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喜道,“小的瞧着是这么回事。”
“若论出身,咱们长渊要好多了,只是……唉!”
魏夫人倒是不怎么不担心崔氏会嫌魏家门第低,魏家虽然比清河崔氏差的远,但往上数,魏潜的曾祖父,也就是那位被太宗誉为明镜的魏征大人娶的可是闻喜裴氏女,再往下,魏潜的祖父娶的乃是琅琊王氏女,怎么算魏潜都得是个名门之后,如何就娶不得崔氏女?
要命的还是他这个烂名声!
就凭这个,崔家要在两个人里头选,肯定会先考虑符远。
魏征当年能娶到闻喜裴氏的女子,可见这些世家大族除了看重门第,也看个人的名声才学。
魏潜才学是尽够了,身上还流着裴氏和王氏的血,可这名声比他曾祖父那是天渊之别!魏夫人扶额,觉得今夜鬓发又要添霜了。
那厢里,为了崔凝婚事愁坏的人不知凡几。
这厢崔凝捧着小兔子玩的心花怒放,她最喜欢这种圆溜溜的小玩意,而且小兔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滑腻腻柔呼呼的手感,摸着的时候,她觉得有小手在心头上挠痒痒。忍不住就想乐。
青禄睡在小阁间里,听着崔凝噗嗤嗤的窃笑,忍不住道,“娘子,都快子夜了。”
“我睡不着。”崔凝干脆裹着被子坐起来,“我还去看看符大哥送给我的小玩意。”
符远送了她一小箱的新奇物件,里面有花花绿绿的西域石头。还有番邦过来的有趣物件。看得她眼花缭乱。
“娘子,明天天长着呢。”青禄好言劝道。
崔凝叹了一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先前还说睡不着的人。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滚着滚着就睡着了。
青禄这才轻手轻脚的披着衣服起来,给她掖好被子。
长夜风急,吹散了连日的阴云。
长安冬季寒冷的时间很短。太阳一出来,积雪很快便化了。
待到除夕那晚。只穿着一件薄袄便可出门。
晚饭之后,崔凝三姐弟穿戴一新便去往朱雀街。
每逢节气的时候东市、西市、朱雀大街都免除宵禁,除夕这天却是以朱雀街最为热闹,灯笼从宫门沿着朱雀街一直挂到城门口。照的夜如白昼。
这晚马车不能通行,因崔凝约了魏潜在乐天居见面,姐弟三人便打算逛过去。
街道上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就连一贯老成的崔况也忍不住跟着崔凝四处去买各种小吃。
“长安人真多啊!”崔凝叹道。
平时觉得宽阔的朱雀街此时挤满了人,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乐天居附近。
“快看!魏五郎!”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开始骚动,很快都往同一个方向集中。
崔凝吃得两腮鼓鼓,闻声愣了愣,踮起脚尖妄图看到魏潜。
崔况翻了个白眼,“你就是再接上一双小短腿也看不着。”
崔凝嗤笑道,“说的好像你腿很长似的!”
“不长,但我没用它干蠢事。”崔况一脸不屑。
崔凝捏了一大块杏仁糕塞进他嘴里,“看你还说不说!”
