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潜端着一杯茶递给他。“那就多谢你用毕生遗憾换我下半辈子幸福。”
符远哼哼一声,接过茶。放在鼻端嗅香。
喝了一口,他才道。“不是我非要抢,世家大族的娘子多,可是愿意嫁给我的本来就有限,在这有限的贵女里头,有趣的又没有几个。”
长久以来,世家之间抱成团,他们把自家闺女嫁去同等门第的世家,就算对方的人品才学普通也无所谓,因为联姻的意义本身就在于家族之间的联系,而不单单是为挑好的女婿。
符远的才学品貌自是不必说,只是论起门第来就差了很多,试想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的世家大族,又怎么会看得上符家这样毫无根基的人家?
其实,仅清河崔氏与符远年龄相当的娘子就有很多,不过有一大半都是绝对不会配给他这样出身的人,还有一些都是离嫡系远了点,家里好几辈都没有出过权臣了,这种娘子虽也算出身名门,但除了名声之外,联姻能得到的实质上的好处几乎没有。
崔凝身为清河崔氏嫡系,祖父是兵部尚书,祖叔伯皆是当朝权臣,祖母出自江左谢家,底蕴深厚,母亲出身山东大族,母族昌盛,这样的条件,名列《氏族谱》上的大族肯定都争相聘娶。
符远和魏潜想娶崔凝,还真得要不一般的努力才行。
“我娶妻不看重门第。”门第对于魏潜来说反而是累赘,他家不太看重这些,可万一以后真发现非卿不可的地步,崔氏又不肯让她下嫁,那他是要孤独终老还是强抢私奔?
“我也不想。”符远意兴阑珊的靠在椅背上,长指把玩着手里的杯盏,“但身不由己啊!你看我现在过得过辛酸,出身好又让我中意的,娶不到,出身不好,我中意的,又不让娶,条件合适的娘子我又不想将就。就连纳个妾解决一下问题都不能,因为还要顾及名声,我又不愿意去嫖!”
时下风气如此,男人去眠花宿柳,是风流不羁,但你婚前纳妾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过成这样,我真是够了!”符远说的轻飘,可是捏着杯子的手却微微泛白,“莫同我说不看门第,我要是有资格选,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他曾经也有过纯粹的恋慕啊。
魏潜不语。
尽管愁的事情不一样,但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你说你,为什么就能把脱光送上床的美娇娘给摔吐血了呢?”符远忽然又想起这件事,特别不能理解他,好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毁了。
如果没这段事,现在也不会盯上同一块肉。尽管魏潜并没有表明盯上了崔凝,但他一向颇有先见之明。
魏潜皱眉道,“那是意外。”
“哦?现在要是再重来一次,你愿意了?”符远问。
“摔吐血是意外。”可怜魏潜真的没有想把一个女子摔成那样啊!谁让恰好他那天半醉,刚好又措手不及,刚好出手有点重,刚好那女子摔到了屏风下,刚好那屏风又是极重的琉璃……
之后哪一次别人用这种试探法子试探,他不是好声好气的把人请走?
“我没有打女人的癖好。”魏潜认真解释道。
“我知道有什么用,你去同旁人解释去!”符远啧啧道,“不知为何又聊到如此惆怅。”
明明是两个大好青年,明明有那么多娘子愿意嫁,却都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至今婚事还没有个头绪。
倘若崔凝现在是十六七的姑娘,他们估计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发愁了,行动起来必然一个赛一个的快,而现在,魏潜在等,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而符远,就算浑身都是魅力,对着一个啥也不懂的丫头片子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于是也只能等。
“于我而言,此等之事皆随缘。”魏潜难得表达一次内心的想法,“我无法承诺不争,但成败亦都平常,愿你也如此。”
符远很清楚魏潜的性子,倘若他真是做好了打算,必不会放手,他能够接受崔凝最后不选择他,但他仍旧会用别的方式执着到底,譬如,终身不娶。
“造化弄人。”符远笑笑,把魏潜泡的茶全部都喝了,“开局,你就落了一程。”
魏潜挑眉。
符远道,“她现在还没开窍,等她略有情思,以我的手段,骗个小姑娘哪有不成?”
