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蹭在脸上的触感让柳云溪无端想起方才与少年的亲昵,心中泛起波澜,犹豫道:“这不太好说……”
“连我都不能说吗?”宋妤面露苦相,却更加好奇。
柳云溪看向她,“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你听听就算了,别太认真。”
“知道啦,快说给我听听。”
在宋妤翘首以待的期盼中,柳云溪缓缓开口,“他是张家的公子。”
宋妤眨眨眼,又问:“张家?城南张家还是城北张家?我记得在你家附近也有一个张家。”
“是永盛钱庄的张家。”柳云溪很平淡的解释。
“永……”宋妤的声音顿了一下,两只眼睛登时瞪大了,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是那个,大周首富,张家?”
柳云溪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说的煞有其事,可沈玉衡只在外人面前说过这么一个身份,自己又不想瞒着好友,只能这么跟她说了。
宋妤激动的厉害,许久才回过神来,着急的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云溪,一定要跟他成亲,你要是不跟他成亲,庙里的财神爷都不答应。”
活生生的一个金元宝都送到跟前了,这要是不收进囊中,得后悔死。
就是不谈钱,只谈美色……
少年从池对面走来,宋妤顿时失语,为那衣着翩翩的红衣少年,看直了眼。
在她不算礼貌的注视中,少年走到了桌前,一路走过来,视线完完全全的落在柳云溪身上,似乎是发现了她这个陌生人的注视,余光瞥向她时,露出了些许不悦的神情。
柳云溪没有注意到少年微小的情绪转变,看他走过来,关心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吃过东西了吗?”
“吃过了。”沈玉衡站到她身边,眼神低下来,眉目间皆是温顺。
柳云溪起身,对他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宋妤。”
宋妤慌张着站起身,憨笑说:“张公子,昨夜是我唐突了,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沈玉衡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没什么表情。
少年的疏离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柳云溪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少年才别扭着对陌生的女子点了下头。
介绍完好友,也该介绍一下他。
柳云溪又对宋妤说:“妤儿,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闻言,少年乌亮的眸子缓缓睁大,因为被陌生人抢走云溪而郁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比起少年的暗自窃喜,宋妤的反应就大多了,她先是张大了嘴巴,继而大笑起来,“你奶奶给你定亲了?她可终于干了件人事儿。”
柳云溪赶忙抬手捂住她的嘴,以防她把这件事嚷的满府都知晓。
小声解释:“不是我奶奶,这件事我还不打算让她知道,除了我和他,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还得是你,真把我当朋友!”
宋妤悄悄凑到她身边,顶着少年莫名带刺的眼神,悄悄说:“但是定亲这事儿,没有长辈做主,你自己做决定,若日后有变数,不太好收场吧。”
柳云溪温声答:“我已经写信告诉父亲和哥哥了,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不打算宣扬此事。”
“那就行。”宋妤拍拍胸脯,“你放心,我嘴巴可严了。”
柳云溪本想多留好友一会儿,只是身边被冷落的少年总是有意无意的露出些可怜兮兮的情绪来,叫她无端生出些愧疚来。
宋妤也是个聪明人,知晓了两人的关系,自然不会多打扰他们,就此告辞。
分别之时,柳云溪邀请她:“过几天我要去江州一趟,你若是不喜欢待在家里,不如与我同去?”
好友还没应声,身旁的少年就着急的抓住了她的袖子,小声念叨:“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柳云溪温柔的拒绝了他。
“为什么?”沈玉衡不解。
柳云溪伏到他耳边,小声说:“过关口的时候要查验身份。”
若随着商队一起过关,必然会在关口留下身份痕迹,那沈晏想要找到他,就会是轻而易举。
她的提醒让沈玉衡绷紧了心弦。
他只能乖巧点头,“那我不去了,我在扬州等你。”
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好,他也有些事要处理,若云溪在身边,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反倒静不下心了。
三天后。
柳云溪与宋妤一同前去江州,随行带着采晴和秀心,除了几个家仆外,还添了两个护卫。
看着两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柳云溪还有些怀疑——这是沈玉衡给他找来的护卫,看着老实能干,可相貌平平,放在人堆里也不起眼,不像是武功高强的样子。
直到上了路,才发现两个护卫的体力与常人相差甚大,旁人走五里路便累的直不起腰来,他们却像没事人一样。
这两人,该不会是秘阁的密探吧?