崔况嘴里塞的满满,脸上还沾着粉末,瞪圆眼睛的样子与崔凝还颇有几分相似,辛苦营造的好些年的严肃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
崔净看的直乐。
“五哥原来这么有名?”崔凝问道。
崔况咽下口中的糕点,一边擦拭嘴,一边道,“符兄说,魏兄幼时便很有名。”
当然,这个名一直都是毁誉参半。
崔况便与她们讲了魏潜最早出名的缘由。
那还是十几年前,发生过一次震惊长安的虐杀案。二十几个权贵家中子女被绑,其中也包括魏潜,动用了京畿之地所有的捕快整整寻了半个月都没有线索,结果二十天之后这群孩子衣衫褴褛跑到了长安城门口,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魏潜带领一群孩子自救,这才脱险。而当时还有三个孩子囚在另外一间屋里,被虐得奄奄一息,他们跑出来的时候,魏潜正设法去救那三个孩子。
逃出来的孩子里有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便带着捕快衙役找到囚禁他们的庄子,那三个孩子已经断气了,魏潜浑身是伤,被泡在水缸里,苍白精致的脸在血水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没救了,从来没有失态过的魏夫人抱着儿子残破的躯体哭的撕心裂肺,见过的人至今印象深刻。
“后来是智一大师救了他。”崔况道。
崔凝听的眼泪汪汪,半晌没说出话来。
崔净也是不语,心里对魏潜肃然起敬,不由懊悔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毁谤。
“这事儿已经淡了,约莫他还是因为摔了人家的侍女才这般出名。”崔况道。
深谙八卦之道的人们懂得对比、夸张,如果魏潜长相平平、才学平平,他就是再摔几个侍女也不至于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因此伴随着那些恶名,坊间还传闻他生的仙人之姿,并且是个天纵奇才。
如此完美的人做出那样的事儿才能吸引人关注。
乐天居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崔凝根本走不进去。
等了一会儿,人群或许觉着魏五郎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便各自散开,毕竟今夜的朱雀街好玩的事情还多着呢。
崔凝好不容进了酒楼,不由常常舒了口气。
小二早已认得崔凝。便殷勤的领着他们去了后院。
“崔二娘子来啦!”云喜满眼都崔凝,跑近了才又忙给崔净和崔况行礼,“崔大娘子,崔小郎君,小的云喜。”
“这是五哥的小厮。”崔凝一直挺喜欢云喜,便与姐姐弟弟介绍了一句。
崔况微微点头,“听说魏兄身边专门配了个能说会道的说媒小厮。就是你吧?”
云喜谦虚道。“哪里哪里,崔小郎君谬赞。您三位请随小的来。”
云喜领着三人去了暖阁,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有几个笑声。
崔凝不让他通报,便悄悄开门进去。
崔净跟在后面,一进屋才发现原来凌策也在!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略有些尴尬。
因着魏潜与符远背对着门。崔凝直接扑过去嚎了一声吓唬他们。
谁料这两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均回头淡定的看着她。
崔况操心的上前作揖。“家姐不懂事,两位兄长莫怪。”
凌策这时也看到了崔净,冲她一笑。
崔净见状,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于是也大方的回以一笑,再与符远和魏潜打了招呼。
“五哥,方才在外头看见你被人堵了!”崔凝一屁股坐到魏潜旁边。遗憾道,“你这么出名。咱们都不能一块到街上逛了呢!”
“嗯。”魏潜不动声色的将酒壶和酒杯移远了。
符远笑道,“你五哥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看书,有一年带着面具还被人识破了。”
“哈哈,你也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中途摘了面具!”凌策笑着起身,将崔净请到自己身边来坐。
崔净脸色微红,还是坐了过去。
他们三个人处的好,与符远同行的人,还戴着面具,肯定是魏五郎啊!
“可不能冤枉我,那是被人挤掉了!”符远道。
“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凌策笑吟吟的转头问崔净,“你累不累?可要出去玩儿?”
崔净的脸唰的红了个透。
“快去快去!”符远散漫挥手,旋即又叹道,“真羡慕。”
崔净原是不太好意思单独跟他出去,符远倒是会做人,正好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也就顺势点头答应了。
崔凝看着两人起身要走,“我也羡慕,我也想去。”
“我的姐,你可长点心眼吧!”崔况瞪了她一眼。
“正巧咱俩都羡慕,不如结伴而行?”符远探头问崔凝。
崔凝点头,但立即又摇头。
刚刚听了一耳朵关于魏潜小时候遭难的故事,现在觉得别人都在外面玩,他却只能一个人呆在屋里,多可怜啊!
符远见她看了魏潜一眼,便又道,“他不能出去,一会儿咱们买些好玩的带回来可好?”
嘤,好。
前一刻还对魏潜充满同情心的崔凝,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毫无原则的跟着符远走了。
“唉!”崔况沉沉叹了口气,快要操碎了一颗少年老成的心。
眼见着人都走了,崔况才问,“魏兄,符兄是不是看上我二姐了?”
魏潜顿了一下,点头。
崔况默了默,又问,“我二姐若是不崔家女,他还能看得上她吗?”
