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透了那个人,绝对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沈玉衡可以待在她身边,但她不会为了他,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
他喜欢她,那是他的事。
而她的心意,要自己衡量清楚。
思索间,宋妤调皮的撞了下她的肩膀,笑咪咪地说:“名字叫的这么顺口,还说是偶遇,恐怕就只有贺延那个书呆子会信吧。”
“妤儿。”柳云溪喊了她一声,语气中隐有愠怒。
宋妤这才认真起来,捂住嘴巴往贺延那边撤了两步,“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贺延调和说:“打扰你们了,我和妤儿去放灯,你们去逛逛吧。”
柳云溪点了点头,继续沿着河岸走下去。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宋妤嘟嘴道:“云溪是怎么了,她到如今都没说亲事,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中意的人,我帮她撮合撮合,她怎么还不高兴呢?”
贺延语重心长道:“婚姻大事,她有自己的考量,你也是,当着人家玉公子的面打趣人家,难怪云溪要不高兴。”
“我知道错了,回去就给她道歉。”宋妤一脸正经。
河岸边的尽头是一方六角亭,坐在亭中可以看到回到穿过长长的民坊,带着各色的花灯,点亮了一整条街。
柳云溪心事重重。
要推她下水的地痞,对自己未来婚事的隐忧,还有这个,总在她跟前晃悠,让她欢喜又不敢过于靠近的少年。
得跟他说清楚,总让他误会他们之间有可能,对他太残忍了。
坐在亭子里,她看着侧身望向流水的少年,开口道:“我对织女娘娘许愿,希望招一个赘婿,入我柳府,与我一同守住家业。”
沈玉衡眼睛一亮。
赘婿?她这是在和他说“以身相许”的事吗?
虽然距离他十六岁生日还有两个多月,但在七夕节给他答复,也太令人惊喜了。
他压下激动的心情,低低回了声:“嗯。”
看他反应不大,柳云溪以为他没有听明白,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嫁到谁家去,只会从平民百姓中招赘,我知你想报恩,但我不能耽误了你。”
说话间,少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他眼睛闪闪,羞涩又坚定。
“我可以的。”
“什么?”惊讶于他的回答,柳云溪怀疑自己听错了。
“赘婿,我可以。”沈玉衡又重复一遍。
这个人,也太奇怪了。
明明是个皇子,却说要留在她身边,想方设法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竟然会愿意入赘……
她不明白,只是救命之恩,关怀之情,何至于他如此掏心掏肺,自降身价。
柳云溪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直到少年俯下身抱住她的脖子,唇瓣有意无意的在她颈侧磨蹭,带着灼热的呼吸,悸动的心跳。
“为什么?”她微垂眼眸,还是问了出来。
“不为什么。”少年亲昵的抚上她的后背,满足的喟叹道,“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闻言,柳云溪心头一震。
为情做的选择,用道理讲不通的。
她被沈晏骗怕了,已经不知多久没有遇见过如此纯粹而热烈的爱。
一直以来,她都不觉得自己和沈玉衡之间会有什么可能,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去怜惜被雨打湿的少年。
没想到,少年会走过雨幕,把自己奉送到她手中,许她将他占为己有。
心脏被一股暖流包裹,她抬起手,将近在身前的腰肢圈在了臂弯里。
她一定是疯了。
出口的话于冷静从容,心下却完全失去了理智。
“既然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嗯。”
“明天写好庚贴,准备信物,彼此交换后就算是定亲了。”
“嗯。”
“等到腊月,我哥哥和父亲回来,我们就完婚。”
“嗯。”
柳云溪从没像现在这样冲动过,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听着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也急得厉害。
少年缓缓直起身,眼眸带笑,满心欢喜的看着她,握住她的双手,擎到面前,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夏夜的微风吹来清凉的水汽,柳云溪却感觉,自己快要醉倒了。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野男人?”◎
河面上漂流着绚丽的灯火, 不远处人来人往,买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偏僻的六角亭下, 无人注意的昏暗阴影中,少年白皙的手掌将少女柔软的手抓在掌心,藏在宽袖下。
一定是因为今日气氛太好,让她在夜色中愈发沉迷,才会在盈满周身的热流中暂时抛却理智,以至于走出亭子,站到灯光照亮的岸边,也没有抽回手。
说来惭愧,这是她第一回 与男子牵手同游, 前世虽有沈晏在侧,可他注重名誉, 是从不肯在外与她有亲密接触的。
两人靠得很近, 走路时衣袖都会撞在一起。藏在宽袖下相握的手握得那样紧, 柳云溪轻轻呼气, 余光偷偷去看身侧的少年。
即使她很想隐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是有几分喜欢的。
不只是为那令人惊艳的容貌,更是因为,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而不是受到审视,被各种挑刺。
这是她很少在外人身上感受到的放松和被看重。
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想到这里, 柳云溪心下自问:如果她问的话, 沈玉衡会给她一个正面的回答吗?