柳云溪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她招沈玉衡入府,并没想着能从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没想到他竟舍得把万中挑一的密探派给她使唤。
就当做是他的陪嫁丫鬟,她会把这二人当自己人用的。
夏日的燥热一日复一日的堆积,偶然一场阴云遮天蔽日,闷了三四天都没落下一滴雨来,清风吹过,空气中添了几分清凉。
转眼两个月过去,扬州城外茂密的小树林中,一片土坡被踩踏的光秃秃的。
土坡之下是长满了杂草的烂草席,每一张草席下都是一具无名的尸首,被嫩绿覆盖,沉沉的死气之中也能长出生机来。
一具尸首从土坡上滚下,将草席上新生的嫩芽压垮,紧接着,是一具又一具。
或是面目全非,或是断手断脚,还有几个身体都烧焦了,个个死相凄惨,一起被拉到此处,丢进乱葬岗中。
站在坡上的少年眸色凛冽,每有一具尸首被丢下去,他都会在心里默念此人的名字,数一个数。
直到所有的尸体都滚下去,手下人收了手,他心里的数也数到了十一。
一个都没落。
六个是沈晏派来找他的人,剩下五个则是安插在秘阁中为他们接应的人。
这些人在经过了瓜州之后,行踪已经被秘阁的人抹去,进入苏州地界,也就是当初沈晏乘船遇刺的地方,便被分开,各自灭口。
是他要确信该杀的人都杀干净了,才要手下把尸首运过来,给他看过,再一起烧干净。
沈玉衡对手下抬了下手。
张进往尸坑里丢进火把,不一会儿便烧起熊熊大火。
有密林作遮掩,浓烟没有飘出太远,即使有几缕烟被人注意到,在乱葬岗点火,也是在寻常不过的事。
遥远的距离外,形形色色的人进出扬州城,守城门的兵士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间瞄见了远处的密林中冒出一缕烟,见是乱葬岗的方向,只觉晦气,忙扭过脸去。
坑里的火像只狂躁的猛兽,吞噬着所有触及到的肉身,空气中散发着焦糊的气味,未干的血迹被烧成漆黑。
面朝着火坑,少年白皙的肌肤被火焰照得通红,他眼神冷漠,早已不把生死看在眼中。
他和沈晏之间始终有一道线。
沈晏控制着他的一切,让他的心只能躲在封闭的暗室中苟延残喘。
如今,他杀了沈晏的人,才感觉到一丝爽快。
“其实,他们并未发现您的踪迹,就算放回去,也说不了什么的。”张进低声道。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少年声音冷淡,眉目间的威严不容置喙。
林间吹来的风将浓烟吹散了些,更将火势吹的凶猛,不过片刻,火光中便只剩漆黑的焦炭。
高处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人从身后的树上落下,无声无息。
“何事?”沈玉衡没有回头。
“柳小姐回来了。”来人回禀。
听到是柳云溪的消息,他急忙追问:“到哪儿了?”
来人低眉估算,答说:“这会儿应该进城门了。”
进城门了,那岂不是一会儿就要到柳府了。
得知她今日回来,他本想在城门内迎她,如今计划被打乱,沈玉衡忍不住恼怒,“怎么不早些来报。”
“您放在她身边的那两个密探,很得柳小姐看重,几乎就在她眼皮底下,抽不出身来递消息。是我在外望风的时候,看到了柳家的车队,才知晓。”
密探汇报了自己的所见所知,沈玉衡才没再深究。
催促手下们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该回去了。”
“是。”几人齐声应答,施展轻功,消失在了林中。
连日的奔波,舟车劳顿,柳云溪坐在马车里都感觉身子要被颠散架了。
这一趟去江州,把心心念念的十几条船买了下来,又雇了几个人替她把船保养起来,再过一阵子就能将船送到扬州来,有了船,南边北边的水路便都走得通了。
马车在府门外停下,采晴扶她下马车,柳云溪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今日的天气很好,天上一丝云都没有。已是夏日的末尾,将近入秋,空气中吹来的风添了些许凉意。
走进府门,庭院中一切如旧,王伯早早的等在门边,向她汇报这两个月府里发生的大小事。
柳云溪听来听去,多是些琐碎的杂事,便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张公子?”
