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by袖唐
袖唐  发于:2023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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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有问题!
想必那赵朴也是被她人畜无害的外表骗到了,以为能从这個“单纯”的小姑娘口中获取他想要的消息呢!
韩开倒也不愧为一处的人,一眨眼便推测出了这么多,而手中有信的崔凝,就更容易确定赵朴的意图了。
拜帖上,赵朴的确是说有要是想要约见她。
崔凝刚刚从韩开那里得到赵百万秘密派人去找赵朴的消息,扭头就收到了赵朴的拜帖,真是省了她好大的功夫!
赵朴想从她这里套消息,正巧她也这么想呢!
崔凝满眼笑意的命人即刻去送了回信,约人一个时辰后在监察司旁边箱子里头的面摊见面。
想杀她的人有权有势还足够大胆,便是监察司门口也未必安全,但终归是要好一些。再说赵朴本就冲着她“单纯好骗”来的,若是约在监察司里面,他怕是不肯。
不料大半个时辰后突然起了风,天气阴沉下来,还下起了冰粒子。
崔凝还是带上崔平香和诸葛不离前去赴约,甚至还贴心的拎上了一壶茶。
到了官员休假的日子,这附近就没有什么人,面摊老板也不会出摊,但是支起的小棚子和桌凳都不会收。
赵朴大马金刀地面朝巷口而坐,见到崔凝来了,极为客气的起身拱了拱手,“小崔大人,好久不见呀!”
三十多岁的将军,正是意气风发、勇猛威武的时候,赵朴身材高壮,眉如悬犀,双眸如星,即便是刻意散发善意地笑起来亦仍然不减锋锐。
崔凝愣了一下,连忙拱手还礼,旋即雀跃的向前冲了两步之后,又似乎是刻意控制情绪,放缓了脚步,笑容里却带着点“压抑不住”的小雀跃,“赵将军!许久不见,越发英武了!”
赵朴哈哈一笑,“来来,坐下说话。”
崔凝走进棚子坐下,让崔平香把茶水摆上,给他倒了杯茶水,笑意盈盈道,“没想到您还记着我呢!”
“小崔大人年少有为,世所罕见,自然记着!”
崔凝这才带出恰到好处的天真和疑惑,“我与将军只一面之缘,不知将军约我有何要是商谈呢?”
赵朴原本还想多寒暄几句再引入正题,没想到崔凝如此直接,不过这也正好,可见小姑娘沉不住气。
外面冰粒子越发密集,打在棚顶上噼里啪啦,巷子里没有风,面前热茶冒出袅袅烟气,正是谈话的好气氛。
赵朴捧起一杯茶,没有喝,只是握着暖手,“我有个族叔,叫赵百万,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崔凝假意想了想,迷茫摇头。
赵朴一直盯着她,心中不由想,难道李少监被查之事与最近的案子没有关系?还是说她在监察司就是个摆设,魏潜调离监察司之后,她就不能参与紧要的案子了?
念头一晃而过,他斟酌道,“是这样的,监察司李少监的妻族与我族叔有点生意上的往来,李少监也算是罩着他生意,听闻监察令找李少监问话了,族叔害怕他犯了什么事连累到自己,所以求我来打听一二。”
这一番说辞也就能骗骗单纯小孩了。
崔凝可不想完全扮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小孩,于是不答反问,“他不是您族叔吗?他为何还找旁人罩着生意?”
“咳,此事牵扯到家族中一些私事,不便说道,我与他关系很是一般,这次若非怕他惹上什么事连累家族,我却是万不肯走这一趟。”赵朴好像反应过来小姑娘虽然单纯,但不是傻子,又多余找补了几句,“我们族中确实不少人做官,但在长安的只有我一个。其实我与魏小弟颇有几分面子情,原想找他问问,但一打听之下才知道他调去刑部了,想着你将来也是弟妹,便就寻来了。”
听完他一番说辞,崔凝这才恍然笑道,“嗨呀,您要早说这事儿我就知道了,监察令确实找李少监问过话,不过问话内容我的确不便透露给你,只能告诉你问题不大,您放心吧。”
她说罢低头喝了口茶,掩住眼中情绪。
崔凝虽然不知道赵百万藏了密信,但他为了避人耳目专门派遣一个面生的小厮去将军府,而赵朴马上就有所动作可不像是小事。
她赌赵朴来找她就是想打探具体内容,哪有可能听她随口说句没事就放心了呢?