她轻轻摇头, 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没有开口追问。
他一个皇子愿意隐姓埋名入赘她家,要做她的赘婿,却对她没有任何要求,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相信他的。
那些缘由和隐情,他不愿说,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自己也没必要刨根问底,既然选择了让他与自己站在同一边,那就给他该有的信任。
这么想了,也就不故作避讳,主动问他:“方才你说有打听消息的手段,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玉衡转头看她,有些惊讶。
他极力隐藏秘阁的存在,是不想因此节外生枝,也不愿让柳云溪发现他的不寻常之处,没想到她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却丝毫没有忌惮。
刚刚才彼此定了心意,这会儿跟他说话,就把他当做是自己人了。
心下一暖,他积极道:“你的事,我一定帮。”
柳云溪轻笑一声,“方才你也看到了,有人对我意图不轨,虽然今天没能让他们得逞,但我担心以后出行也会遇上麻烦。”
“有我在,我日后与你形影不离,一定护你周全。”少年说着,为了让她安心,抓着她的手更握紧了些。
手心的热度从手背上传过来,柳云溪微微一笑,虽然感谢他的好意,但还是拒绝了他。
“若说形影不离,我是信你的。”
她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他身上,放低了声音道,“只是我想,三两护卫就能做的事,用不着劳动我的未婚夫吧?”
她的未婚夫……
听着响在耳边的少女的呢喃,像春日流水般撩过心尖,沈玉衡滚了滚喉结,只感觉喉头堵了口热气,不上不下,整个身子都热起来了。
他忍不住咳了两声,“那,那我给你找几个护卫。”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柳云溪满意的笑着,眼眸中倒映着少年白皙的面庞,忽然感觉——
若是亲一口,一定很软。
脑袋里想了羞人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再看,扭过头去。
两人沿着围绕诗园的河道走了一圈,等再回到桥上时,拥挤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大半。
站在桥上,远远的就看见街口处柳家的马车在等着。
沈玉衡不舍地松了手,抬头看她,“你过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柳云溪看了看马车,又看向他,犹豫道:“和我一起回去吧。”
先前不让他在人前露面是因他一个外男无故入府,传出去会惹来流言蜚语,也害怕他和柳依依碰上,会牵扯出有关沈晏的事。
现如今他已经答允了入赘,并且她与沈玉衡相处那么久,都没有从他口中听到丝毫与沈晏有关的事,也就能肯定,他的确是不想与皇室与沈晏再有牵扯。
她迟早要给他个名分,与其等日后,何不在今晚。
少女一番赤诚,叫沈玉衡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他都快要答应了,可目光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扫了一眼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软声答:“我还有点小事要去解决,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和你一起从正门进去。”
看他似有心事,柳云溪没有再坚持,也没多问,只说:“那你小心一点。”
“嗯。”少年乖巧点头。
因为年岁的差距,两人身高也差了一头,少年站在面前,只到她下巴的高度。
看他乖巧的样子,柳云溪上下端详着他一头乌发扎在身后,身穿红衣的样子,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他面色红润,身量也健壮了些。
她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温柔道:“回去就早点休息,明天我会去找你。”
“我知道,交换信物还有庚贴。”沈玉衡仰头看她,眼眸闪闪发亮。
“对。”
看着他的眼睛,柳云溪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二人在桥上分别,走下桥来,她还特意小心的观察了四周,发觉没再有举止古怪的人后,才径直往自家马车前去。
走在路上,无意间听到几句议论。
“湿成那样被一个男子搂在怀里,跟失身有什么区别。”
“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多少该检点些,上街也不小心,这下给人当众碰了身子,看谁还敢要她。”