魏潜沉默须臾,道,“无论你娶得谁,我还是望你有几分真欢喜。”
外面风雪忽急。
作为还没有开窍的少女,崔凝裹着被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青禄紧张道,“娘子是不是受凉了?都怪奴婢,不该给娘子脱一件袄子。”
“不是,我觉得有人在骂我。”崔凝揉了揉鼻子,“肯定是符大哥。”
“为什么不是魏五郎?”青禄问道。
“他应该不会在背后骂人吧?”崔凝不太确定的道。
青心问道,“娘子今日见着魏五郎了?”
“是呀,五哥今天回来了,还给我讲了好多……趣事。”崔凝道。
青心一颗心都要操碎了,心想这事儿还是得告诉夫人。
“我要去母亲那了。”崔凝从被子里爬出来,自己开始穿衣裳。
青心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过来伺候,“娘子喊奴婢一声就行了,怎需自己来?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我手脚快的很,哪里就能冻着了。”
崔凝因着方才的三个喷嚏,硬是又被两个贴身侍女连逼带哄的穿成了一个球。
到了凌氏门外,就听见里面的有笑声传出来。
“母亲和姐姐笑什么?”崔凝进门,见屋里的侍婢在撤茶具,问道,“有人来做客?”
“是呀。”崔净拉着她的手过来坐,塞了一块糕点在她嘴里,笑道,“是好事。”
“唔?”崔凝一边嚼着糕点,一边等她继续说下去。
凌氏道,“也没什么,就是谢家来问你的婚事。”
“祖母娘家吗?问我婚事作甚?”崔凝被李逸逸她们灌输了一堆东西,现在已经不觉得谈婚论嫁离自己太遥远,只是她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崔净戳了戳她的手臂,“傻啊,想聘去做谢家媳妇呗!”
“啥?”崔凝惊道,“母亲不是答应了吧!”
“喊什么?”凌氏对她的反应不解,却还是挺开心的解释道,“还是你那个小同窗子玉的堂哥。”
第五十三章 坐庄
“那又是谁?”崔凝快愁死了,嫁人这件事情真的这么十万火急吗?刚刚解了一桩婚约没多久,又要有下家接手她了?
“算起来,你应该唤他表哥。单名飏,字子清。”凌氏很是心盛,“之前你表姑就提过,我又暗中打听了一下,是个不错的孩子,才学出众,长得也俊,比那魏五郎还要好看。”
崔凝想象不出比魏潜还好看得好看成什么样,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你答应了?”
“既然你祖父开口要管着你,婚事就不能全由父母亲做主了。”凌氏有些忧心的看着她,想了想,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其实符郎君和魏五郎都挺不错,门第虽说低了一点,但一个是相门郎君,一个是名门之后,人品才学上找补找补,往族里一说也勉强能过得去,但比起子清来说却都差远了。”
就是天仙下凡,崔凝也不想要啊!
好在祖父看起来是个很靠谱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帮她找下家吧?
“瞧你那一脸的不情愿,表哥可是江左大才子,多少娘子做梦想嫁的人。”崔净道。
崔凝笑嘻嘻的道,“姐姐不就一个做梦都想嫁的才子表哥么?哪里又多了一个江左才子啊?”
崔净俏脸一红,嗔道,“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
“莫打趣你姐姐。”凌氏摸摸崔凝的头发,“再几日就是你生辰,十二也不小了,听见自己的婚事半点不害臊。还问东问西,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娘子。”
“母亲……”崔凝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知道母亲最疼我,可我不想随便定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表哥过完年就会到长安参加今年春闱。总要到咱家来的,你尽可以与他多处处。”凌氏对谢子清十分满意,说话间脸上都带了几分笑意。
崔凝苦着小脸,在凌氏身旁蹭来蹭去,“母亲别这么急着赶我走,我不喜欢表哥。只喜欢母亲。”
原只是撒娇的话,却恰触到了凌氏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她眼眶微红,搂住她道,“母亲没有赶你走。将来定是要留到十八才嫁的。”
崔凝一抬头发现凌氏哭了,忙又好一阵溜须拍马,才又把她逗乐。
从凌氏院里出来,崔凝想了想,还是跑去见了崔玄碧。
书房里。
因着崔凝的到来,崔玄碧暂时放下了手边的公文。
“祖父,有人在母亲那里给我说亲了。”崔凝眉毛都快打成结了,“可是我不想嫁人呢?”