第461章 进宫面圣(1)
果然,赵朴半真半假道,“实不相瞒,今日他突然着急托我送节礼,我起了些疑心,便命人去搜礼品,果然在夹层中找到一封信,信中未曾写明何事,只提到了李少监,我担心这族叔脑子拎不清……”
李少监只是被问询,并没有被抓,如今还好好的待在官位上,所以此事根本没有搞出大动静,只有相关之人被惊动罢了,赵朴短时间便查到此事,又一刻都不耽误的找过来,根本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担心”。
崔凝抬眸看向他,“赵将军,我能看看信吗?”
赵朴只犹豫了一瞬,爽快地从怀中掏出信。
崔凝刚要伸手去接,便见他突然又缩了回去。
“小崔大人看之前,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崔凝道,“您说。”
赵朴问道,“太子和宜安公主的案子……结案没有?”
原来他以为赵百万搅合进太子的事里面去了?崔凝不知道这是套话的借口还是真这么想,她也不是很在意。
赵朴言辞恳切道,“我知晓最近监察司在查太子,听说圣上已经定了宜安公主死罪,万一赵百万……此事关乎赵氏一族,我实在焦心的很。”
崔凝也不着急要那信来看,而是顺着他的话道,“太子的案子已经收尾了,只等卷宗呈上御案由圣上裁决。”
不等等赵朴松有所反应,她又主动放出钩子,分外诚恳地道,“赵将军私下来询问我,可见信任,将军也知道,圣上眼下也只发落了一个跳的最欢的宜安公主,还打算将太子手底下有用之人收归己用呢,可见不曾想过一杆子打死,更不会牵连家族。我也不瞒将军,倘若您族叔涉及最近的秘密案件,还真不如搅合太子的事儿呢。”
赵朴消息灵通,怎会不知太子案的进展,他方才还只是借此套话,现在是真的傻眼了,“发生何事?!”
崔凝倾身,压低声音道,“最近监察令遵圣上口谕在查一个秘密案件,眼下已经拿到许多证据,很快便会水落石出,据说极有可能使朝堂天翻地覆。”
除了替换案件主要负责人,她所言皆为真话。
别看赵朴雄壮魁梧,看上去五大三粗似的,实则心思敏锐,他意识到崔凝所言是真,心中大惊,当下追问,“当真?!可知是何案件?”
崔凝的话在赵朴听来,就是监察令在查秘案,监察令问询李少监,李少监和赵百万心虚急着传信给赵子仪!
赵百万不过是商贾,若真到了不得不舍弃的时候,舍便舍了,谁知道赵子仪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手里可是实打实握着兵权!
这才是赵朴大惊的关键。
“将军也知晓我只是個小小监察使,平常听命行事,再多我也不能透露。”趁他心神动摇,崔凝紧接着又道,“那信,我看不看关系都不大,只是倘若您族叔真的搅合进去,还望将军早做打算啊!”
崔凝不怕他真的不给看,打探监察司的消息本就不易,更何况是机密案件,赵朴若想继续利用她探听,必然是要拉拢一番。
不过她见赵朴陷入沉思,脑中那根线都绷紧了,以免他问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导致她反应不及时露出马脚。
赵朴抬眼盯着她,问道,“这秘案,可是与符长庚有关系?”
最近由于崔凝刻意放出消息,许多人都知晓符远涉案,赵朴知道不足为奇,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便联系起来了!
她脑中转的飞快,并没有控制自己露出惊诧之色,嘴上却道,“您也这样想吗?!”
