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姑娘各自报了家门,竟都是一些贵族女。
那个偷吃的女孩叫李逸逸,父亲是兵部侍郎,正是崔玄碧的下属。
两人一见如故,李逸逸还忍痛割爱的分了一些糕点给崔凝。
坐在水边吃着糕点,吹着湖风,很是惬意。
“武惠估摸着要跟你较劲,你注意点吧。”李逸逸提醒她道。
“武惠?方才弹琴的那个?”崔凝微惊,“她与陛下一个姓啊?”
“是啊,她出身是武氏,不过跟陛下的关系都出九服了,大可不必当回事。”李逸逸将手里的残渣洒进水里喂鱼,“其实她也挺可怜,父亲是兵马司一个侍卫领头,她娘亲以前是歌姬,被养在外边,有孕之后才被原配接回家里做妾室,她与她娘亲在家里过的不大好,她这个人凡是又爱掐尖要强,大家都不喜欢她。不过,心地倒是不坏。”
崔凝趴在栏杆上看下面聚集过来的鱼儿,笑道,“那我要注意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反正总是被人盯着比来比去挺烦。”李逸逸颇为感慨,“我其余都平平,就字写的不错,我原来挺喜欢写字,可是自从与武惠一个教舍,每回上书课她便总是与我较劲,缠得我都清减了好多,你说她怎么就不嫌累呢?”
李逸逸捂着腮帮子,“你是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哪个见了不夸一句珠圆玉润?”
崔凝看着她肥嘟嘟的脸,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崔二娘子?”身后有人道。
崔凝回头。便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亭亭而立,五官平平,但是给人一种温文亲和之感。
“是云詹姐姐啊!”李逸逸施礼,又热情的与崔凝介绍,“云詹姐姐姓陆。是个大才女呢!现在帮着临轩先生管理事务。”
陆云詹冲她笑了笑,转而对崔凝道,“崔二娘子,请跟我来。”
崔凝与李逸逸道别,随着陆云詹离开学舍。
“头一次听颍川先生的课感觉如何?”陆云詹问。
“先生讲的很好。”崔凝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研究魏潜留给她的“案集”,对书院里学的东西并不是很上心。教的好坏都无所谓。
陆云詹道,“书院上三天休息一天,还有以后只能穿书院提供的衣物,我这就带你去领。”
崔凝道,“多谢师姐。”
“师姐?”陆云詹回头笑望她。“倒也贴切。你若不嫌弃,日后跟逸逸一般唤我姐姐即可。”
“云詹姐姐。”崔凝为表示不嫌弃,忙喊道。
陆云詹带着她去领了衣物、书等物,之后又去跟着她到处参观,大致了解整个书院的布局,中午就在书院的饭堂里吃了点东西。
今日是头一天报道,不需要整日上课,崔凝惦记着青心午饭没有着落。过午之后便回家去了。
天色蒙蒙亮崔凝便从家里出来,到得巷口的时候发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阿凝!”李逸逸从车里探出头。
“咦?”崔凝道,“好巧。”
“巧什么呀。我专程等着你呢!”李逸逸朝她招招手,“快来快来,到我车上来。”
两人才见过一面,饶是崔凝性子爽朗,也吃惊于李逸逸的热情,但人家专程等候。她也挺高兴,于是下车过去。
李逸逸的马车里收拾的十分舒适。车厢宽敞,有一个小榻。上面铺着薄薄的丝褥,在她脚边隔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许多吃食,侍女正从一只镂花竹筒里盛粥。而四周的装饰无一不精致。
崔凝咋舌,这也忒会享受了吧!
相较之下,她的马车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
“一块来吃早膳。”李逸逸指了指桌子上白胖胖的大包子,“这是朱雀街上最好吃的包子了,我特地帮你带了两个,不许说吃过了!”
