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附和道,“对呀,况且第二名也很了不起呢!小弟说了,表哥擅长兵法,那个谢子清又不懂兵法。”
“什么叫那个谢子清?他也是咱们表哥。”崔净道。
崔凝笑道,“嘿嘿,姐姐还能唠叨我,可见心情好点了?”
崔净点头。
“大姐,凡事洒脱一些好。”崔况虽不懂什么为妻之道,但见崔净为着这点事情就失态也有些看不下去,“你看二姐,都傻成这样还不是照样该过的过?你比比她,便觉得这辈子值了。”
“对呀。”崔凝下意识的附和,反应过来之后抬手使劲拍了崔况一下,“说的好好的,为啥要扯上我!”
崔净噗嗤笑了出来,“行了,你们俩呀,见面就掐。”
“是他先掐我。”崔凝气鼓鼓的道。
崔况龇牙揉着被崔凝拍过的地方,“你还是个淑女吗!”
“是!”崔凝摆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崔净笑道,“你们俩啊,到底是来劝我,还是来让我劝架?”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便一同往凌氏屋里,准备吃晚饭。
殿试之后,真正的名次很快就出来了,江左谢子清夺得状元,凌策为榜眼,奇怪的是,探花竟然不是陈智,而是白鹤书院的一名生徒。
众人纷纷打听,谁知,那陈智自觉长得丑,言说恐殿上污了圣目,史科榜还没有贴出来便收拾包袱回蜀中去了。
第五十八章 神童
全长安的人都开始好奇了,这是得有多丑,才羞于见人?就连皇帝都被勾起了兴趣,派人去抓陈智,并放言说:若满朝文武有三个以上说他不丑,便以欺君之罪论处。
于是陈智才走出十里路就捉了回来,但是这家伙一路上捂着脸,就算被拉到殿上也死活不松手,全无君子风度。
直到皇帝说若是不肯自己松手就来硬的了,他这才道,要状元榜眼上殿才肯松手。
正好谢飏与凌策正在参加琼林宴,便被招了过来。
陈智往两人跟前一凑,就亮出一张传说很丑的脸,结果满朝文武皆言:确实不堪入目。
一般人站在谢飏和凌策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何况陈智确实长得不怎样?陈智如此机敏,皇帝很喜欢,但又讨厌他如此疏狂的性子,于是便赐他为“如探花”,并必须与状元等人一起游街,好教满长安的人见识见识他丑的如何惊天地泣鬼神。
自古侧室便称作“如夫人”,“如探花”显然是调侃惩罚的意思,结果陈智竟然很是满意,喜滋滋的跟着游街去了。
今年,崔凝又趴在乐天居的楼上等着,不过这回不是为了看状元,而是为了看“如探花”。
人面不与昨日同,桃花依旧笑春风。
当意气风发的才子们身着红袍策马而来的时候,人群中诡异的静默。
就连自诩淡定的崔况都不禁好奇的伸长脖子。
随着队伍渐近,崔凝看清楚了最前面的那个人,仿佛明媚的春光全部聚于他身上,耀眼的令人没有真实感,她和所有人一样。不由自主的便屏住呼吸。
直到一群人策马而过,崔凝这才想起来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陈智,甚至连那样俊美的凌策都不曾注意到。
“风华绝代啊。”崔净感叹。
他一出现就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纵是个男子,用这四个字也不为过。约莫那陈智长得是不好看,可是若不与谢飏站在一起也未必满朝文武都会异口同声的说他确实丑。
谢飏吸引人的原因并不只是容貌出色,那通身的气度也鲜有人能及。尊贵却潇洒疏阔。透出书卷气,却又丝毫不觉得太过文气。
“这天下大约也只有谢家才能养出此等气度风华。”符远评价道。
天资固然很重要,可也只有生长在那等底蕴深厚的家族。从小耳濡目染,才能造就如此人物。
“说到气度,还是有人比他好的。”纵然方才崔凝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可是论到气度。崔凝始终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二师兄。
说起来也很奇怪,二师兄平时一点也不像谢飏那样如仙如画。有时候还教唆她调皮捣蛋,然而随着崔凝见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渐渐觉得二师兄其实才是真正的有气度。不管二师兄平时看来多么不靠谱,可是关键的时候从未出过差错。就连死都能坦然一笑赴之。
“谁?”崔净问。
崔凝笑嘻嘻的看了符远一眼,“符大哥就很有气度。”
“哈哈,真难为除却巫山看别处还都是云。”符远笑道。
崔凝一天不见魏潜便问了一句。“魏兄还在忙吗?”