发自内心的真实表情,加上随机应变的言辞,令她的反应格外真实。这一瞬间,崔凝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会演戏。
她语气神秘又暗藏得意,“虽然我还没闹明白,但我觉得肯定有关系,而且所谓灭门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除了当年屠戮道观的真凶之外,其他人根本没那么容易查到她身上。赵朴大概率也是不知道,但他是羽林卫的头领,回去一查就能查到她领人去了东郊山上,或许也很快能查到符远被捕,所以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只有透露出她并非一无所知,才有利用价值。
赵朴的确是信了八九分,正如崔凝所希望那般,认为她虽参与调查神秘案件,但是并未触碰到核心,只是知晓一部分秘密。
不过须臾,赵朴便恢复平静,将手中信递给崔凝,“小崔大人莫怪,并非是我不信你,只是事关赵家,我不得不慎之又慎。”
“无妨。”崔凝接了信,打开飞快扫了一遍。
信中确实没有写的太过详细,只说了李少监被监察令问询,或许会有危险。
“我虽不知道监察令具体如何问询李少监,但此事当真非同小可。关于密案,您在长有人脉,一查便知我所言非虚。”崔凝边说边将信折好递还给赵朴,意有所指,“此信将军要好生收着,万一……也好有些用处不是?”
赵朴肯定不会把信给她,她便也不提要,只提醒他莫要轻易毁掉。
“多谢,今日之事,还望小崔大人不要外泄。”赵朴抱拳道。
崔凝笑道,“我今日向您透露不少,说出去岂不是砸自己的脚?不过,我也不想白说。”
赵朴道,“不知小崔大人想要什么?”
崔凝面露犹豫。
赵朴道,“直言便是!”
崔凝语气很是小心,“若查到您族叔真的涉案,您是打算包庇呢还是大义灭亲?”
赵朴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如若我查到实证,便立即修书请族长将其逐出家族,所得证据也会交予你处置。”
这当然都是场面话,如果不是有心要保赵百万,他也不会私底下跑来哄个小姑娘。
具体得要看赵百万掺和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救,毕竟赵百万是赵氏最会赚钱的人,充当了整个家族的钱袋子,不可能说弃便弃,族中也不会轻易放弃,但若是不能救,也只能当机立断舍弃卒子。
崔凝道,“将军可不要忘记说过的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即刻便回去查证。”赵朴起身,“告辞。”
送走赵朴,崔凝坐在棚子里看着巷口飘雪,想了一会事情。
诸葛不离收起茶壶,忍不住问道,“大人不是打算套话?”
好像从头到尾也只是看了一眼信,并没问出什么。
崔凝只道,“等等看。”
三人回到监察司,崔凝吩咐崔平香,“去找韩开,让他继续盯着赵朴。”
“是!”崔平香领命离开。
“哎呀大人去了何处,找您半晌了!”黄格跑过来,语气焦急。
崔凝疑惑,“何事?”
黄格道,“圣上宣您进宫!”

监察令才进宫去面圣,紧接着便招她入宫,多半是与符危有关。
一路上崔凝脑子里乱哄哄。她对圣上的了解大都是通过道听途说,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终归是个十分有能力的君王。
崔凝打心底尊敬圣上,她不希望圣上与监察令有同样的想法。
外面天色渐晚,崔凝站在廊下等候时,见宫娥内侍把灯一一点亮。那么多的人,竟然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十分轻微。
看着原本黑暗朦胧的一条路被灯火照亮,崔凝忽然间心绪平静下来,脑子也清明起来。
内侍跨过门槛,弓着身子轻声细语地道,“小崔大人请。”
崔凝立刻敛了敛衣襟,随着内侍入内。
这次召见地点是一个暖阁内,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胡床软塌,看起来是休息之处。崔凝也只是快速扫了一眼,余光看见软塌上着赤黄色常服的女子,便立即停住脚步,长揖行大礼,“末臣参见圣上!”
“免礼。”女帝放下手中书卷,打量眼前的姑娘。已经抽条的少女穿着官服,看不出什么娉婷袅娜之态,不过身量纤细修长,面容清丽绝俗,尤其是一身气质与旁人十分不同。
“坐吧。”女帝道。
崔凝垂眸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席位,便坐在了一旁胡椅上。
直到坐定,她才看清上首之人。
女帝穿着随意,头发简单盘起,第一眼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威严,再看才见她面庞丰润白皙,虽已见岁月痕迹,但仍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她面上带着温和笑意,“你这一路过来,可曾想过我为何见你?”
女帝竟然在一個微末小臣面前如此随和,崔凝心中诧异一闪而过,旋即老老实实应答,“想过。”
“想出答案了吗?”