分别时那样依依不舍,没从管家口中听到些有关他的事,也没见他出来迎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王伯微微皱眉,寻思了一会儿后回答说:“这些日子没见小公子出来走动,倒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来过几回。”
是柳依依身边的宝珠。
“她来做什么?”柳云溪不解问。
王伯:“老奴也不知,只是听几个邻里说,曾在后门、侧门那边见过她,只在外头站着,没有进府来。”
多半是柳依依叫她来打探消息。
自己家里没那么多消息给她探听,柳云溪摆摆手,“叫人时不时去后门侧门看一看,再见到她,直接轰走就是。”
“知道了。”
听完了王伯的回禀,柳云溪感觉周身疲惫,遣散了身后跟随的下人,就往后院去。
采晴和秀心跟着马车去侧门挪行李,她独身一人进了园子。
一路上不见少年的身影,心中竟生出些落寞来。
真猜不透他的心思,明明前些天还跟她写信呢,如今她回来了,沈玉衡反倒不见人了。
走在长廊下,身后渐渐有脚步声传来,不断向她靠近。
“云溪!”
伴随着一声欢快的呼唤,猛然有人扑上来抱住了她的后背,双臂环在胸前,将她紧紧圈住。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柳云溪不自觉动了动肩膀,蝴蝶骨触到的肌肤并非记忆中那般柔软,多了很多分量,结实了不少。
她反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这才看见那张令人心动的容貌。
两个月没见,少年无数次在书信中诉说自己的思念,直到真正见面,她才发觉,自己认为短短的两月,对少年来说有多漫长。
他长高了。
如今已经到她眉毛的高度,不用再仰起头来看,轻易便能与她平视。
身体也壮实了些。
虽然隔着衣裳看还是很清瘦,但胳膊和胸膛明显结实了,先前做的新衣,彼时穿着还很宽松,此时再看,才彻底服帖合身。
她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眼底满含笑意,正欲倾诉,却见他缓缓把眼睛闭上,脸颊不断贴近。
水润的红唇越来越近,柳云溪不自觉吞了下口水,紧张之下,抬手挡在了面前。
“等等。”
话音刚落,手掌变被他握住,拿了下去。
面前不再有遮挡,一双盈满星光的眼眸深情的望着她,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声音低哑道:“不等了,我满十六了。”
“什么时候?”柳云溪有些惊讶,一边问着,感受到身前压来的胸膛,不得以后撤躲避。
“上个月。”沈玉衡微笑着答,亦步亦趋的抵过来。
退了几步,身后抵在柱子上,退无可退,柳云溪不得以正视面前的少年。
强装镇定道:“怎么不跟我说,明明写了那么多信。”
若知道他过生辰,自己就算赶不回来,也得给他带件礼物才是。
即便她努力转移话题,也化不开少年眼中浓厚的深情。
他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困住她,不许她逃。
精致的脸颊不断凑近,直到鼻尖抵着鼻尖,近到彼此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感受到气息喷洒在肌肤上的温度。
“我想亲口告诉你。”沈玉衡低声作答,伏上来吻住了她的唇。
柔软的唇瓣夹杂着炙热的呼吸吻上来,湿热的触感,缠绵的轻//吮,像一团细小的火焰,渐渐揉//开了她僵硬的身躯。
他吻的青涩,却极为有耐心。
唇瓣揉着唇瓣,气息撩拨着气息,柳云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汪温泉里,屏住气息,几乎快要溺毙。
“唔。”她没忍住吐了一口气,微微张开的唇被少年含住,一只灵活的舌钻进口中,掠夺了她全部的呼吸。
她快要窒息了。
柳云溪猛的抓住他后领,躁动中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头发。
小小的疼痛并没有让沈玉衡知难而退,反而抬//膝将她抵在了柱子上。
刚才还带着温柔试探的轻吻变得急躁,少女招架不住未婚夫突如其来的热情,心脏涌出的热浪蔓延到四肢百骸,腰身酥软的直不起来,不断往下滑去。
沈玉衡托住她软绵绵的腰,睁开眼睛,恋人绯红的面颊映入眼帘。
他浅浅松口,留给她喘息的空档,低笑说:“许久都见不到面,这回你得好好补偿我。”
柳云溪大口的喘息,头脑方才恢复了一丝清明,耳垂便被一丝吐息烫热,少年的声音低哑,似一只蛰伏的野兽。
“今晚,我能去你房里吗?”