“说的什么人?”崔玄碧声音有些哑。
崔凝听见他清嗓子。便狗腿的跑过去端茶倒水。
崔玄碧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神情柔和了许多。
“是谢家的表哥,单名飏。字子清。”崔凝道。
崔玄碧点头,“是他啊,挺不错的孩子。你是不愿意嫁给谢子清还是不愿意嫁人?”
崔凝很想说不愿意嫁人,但考虑到很有可能被驳斥,只能改口道,“不想嫁表哥。”
崔玄碧是什么人。哪有这样好糊弄,“你见都没见过他。如何知道不是良人?你有中意的人?还是纯粹不想议论婚事?”
崔凝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她缩着脑袋。硬着头皮道,“没有,就是不想这么早说亲。”
“有祖父在,婚事由着你喜好,只是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看的人出身不能太差,不然不太好办。”崔玄碧语气微缓。
崔凝一喜,蹦起来给他行了个礼,“谢谢祖父,祖父最好啦!”
“回去休息吧。”崔玄碧眼睛里似也有了些笑意。
“祖父也要早些睡,莫熬坏了身子。”崔凝提醒道。
她决定以后要抱紧祖父这棵大树,平时只觉得祖父沉闷,怎么逗都不乐,可是关键时刻说话管用啊!
“祖父,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崔凝说罢,见崔玄碧点头,便乐颠颠的跑出去了。
一路上哼着小曲,蹦跶着回了屋里。
一夜好梦。
有了崔玄碧的保证,崔凝过的分外安心,在家里潜心琢磨《案集》,偶尔去酒楼找魏潜。
崔凝生辰近年关。
待到这日,便只邀了李逸逸她们来家里玩。
雪尚未化,梅花亦正盛。
几个女孩儿聚在一处赏梅玩雪,好不快活。
谢子玉自从见了崔净之后就两眼发光,一副激动不能自已似的,想要接近,又怕唐突失礼,还是崔净看出她的忐忑,主动找她聊天。
两人慢慢熟络了,崔净装作随口提了一句江左的大才子。
谢子玉不知道谢家来说过亲,自是没有疑心,“江左大儒无不夸堂哥是奇才美玉,听说他十二岁遍读各家典籍,之后便出去游学,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且能文能武。”
崔净笑着,不着痕迹的看了崔凝一眼,并没有再问。
崔凝心里想的却是,按照她家小弟的发展来看,以后肯定是清河奇才美玉。
李逸逸好奇道,“我也有所耳闻,听说生的还俊呢,比魏五郎还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有一年祭祖的时候回过一次祖宅,那时候年纪还太小,不大记得清了。”谢子玉笑道,“况且,我也没有见过魏五郎啊。”
“魏五郎、符郎君、凌郎君在朱雀街开了一家酒楼,叫乐天居,要不咱们这就去吃一顿,看看能不能巧遇上他?”李逸逸提议道。
胡敏捂着荷包,惊叫道,“不要!别人说朱雀街上的酒楼吃一顿要心疼两年,我得心疼一辈子。”
御史向来清廉,胡敏家里的情况比长安一般的富户都不如,朱雀街上一顿饭。说不定真够她家砸锅卖铁的了!
而且胡敏若是出入那种地方,第二天胡御史肯定就要被人查个底朝天。
“那算了。”李逸逸失望道。
崔凝想了想,“不然咱们偷偷去看?”
“去哪儿看?”李逸逸立刻又起了兴致,“要不去魏家门口堵着?说不定一口气能把十魏看个遍呢!”
“十魏相像,而且数魏五郎生的最好。看他一个就成了,没必要都看吧。”谢子玉道。
胡敏听说不用去天价酒楼还能看美男子,顿时放下心来,跟着凑趣,“十个人站在一起,那多气派。”
“哈。说的是。”李逸逸很赞同。
几个人说定了去堵魏潜的地点,便兴冲冲的收拾好,准备出门。
崔净没有阻拦,长安风气比较开放,女孩子小时候多半都顽皮过。但她已经算是大人了,不能跟着胡闹。
在马车里,胡敏兴致勃勃的道,“好些女官对魏五郎有意思,光天化日肆无忌惮的对他示好,听说他可害羞呢,脸红的像红绸一样。”
长安风气豪放是一方面原因,女官们大都好面子。敢这般毫无顾忌的示好,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传闻,被魏潜拒绝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证明他确实不行啊!