要来了吗?她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闭了一下眼,再睁开,便毫不犹豫道,“末臣以为,可能是关于符相。”
女帝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很是随意道,“监察令也是关心则乱,国有国法,触犯律法自当依法处置。你不必有所顾虑,放心查便是。”
崔凝眼神猛然一亮,忙不迭拍了个马屁,“圣上英明。”
女帝道,“今日只是想见一见你,说说话,不必拘谨。”
“是。”崔凝放下心的同时又不禁心生迷惑。
“你很疑惑。”女帝虽然语气温和,但是不容拒绝,“说来听听。”
崔凝依旧实话实说,“末臣想,圣上与末臣,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能聊些什么?”
女帝哈哈一笑,“脾性倒是与魏五有几分相像,像是能过到一块去的孩子。”
这话家常的口吻,的确像是要唠嗑的架势,崔凝也稍稍放松一些,只不过,印象里圣上对魏潜的刚直颇有几分头疼,因此她不知这话到底是夸是贬,也不太好回话,只得腼腆一笑。
“你我只是位置不同,却同是人,同是女人。”女帝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扶手上,问出了一个崔凝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以女子之身坐上这个位置,伱猜猜看,待我殡天之后,会发生什么?”
崔凝听见女帝随意说起“殡天”,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劝阻安慰,而是因这个问题陷入沉思。
想了片刻,她小心试探着回答,“会被秋后算账?”
那些被女帝暴力镇压下去的声音,一定会在她死后反扑,去质疑她不应当做皇帝,用各种办法抹黑她的政绩和名声。
“那都是小事。”女帝看向窗外摇曳暖光里的簌簌大雪,目光悠远,语气笃定,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几百年之后,“在我之后,天下女子终有一日必将遭遇地狱浩劫。”
崔凝心中悚然,她一时没有想明白具体原因,却已经认同了女帝的话。
“在贵族眼里,下层百姓是什么?”女帝目光转向崔凝。
崔凝有一瞬哑然,她只有贵族的皮,没有贵族的魂,很难站在那个角度去回答这个这个问题,但她会看会想,“是货物、财产?”
女帝眼眸之中映着烛火,“男人看女人,亦是如此。”
崔凝生在当世,经历也与寻常女子不同,对于男女处境的差异感受并不明显,但是她想到一身才华无从施展的祖母,又想到平阳长公主。
乱世之中平阳大长公主招纳江湖人士组建起义军,在关中打下大片地盘,又与太宗一起攻下长安,后面在高祖率兵征伐之时,负责防守李家大本营,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天下之争落下帷幕后,她便被收回兵权,回家相夫教子去了,战功赫赫换来的至高荣耀便是以军礼下葬。
“往后总会有许多掌权的男人害怕再次被女人骑到头上,会变本加厉的驯化约束。”女帝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待到那时,天下女子可有反抗之力?”
就算是现在,一旦圣上倒下,女人们一样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女官不成气候,朝堂上真正能掌实权的女人太少太少。
“我听闻,你劝身边的医女开办私学?”
崔凝闻言,陡然从沉思中惊醒,不过只一瞬便恢复如常。监察司里全是圣上的人,当时她与诸葛不离说话也没有刻意避着人,圣上会知道并不奇怪。
崔凝道,“是。诸葛姑娘一身医术,若是只默默无闻的隐于山野实在暴殄天物,末臣因此才劝她开私学。”
女帝赞许道,“你很好。”
她又叹,“若在我去后,这天下女子皆有一技之长,有更多女子掌权,未来或许便不会轻易被圈养起来,成为随时可宰杀的羔羊。”
“陛下的期盼会成真的。”崔凝接触过不多的女子之中,便有不少才华横溢,“臣下在悬山书院时,有个同窗谢子玉,便曾经说过将来想做尚书仆射。她也是极有才华的一个人,听闻已经考进了中书省。臣下也会努力做一个好官!”
祖母、诸葛不离、还有崔净……崔凝一直认为崔净是一个极有本事的人,她什么都能学到最好,只是志向不在做官上。崔凝有时候会感到可惜,但人各有志,有上进的目标总归是好的。她以前的理想还是挣钱道观,她也并没有觉得渺小或低贱。
“如此便好。”圣上露出浅笑,说出一句崔凝毕生都刻在心上的话,“这世上,弱小是原罪。”
因为犯了弱小的罪,所以生死被他人掌控,要受尽这世间万般苦楚。
崔凝本就不是一个特别有尊卑观念的人,随着话题的深入,她也逐渐放开,圣上似乎谈兴很高,留她聊了很久,最后竟然极为高兴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赞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子,朕很喜欢。”
这是女帝今天晚上第一次自称“朕”,却是用最亲近的姿态。
崔凝不懂。
直到出了宫,被迎面风雪糊了一脸,崔凝一个问题才突然浮现在心中——圣上突然把她叫过来聊天下女子的处境,究竟是何意?