符远道,“监察司所有人都特别喜欢你五哥。知道为什么吗?”
崔凝摇头。
“他就一头任劳任怨的牛,什么难案悬案尽管丢过去,他从来不知道怎么推拒。”符远笑道,“也不知道监察司是不是把活都丢给他了,这不刚刚开年就忙的脚不沾地,到现在忙着呢。”
监察司其中一个作用是辅助刑部监督全国各个州县提上来的案件,每年抽地方进行检查。而他们除了案件之外,也要考察当地官员有没有出纰漏,有没有结党营私,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些事与升官直接挂钩,所以比较有油水可捞,至于审核案件这种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讨好,你办好了是你份内之事,稍有差池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魏潜现在做的就是吃力不讨好事,因为他快速缜密的判断能力,现在全国调上来的疑难案件全都堆到了他的案头。
这人也从来不吱一声,上面给多少活都默默做起来。他的上峰欢喜的要命,陈年旧案要翻案?给魏长渊办!悬了多年的案子?给魏长渊办!涉及权贵?给魏长渊办……
崔凝心知今日怕是见不到魏潜了,在乐天居里玩了一会儿便与崔净崔况一起回家去了。
回到家,三人一起去了凌氏屋里。
凌氏也刚刚才处理完事情,见儿女过来面上浮上笑。
待上了茶点,凌氏道,“看过了?”
“嗯,谢表哥长得可好看了。”崔凝道。
“他前几日就递了帖子过来,明日来咱们府上做客,你父亲已早经回帖了。”凌氏笑吟吟的看着崔凝,心想谢飏这般人才,怕是没有女子看不上。
“表哥也知道议婚?”崔净问。
凌氏抿了口茶,“你也是知道谢家规矩的,他若不点头,你表姑母也不会过来说。你谢表哥今年虚岁才十九,谢家那边也不甚着急。”
谢家现在已经不如从前了,每一个煊赫过的门阀士族无不期盼有一天能重新走上巅峰,入仕是最重要的手段,而联姻则是辅助。清河崔氏如今正如日中天,而崔凝又是谢成玉最看重的孙女,谢家这才动了心思。
世家深知“爹挫挫一窝,娘挫挫三代”的道理,想要光耀门楣,自家儿郎争气要紧,取个能够持家相夫教子的媳妇也十分重要,谢飏如此优秀,又是这般出身,天下有哪个女子不乐意?谢家坦然的慢慢挑拣着,眼下也只是对崔家放出了这种意向,并非一定要娶崔凝,倘若她的德行不足,谢家是绝不肯要的。
一直默默坐着的崔况突然开口道,“母亲,听说裴参军最近升官了,已经在长安定居,您若是出门交际的时候还请与裴夫人多走动走动。”
凌氏愣了一下,“裴参军的夫人?”
“就是裴九娘的母亲!”崔凝记性可好着呢!
凌氏这才想起来儿子曾扬言已经看好了媳妇,她一直以为儿子不过是说说,没想到现在还记得!
“你姐姐的事情还没有急,你急什么!”凌氏笑斥道。
崔况皱眉,“不早了。我仔细想过,若是再等七八年,我未必能说到比裴九娘还好的!”
他说的这个好,包括很多方面,模样、性情、门第等等。
清河崔氏的门第固然很高,但裴家的门第也不比崔氏低多少,况且裴九娘的父亲如今还年轻,眼看官途无量,现在都已经是四品下了,还是手握实权的官职,只要他不自己作死,七八年后就算不能当宰相,多半也能在三省六部为一主官。
相比较之下,崔况的情形可就有点不太妙,崔玄碧眼看要告老,崔道郁现在还在白鹤书院熟悉事务,一年以后老山长才告老……
七八年后,他们家正是青黄不接。
凌氏自然也知道,“你就不能自己努力?你要是考个状元,裴家随便哪个娘子,母亲都能给你讨来做媳妇!”
“我打算明年或后年考。”崔况认真的道,“在此之前,母亲先了解一下裴家没什么坏处。”
“真的?”凌氏惊道,“此事可有与你父亲商量?”