说是示好,其实调戏的成分更多一点。
崔凝有点后悔,正色道,“其实我与魏五哥认识,待会儿见了面,你们可不能让他窘迫。”
三人都是一愣。旋即纷纷扑上来挠她。
李逸逸道,“好哇。早就认识还藏着掖着,挠她。挠她。”
“救命,我错了!”崔凝已经笑的快岔气了,“女侠饶命!”
路人纷纷看过来,见坐在车外的侍婢也跟着笑,便知是女孩之间的玩闹,又听崔凝喊的有趣,也不由跟着笑。
闹了一路。
李逸逸道,“既然你认识他,不如咱们直接去乐天居,我请客,到时候你就顺道请他过来坐坐。”
“还是不要吧,那地方贵的很。”崔凝道。而且上次去吃饭的时候符远就没有收钱,这次万一再不收,可就又欠了一笔。
虽然白吃白喝还是挺开心的,但总觉得吃人家的嘴软,崔凝否定了李逸逸的建议,“不如我们去东市找一家酒楼,然后我写了帖子请他们来庆生,这办法比较稳妥,可就我不确定他们会来。”
“没关系,不来咱们就当吃了一顿。”李逸逸最了解吃食,“我知道东市有一家西域人开的食肆,咱们今儿去吃点不一样的?”
众人很信任李逸逸在吃喝方面的品味,于是全都赞同。
这家食肆叫“格桑梅朵”,是个挺大的酒楼,一进门便是宽敞的大堂,地上铺着羊毛毡子,上面绘着具有异域风情的图案,里面往来的人并不像是平时常见的那种肤白蓝眼的西域人,他们皮肤黝黑,服饰也复杂一些,也没有露胸露肚子的舞姬。
有小二带她们到了二楼的雅间坐下。
崔凝好奇的四处看,屋里的装饰不像别的地方极尽华丽明亮,反而质朴幽暗,分明是白天,却点了灯,像极了晚上,令人觉得神秘而有趣。
李逸逸要来了纸笔,“快写快写!”
崔凝接过纸笔,却不知道从何写起,咬着笔头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言简意赅的写了一段话,然后誊抄了三份。
“呀,你还请了凌郎君和符郎君?”李逸逸拿到信之后惊讶了一下。
崔凝把笔扔到一边,“我只是随手一写,首先表哥是肯定不会来的,他要在家温书。”
三人这才想起来,凌策是崔凝的亲表哥呢!怪不得她会认识魏潜和符远。
李逸逸把帖子交给食肆的小二,让他立刻送到乐天居去。
“来,咱们设赌局。”李逸逸从铺开一张纸,上面画了两个大圈,一个圈里写“来”,一个圈中写“不来”,“来压,他们会不会来。”
“喂,你们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崔凝不乐意,挠头道,“他们不来我多没面子啊。”
“所以让你坐庄啊!”李逸逸把她拉过来,问另外两人,“你们压哪个?”