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圣上真是想找人随便聊聊,即便想聊,还有上官大人,轮的上她区区一个监察使?

第463章 阳谋
崔凝觉得自己很难明白一个帝王的心思,便想着回去找魏潜问问,但是转念一想,他是个男子,同他说那些话不太合适……
这个念头一起,崔凝不禁打了個冷颤。
怎会如此!
只是一场平常的谈话,竟然令她切切实实的生出了男女立场不同的想法,甚至连最为信任的魏潜都排除在外!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但足以令她震惊。
崔凝想着,又摇摇头,想到那句“女人不是原罪,弱小才是”,心里隐约明白了女帝的意图。
身为天下至尊,在女帝的眼中也许根本不分男人女人贵族贱民,于她而言,都是棋子、基石,就像她要捧寒门打击门阀,符危是她手中的一枚还算好用的棋子,没了他,还有其他棋。满朝之中,又不止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
至于今晚的召见,崔凝相信自己不是唯一。
身为门阀贵女,如果被激起对权利的欲/望,又有强力支持,主动去争家族资源,届时势必会加剧门阀内部的斗争。
内忧外患,门阀倾塌“指日可待”。
可若说这是纯粹的利用,那也未必,在争权之中,崔凝本人将会获得巨大利益,她在争斗之中自然会去寻找利益共体,有极大可能会惠及更多女子。
这是女帝的谋算,可她能说出那些话,说明心中确实是将天下女子处境放在心上了,换别的帝王,压根不会往这上面想。
崔凝坐在温暖的马车里,只觉得浑身寒热交加,令她分外难受。
因为即便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女帝在算计她、利用她,也不得不承认,女帝的忧虑狠狠触动到了她。
皇宫暖阁内。
上官婉儿见女帝喝茶,劝阻道,“这样晚了,还是换了羊乳吧,不然又该失眠了。”
“不喝茶了。”女帝从善如流地放下茶盏,“今夜大雪,正适合饮酒!叫人搬个火炉上来,咱们也学曹刘煮酒。”
“微臣哪里就可比曹刘了,陛下还是莫要吓微臣。”上官婉儿有时候真的会被女帝不拘小节吓死,不过相伴这么多年,她早已知晓如何应对,并不会把惶恐表露出来。
她说罢便命人去准备酒菜,不多时,就在暖阁窗边摆上了。
“谢氏,可惜了啊。”女帝饮了一杯酒,叹道。
女帝刚刚才见过崔凝,这时所感叹的自然是她的祖母。
上官婉儿亦是一叹,“当年才华见识力压与众多儿郎的“江左小谢”,嫁入崔氏之后,传出的书作竟都是些香道、插花,也是可叹。”
不过,有用之人,便是死了也仍然有用。
那么多门阀贵女,颇能挑出几个才华横溢之人,但在女帝眼里并不好用。能读书的女郎,大多生活优渥,也习惯依附于家族,而今女子地位并不算低,她们有尊严有地位,执掌中馈,甚至在家中十分有话语权,想要她们生出更大的野心或者不平,并不容易。
而崔凝,最敬爱的祖母一身才华却不得施展,被困于后宅郁郁而终,对女子的处境必然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可是女帝当时并没有用谢氏去说服崔凝,甚至不曾提起,而是拿平阳长公主举例。因为谢氏注定是崔凝心里的一根隐刺,她更想要让崔凝知道的是——家族不是女儿家的从政的后盾。
只看平阳长公主战功赫赫,不能算弱小,可是把她放在一个完全由男人统治的世界之中,她便是独木难支,是随时被湍急江水冲折的苇杆,所以父兄要收回她手里的权利时,她不能不依。
然而,即便是脆弱的芦苇,只要足够多也可以成为中流砥柱…
女帝只是煽动崔凝去争取资源,甚至于掌控家族,难道女子掌控的家族就不是家族了吗?崔凝甚至不用背负任何心理压力。
她端起酒盏,悠然观雪,慢慢啜饮。
而另一边的崔凝,来时脑子乱哄哄,回去脑子还是乱哄哄,回到监察司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阿凝,你没事吧?”魏潜忧心道。
崔凝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半晌才小声道,“圣上当真可怕。”
她后知后觉的才品出那句“你是个好孩子,朕很喜欢”的意味,那是看透了她,并且熟练掌控的姿态。女帝那时的眼神和动作,怕是将这句话换成“你是个好棋子,朕很满意”更加恰当,她摸着她的脑袋,就好像将棋子拈入手中。
更可怕的是,她一边觉得脊背发寒,一边又无法遏制内心被点燃的小火苗。

第464章 赵氏兄弟
魏潜见她一脸纠结,也没有追问,而是说起一个消息,“大师兄应该快到长安了。”
“真的?!”崔凝猛然抬头,什么谋算、天下全都抛之脑后,“什么时候到?”