“要不怎么说那屠户傻呢,旁人都不救,就他跳下去救,该不会以为把那小姐救上来,自己能得什么好吧。这下没捞着好还被人家骂了一顿,可该让他长长教训喽。”
一路走来,小半条街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柳云溪只听了几嘴,又联想到自己先前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便隐约知晓方才是有哪家的小姐掉进水里,被一个屠户救上来了。
她本没打算多想,可一路走下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先前在桥上,那几个地痞不就是要把她推进水里吗?
如果不是沈玉衡及时出手相救,只怕此刻旁人口中议论的就不是那位不知名的小姐,而是她了。
到底是谁那么险恶,要当着众人的面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
和沈玉衡在一起的时候,就该问问他的,可自己那时候满心都想着他一个人,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落在脑后了。
等明天,去问问他吧。
问出那个收买地痞的幕后黑手后,她得好好教训那坏人一顿。
走到马车前,守在车边的采晴一眼就看到了她,着急的跑到她跟前。
“小姐,您没事儿吧?我们在这附近找了半天没找到您,都快急死了。”
柳云溪冷静解释:“我碰见了宋妤,就跟她逛了一会。”
采晴抓着她的袖子,仔仔细细的看了她身上,没有发现异常才放松下来,“您没事儿就好,下回再出来,可不敢来这人挤人的地方了。”
“秀心和青娘呢?”柳云溪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二人。
“她们还在找您,叫我守在这里等着。”
“让你们担心了,我有些累,打算先回府。”柳云溪看了一眼仍旧热闹的长街,对采晴说,“你去找她们,告诉她们我没事,你们一起去放花灯吧,等玩够了再回府就是。”
“您一个人回去吗?我陪您吧。”采晴很是不放心。
柳云溪安抚道:“今夜难得没有宵禁,你们又穿了这么好看的衣裳,不去逛逛可惜了。”
采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去吧。”
“嗯,我们很快就回去。”
看着采晴走远,柳云溪坐上马车,靠在车厢里,隔绝了外头的喧嚣热闹,心情才稍微平淡下来。
抬起手掌举到面前,都不敢想自己是怎么和少年牵手的,就那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前世都没有正面说过话的人,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她的未婚夫。
她陪伴了沈晏三年,只为那一句承诺付出了所有,也没能换来一丝情分。
可她只和沈玉衡待在一起不到一个月,甚至都没有为他特别付出什么,就得到了一个又乖又软的未婚夫。
得对他更好一点。
对了,回去就写信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和哥哥吧。
她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要把这份喜悦分享给自己的家人。
长街的灯火照不进狭窄的小巷,漆黑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连星光都照不到的阴影中,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半跪在地上,跪的是身前是模样清瘦的少年。
“主上,事情已经办妥。”男人回话,目光始终直视地面。
“我知道了。”沈玉衡侧对着两人,并不正眼看他们。
男人垂着眼睛,低声又问:“请恕属下多言,不知那女子是何人,值得主上亲自去救。”
提起柳云溪,沈玉衡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下来,“她是我的未婚妻。”
“恭喜主上。”男人不带情绪的恭贺,眉眼始终低垂。
沈玉衡主动问他:“你似乎有话要说。”
“白天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三皇子的人说失了您的踪迹,要往扬州苏州江州一带来找您,也曾往秘阁里递信,要秘阁一同配合。”男人言简意赅的向他汇报了消息。
听罢,沈玉衡冷声答:“无需理会。”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偷偷抬起头观察少年的表情,可惜巷子里太黑,少年的侧脸模糊不清,他始终看不真切。
试探着开口:“恕属下多嘴,主上意外流落此地,在扬州停留的已经够久了,您许久没有联系京城的人,三皇子或许等急了,您是不是该早些动身回京。”
听着那有些陌生的声音,沈玉衡缓缓侧过脸,看了眼那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我记得你是去年四月入阁的,如今不过一年半,便有资格来我面前回话了?”