谢子玉也跟着放钱在“来”字上。
李逸逸道,“太没有意思啦,这样,不是请了三个人么,除了凌表哥之外剩下两个分开来压,先压符郎君来不来。”
“来。”胡敏坚持不改。
谢子玉亦不改。
“好,嘿嘿,我也猜他会来。”李逸逸掏钱放上,接着道,“再来压魏五郎。”
这个……胡敏犹豫了半晌,压在了“不来”上面。
谢子玉也压了他不会来。
“为什么呀!”崔凝郁闷道。
李逸逸犹豫了一会,压了“来”。
“魏五郎这两年何曾赴过女子的约?所以他肯定是不来的,但会派人送礼物。”胡敏猜测道。
“那为何又猜符大哥会来?”崔凝道。
胡敏又分析道,“符郎君出了名的好交友,他既与凌表哥是至交好友,肯定会给你面子的。”
“且等吧。”李逸逸说罢,叫来小二,点了一些酒菜。
几个人边吃边等。
这家菜的口味重,烤羊肉和奶浆都比别处味儿要足,崔凝吃的高兴极了,也顾不得沾的满嘴都是。
正吃得高兴,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逸逸、谢子玉、胡敏同时顿了动作,兴奋的互相看了一眼,弄得崔凝也开始紧张起来。
“几位娘子。符郎君到了。”外面有人通报道。
崔凝起身迎到门口。
符远仍是一袭青衫眉目俊朗的模样,见了崔凝面上笑容更深几分,“怎么不早告诉我今日是你生辰。”
原本崔凝也不打算说的。她摆摆手,“不足挂齿的小事儿,符大哥快进来坐吧,我与你介绍几位好友。”
符远点头,随着她进去,又道,“我看见你给长庚和长渊都下了贴。长庚怕是来不了,长渊今日不在酒楼。不知是否有空。”
“嗯,我知道啦。”崔凝道。
符远进屋,几个小丫头就敛了形容,起身规规矩矩的冲他施礼。“见过符郎君。”
符远作为相门郎君,算是权贵圈子里的中心人物了,又是如此一表人才,长安城里做梦嫁给他的娘子多不胜数。用他自己的话说,若是不求娶大族贵女,他早就孩子满地跑了。
符远说了一番祝福的话,又送上了精心准备好的礼物。
刚开始女孩子们都有些拘谨,不过符远向来擅长交际,几句话便将气氛缓和。她们很快便又活跃起来,推杯换盏的功夫,个个都喊上了符大哥。
因着都是小娘子。符远便没有让她们喝酒,只用果浆代替。
崔凝只闻着符远杯子里的酒味,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沉沉,只得猛喝凉凉的浆水保持清醒。
饭吃罢,魏潜最终也没有来,众人却都没有在意。尽兴而归。
崔凝一个人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才渐渐有些不失望的情绪涌上来,好歹是相识一场。竟是连句话儿都没有。
太可气了!小气鬼,肯定是舍不得送礼。
她扁了扁嘴,哼哼两声。
马车缓缓行着,约莫快到家的时候,车壁被人嘭的敲了一下。
因着马车行驶的声音也不小,坐在车外的青心没有注意。
崔凝飞快的爬过去撩开帘子,只见魏潜骑马在后面,用手指了指一个巷子,又指了一下前面,然后便调转马头朝那个巷口去了。
崔凝眨了眨眼睛,啥意思啊?
认真想了想,莫非是叫她找借口支开青心,然后再去找他?
崔凝忽然兴奋起来,想了好些借口,最后才道,“青心,符大哥叫我去拿点东西。”
马车慢慢停下,青心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人,“是去乐天居吗?”
“不是,就在那边巷口,你等我一下。”崔凝出来,跳下了马车。
青心看了看那个巷口,见已经脱离了她的视线,心里便有不安,“奴婢陪您过去吧?”
“不用,就说两句话,说不定符大哥要给我生辰礼呢?”崔凝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心跟着追了几步,“不是已经送过了吗?”
“哎呀,谁说只能送一次来着!”崔凝回头,“你莫要跟过来!”
青心虽然管的比较多,但到底只是个侍女,不敢公然违抗主子的命令,况且崔凝说了是符远,又是确定知道人在那边,她就更不好硬跟过去。
崔凝一路小跑到了巷口。
这是一个死巷,平时没人打扫,积雪厚厚一层。魏潜一袭玄衣,牵着马立在皑皑白雪中,俊容干净清冷。
“五哥?”崔凝做贼似的勾着脑袋小声唤他。
魏潜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怎么用了这么久?”
方才他看见马车越走越远,心想别回是这丫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知道青心可精着呢,下回不带她出来了,还是青禄好糊弄。”崔凝这还是连骗带威吓才脱身。
“给。”魏潜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她,“我刚才看见你的帖子,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嘿嘿,谢谢啦,我把刚刚说你的坏话收回。”崔凝笑眯眯的伸手去接。
魏潜却是忽然收手,“哦?说来听听。”
“就……”崔凝想着扯个谎,可是对上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忍不住都招了,“就说你小气来着,别的没有了。”
魏潜笑着将东西放进她一直捧在自己面前的小手里,“祝你年年岁岁有今朝。”
巷外的街道上起了风。巷子里却宁静极了,魏潜好听的嗓音便是此间全部。
崔凝感动的当着他的面就把礼物给拆了。
红蓝相间的锦袋显得十分喜庆,里面装了一串肥肥圆圆的小玉兔。上面两大只,下面跟着七只小的,大的也不过拇指大小,小的乍一看就像个圆润的小珠子,一窝球状的小东西用红色的络子穿起来,可爱讨喜。
“好肥的兔子!”崔凝爱不释手的摸着,或许是魏潜一直呆在怀里。上面还带着一点温度,“谢谢五哥!”