崔净与崔凝也俱是一惊。
崔况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被誉为神童,名声很响,但是到了人才辈出的长安,他就显得没有那么出众了,见惯了多智的人,大家渐渐也都觉得他似乎比以前正常了,谁料一直默默上学下学的孩子,竟然突然说要参加科举!
“小弟有把握?”崔净劝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必太急。”
“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太急。”崔况已经定了主意,别人再怎么说也都枉然,“我晚上会与父亲说。”
凌氏很担忧,心想莫不是连看了两年状元游街,把孩子刺激到了?不过科举又不是什么坏事,去试试水也好,凌氏遂也没有反对,“此事你与你父亲商议吧,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母亲都支持你。至于裴家,我若是有机会遇上自会多加留意。”
“多谢母亲。”崔况道。
崔凝比任何人都要震惊,因为崔况曾经说过,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得第一就不会去触碰科举,那现在是有这种信心?
从凌氏屋里出来之后,她瞅着机会便拽着崔况跑到花园的一个僻静处。
“你真的准备好了?”崔凝问他,“不是羡慕谢表哥游街?”
崔况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那……”
“其实我最忌惮的就是谢家表哥,现在的我远远比不上他。我对进士科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明经、明字不难。”崔况抄着手蹲坐在亭子边,仔细与她说,“科举连续举行好几年,奇才不断涌现,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人夺进士科的魁首,但是那些皓首穷经的人大部分早就考过了,明经竞争不那么大,我天生过目不忘,考明经应不是问题。”
其实如今的科举多是贴经释意,也就是从要考的一些典籍当中随便抽取,抹掉一些内容,让考试者填写,再者就是著文解释个人对这段经文的理解,释义可不仅仅是要求说清楚意思,而是要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文章也要写得漂亮。崔况这种天生过目不忘的人占了很大便宜,至少在贴经上不会失误。
第五十九章 江左子清
崔况过目不忘加上脑子又灵活,并不是死读书,他没有足够的阅历,注定不会写出老辣的文章,但他文风素来是以“奇秀”出名,他脑子里似乎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常人难以揣度,很多时候独到的见解都能令人拍案叫绝。
他的实力和信心相当,实非狂妄。
“明经、进士、明算、史,四科我都打算试一试。史科有七八成把握,明算科不太有信心,考试范围太博杂,毕竟我活的念头还短。我与祖父聊过,当今圣上更偏好录用才思敏捷之人,若是不遇上强劲对手写出如洪吕大钟般振聋发聩的泰岳之文,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占进士科的榜首。”
崔凝看着蹲坐在对面的崔况,小小的一团,怎么脑子里就装了那么多东西呢?
跟崔况一比,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考了状元之后呢?”
“祖父说,连续几年的科举,人才已经过剩,如今还有许多人在等候录用,趁着他还在朝廷的时候先带我几年,对我以后有好处。”
这世上多智早夭的例子不胜枚举,又有多少人小时了了,而大未必佳,大多数并非因为他们突然变笨,而是没有受到正确的引导和教育。
崔况如此天资,整个崔氏都很重视,因此他早早接触政治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任性的决定,而是合族长老多年对其秉性观察,最终与崔玄碧商议之后做出的选择。
“其实我这么早去科举,也是形势所逼。”崔况一副感叹命运多舛的小模样。
崔凝疑惑道,“什么形式?”
她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祖父年纪渐大,父亲不争气。母亲是个闲散性子,二姐脑子又不好使。”崔况揣着手,看向她,“大姐嫁去凌氏,怎么说都是母亲的母族,不会吃亏,可你就不一样了。谢家是冲着祖母才想求娶你。若是他们发现不是预想中的样子,这婚事难成。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以后我有出息。你在世家子弟里边随便挑拣,选着称心如意的嫁,人家也不敢嫌弃你。”
都是一家子不争气,才逼得小小年纪出去打拼啊!
嫁人虽然不在崔凝的计划之中。但是崔况如此为她打算,她打心底里感动。“小弟……”
“你是我亲姐,这些是我份内之事。”崔况拍拍她的肩膀,又道,“快要上学了吧?”
“嗯。”崔凝觉得好像每个人对未来都有规划。可是她的计划是那么模糊,只能等,果然是她太笨了呀!