少年的声音天生带着些稚气,在下属面前保持着上位者的疏离,哪怕声音稚嫩,并未刻意压低的嗓音落在密探耳中也带着一种冷冽的威压。
开头回话的男人默不作声,后回话的男人心下打颤,为少年的疑问感到不安。
僵硬地笑着迎合:“都是主上重用,属下才能有今日。”
“不必谢我,去谢沈晏吧。”
少年只说一句,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少年敏捷的身姿突现到眼前,腰间的匕首被拔,毫不迟疑的捅进了他脖子里。
男人瞪大了眼珠,张着口还想为自己争辩,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呻//吟。
脖间流出的鲜血被刀柄挡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向下流进黑衣里,少年拔出匕首,男人的身体应声倒下。
他把沾了血的匕首扔到另一个人面前,掏出帕子来擦掉了手上沾到的还温热的血。
声音平静道:“把尸体处理掉。”
“主上英明。”
“三哥往秘阁塞了不少探子,你回去清查一遍,务必斩尽杀绝,不许留一个活口。”
沈晏往秘阁里塞人,这件事他很早就已经发觉了,只是前世念着兄弟之情,也把自己视为旁人的工具,才不戳破,默许了沈晏分化、笼络他的人。
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死过一回,看清了虚假的亲情,不会再让自己为他人所用。
他有了未婚妻,不久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家,他会全力守护她,绝不允许自己治下的秘阁先乱起来,危及柳云溪。
张进是沈玉衡十三岁接管秘阁后,一路提拔到自己身边的心腹。
短时间内要杀光秘阁中的外人,张进设想了一下,忧心道:“动静这么大,怕是会被人察觉。”
“那就做的隐蔽些,你应该比我熟练。”沈玉衡说着,把沾了血的帕子扔到他手里。
“是。”张进收起帕子,又拾起了地上的匕首。
“挑两个底细干净的密探,让他们到城东柳府来找我。”
“属下遵命。”
夜色渐深,天空密起乌云,遮蔽了黯淡的星光。
借着夜色的遮掩,二人往不同的方向走去,少年翻身上墙,身姿轻盈,几个跃身便消失在错落的民坊中。
柳府中灯火通明。
偏厅里,柳依依趴在余氏腿上,哭的不成样子。
“奶奶,丢死人了,我不活了。”
“不许说这种话。”余氏面露愁容,抚摸着孙女的头发,小声问,“这事不太好办啊,我问你,你和那个屠户抱在一起,可是给众人都瞧见了?”