“不嫌我出手小气?”魏潜问道。
崔凝见那几颗珠子虽小。但各个如羊脂一般毫无瑕疵,且雕工出色,价钱不知几何,可这样独特的小物件确实难得。“我特别喜欢,五哥在哪儿找的呀?”
“天上掉的。”魏潜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难得露出一点活泼,“回去吧,外面冷。”
崔凝小心的把兔子装到锦袋里,“那我走啦!”
魏潜颌首,目送她。
崔凝跑到巷口,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听说过年的时候有夜市。五哥出来玩吗?”
“嗯。”他道。
崔凝也不知道这是去还是不去,反正他没有反对,她就当做是答应了。
青心在那边脖子都要伸断了才望见崔凝的身影。连忙拿着披风迎过来,“娘子走的急慌慌的,连个披风都不带。”
这不是怕遭到阻拦吗!
崔凝上了车,马车渐渐行驶起来,她从窗子探出头来,正看见魏潜牵马站在巷口目送她。
崔凝咧嘴冲他笑的开心。
“娘子。符郎君是送得什么生辰礼啊,神神秘秘的!”青心在外边问道。
崔凝忙缩回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进来,我拿给你看看。”
青心探身进车中。
崔凝把那串小兔子掏出来给她看了一眼,得瑟道,“有趣吧!”
“呀!真是可爱。”青心笑道,“还挺像娘子呢!”
“哪儿像我啦?”崔凝将一串兔子提到眼前自己瞅了瞅,分明一点都不像。
青心提醒道,“娘子忘啦?那天穿的三件袄子,带着兔毛帽子,可不是像这小兔子吗?圆乎乎的样子可好看了。”
一提起这个,崔凝就想到自己在魏潜面前摔了个狗吃屎,还怎么都爬不起来,再看这小兔子就有些不自在,可她偏生就喜欢这些小东西,内心挣扎了半晌,还是觉得面子不要也罢!
被主子撇下的小厮云喜此刻正在夫人跟前眉飞色舞的讲着,“自打郎君见了崔二娘子那身打扮之后,回来也不看书了,开始拿前几年收藏的玉籽雕兔子,那一个个胖乎乎的兔子雕的可有趣了!谁知正是巧了,今儿是崔二娘子的生辰,郎君一看见帖子,揣了兔子就出去了。”
魏夫人喜的合不拢嘴,“你办的好,莺歌,将过年打的银果子抓一把赏云喜。”
“多谢夫人!”云喜忙行礼。
“日后你在他身边多打打圆场,要说聪明,长渊自小就没人能比,可偏这这个上头犯蠢!老四就比他大一岁,孩子都两个了!”魏夫人说起来就有点焦躁。
魏家的家风一贯都靠行端坐正来维持,可是自己做的好又如何,这世上偏有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没事还能给编出一箩筐子的事儿来,何况魏潜确实在某个方面有点异于常人呢?魏夫人是一向极力主张要把这些事情给捂紧,可是他们家魏大人就是听不进去,只要她一提起来,他就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旁人愿意说就说去”。结果流言越来越凶猛,害的她如此优秀的儿子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夫人不必忧心,智一大师不是给断过吗?这不姻缘就来了?”云喜拿了赏,劝的更用心,“智一大师也说郎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崔二娘子也很是喜欢咱家郎君。夫人想想,崔二娘子的出身、才貌,满大唐都能数得着,不必当初那家好千百倍吗?”
才貌什么的,魏夫人不知道,但只凭出身的确没得挑。
魏夫人又有了新的烦恼,“长渊这个名声,崔家能愿意吗?”
第五十五章 成亲要趁早
云喜机灵嘴巧,想了想道,“崔家岂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若是崔二娘子有意,崔家肯定要试试,要紧的是要劝着郎君莫再把人给摔了。”
魏夫人点头,“还是你机灵。”
“小的这点心思还不是夫人教的?夫人定是忧思过甚了。”云喜忙道。
“你说长庚对崔二娘子也有意思?”魏夫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