他说什么?
柳云溪怀疑自己头脑迷糊了, 才听到这样令人惊骇的话,反问他:“你到我房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 搭在她后腰上的手自然收紧,托着她的腰肢向上迎合。
沈玉衡低头,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委屈道:“这段时间你不在,我日日念着你,晚上都睡不着觉。”
没有了她的陪伴,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极易被一点小小的不安拨动,夜里经常会做噩梦,梦到皇宫里的事, 前世的事,和他早逝的母亲。
每当从梦中惊醒, 发现外头是漆黑长夜, 即使等到天亮也不会有她来, 心便如坠深窟。
他已经等待太久了, 等待与她相见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煎熬。
短暂的交流中,柳云溪终于喘过气来,左右瞧瞧并不见四下有他人,远处假山上却似有丫鬟走过, 即使相隔甚远看不真切,却怕有人走近, 便要被人看到她与少年之间逾矩之举。
她抬手摸到他胸膛上,用力把他从身上推开, “睡不着就找郎中看看。”
“找了。”少年答的从容, 感受到她的抗拒, 才缓缓后撤身体。
站在她面前, 温顺道:“郎中说我是忧思心悸,吃药也不管用,要我去寻能让我安心的人,做安心的事。”
还有谁会比云溪更让他安心呢。
身前的压迫总算退了下去,柳云溪不自然的抹了抹唇,又俯身拍了拍被压过的裙面。
狐疑问:“郎中真这么说?”
沈玉衡认真答:“就是先前你请来给我看伤口的那个郎中,云溪若是不信,大可请他过来再问一问。”
看他一本正经的眼神,柳云溪无奈的移开眼神——他这个年纪心思活泛,自己可不能被他牵着走。
“就算郎中真这样说了,你也不能进我的房间。”
说着,她转身往东走。
少年急步跟在身后,可怜兮兮的追问,“为什么?你不是好几次来我屋里看我吗,我只是想去你屋里待一会儿,也不行吗。”
“我的院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她平静的拒绝,头都没回一下。
“连未婚夫都不能进?”少年锲而不舍,把着这个身份,就像得到了能和她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们可是最亲密的关系,是要成为彼此的家人。
“毕竟还没成婚。”
柳云溪一锤定音,沈玉衡这才息了声。
的确还没成婚。
少年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眼神幽怨,却不敢使一分小性子。
走了好一会儿,自己的院门就在不远处,柳云溪停了下来。
正要开口劝他乖些,就听少年用极小的声音提议道:“不如,你现在不同意,等到晚上,我偷偷过去,你偷偷给我开门?”
闻言,柳云溪都给气笑了。
“想什么呢,这种事也是能商量的?”抬手点在他额头上。
“话本里的才子佳人夜里相会不都是这样的……”沈玉衡小声嘀咕。
“那是他们写来哄人的,好歹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怎么能信这些。”柳云溪颇为惊讶,怎么都无法想象皇宫里养出来的皇子会把民间话本里的故事当真。
她严肃的问:“你什么时候看的话本,是不是元宝拿给你的?”