“裴九也会去悬山书院。你记得帮我看看。”崔况道。
崔凝义不容辞,“肯定会的!放心吧!”
崔况笑着起身理了理衣服。“那我去看书了。”
“好,你去吧。”崔凝忙道。
看着崔况走远,她觉得有点不对头,好像他在哄她去帮忙看着未来的媳妇?
可是他说的话又确实不作假,罢了,这问题不想也罢!
崔凝挠了挠脸,吹着风,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也想像崔况一样,做到事事心中有数,可是她想破脑袋却连下一步干什么都不清楚啊!除了到东市、西市去看看刀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一夜,注定又是个失眠夜了。
好不容易天色朦胧的时候才睡去,没多会儿又被青心叫起来。
崔凝迷迷糊糊的坐在妆台前,两眼无神的看着青心和青禄带着其他婢女忙碌,半晌才想起来问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平时起床的时候都是青心或青禄带着一个人伺候,今天好像出动了院里所有的婢女?
青心把一块滚热的帕子敷在崔凝脸上,她被烫的嗷的一声,随即又舒服的叹息起来。
“娘子忘记了?今日谢郎君来啊!”青心道。
帕子取下来,青心凑到她对面仔细看了看,抬头吩咐其他侍婢,“去拿熟鸡蛋来。”
“我一会儿要去陪祖父吃饭,拿鸡蛋作甚?”崔凝稍微清醒了一点。
“娘子昨夜又晚睡了吧?眼底下都青了。”青心兀自唠叨,“得告诉夫人才行,娘子小小年纪就总是睡不好,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受得住?”
崔凝只好装作自己不存在。
青禄过来帮她换衣服,然后梳头。
青心剥了鸡蛋在她脸上滚,热热滑滑的感觉让崔凝忍不住直哼哼,心想以前想吃个鸡蛋都要蹲在鸡窝跟前守着,哪曾想到现在居然拿它来滚脸呢!唉!想想真是可惜,如果她要来吃了,会不会被人怀疑她不是大家闺秀?
在崔凝的胡思乱想中,青心青禄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
崔凝睁开眼睛往镜子里一瞧,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是我?”
刚刚到佛堂的时候,崔凝还是瘦柴火似的,但是娇养了这么久,她像是褪去了那层不起眼的壳子,再加上精心的装扮,让她自己都有点不敢认了!
镜子里的人一袭鹅黄色襦裙,彩色衣边,显得清新又不失活泼,而露出的手腕上系着一串圆兔子更是有趣,乌黑的头发半挽,与衣边颜色相同的发带缠绕做装饰,两颊边各编垂辫,额头上一小撮留海儿,十分可爱的样子。
她的眼睛形状可以归类为桃花眼,但是因为皮肤特别白,点墨似的眼特别明显,显得好像整个眼睛都很圆似的。
青心看了一圈,有点不太满意,“显得太小了。”
这身打扮放在平常绝对妥当,但是今日谢飏过来拜访,有点双方相看一下的意思,崔凝这一身打扮就太幼稚了。
青禄很快又将她衣裙脱掉,换了一身红色衣裙,收拾完毕之后,发现崔凝太瘦了。气质并不显雍容,穿这样的颜色反而有点担不起来。
达不到预想效果,这一身又被否决了。
很快,在青心的指挥下青禄给她换了一身浅青色配金银绣的长裙,又将头发打散,留海梳上去,垂辫当做发带拢住半挽起的头发。又寻了银镶玉的小发饰装点。这么一弄。崔凝立即显得大了一两岁,又清新脱俗、活泼俏丽。
“好。”青心这才点头,并道。“日后娘子要多多打扮才好。”
平时崔凝都是捡着最方便简单的穿,从不事装扮,闹得身边侍婢都不知道她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临上阵一大通折腾。
崔凝从小在一群糙汉中间成长。但泯灭不了女孩爱美的天性,以前没有什么条件的时候她都很爱捣鼓这些。现在反而不愿意在这方面花时间了,不是突然变了性子,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浪费时间,有精力还不如去多看书。多了解这个世道,以便早日找到神刀。
装扮好之后,崔凝还如往常一样去了祖父院子里吃早饭。
崔玄碧见她这样的打扮。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这样。很像你祖母。”
只是谢成玉更丰腴一些,生的本身就秾丽,崔凝面容与她有两三分相似,只是更显素淡些。
“我听姐姐说,祖母年轻的时候生的倾国倾城,祖父这是夸我呢?”崔凝笑着坐下。
崔玄碧笑笑,“吃饭吧。”
祖孙两人吃完饭,那边便有人来通报,谢飏过来给崔玄碧请安。
“祖父,我要回避吗?”崔凝问。
“跟我走。”崔玄碧道。
崔凝跟着他到了厅中,他指了指屏风,“进去吧。”
崔凝高兴的躲过去,又从后门探出头来冲他吐了吐舌头。
崔玄碧难得露出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
须臾,有小厮通报,“小谢郎君到了。”
“进来吧。”崔玄碧沉声道。
崔凝趴在屏风后心想,偷窥可真是门学问,这要怎样在不暴露痕迹的情况下成功偷看到呢?
