问道,“痛否?”
崔凝道,“不疼。”
那老叟检查完毕,转身对凌氏道,“夫人且放心,想必是人发现了二娘子的身份,及时收了力道,二娘子并无内伤,只是眼里有一点淤血,待老朽开了方子,服了药后认真调养十天半月便可完全恢复。”
“有劳神医了。”凌氏道。
“老朽份内之事。”
这老叟姓孙,名邵,出身药王世家,年轻的时候四处行医,且所赚钱财尽数用于救治病人,名满大唐,如今年岁大了行动不便,于是接受了崔氏供养,主要为崔氏族人瞧病。
崔氏族人对他十分尊敬。
凌氏亲自送走了孙神医,这才回来看崔凝。
“脸疼不疼?”凌氏既生气又心疼,“你真真不让我省心!前日见你目光闪烁,便猜到你又要淘气,特地让人盯了你几回,谁料想你竟然半夜……”
崔凝闻言,心道原来自己已经昏睡两日了啊!可惜连刀鞘都没摸着!
凌氏见她这时候竟然还走神,这种死不悔改的表现当真把凌氏惹怒了,“且养着吧,好了之后送去佛堂里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凌氏吩咐青心青禄好生照料,便离开了。
出了崔凝的院子,正见凌策站在外头。
“姑母,表妹没事吧?”凌策见了凌氏,拱手施礼,“我心下实在不安,所以过来看看。”
“不必如此,再怎样都是她自找!”凌氏叹了口气,“是我没有教好女儿。”
凌策忙道,“姑母哪里的话,表妹只是年岁还小。”
“放心吧,她没事,受了点皮外伤而已。”凌氏恨铁不成钢的道,“尝尝疼的滋味,盼她以后能收敛点吧!”
出了这样的事情,凌氏也想通了,崔凝的性情瞒是瞒不住,不如早早的让娘家人知道。
虽然婚约已定,但换人也不是难事,崔氏想与凌氏加深姻亲关系,又不是要结仇,定然也愿意选一个德貌双全的女儿嫁过去,倘若崔凝真的不行,绝对不会强行将她嫁过去。
可是无论用什么理由,崔凝被悔婚,以后的婚事可就艰难了。这才是凌氏最担忧的地方。所以凌氏想等一等,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烂泥糊不上墙。
“姑母,我想亲自向表妹致歉。”凌策道。
凌氏顿了一下,道,“此事不是你的错,你去看看她也行,莫要道歉,否则她还以为自己有理了!”
“好。”凌策应了。
凌氏知道凌策去了肯定是要说一些致歉安慰的话,她怕影响崔凝判断是非对错,本意是不想让凌策去,可是再一想,若两人真是因此在心里落下疙瘩,日后真的成了亲,恐怕会不好,遂最终没有阻止。
凌策了院子就闻见浓浓的药味。
青心迎上来,“郎君。”
“我同姑母说过了,过来看看表妹。”凌策道。
既是夫人同意,青心便不敢拦着,“郎君请。”
凌策进了屋,走到床榻前一瞧,忍不住笑了出来。崔凝脸肿了一圈,胖胖的像只大包子,右侧脸颊青青紫紫,看起来像个大狸猫。
“你竟然还笑!”崔凝险些气的跳起来,“你是专程来嘲笑我的?”
“咳。”凌策清了清嗓子,认真给她施了一礼,“前日是我没看清楚,误把表妹踢伤了,还请多多包涵。”
“伪君子!你让我踢一脚,再包涵给我看看!”崔凝哼道。
凌策就知道她会蛮不讲理,决定今日非得好好给她分说分说,作为他的未婚妻,不能一直是这个样子,“我是不会半夜跑到女子闺房让人踢一脚,恐怕要教表妹失望了。”
“哼!”崔凝脸颊一热,自知理亏,只能别过脸去不看他。
她脸颊肿胀,凌策没看出来脸红,只以为她不服气,于是令屋里的侍婢退避,打算来一场深入的沟通,“表妹是打算一直如此顽劣?”