魏潜道,“不是后天便是大后天。”
“太好了!”崔凝欢喜过后又开始担心,“大师兄的事没有泄露吧?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魏潜道,“没有旁人知晓。大师兄和莫娘都是老江湖,经验丰富,我的人事先知晓他们的动向还数次跟丢,更遑论旁人。反倒是我们如今在明,倘若冒然派人出去接应,反而可能暴露他们。”
崔凝暂时放下心来,便有精力琢磨别的事,“对了,今日羽林右卫将军赵朴私下来找我。”
魏潜一想便猜出了缘由,“是赵百万有动作了?”
“是,他着急让赵朴利用羽林军的渠道给赵子仪送节礼,被赵朴看出端倪,在礼品中搜出夹带。那信我看过了,写的含糊,只说李少监被问询,恐有危险。我认为赵子仪多半也参与了当年东硖石谷之事!赵朴像是猜到点什么,才来我这儿套话。只是,我总觉得……”
崔凝沉吟道,“无论如何,我毕竟是监察司之人,赵朴这样直接找来,暴露的风险太大,我总觉得他有什么打算。”
赵百万有所依仗,笃定赵朴就算发现也不会闹出去,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赵朴竟不按套路走!
魏潜笑了一下,“他在试水的深浅。”
崔凝道,“我听一处的人说,赵子仪与赵朴父母之间颇有点恩怨。”
“父母?”魏潜摇头,“未曾听闻。只不过赵朴对赵子仪兄弟确有仇怨,因为赵父之死与他二人有些干系。”
原来,这并非什么桃色秘闻,而是由恩结怨。
兄弟俩父母双亡后,被赵氏族长家收养,而赵朴父亲便是族长幼子,名唤赵子林。
赵氏居于冀北,族中儿郎大多文武双全,出文官更出武将。当年赵子仪与赵子林一同投军,二人骁勇又读过书,晋升飞速,前途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只可惜,彼时契丹来犯,赵子林为救赵子仪右腿中了一箭,从此后不良于行。
后来朝廷两次征讨契丹,赵子仪凭军功扶摇直上,而赵子林右腿废了,只能返乡在族学中做个开蒙夫子。
当时赵百万还叫赵子跃,年岁不大,兄长又不在身边,他被有心人挑拨,认为族长侵吞了他父母遗产,他不蠢,平时倒是知晓这种想法不能宣之于口,可一旦被激怒很容易口不择言。
他有一次在族学听同窗谈论起赵子林,说赵子林是英勇,为了保护赵子仪才会瘸腿,赵子仪是靠着族兄才升官,他便冲出去反驳说“族长吞了我们家那么多钱,他就应该救我兄长”。
这话正好被赵子林听见了。
意气风发的青年,从云端跌落,本就郁郁寡欢,猛然听到这番话,心中更加郁结自不必提。
族长听闻此事,当日便找来族老们做见证,将当初接手他们父母的财产清点好,问赵子跃是现在就交给他收着,还是等他兄长回来。
这么多年来,族长是掏自家钱财养这兄弟二人,吃穿用度都与自家孩子一般,没有苛待,也并未有任何优待。至于那些遗产,他打算留给他们日后娶妻成家用,不仅分文未动,还在与赵子仪商议之后用其中现银给他们购置了不少良田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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