朱雀街上的天价,崔净记忆犹新,没想到这李逸逸连一顿早膳都这么奢侈。
“我是吃过了,不过既然你特地帮我买的,再吃一次也挺好。”崔凝爽快的坐下。
那侍婢也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
大早上吃这么补,真的好嘛?崔凝搅着碗里的粥,现在她也吃过不少好东西,燕窝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尝尝。”李逸逸将包子推到她面前。
马车行走起来,崔凝头一次在车上吃饭,感觉还挺有意思。
朱雀街上的天价包子,味道当然没有什么好挑剔,不过教崔凝说,比她家厨娘做的包子也就是好吃那么一点点罢了,根本就不值它的价钱。
“我最喜欢鲜虾馅和豆沙,不过我还带了好些糕点,怕吃多了甜的腻,就只买了鲜虾馅儿。”李逸逸说到吃,两眼像星星一样亮,“鲜肉野菜馅儿也不错。你喜欢吃什么馅儿?”
“我什么都喜欢。”崔凝道。
以前崔凝虽说不是吃糠咽菜吧,但过得也相当清苦,师父在林子里逮到一只野鸡都得在外面烤好带回屋里关门偷吃,若是被那些师兄发现,估计连鸡骨头都不剩。如今这些精致吃食,她以前是连做梦都梦不到的。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挑食的人呢,你太瘦了。”李逸逸捏捏她纤细的手腕,一脸的忧国忧民,“你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
崔凝反手捏捏她的肉腮,“哈哈,等我大一点就会胖起来了。”
两人嬉笑打闹的吃完了早饭,在车里聊天。李逸逸除了是个吃货,还是个话唠,一张嘴叭叭叭始终不能闲着。一路上给崔凝恶补了一套“悬山书院爱恨情仇录”,譬如谁爱慕谁,哪些人为了男人撕胯,谁又跟谁有过节,谁家在家里表面风光背地里是个受气包。谁的爹喜欢养舞姬,谁的母亲尖酸刻薄……
崔凝听的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祖父说的“很不错”的女学?!她是不是去错地方了啊?
李逸逸很满意她的反应,伸手拍拍她的头,一副“不要怕,以后姐姐罩着你”的嘴脸。
“咱们书院,是叫悬山书院吧?长安有几个悬山书院?”崔凝忍不住要求证一下。
李逸逸睨着她道。“全长安就咱们一个悬山书院,分男学和女学罢了。”
“哦。”崔凝揣了一肚子的“爱恨情仇”,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到了书院。
两人一下车,李逸逸便忍不住直打量崔凝。
“咋、咋了?”崔凝紧张的理了理衣服,第一天穿书院的衣服。出糗了?
李逸逸啧道,“我往常总觉得书院的常服丑,没想到这衣服瘦子穿起来挺好看!”
李逸逸不算太胖,但肉呼呼的身材,加上个头又不算高,穿着没有腰身的常服并不像崔凝想的那样是一个地墩,而是险些成了一颗球。
而崔凝瘦长,穿这样的衣服既能挑得起来。又能遮掩她过于瘦的缺点。
“没事就好。”崔凝略略放心。
可也只是放了一半的心罢了。
因着早上听了李逸逸说的事情,崔凝再进悬山书院就有点提心吊胆。
然而一天过去,却并没有透出任何混乱。同窗们都很友好知礼,就连那天乐课上瞪了她的武惠也没有故意找茬。
她甚至还交到了几个朋友。
崔凝第一次和这么多同龄的女孩子在一块玩,感觉自然和师兄们截然不同,跟着她们,她了解到了许多从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譬如东市哪家料子好。胭脂水粉又出了怎样的新货,西市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
好像。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随着崔凝渐渐适应悬山书院的生活,已到了盛夏。
她曾经写了三封信寄给魏潜。却都没有收到回信。
符远也是朝廷命官,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几个月里,崔凝也只见过他一次,根本无从询问。
崔凝很苦恼,日子如水般流逝,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师门?