“我不清楚。”魏潜抿了一口酒,道,“放心吧,长庚若是只娶门第,也许早就成亲了。”
“哦,我就怕他以前这样想,现在年岁大了就马马虎虎找个人凑合一下,因为我眼瞅着二姐怪让人操心。”崔况说罢,又似自语道,“看来我早早看好媳妇真是明智之举。”
魏潜动作一僵,“你现在就看好了?”
“是啊,荥阳郑氏家的。”崔况道。
成名要趁早,成亲也要趁早吗?
魏潜陷入沉思,原来自己耽误到现在是这个原因?
崔凝跟着符远逛了一圈,抱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五哥,这都是给你的。”崔凝豪气的将东西放在魏潜面前。
崔况凑过来伸手翻了翻,十分的看不上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崔凝不搭理她,数着东西,“这是我猜谜赢的灯笼,这个是我画的扇面,这个是桂花糖,这个……”
待她一样一样的数完,魏潜才拿起那张扇面,“你画的?”
那是一幅很简单的画,大片的留白,只用笔墨晕染了远山和明月,落款也只有一个“凝”字,清爽素雅,画工竟然不俗。
“嗯,街上有人摆摊卖扇面的。”崔凝从袖中掏出一物,在崔况面前晃了晃,“我也给你画了一个,只是瞧着你也看不上眼,就不给你了吧。”
崔况一把抓住,塞进自己兜里,“罢了,亲姐画的,只看情面也得收着。”
“我的字不太小气了,你若要用的时候自己题字吧。”崔凝对魏潜道。
“好。”魏潜应道。
“符兄,二姐送了你什么东西?”崔况忽然问。
符远扬了扬手里的扇子,“她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幅。”
“送礼都不上心。”崔况失望的摇摇头。
崔凝反驳道,“怎么不上心啦,多实用啊!开春天气很快就暖和了,正派的上用处!”
崔况无语,他跟她说的肯本就不是一码事好吗?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崔况觉得自家二姐自从失忆以后越来越走下坡路,已经完全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不等大姐吗?”崔凝问。
崔况已经起身与符远和魏潜作揖告别了,闻言走过来直接拉着她的袖子往外拽。
“符大哥,五哥。我走啦!”崔凝回头挥挥手。
两人目送他们离开。
待走出大门,崔凝又问了一遍,“咱们就这样走了?真不等大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谁还有功夫理你?一会儿表哥会送大姐回去。”崔况背着小手,无奈的道,“你说你,该上心的事情不上心。不该操心的又瞎操心。”
崔凝掏了掏耳朵。“你真是比母亲还能念叨。”
“我和母亲怎么没念叨大姐?可见还是你毛病多。”崔况道。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崔凝无言以对,与他一并走出朱雀街,上了自家马车。
夜华如水。长灯如渡。
守过一岁,年岁又长。
过完年之后,人们还未从节日的氛围中走出来,很快又是新一年的花红柳绿。
一年一度的春闱就要开始了。
这是崔凝一家搬到长安后经历的第一个春闱。又有凌策参加,所以一家人都比较关注。
因是一年一次。许多流程都去繁从简,科举开始之日起连考六天,第一日考明经科,第二日考进士科。这两科都属常科,接下来依次是明字科、明算科、史科、还有童子科。
童子科也称童子试,参加考试者是十岁以下孩童。各个州府都有考试点,主要目的是考学或者是获得参加其他各科的考试资格。因此并不是特别受关注。
因明经和进士科先考,基本是在童子试结束之后就会放榜。
之后便是殿试,殿试的悬念并不是特别大,因为每年基本都是进士科的人。
前年符远考了进士科魁首,并且被圣上钦点为状元,并无多少悬念,他在诗赋方面的才华鲜有人能及,若状元不是他才奇怪。
而去年算是比较有意思,魏潜在诗赋方面虽然不错,但绝不似符远那般令人惊艳,满大唐能与他比肩的人才不在少数,因考试内容比较广泛,不单单是作诗赋,魏潜还算比较有把握能夺个魁首,但殿试的排名可不一定会按照榜上来,再加上他不太会在人前表现自己,如果到时候发挥不好被人抢了风头,这状元也未必是他,于是,这位人才不动声色的连考了五科,包揽明经、进士、明字、明算、史五科魁首。
这样一来就算殿试就算表现一般,陛下也得认真考虑一下。
而今年,看点就更大了。
这两年参加科举的大都是年轻一辈,今年风头最劲的夺魁人选有三个,分别是:长安才子凌策、江左才子谢飏、蜀中才子陈智。
这几天崔净吃不好睡不香,圆润的脸庞迅速的消瘦。
崔凝听了很多关于科举的事情,包括魏潜夺得状元的传奇,便劝她道,“叫表哥也多考几科吧?何必要死守着进士科呢?”