其实她完全理解错了,崔玄碧让她躲在后面,是想让她听一听谢飏的言谈,从屏风那边隐约也能看见厅内人的举止。
崔凝只隐约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厅内便响起了清朗的声音。
“愚外侄孙子清拜见祖姑父。”那人直接跪下,给崔玄碧磕头。
平时就算是奴仆也很少行跪礼,但谢飏行的是孝道,他远离长安,不能经常来拜见长辈,况且刚过完年,磕个头是应该的。
崔玄碧起身虚扶起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都长成大人了,快坐吧。”
“谢祖姑父。”谢飏道谢之后随着崔玄碧坐下。
“不必拘束,就如到自己家一样。”崔玄碧仔细端详谢飏,赞道,“真是个出色的孩子,都说琅琊王氏生的个个生的好,却差你远矣。”
谢飏今日一袭绛色袍服,坐在厅中无端便衬得屋里亮堂了几分,他一笑,更是令人觉得珠玉在侧,“祖姑父过誉了。外侄孙以往游学在外,不能常常来给您请安,实在罪过。”
“志在四方,何必拘泥?”崔玄碧笑道,“家里祖父祖父都还好吧?”
“劳祖姑父挂念,祖父祖母一向好,家里人也都命我向您问好。”谢飏道。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崔玄碧开始问他以后打算,聊了很久。
崔凝着急的要命,连崔玄碧这样沉郁的人都表现出挺喜欢谢飏似的,可见这个人确实从里到外美的不像话,崔凝虽然没有抱着其他心思,但好奇心还是颇重的。
她忍不住趴在地上,从下面悄悄探出头来,心觉得这个位置应该难以被发觉。
只是谢飏正坐在面向屏风的地方,一瞬间便用目光捉住了她。
崔凝只见他一袭绛色宽袖袍服端坐在胡椅上,长眉入鬓,狭长的凤眸含着淡漠,分明是柔和美好的线条却透出威严,因此纵然是生了一副俊得近乎妖魅的皮相,却不流于俗,让人觉得矜贵不可侵犯。
可是,他看见崔凝的那一刻,唇角微微扬起的样子又平添几分魅惑,他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宛如传说中掌管天地一方的神君。
第六十章 卑劣与运气
崔凝愣了许久,猛然抽身回来的时候却忘记自己头在屏风下面,于是,只闻“咕咚”一声,屏风一震,轰隆倒地。
那一刻。
崔凝脑袋嗡的一声,感觉自己要悲剧了……祖父不会发火吧!
她忙揉着脑袋站起来,头脑嗡嗡眼泪汪汪的看向崔玄碧。
崔玄碧不愧是历经过风浪的人,这么大动静,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看了她一眼,见没有受伤,便用一点点训斥又有一点点宠溺的语气道,“又调皮!过来见过你表哥。”
崔凝只好走过去行礼,“见过表哥。”
谢飏起身回礼,“二表妹。”
原本他坐着的时候,两人视线差不多,结果他又站起来,崔凝又变成了仰视。
“子清先去见见你表叔表婶吧,待午膳后再来与我说说话,”崔玄碧道。
“好。”谢飏应道。
崔玄碧又看向崔凝,“阿凝给你表哥带路吧。”
“哦。”崔凝欠身,转向谢飏,小心翼翼的道,“表哥,咱们走吧?”