在她的注视下,少年垂下眼眸默认了,解释说:“你不在府里,我平时没什么消遣,他便给我找了几本话本,看着解闷。”
柳云溪微微皱眉,“你没什么想做的事吗?”
“有。”沈玉衡抬眸,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想早些成婚,做了你的夫君,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了。”
突然的表白让柳云溪面颊一红。
“咳咳。”清咳了两声,侧过脸去,“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等到我的家人回到扬州之后才能准备。”
“那我找人把他们请回来就是。”
看他积极的态度,柳云溪温声规劝:“玉衡,旁人眼里做赘婿是很丢人很没面子的事,你这样积极,与旁人的态度大相径庭,太过引人注目了。”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但想要长久的隐藏身份,万万不能受人瞩目。
沈玉衡知晓这个道理,却按捺不下心中的急躁与不安。
纤长的手指勾住她的袖口,委屈道:“等你的时间太难熬,我不想再等了。”
他低着头,阳光照在侧脸上,眼角细小的泪花折射出珍珠的光泽。
柳云溪静静的看着他,于心不忍。
自己时常会出去,从来不觉得会有谁因为她的离开而孤枕难眠,如今听了少年一路的苦苦恳求,才想起自己从前也是这样惧怕与兄长和父亲的分离。
虽然她长大了,能够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也习惯了身边没有家人的生活,但这不代表她不期待合家团圆。
身边有信得过的家人,心里总能放松畅快许多。
尽管还没成婚,但沈玉衡如此央求,已经是把她当做家人来看待了。
允许他歇在她屋里?
那是万万不能。
柳云溪思考一会儿,试探着提议:“不如……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嗯?”少年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柳云溪微笑着说:“郎中不是说要你做些能安心的事吗,既然窝在这个宅子里让你觉得苦闷,那咱们就出去走走。”
“就我们两个人?”沈玉衡来了兴趣。
柳云溪认真的细数:“还要带几个丫鬟和家仆,我父亲在扬州城外的老家养病,山遥路远,我也有段时间没去看过他了。”
沈玉衡脸上的落寞渐渐消退,嘴角多了几分笑意,“那我们一起去。”
“我一会儿就去安排,你也回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出发。”
“嗯。”
到了该分开的时候,柳云溪不忘叮嘱他:“对了,你今晚可不许偷偷摸到我院子里来。”
只一句提醒,便让少年总算有了欢喜的脸上又露出失落的神色。
再听话的小狗,也有忍不住调皮的时候。
柳云溪抓住他摩挲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指尖缠着他的手指。
看着他的脸说:“答应我。”
少年只和她对视一眼便避开视线,为难道:“我想答应你,可是我很难受。”
才刚定亲就分开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她回来,当然想多和她亲近亲近。云溪总是有很多顾虑,他不想让她生气,可自己的心情总是压抑着,好难受。
几乎整个上辈子,他都在压抑自己的心情,无论好坏一律埋起来,不会对外露出半分。
如今在云溪身边,他可以肆意的表露自己的情绪,她不会嫌弃他的不安、恐惧,反而会安抚他,为他疏解。
所以他才敢在她面前放肆。
他真的很想抱抱她,亲亲她,若是能睡在她身边,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有多幸福。
听到少年的倾诉,柳云溪关心问:“那你要怎么才会开心一点?”