崔凝不语。
“我且问你,琴棋书画、礼仪德行、管家御人、女红,你学会了几样?”凌策问。
琴棋书画崔凝算是摆弄的不错,女红方面,勉强缝缝衣服袜子,礼仪德行嘛……就有待商榷了,御人管家又是什么玩意?她听都没听过!
凌策继续道,“你今年过完生日便满九岁,女子十六可嫁,你只有七年时间!别的且不说,单就御人管家这一样,便是学个二十年也不嫌多。”
“我承认自己有些浮躁了,我也不是要你一下子全都学会,但你总要认真一些吧?”
最起码得让他看得见希望啊!
凌策这几天已经零零碎碎的听说了关于崔凝许多事情,没一样是好的!作为清河崔氏家的姑娘,不成为天下贵女的表率就已经算是平庸了,崔凝呢,纯属是拖后腿。
“族里有很多好姑娘,你就不用担心自己将来缺媳妇,或者娶一个不好的。”崔凝实在不耐烦听他唠叨,可是想到神刀,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好声好气的道,“你只要给我看一眼宝刀,叫我做什么都行。”
她很相信机缘,忽然出现在身边的宝刀,说不定就是神刀。
“这次出行带来不少护卫,故而不曾带刀。
不过只要你能做到我说的那些,别说看一眼,便是送给你也无妨。”
凌策心里盘算的很清楚,反正日后成亲,人和刀都是自己的,两全其美的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崔凝立刻道,“其实我早就认识到错误了,那日宴上发生了一件小事,姐姐应对的极好,我却不行,那时候我就已经决心改正。”
这话真是发自肺腑,半句虚言也没有,当然她的本意是不要节外生枝,而不是为了成为让凌策满意的未婚妻。
“你能如此,再好不过了!”凌策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这就写信回去让家里把刀寄过来。”
崔凝睨着他,满是怀疑的道,“你真没带?”
“我骗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凌策皱眉道,“是茉儿同你说我收藏刀吧?”
想到这个,凌策也不免怀疑崔凝那日埋头在一摞刀剑书籍之中苦读,是为了讨好他。
可他毕竟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这姑娘脑子缺根弦,恐怕不大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你喜欢刀?”凌策问。
崔凝用力点头,“比命还喜欢。”
如果用命能换回师门,崔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交换。
她年纪尚小,尚不知惧怕生死,只是一门心思想着不能失去师父和师兄们。
凌策盯着她毅然的目光,心头微震。
他不知道崔凝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到她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在心底做出的决定。
凌策天性.爱玩,喜欢呼朋引伴**山水,然而当一个百年大族的重担压在身上,他也曾感觉到难以喘息,也曾试图挣扎摆脱,可是在渐渐懂事之后,终究慢慢放下渴望的一切。
“其实有时候我不太明白,一生郁郁,得到至高的荣耀是为了什么。”凌策揉了揉她的发,笑叹了一句,“也罢,你若是不能变成合适的样子,我便想办法让你自由吧。”
崔凝脑袋被他揉的很疼,可是听他笑着说出这句话,心里莫名有点难受,他看起来比二师兄小很多岁,却如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没有一点属于少年的朝气。
凌策离开以后,崔凝又眯了一会儿,手摸摸自己的腰边,又摸了摸枕边,整个人登时清醒过来——玉佩不见了!
玉佩竟然不见了!
崔凝睁大眼睛,感觉喉咙里干干的,心脏已经蹦到嗓眼。
脑海里纷纷乱乱,她瘦小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待到稍稍回过神,她飞快的穿上衣服冲出去。
“娘子!娘子!你去哪儿!”
青心和青禄焦急的追上来。
崔凝人小腿短,可是这时候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速度,如风如电一般跑到客院。
过了拱门之后,眼前一白,竟是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人。
“崔二娘子?”符远垂眸看着这个扑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感觉到她身上细微的颤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发生何事?”