“你懂什么呀?”崔况白了她一眼。
“我不懂,那你倒是劝劝啊!”崔凝道。
科举期间,白鹤书院也放假了,所以崔道郁有空与孩子们聚在一起,“多报几科,有十分把握也就罢了,有魏长渊在前,若有一两科夺不到魁首,平白落了笑柄。朝廷最看重进士科,若不守进士,夺了其他科魁首怕是也不能被点为状元。”
“父亲,您看表哥有几分把握?”崔净问道。
崔道郁是走关系做官,没有参加过科举,但他才学和经历都有,大致上也能看出几分形势,可他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脸儿,“净儿何必如此在意?”
“我是看出表哥甚是在意,担心罢了。”
凌策能考上状元,她固然面上有光,可是考不上她又不会嫌弃他,只是心爱之人在意的事情,她难免跟着忧心。
在旁听了许久的凌氏开口道,“策儿本身并不是凡事都要强的孩子,只是肩上扛了凌氏一族的担子,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不去争,你将来在他身边可不能这般没有主意,你要豁达,要学会开解他。”
崔况以前觉得母亲在很多事情上很糊涂,性子又柔,可是随着年纪和见识的增长,他渐渐觉得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大智若愚”四个字用在她身上很合适。
“况儿跟我去书房。”崔道郁识趣的给妻子腾地方教女儿道理,领着崔况去书房进行“友好”的父子谈话。
母女三人送了他们出去,崔净才道,“女儿明白,可是……”
“可是忍不住担心吧?”凌氏握住她的手,“有时候人进了死胡同,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你父亲就是如此。可选择走哪条路的人毕竟是他,他钻牛角尖,我也只能慢慢劝着、开解,再难也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那时候我时时刻刻都煎熬,真是恨不能冲到长安一巴掌打醒他,但是你得忍住。”
崔净疑惑道,“母亲,难道明知道夫君走错了路,不应该及时告诉他吗?”
“肯定是要告诉他,可是要如何告诉,那也要看他是什么样的性子,而你要的又是什么。”凌氏微微笑道,“起初我何尝没有提醒过你父亲?念叨多了,他只当耳旁风,据理力争,他比你更急更躁,他就是这么个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的人。我与他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不大好,后来我渐渐想明白了,我只想与他夫妻和睦,其他都是次要。于是我开始试着理解他,包容他,慢慢才发现他的痛苦之处,明白症结所在,一有合适的时机就开导他,委婉的劝解,时间一长,他也就慢慢想开了。”
“嗯。”崔净道,“女儿懂了。”
凌氏满意的笑了,继续道,“为妻之道,在于柔中带刚。”
“何谓柔中带刚?”崔净不解。
“男人的骨子里生来就有野心,有野心的人自然就有征服*。你将来为人妻,要让他觉得,你依赖于他,要以贞静柔和的一面来对待他,无论何时都不要据理力争,跟男人一旦开始争论,你就落了下乘。你赢了他,他会觉得没有尊严,你若输了,在他面前暴露了你狼狈失态的一面,无论输赢都是不划算。”
崔净皱眉道,“难道就只能一味顺从?”
“你觉得策儿如何?”凌氏反问。
“他很好。”崔净有些羞涩。
“这不就行了?他又不是那等混账东西,你既觉得他很好,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度的顺从他?这些便是我所讲的柔。而所谓刚,并非是要你变得强横,是你要保持本心,你要有能力履行自己的责任,以最从容的姿态应对任何事情。如此,他若不是个混人,便会真正从心底感激、看重你。”
“不过我说的顺从只是关乎于他的事情,夫妻之间相处,若是一味顺从到底失了趣味。日后你自己慢慢参悟吧,他们有时候会喜欢你使点小性子。”
凌氏见大女儿若有所悟,便转眼看向小女儿,“凝儿可听懂了?”