两人沉默着从屋里出来。
崔凝觉得走在前面简直像是被在油锅上煎,整个背后都*辣的感觉,脑袋懵懵的,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一切全都是因为背后那个俊美的让人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的家伙。
“表妹,此处已经走过了。”谢飏提醒道。
他的声音从头顶灌入耳朵,崔凝觉得脑袋和耳朵里都是滚烫。
“啊……”崔凝反应有点迟钝,微风拂过才稍微清醒一点,“走那边。”
她埋头直往前冲。
谢飏步履悠闲的跟在后面。
出了崔玄碧的院子,青心青禄在那边等候。便不用她费脑子带路了。
崔道郁听小厮说谢飏已经从父亲的院子里出来,便携一家到了堂中相候。
等了一会儿,大家便看见这样的一幕:崔凝头发微乱,垂着脑袋在前面小跑似的,后面一个俊美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年轻男子从容相随。
待走近了,凌氏在看见崔凝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大包,不禁问道。“凝儿这是怎么了。”
崔凝见着凌氏。便赶快扑到她怀里。
谢飏进屋于崔道郁夫妇施礼,“子清拜见表叔表婶。”
“果然一表人才!”崔道郁笑着夸赞,又与他介绍。“这是我的长女净儿,这是况儿。”
“见过表哥。”崔净有一瞬失神,旋即便规规矩矩起身施礼。
崔况拱手,“表哥。”
一屋子人见礼之后。都陆续落座。
崔道郁免不了又是与谢飏一阵寒暄,将家里上上下下都问候过了之后。这才开始真正的聊天。
凌氏心疼的看着崔凝脑袋上的大包,不好立刻离开,也不好追问,让身边的侍女带着她过去上药。
谢飏将方才的情形简单提了一下。只说崔凝不小心撞到屏风上去了,并未提偷窥之事。
寒暄问候方面,谢飏话不多。也不失礼,但崔道郁将话题引到了学术方面。再加上崔况,三人聊的不亦乐乎,凌氏便托词准备午膳,带着崔净一起出来了。
崔凝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胡床上覆冷巾布,脑袋上的大包已经肿的有她小半个拳头大,像是头上长了大角,虽未流血,却看起来伤的很重。
“凝儿!”凌氏一出来便直奔崔凝这里,看见那个越来越大的包,心疼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撞上屏风了。”崔凝现在倒觉得不是很疼,只是脑袋里嗡嗡的,很晕。
方才在那边的时候,崔玄碧没有直接看见崔凝是如何将屏风弄倒,见她浑身也没有伤,还以为是她不小心推倒了,便没有多问,出来之后头上那个包才慢慢越鼓越大。
“怎么能撞成这样!”凌氏又问青心有没有请医者。
青心道,“青禄去请了。”
凌氏又吩咐道,“去冰窖里取冰块来。”
青心领命出去。而崔凝这时想的是,听母亲的口气,看来谢飏没有把偷窥的事情说出来!好在她机灵,没有自己招认了!崔凝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这一撞好像变得聪明了,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笑可吓坏了凌氏。
待医者过来,反复问了好几遍,脑子没撞出毛病来吧?医者保证没有任何问题,她才松了口气。
“养你这个闺女,可知道我操多少心吧!”凌氏坐在床沿,仔细看了看她头顶那个大包,“一个姑娘家,怎么这样皮?你弟弟打会走路之后就没教我操心过。”
“母亲,我头好晕。”崔凝听她数落,就更晕了。
凌氏立刻闭嘴,帮她换了头上的帕子,“敷着好受一点了吧?”
“嗯。”崔凝鼻音都出来了。
凌氏便不吵她,“你服药之后就睡一会吧,我得去看看午膳准备的如何了,净儿,你在这陪着妹妹。”
“好。”崔净应道。
凌氏走了,崔净看着躺在床上哼唧的崔凝,心里隐隐有种难受的感觉,如果当初不是看上凌策,说不定现在与谢飏议婚的人就是她了。然而一念闪过,崔净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特别恶心,突然间开始厌弃自己。
崔凝闭着眼睛偶而哼哼一下,不知是否睡着,崔净似是自语,“妹妹觉得谢表哥如何?”
“嗯……他啊,像画里的人。”崔凝喃喃道。
“比魏五郎呢?”崔净很想得到崔凝的支持,不是她一个人被谢飏的外表迷惑,才产生那种令人不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