这般语气,这般动作,让崔凝的情绪一下子决堤,伸手抱着他嗷嗷哭了起来,“我真笨,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符远愣了愣,声音越发柔和,“你还是个孩子,自是有些事情做不好,不必放在心上,日后再好好做便是。”
崔凝紧紧抱着他,哭的几欲晕厥。
青心青禄看到这一幕被震住了,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急急上前去拉崔凝。
“娘子快别这样。”
青心急的满头大汗,又不敢硬把她从符远身上扯下来。
“脸都哭花了,随我来洗洗。”
符远也知道这种情况被太多人瞧见不好,遂牵着崔凝往凌策屋子里去。
崔凝的脸肿的越发厉害了,眼睛像核桃上面开了一条缝,脑袋晕乎乎的,走路直打晃。
符远蹲下来,背起她快步进了屋里。
一番简单的梳洗之后,崔凝浑浑噩噩的想睡,但她打起精神,问道,“表哥呢?”
“他去书楼了,我正要过去,不如顺便替你转达一声?”
符远瞧着前两日还请清秀秀的小女孩今日已经辨不清容貌,暗叹好险,若是长信没有及时收回力道,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崔凝道,“我玉佩丢了,你帮我问问他可曾见着。”
符远心想,这姑娘可真不把他当外人,面上微微笑道,“好。”
崔凝本就受了伤,又大哭一场,困倦涌上来的时候根本无法阻挡,她这才说完话呢,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席上,吓的青心青禄寒毛都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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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祸兮福兮(捉虫)
崔凝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佛堂了,躺在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那张床上。
可是玉佩已经不见了。
崔凝一咕噜爬起来,许是起的太急了,一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扑到了冰冷的地上。
“凝娘子。”
林氏进来,看见崔凝摔倒在地上,连忙放下手里药碗,上前扶起她。
崔凝见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便唤了句,“林姑姑。”
林氏扶着她坐下,“娘子都伤成这样了,可得心疼自己。”
“我怎么在这儿?”
如果崔凝没有记错的话,凌氏说是等她身上的伤养好才会送来佛堂思过。
林氏扯了薄被给她披上,言辞直白,“娘子抱着符郎君不撒手,被许多人看见了。”
纵使只有八岁,也得考虑凌策的感受。
崔凝要崩溃了,她在这里真是做什么错什么。
忽然之间,崔凝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在一次次证明她的无能。
她辜负了二师兄的信任!
林氏看见她绝望的目光,心底一跳,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刺人了,“凝娘子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您年纪尚小,算不得什么错。”
崔凝其实很聪明,在山上时,她虽然有些懒散,但是师父要求做的每一样事情,她用比别人少一半的时间就能轻松完成,书背的好、武功在同年纪的孩子中也是佼佼者,就连扫地都比别人要干净。可是如今的一切都狠狠挫伤了她的自信心。
林氏的话,不能起到丝毫安慰作用。
老夫人进来,看见崔凝这副模样,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孩子刚刚醒来的时候还不曾有这般颓败之色,究竟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弄成这副样子!
老夫人坐下,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有什么难处和祖母说,不许一个人憋着。”
崔凝闻言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声音里带了哭腔,“祖母,玉佩丢了。”
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发,“我当是什么事呢,你最近又不曾出门,丢也是丢在家里了,那玉佩是祖传之物,谁敢贪图?一会儿祖母便令人去寻。”
“对对,我怎么忘记了呢!”崔凝喜极而泣,眼泪止不住往外涌。
从小到大,崔凝很少掉眼泪,短短的八年人生里头,最灰暗的时候便是最近这段时间。
“瞧瞧我的乖孙女,像花猫似的。”老夫人掏出帕子,轻轻的帮她擦拭眼泪,“脸上还疼不疼?”
“不疼了。”崔凝抬起袖子抹了抹脸,笑容灿烂。
老夫人没有责怪她粗鲁的举动,反而安慰道,“你刚才的生无可恋的样子可把祖母吓着了,小小年纪,何至于如此?后头的人生还长着呢!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人呀,只要还有一条命在,就什么都有可能。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所伏,一时的不好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你再遇上什么难事一定要记得祖母同你说的话。”
崔凝点头,“嗯。”
“我就知道,你是个豁达的孩子。”老夫人见她神情若拨云见日,心中十分满意。
“还是老夫人懂得大道理,劝得凝娘子眉开眼笑。”林氏端了药递过来,“娘子服药吧。”
崔凝接过药碗,试了温度刚好,便仰头一口气饮尽。
喝了药不久,又有些困意,她心中郁结已解,很快便睡的香甜。
老夫人这才离开。
凌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见老夫人出来,立即起身迎上来请安。
“坐吧。”老夫人道。
待老夫人落座后,凌氏才坐下,“母亲,凝儿可好?”