“啊,啊,小杏子?”正在神游天外的崔凝被点名,连忙装作很是投入话题似的,一本正经的道,“花还没开,还要几个月才能吃小杏子吧?”
凌氏本想教训她几句,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你呀!一心惦记着吃!”
崔凝年纪不大不小,现在专门教她这些有点早,但凌氏觉着她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事情太简单了,必须要从现在开始熏陶,所以便教崔净的时候把她留下来在旁边随便听一听,多少能带着明白些事理,谁想这丫头竟然早就跑神了!
“我听了。”崔凝见她们笑的前仰后合,一脸冤屈的道,“母亲说的为妻之道,就像祖母说的做淑女的道理一样,都是揣着明白使劲装嘛!”
凌氏气极反笑,“真真是不知怎么说你好!”
“母亲,妹妹说的不无道理。”崔净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装吗?
“装什么?”凌氏有些失望,叹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我要你贞静柔和,那得是得打心里看的开,若是憋着一肚子气生生隐忍,到头来还是伤了自己。贵女的做派固然重要,但你们是我女儿,若是实在不是那器量大的人,还是由着性子吧,自己舒坦重要。”
贤淑优雅的女子,永远不会让自己表现出丑陋狼狈的状态,这便是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才叫气质。
凌氏观察了两个女儿这么久,相较之下,她更担心的是崔净。
尽管崔凝各个方面表现的都差强人意,但凌氏能看出她是个豁达的孩子,比较能看得开,可是崔净一副端庄大气的标准贵女做派,其实有些孤傲,也像她父亲,容易钻牛角尖。
可是心性这种东西,哪怕就算说破了嘴皮子,让崔净明白了种种道理,怕是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从性子而言,其实崔凝更适合凌策,但……她其他方面也忒差了点!凌氏要是只跟娘家谈“心性”,估计能被她母亲骂半死。
“净儿,你的能力足以担当宗妇,要紧的是凡事都要看开一些,母亲希望你开心。”凌氏道。
“母亲,我明白。”崔净笑了笑,面上已不带忧色。
崔凝托腮道,“人生来便有各自的因缘,凡事随缘吧,姐姐莫忧心了。表哥要是考上了就皆大欢喜,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凌氏今日没有这个状元明日就败了不成?再说朝廷也没规定只有状元才能做宰相呐?”
凌氏微惊,看向崔凝的目光便多了几分赞许,“凝儿看着糊涂,心里却是明白的很。”
“我看着也不糊涂呐!”崔凝不满道。
凌氏笑道,“是是是。你不糊涂。满脸都写着聪慧伶俐!”
崔凝接着道,“姐姐这几日吃的都不多,现在想必饿了吧?家里厨娘做的杏仁奶羹可好吃了。母亲赶快让人做来给姐姐吃吧。”
“我看是你想吃吧?”凌氏说着,转头吩咐侍女去叫小厨房做些小菜来。
一会儿功夫,饭菜便上来了。
因着不是饭点,只是一些糕点、粥之类的东西。
崔凝不挑。埋头吃的专注,反倒是崔净吃了一小碗粥便搁了筷子。
科举明经、进士科都已经考罢。
等了四五日。便听街上有人喊揭榜了。
崔凝便拉着崔况跟着小厮一道跑过去看榜。
姐弟两人坐在车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马车便已经走不动了,前面被围的水泄不通,只听着人声嘈杂。有人欢笑有人哭。
他们只好下车走到附近的茶馆里坐,让小厮挤进去看结果。
茶楼里也是人满为患,没有雅间。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便闻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个人高声喊道,“江左谢子清夺了魁首!江左谢子清得了魁首!”
崔凝愣了愣,问崔况,“表哥是不是不能当上状元了?”
“不一定,不过我看机会不大了。”崔况颇为遗憾的道。
“那……姐姐知道得多失望啊。”崔凝忧心道。
崔况告诫她,“这话万万不能在表哥面前说。”
“我知道,这儿不就只有你我吗?”连崔凝心里都觉得有点难过,可以想见崔净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觉?还有凌策,又会是什么感觉?