柳依依啜泣道:“我推他来着,可是我推不动。”
听着孙女的哭声,余氏心疼不已,思虑之后说:“恐怕得要你爹娘出面去谢一谢那个屠户,或是认做兄妹,了了这份恩情,或许还能挽回你的名声。”
听到老太太给的建议,柳依依跪直了身子,连连摇头。
“不行,绝对不能让我父亲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让我嫁给那个屠户的。”
父亲最近做生意又亏了不少,已经考虑卖掉最后两个铺子止损,在这关头闹出这回事,父亲根本没有心力替她考虑,为了平息流言,一定会选择最省事的方法。
柳依依就是知道自己父亲的德行,才不敢回家,让丫鬟来请余氏帮忙。
还好有白妈妈给她开后门,她才能进到这里躲一躲。
柳依依哭的可怜,余氏眼角也溢出泪花,祖孙两个抱在一起难过,没过一会,就听到外头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猛地推开,柳承业死死的盯着柳依依,瘸着腿上来扯住她的胳膊。
“你还敢躲在这儿,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柳依依抱紧了余氏,不肯撒手。
柳承业脸色发黑,气道:“还嫌不够丢人吗,咱家下人都开始议论这事儿了,你跟我回去,把那个屠户找过来成亲。”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两个时辰,事情便从城中传到了城北。
柳依依奋力挣扎:“我不嫁,那样一个粗鄙的人,我怎么能嫁给他。”
“人家救了你,你湿漉漉的给一个外男抱着,被多少人都看见了,你不嫁给他,不但我们家丢脸,也没有好人家愿意要你了。”
“我不,我不……”柳依依哭红了眼睛,可怜的看向父亲身后跟来的母亲。
陆氏凑上来好声安慰:“依依听话,咱们回家去商量,你在这儿呆着只会让你奶奶为难。”
柳承业没好气地呵斥:“赶紧回家,柳云溪都说过不许你再来,你还厚着脸皮过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一家子吵闹开来,前厅的事闹得有些大,丫鬟不得不去请柳云溪。
回到府里不过一个时辰,已过亥时,柳云溪仍旧激动,没有睡意。
被丫鬟请到前院,走进偏厅就看见了柳承业一家和本该在后院安睡的老太太。
一家子人来的倒齐全,衬得她像客人似的。
柳云溪一到,厅上的呼喊吵闹声顿时停了下来,一片安静中,她走到余氏旁边的椅子前,看了柳承业夫妻一眼。
客气道:“叔父叔母这么晚过来,要吃盏安神茶吗?”
“不吃了,我们这就走。”
柳承业冷着脸打断了她,转头硬拽着柳依依往外去。
“别拉我,我不嫁给那个人。”柳依依被拉扯着趴在地上,余氏也留不住她,她只能扯着椅子腿抵抗父亲。
狼狈的丑态被家人看到就算了,前世卑微到被她踩在脚下的柳云溪也在场,甚至不屑跟她说句客套话。
如果不是为了见沈晏,她才不会往柳云溪跟前凑!
如今沈晏不知在哪里,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自己还被愚蠢的父亲逼着要嫁给一个连贺延都不如的粗俗的屠户。
她可是要做皇后的人,竟然会在这里跟这些蝼蚁纠缠。
她的前程都要被这些蠢货给毁了!