“好。”老夫人看着桐树上簌簌落下的花,手里拨着佛珠,缓缓道,“她心性坚毅豁达,是个颇有灵气的孩子,莫再用那些死规矩拘束她了。”
凌氏迟疑道,“可是我娘家那边……”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一切随缘吧。”老夫人顿了少顷,接着道,“换旁人吧,族里断不会送个担不起宗妇责任的女孩儿去做凌氏嫡长媳。”
凌氏道,“不瞒母亲,我也寻思让净儿嫁过去,可是万一被悔婚之后凝儿名声受损,匹配的大族怕是不肯娶的。”
“三岁看老,凝儿的性子不合适嫁入世家大族,我很喜欢她,便让她留在我身边吧。”老夫人道。
凌氏心中一喜,忙起身道谢,“多谢母亲!”
老夫人出身陈郡谢氏,待字闺中时便是有名的贵女,德才兼备,容貌出色,许多大族都争相聘娶。
山**上桂花初,王谢**满晋书。
陈郡谢氏起于三国时期,东晋时期的当轴士族,与琅琊王氏并称“王谢”。
而清河崔氏的起源也可追溯到三国时期,但其后的百年里都不算是顶尖贵族,是直到后来才慢慢崛起。
与陈郡谢氏这样古老的士族相比,清河崔氏算是“新贵”。
而尽管如今谢氏已经不如从前,但数百年的底蕴仍然不是任何新兴贵族可替代。
凌氏心里也想过请老夫人亲自教导崔凝,只可惜她久居于佛堂,不太管俗务,没想到崔凝竟是得了她的眼缘!
“她十五岁以前便留在佛堂里,平常你出门应酬可带她一并前去。”老夫人道。
“是,都听母亲的。”凌氏面上的喜悦掩藏不住,她也并不刻意掩藏,“就是劳烦母亲了。”
老夫人拨佛珠的动作停住,双手静静放在膝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安静的像是院子里的一处景。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你回去吧。”
凌氏复又起身施礼,“媳妇告退。”
院子里的侍婢有序而安静的随着凌氏退出去。
老夫人望着满地的枯叶,似是自语又像是对身畔的林氏说话,“她遇上了好时候。”
林氏微微躬了身子,没有接话。
院子里一片寂静,时间仿如凝滞,直到崔凝醒来,走出屋子的时候仍旧看见这个画面。
“过来。”老夫人看见她,面上才有了一丝微笑。
崔凝望着老夫人,明明是鬓发苍白,满面皱纹,却让人觉得那样端庄美好。
“祖母。”崔凝蹭到老夫人身边撒娇,“我饿了。”
老夫人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转头吩咐林氏,“林娘,去传饭吧。”
林氏应下,心里却觉得震惊,老夫人是个生活十分有规律的人,每天不到饭点绝对不会吃饭,近来却频频为崔凝破例,可见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娘子。
林氏不禁多看了崔凝一眼,合族优秀的娘子多了去,偏偏这位拖后腿的被老夫人瞧入眼了!
其实仔细想起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颇有些洒脱的大家气派,只是嫁入崔氏以后便与过往斩断,再不复从前了。
等传饭的时候,老夫人便与崔凝在院子里说话。
老夫人越看她目光灵动,心中越是喜欢,“告诉祖母,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崔凝想了想,“我说实话,祖母可不能嫌弃我。”
老夫人笑道,“合着你还想让我听假话不成?”
“我平日里多诵读道家典籍,最常抚琴下棋。”还有画符、炼丹,崔凝心里默默补充了一些,而后继续道,“其实我可喜欢听人吹唢呐了,可是……别人说听唢呐不利于养成清静平和的性情。”
“怪丫头。”老夫人手中拨着佛珠,眉宇间竟是透出几分顽皮的样子,“其实我也不爱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