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下苦工研究魏潜写的《案集》。
刚开始看的时候觉得枯燥乏味,看了也没有多大作用,然而当她随着他的思路慢慢去思考推敲每一个案件的细节,就渐渐觉得有意思了,并且她发现自己现在能看见许多以前被她忽略的东西。
短短几个月,崔凝比在清河三年都成长的迅速,她焦躁的心直至这时才真正平静下来。
每天研究《案集》,不知不觉天气渐凉。
崔凝终于收到了魏潜第一封信,厚厚的一沓,全部都是他整理的一些案件分析,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崔凝很感激他在百忙之中还记得对她承诺过的事情,回信的时候也回了厚厚一沓,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琐碎的事情,还有关于《案集》的一些疑问。
这次魏潜倒是回的很快,仍旧是一些案件整理,还有解答她的疑问,对她那些碎碎念未有只字回应。
书信往来数次,渐已入冬。
建在水上的教舍仍旧有一种别样的美,但坐在里面读书的人心情可就不如夏季的时候美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气,就算是窗子上挂了厚厚的蒲帘都挡不住。
崔凝吸着鼻涕,终于明白了报道时候临轩先生说过的话——但愿你一直觉得它美。
“嘤,好冷。”崔凝抱着手炉,还是冷。这冬天坐在水上,比住在山上还要冷啊!
李逸逸里面一层层的夹袄,绑的像个粽子,小脸冻得通红,却还嘴硬道,“瘦子就是弱,我就不觉得冷。”
两个与她们要好的小姑娘一阵笑。
“年关了,再坚持坚持就可以在家休息好久。”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叹道。
她是崔凝后来认识的朋友,叫胡敏,也就是传说中那位“不找事儿不痛快”的胡御史的孙女。另外一个凑在崔凝身边直哆嗦的孩子,叫谢子玉,江左谢家的女儿,与崔凝七拐八拐的有点亲戚关系,是崔凝祖母的狂热崇拜者。
大年过后节气不断,书院索性就每年这个时候放两个月的假。
秋末她们就开始盼,简直是度日如年。
“欸,武惠好几天没有来了吧?”李逸逸道。
武惠的位置就在崔凝右手边,已经空了三日。
“听说她生母病了,在家里伺候汤药呢。”胡敏虽然不像御史那样严肃自律,但什么小道消息都能被她刨出来,完全继承胡御史的才能。
谢子玉道,“我昨日在东市见过她一面,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打招呼她都没有听见。”
自从第一次在乐课小过节之后,武惠果然像李逸逸说的那样,每到了颍川先生的课上就开始处处要压她一头。
崔凝擅琴,但对此道并不执着,于是也就随她高兴,自己爱怎样弹就怎样弹,半点不受影响。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武惠似乎确实意识到自己弹的曲子缺少灵性,还曾私底下偷偷找崔凝求教过一回。不过,崔凝弹琴并没有什么诀窍,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整,她也如实告知武惠。
可能武惠觉得她小气不愿意教,所以就再没来问过,以后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崔凝对武惠倒是没有恶感,她来求教的时候,确实放低了姿态,很是诚恳,可能本身就不是一路人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几人说说笑笑,驱走了不少寒意。
又要到了学书画的时间,可这样冷的天,可怎么伸出爪儿?屋里人人一副要去就义的似的。
可是等来等去,教授书画先生没到,临轩先生却带着一个官差过来。
屋里倏然安静。
临轩先生问道,“昨日可有人见过武惠?”
谢子玉怔了怔,站起来道,“我见过。”
“这位是江左谢氏的娘子,家中行六。”临轩先生对官差道。
那官差冲谢子玉抱拳道,“不知谢六娘可否单独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谢子玉还是冷,但姿态从容,一点不见方才缩在崔凝身上取暖的可怜样。
官差和临轩先生带着谢子玉出去,屋里才响起窃窃私语声。
“武惠出事了?”李逸逸凑近崔凝,悄声道。
崔凝看了《案集》许久,也曾想过,倘若现实中出现一个案子让她练练手多好,可是现在她情愿不是自己想象那样。她与武惠没有多少交情,但这姑娘存在感太强了,毕竟同窗一场,她还是情愿只是出了点小事。
不多时,谢子玉便回来了,脸色泛白,不知是冻得还是受到惊吓。
“子玉?”李逸逸小声问道,“何事?”
旁边也有不少人凑了过来。
谢子玉道,“说是武惠不见了。”
崔凝松了口气。
胡敏道,“怎么会不见,被人绑走了?”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觉得武惠是被人绑走了,但再仔细想想,她在家里过的不好,说不定是离家出走了呢?