崔况见她没了笑容,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拉着脸作甚。”
“你要是没夺魁首,我还笑得跟朵花似的,你愿意吗?”崔凝也不是有多么伤心失望,只是觉得不应该表现的开心。
“你不会有那种机会!”崔况哼道。
“我呸。”
崔况瞪她,“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哼!”崔凝扭头不理会他。
待喝了半盏茶,崔家的小厮跑进来,禀报道,“郎君得了第二。”
“也是意料之中。”崔况问道,“那个蜀中陈智呢?”
小厮道,“陈郎君没有考进士科,考了明算和史科,均夺了魁首。”
崔凝眉头皱了起来,揉了揉肉脸,“这下榜眼都悬乎了。”
哪怕朝廷再不重视明算和史科,陈智那也是双科魁首,这就使他成了榜眼的有力竞争者,甚至还有可能与谢飏争一争状元。
“若是魏兄或符兄今年参加考试,那才精彩。”崔况咂了咂嘴,“回吧。”
崔凝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听你的意思,表哥才学不如符大哥和五哥?”
“全长安都知道。”崔况迈着小方步到了茶楼门口,恨恨的瞪了高高的门槛一眼,这才使劲抬高腿迈出去,然后装作很是轻松的继续道,“表哥文武双全,更擅长兵法,论起吟诗作赋,恐怕还不如魏兄。”
“五哥也会武功啊!”崔凝道。
崔况步子一顿,“真的?你怎么知道?”
没有人告诉崔凝,但是在老家的时候,魏潜踢崔凝那一脚的力道的速度,还有硬生生撤力的做法,绝对是常年习武的人才能够做到。起初崔凝以为是凌策踢得她,心里并没有多想,凌策喜欢收集刀,会武功也不奇怪,谁知竟然是魏潜。
崔凝就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崔况听。
崔况听罢,嗤道,“你知道什么。”
崔凝一惊,差点露馅了,还好崔况没有怀疑她为什么懂武功,只以为她胡乱揣测。
“不过,我明知道你蠢,知道这件事还是大吃一惊。”崔况睨了她一眼,“真没有想到你能蠢到这种程度,夜袭都能摸错房间?真难为你有法子跑到客院去。”
跑到客院可没有动什么脑子,就是翻墙啊!崔凝五六岁就翻的很好了。
两人坐上马车,崔况忍不住叹了一声,“唉!”
崔凝揪着络子上的线,“我真的很笨吗?”
“天爷,这么明显的事实你自己竟然还不确定?”崔况怜悯的拍拍她的手,用看智障眼神看着她,“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崔凝愣了一下,随后动容的反握住他的手,“小弟,你真好。”
“姐弟情深”的二人回到府中,到了凌氏院子里。
家里早就得知了名次。
凌氏正长吁短叹,见着他们,便道,“凝儿,去看看你姐姐吧,尽量逗她开心。”
“我也去。”崔况道。
“嗯。”凌氏不可谓不失望,那日说了一大通,眼看崔净也是个明白的孩子,结果听见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脸色白的吓人。
眼下,凌氏也只能尽量往好处去想,崔净现在正恋着凌策才会失了方寸。
崔凝与崔况来到崔净院子里。
满院的杏花都开了,粉白的一片,崔净坐在树下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便叹一叹。
“姐!”崔凝小跑着过来,“我们看完榜了。”
“我都知道了。”崔净情绪不高。
崔况慢悠悠走过来,在崔净身边坐下,“大姐不高兴?”
“倒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心表哥。”大部分都是担心,可崔净心里确实有些不太舒服。
睿智博学的男子,更容易令女子动心,崔净当初会看上凌策,有一方面是因为他比魏潜和符远更耀眼。他的光芒外露,而魏潜和符远很内敛,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凌策最令人瞩目。
当她忽然发现凌策并不如她长久以来在心目中勾画的完美,便难免会失望。
再加上,她如今深陷爱恋,使得她过度担忧凌策。
“小弟方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表哥肯定也懂这个道理,姐姐不必太替他担心啦!”崔凝劝慰道。
崔况点头,“表哥是男人,不会经不起这点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