果然,只有云溪真正在乎他。
少年眼眸中有微光颤动。
细想片刻,移了半步到她跟前,软声道:“你亲我一下。”
闻言,方才唇舌间湿//热的缠//弄飞速涌上心头,柳云溪感觉舌尖酥酥麻麻,不自觉咬紧了牙。
刚刚应该打他一下的,不给他一点惩罚,他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柳云溪别扭的想要拒绝。
却见少年眼神纯真,似乎并未多求。
他眨了下眼睛,呢喃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能忍耐。”
吻都吻过了,只是亲一下……
少女心中的挣扎极为短暂,捧住他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比起廊下的初吻,这个吻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轻盈,不带复杂的情//欲,只有温暖的关切与在意。
云溪是喜欢他的。
因为喜欢,所以才妥协。
沈玉衡释然一笑,向她承诺:“我答应你,我今晚不过去。”
压在心上的苦闷再沉重,也能被她轻柔的爱意抚平。
两人在院门前分别,柳云溪远望少年离去的背影,只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一身的疲惫便消解了大半,甚至都要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她第一次庆幸自己的冲动。
和他定亲,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清晨,停在柳府后门的马车缓缓驶出巷子。
比起去江州时的阵仗,这次出行的人可谓精简,只带了贴身丫鬟秀心和服侍沈玉衡的元宝,另外还有四个家仆,两个护卫。
一行人轻车简行,出了扬州城。
一路经过宽广的农田,从宽敞的大道拐入偏僻的小路,走上山路后,道路两侧高大的树木遮蔽了日光,太阳当空的正午,林子里却像清晨一般。
赶在黄昏之前,道路终于行出茂密的树林,豁然有一村庄映入眼帘。
庄子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阳光从铺满密林的山坡上跨过,照在村庄里。
马车驶进村庄,停在了一户庄院前。
柳云溪从马车上下来,敞开的院门里即刻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姐姐来了。”
来人是个面相憨厚的少年,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蓝色棉布衣裳,只有腰带是深蓝色绸缎,彰显着少年不同于庄户人家的身份。
“阿朝。”柳云溪面露微笑。
柳朝上前来迎接,热情道:“早上知道姐姐要过来,父亲高兴坏了,吃药都不用别人哄了。”
柳云溪欣慰的看着他,“辛苦你照顾父亲了。”
“哪里的话。”柳朝不好意思的挠头,跟着看见马车里又走下一人来。
定睛看去,那少年看着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却生的白净纤瘦,着一身绛紫色云锦,眉目清冷,一看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金贵人儿。
即便同为男子,柳朝也忍不住在心中称赞少年生的好看。
“这位是……姐姐信里提到的张公子吧?”
“嗯。”柳云溪点点头。
确认身份后,柳朝脸上的笑意更深,转过脸对少年说:“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姐姐已经写信来同父亲说过与您定亲的事,既然是姐姐的未婚夫,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在这儿住着,千万不要拘谨。”
刚从两人相处的安心中抽出身来,就碰见这么一个陌生又热情的自来熟,沈玉衡不自在的偏过头。
柳云溪主动为他介绍:“玉衡,这是我父亲早年收的义子,名叫柳朝,比我小一岁,是我的弟弟。”
听到她的声音,沈玉衡才有了反应,敷衍着客套一句,“承蒙关照。”
“客气了,客气了。”柳朝憨笑着,只把少年的冷淡当做是人生地不熟的不习惯。
二人跟着柳朝往宅院里进,老家的宅子不比柳府宽敞精致,墙矮房小,抬头便能望到整个蓝天,有种通透的舒适感。
前院里进出的人很多,多是家中雇来采药的农户,进了后院,气氛明显清静下来,少见到人影,下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会故意压低。
柳朝走在前头引路。
“父亲这会儿正在用晚饭,我先带你们去房间安顿下来,一路上舟车劳顿,你们先休息一会儿。”
“好。”走在记忆中熟悉的地方,柳云溪格外舒心。
几人停在院前,柳朝推开院门,“这里是姐姐小时候住的房间,后来扩建成院子,又添了一间房,正好给姐姐和姐夫住。”
柳云溪知晓自己小时候的事,这话说给谁听,便不言而喻。
沈玉衡也实打实的听了进去。
云溪的弟弟叫他“姐夫”……
少年仍旧保持着在外人面前不外露情绪的习惯,面上表情不大,心中却为这称呼开心了好一会。
自家人在一块儿,说笑也好,认真也罢,都有分寸。
柳云溪没有特意纠正弟弟对沈玉衡的称谓,站在小院子里环视一圈,感叹道:“收拾的真干净。”
她已经有小半年没过来了,对此地甚是想念。
独自走进自己的房间里,留下两个少年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柳朝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姐姐不在,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姐夫搭话——听说张公子家中颇有资产,自己一个种药采药的农户,该说些什么才不给姐姐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