教书画的先生走进来,轻咳了两声,所有人都默默回到自己位置上。
崔凝一堂课上的心不在焉,武惠到底去了哪里?她跃跃欲试。
放学之后。
崔凝拉上胡敏、李逸逸、谢子玉一并上了马车,其他三人也是压抑了一整天的好奇心,这时候全部都迸发出来了,不用崔凝去问,胡敏便开始将知道的事情贡献出来,“我之前听说她的嫡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快说说。”李逸逸催促道。
胡敏道,“是说给兵部侍郎。”
李逸逸悚然一惊,她爹就是兵部侍郎啊!
胡敏见状,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另外一个,夏侍郎。”
兵部侍郎是兵部尚书的副官,设二人。
“吓死我了,也不说清楚。”李逸逸抚着心口,“可是夏侍郎都快五十了。”
谢子玉整个人都要贴在火炉上了,哆哆嗦嗦的问,“夏侍郎不是已有妻室?难道是纳妾?”
“如果消息属实,定是妾室。”胡敏解释道。“夏侍郎的长子是兵马司副统领,而武惠父亲只是兵马司一个小头领,约莫他们是想用武惠笼络夏副统领,以求升官。”
“那也应该让武惠给夏副统领做妾啊?”李逸逸不解道。
胡敏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夏副统领今年才二十六岁,生的十分俊美,据说是陛下身边上官侍诏的裙下之臣,你想,谁给她献妾室不是间接得罪了上官大人嘛?”
上官婉儿虽只是个侍召的名头,但百司奏疏多经她手。做的是宰相分内事,所以很多人私底下都偷偷称她为女相公。
崔凝听的满头雾水,“为什么会得罪上官大人?”
李逸逸正从兜里掏出一包点心放在几上,闻言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就十二岁了。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敏儿你快同她讲讲吧,哎呦,真是让人操心。”
她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点心,两腮鼓鼓的瞪着她。
这些权贵之女,父亲大都不止一个女人,她们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在男女之事上面都开窍的很早。尽管可能也知道的并不详细,但比起崔凝这个从小在一堆光棍里头长大的孩子强太多了。
于是,接下来就直接转成了对崔凝某方面的启蒙教育。
三个半吊子你一言我一语。听的崔凝满脑子浆糊,但最后好歹是弄清楚了,夏副统领是上官大人的所有物,别人不能肖想。
这话题聊了一路,崔凝拉都拉不回来,结果害的她当夜就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次日正值沐休。不用去上学。
崔凝决定先去找胡敏打听一下情况,谁料。刚刚准备要出门便听青心说符远来接她,只好放弃了形成。乖乖跟着符远去了酒楼。
马车里,崔凝同符远说了书院里的事,“符大哥,你说武惠是不是不想做小妾,离家出走了啊?”
以她对武惠的了解,还真有可能如此。
符远笑望着她,“这么多日不见,也没听说你想念我。”
他的眼眸如悬山书院的湖水,清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泛起了涟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刚刚被塞了满脑子男女之情的崔凝心头忽的一跳,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坦然的与他对视了。
这种隐晦的小心思让她觉得羞耻,脸颊不由涨红。
符远原是开玩笑,却见她难得的露出了女孩儿的羞涩,心里微微一顿,头一次意识到——啊,这原来是个姑娘呢!
那方才说的话就有些不妥了……
车厢里出现了几息的寂静,颇有些尴尬,不过符远到底是不拘小节的人,很快便调整了心态,一如往常般带着淡淡的微笑,“你说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莫凑上去,这等事情闹不好就是一身腥。”
崔凝也将方才那一点点异样撇开,抬起头来,“可是我想看看自己学的如何了。”
可是一触碰到符远的目光,她就开始不自在,一直想避开,以前她一直觉得符远像二师兄,现在也一直告诉自己他和二师兄一样,结果还是不行,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在她心里,符远就是符远不再是二师兄的影子。
突然的变化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听话。”他轻轻道,“我来检查你学的怎样。”
“噢。”崔凝胡乱的点头,觉得自己昨日千不该万不该问李逸逸她们那句话,听完那些教导之后,她现在觉得整个人生都坍塌了。
符远看出她的不自在,并没有多问,还是如从前一般从容的对待她。
到了酒楼,崔凝发现凌策也在。
凌策自从和崔凝解除婚约之后,放弃了对她那些要求,反而能够更自在的与她相处了,在加上崔凝心胸宽广,完全没有怨恨,他更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小姨子很好相处。
从一进门,凌策就看出崔凝别别扭扭,便问道,“这丫头怎么了?”
“不知道。”符远笑了笑,俯身去拿酒壶,“春闱不远了,怎的不在家里温书反而跑出来喝酒?”
凌策叹了口气,“原说我学问不如你和长渊扎实,便让你们先考了,结果你们一个两个全中了状元,可知我现在压力多大?”
他们三个是徐洞达的关门弟子,只要提起一人,所有人便会想起另外两人,万一就凌策一个人没考上状元,那可真是丢脸。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符远倒了杯酒仰头饮尽。
崔凝缓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抛到脑后,听着两人的话,也来了兴趣,“表哥开春就要考状元了?”
“是啊。”凌策戏谑的看着她,“怎么,不别扭了?”
“谁别扭了!”崔凝反驳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凌策哈哈笑道,“小小年纪心事重重,小心未老先衰。”
“你才未老先衰!你方才还忧心自己考不上状元呢。”崔凝哼道。
“你说的有理,我呀就是未老先衰的命。”凌策是开玩笑,可也说的是实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要被压垮了。
这还没扛起整个家族呢,等真正的单子落到他肩上的时候,他都不敢确定自己能撑多久。
“长渊何日归来?”符远岔开话题。
凌策道,“算算日子,应是五天之后,听说郊外下雪了,不知别处是否也下雪。”
“魏五哥要回来了!”崔凝惊喜道。
凌策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符远。
符远只是浅笑,“是啊。”
“魏五哥在江南破了很多案吗?”崔凝问道。
“是啊!巡察使主要是到各地去查冤案错案,你魏五哥这一趟可是大显神威。”凌策调侃道。
崔凝目光熠熠,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好像破案的人是她一样。
符远看着她兴奋的小模样,微微沉吟。
天气不大好,符远为崔凝讲了一些破案故事之后,便送她回府去了。
长安的天空阴云密布,也淅淅沥沥的下雨。
待到符远回府之后,雨已经变成了雪,他换过衣物,便去了书房。
“祖父,孙儿回来了。”符远站在书房外面道。
里面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符相单名危,已近花甲,虽鬓发如霜,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并不显得十分苍老。他的眼睛狭长,目光中尽显岁月沉淀后敛去锋芒的睿智,符远的眼睛生的很像他。
“祖父。”符远在符危面前并不拘束,随意的坐到距他不远的席上。
符危暂时放下手里的公文,“今日又去酒楼了?”
“嗯,与长信小聚。”符远道。
符危笑问,“哦?不是教崔家那个小娘子念书?”
“什么都瞒不过祖父。”符远被拆穿之后反倒更坦然。
“你从不做无用之功,教小娘子念书这种事情不像你能办出来的事儿。”符危抄手淡淡的看着他,“莫不是看上崔家那个小娘子了?”
“以前就是觉得有意思,不过现在觉得也未尝不可。”符远道。
“清河崔氏自是好的,可年纪终究是小了点,祖父年纪大了,不过几年就要致仕。祖父拼了好些年才坐上这左仆射的位置,风光一时,难道说致仕之后就沦落到一个人孤苦无依?”符危叹道。
符远无奈笑道,“怎的就孤苦无依了?不是还有孙儿吗?”
“你若愿意来书房天天背三字经、学孟子,不去做官,再来说这话。”符危皱眉道,“我原先看好崔家那个净娘子,年纪也差不多,你一点都不争气,那会儿在崔氏族里的时候,净娘子可没有婚约!”
符远道,“合着您老一口答应我游学,是为了让我去勾搭崔家的娘子?”
第四十九章 十魏
符危怒道,“清河崔氏上上下下不信就找不到个年纪合适的娘子?!你就是不肯用心!”
符危很后悔,前几年忙于朝政,把孙子的婚姻大事给耽搁了,等到想起来的时候,满长安适龄的娘子竟然大都有婚约了!选择面窄了,符危总是寻不到一个满意的孙媳妇,前两年的时候他还胸有成竹,因为看好了几个年纪小点的娘子,谁料等到那几个女孩子可以议亲的年纪时,符远却是一个都看不上!
符危就这么一个孙子,打心底希望符远寻到一门合心的婚事,于是在这方面给了他一定的自由,可这也说了不少家了,竟然一个没有成!符危这才开始着急。
“您还别挑剔,那小丫头恐怕更中意长渊。”符远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的看着自家祖父。
符危一听,顿时长眉倒竖,“那丫头眼光也忒有问题!魏家那个小五哪有一丁点比得上你!你去去,快去把人抢过来。”
“祖父,别的不敢说,长渊比我长得好看。”符远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可能争不过。”
“呔!”符危猛的一拍桌子,指着他怒吼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尚未出师就灭自己威风!你不把那个崔家小娘子娶回来,就不是我符危的孙子!”
“欸!这就去。”符远高高兴兴答了一句,干脆利落的起身走了。
符危愣了愣,抬腿追了出去,“混小子!你给我站住!”
符远闻声,脚下走的更快。
符危眼见追不上。气的将靴子一脱,扬手砸向符远的后脑勺。
前面符远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一手,干脆一撩袍子大步跑了起来。
碰的一声,靴子落在地上。
身后传来符危的声音,“来人!把靴子捡回来!”
符远大笑出府。
雪密密压压的倾落。没有风,倒是不算太冷。
他索性就披了大氅,令小厮撑伞在街上慢慢走着。
他没有恋童癖,今日与祖父说了崔凝的事情,意思不是非崔凝不娶,而是想先得到祖父的许可再进一步打算。婚事方面。祖父给了他一定的自由,可也并非想娶谁就能娶谁,否则天下女子何其之多,他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符家祖上倒是曾显赫过,可是在大唐根本数不上。也就是出了个符危,长安才有符家一席之地,符家人丁单薄,若是想稳固下来就只能靠联姻,像崔氏这样的大族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符危先前之所以看中崔净,是因为他们这一房不仅仅是崔氏,身上还流淌着江左谢氏的血,其实他开始最想为符远求娶崔道默的长女。可惜的是那位娘子早已有了婚约。
符远知道,今天祖父看起来暴怒,但其实一点都不生气。他肯定早就打探好了有关崔凝的一切,崔凝除了岁数不合适,其他方面比崔净更好,无他,只因她是江左小谢最疼爱的孙女,必会令整个谢家重视。
而崔凝……是个有趣的孩子。
符远笑了笑。现在虽无任何绮念,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将来会喜欢她。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郎君似乎很高兴?”小厮问道。
“高兴。又不高兴。”符远想以前逗崔凝的时候总捎带逗一下魏潜,他俩现在关系更近。有自己一半功劳吧?
唉!真是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符远相信,这件事情肯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
天色渐暮,气温也低了很多,符远走到朱雀大街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雪。
小厮看他转了方向,不禁问道,“郎君不去酒楼?”
符远未答话,抄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主仆两人已经站在了崔府外面。
大门上的灯笼被风吹的轻轻摇晃,雪如柳絮。
符远看了许久,转身离开。
小厮奇怪回头看了崔府一眼,识趣的没有问话。
迎面一架马车行了过来,符远嘴角微微扬起,朝边上让了两步。
“咦?”马车上一个女声显得很惊讶。
马车擦肩而过,走了不远就停了下来,传来崔凝清脆的声音,“符大哥!”
符远回身,面上绽开一抹笑容。
刚刚下马车的崔凝怔住。
符远站在伞下,一袭青衣,身上披着深色大氅,道旁人家门上的灯笼光线温暖,映照着他如玉面容,大雪纷纷泱泱隔在中间却掩不住刹那耀眼的容色,时间彷如凝滞。
“娘子?”青心帮她撑开伞。
崔凝这才走向符远,“符大哥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是否听话。”符远垂眸看向她,“果然被我捉个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