极度的悲伤和看不见前路的绝望中,柳依依大喊:“凭什么只逼我一个人,堂姐在西苑养了一个野男人,你们怎么不逼她!”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惊了。
候在外头的丫鬟家丁听见声音,沉默着低下了头。
“你说什么?”余氏率先问出口。
“依依,话不能乱说啊。”陆氏嘴上规劝女儿,眼神却戏谑地看向柳云溪。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柳依依总算有了喘息之机,继续挑唆:“我没有乱说,你们不信,可以去西苑看看。”
听她说的信誓旦旦,余氏也想起了自己先前被拔除心腹的憋屈。
顿时像抓住了柳云溪的把柄似的,抬起手指,在她面前狠狠指了两下,“好啊你。”
不放心别人去看,余氏特意派了身边的白妈妈带着她院里仅剩的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去西苑查看。
等待的时间里,柳云溪坐在椅子上,让丫鬟泡了安神茶来。
客人不喝,她可是要喝的。
打从回来脑子里就一直在想沈玉衡,兴//奋到不想睡觉,和当初自己学习管理家业,赚到第一桶金时兴//奋的感觉,不相上下。
虽然在街上听了几嘴,但她真没想到落水的小姐会是柳依依。
至于他们去搜西苑,就随他们去搜吧,反正她也想给沈玉衡一个名分,不好一直让他无名无份的不见人。
当家的人在,柳承业夫妻不敢像刚才那样吵闹,借着老太太的光,坐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虽说自家女儿碰上了不光彩的事,但那也是他们自家人的事。
若能抓到柳云溪的丑事,那就不一样了。以此为把柄,从她父亲手里再要几个铺面过来,还不容易吗。
众人各怀心事,稍等了片刻后,带人去搜院的白妈妈回来了。
跪在地上回话说:“回老夫人,西苑里没有找到外人,只有一个客房收拾了出来,里头有个小厮在。”
没找到人,余氏烦躁的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客房一定是给那个野男人住的,他一定还会回来。”柳依依生怕众人放过这件事,跪在地上激动地说。
余氏狐疑的眼神瞥向柳云溪。
柳承业夫妇也偷偷瞄她。
柳云溪悠闲的抿了口茶水,并不在意那些异样的目光。
她又没做错什么,不需要跟这些人解释,说多了只会让他们觉得拿住了她的把柄,又要猖狂起来。
半盏安神茶下肚,心绪愈发安宁。
听不到他们张口说些新词,柳云溪站起身准备送客,好早些回房休息。
刚站直身子,就看到门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红衣的少年跨进门槛,目光好奇的扫过厅上的景象,疑惑着问她:“云溪,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姝丽的容貌在暖色光影的映衬中更显迷人,面庞的轮廓显得柔和细腻。
再加上那身名贵的绸缎衣裳,勾出她纤瘦的腰肢,烛光打在身上,从发丝到衣料都波光粼粼,整个人闪闪发光,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柳云溪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没事,是我叔父一家又过来了。”
闻言,柳承业的嘴角不自然抽了下。
他听得懂好赖话,自然读得出侄女言语中的厌烦。
自从少年踏进门,一屋子女眷便挪不开眼睛了,柳依依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起,柳云溪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小美人。
这一切,跟前世相差太大了。
沉寂中,少年出言打破了僵局。
“我听这位姑娘说什么野男人。”他低眸看了柳依依一眼,转过脸站到柳云溪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难道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野男人?”
声音亲昵软糯,旁人浅浅听到几字,也能品出些许撒娇的意味来。
柳云溪微微摇头,“不许学这些话。”
沈玉衡低头窃喜。
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和她站在同一边,独占她身旁的位置,好开心。
柳依依回过神来,指着两人对余氏道:“奶奶你看,堂姐跟外男勾勾搭搭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凭什么要逼着我跟那个屠户成亲。”
看着陌生的少年,余氏冷脸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怎么会跟我家孙女纠缠不清?”
沈玉衡看向柳云溪,在看到她的眼神同意后,回答说:“我是永州人,来与柳小姐谈生意。”
“谈生意都谈到家里来了。”一旁的陆氏小声嘀咕。
少年神色不动,微笑道:“我钟情于柳小姐,借着谈生意的机会借宿府中,望能得她垂青。”
话听到此,余氏脸色变了又变,想要发作却总找不到由头。
只能质疑他:“公子口说无凭。”
柳依依跟着帮腔:“就是,我在扬州城里就没见过你这号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胡乱扯两句,就想粉饰奸//情,想的也太简单了。”
话音落下,少年并不出言反驳,只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牌放在桌上。
老太太眯缝着眼,转头看向手边桌上的玉牌,眼睛渐渐睁大,表情从不屑转为惊诧。
她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不认识永盛钱庄的标志。
永盛钱庄开遍大周,是大周三大钱庄之首,靠着印了钱庄标识的牌子,能在各种商路上畅通无阻,□□白道皆不为难。
按照规矩,各地的掌柜用铜制牌,京城和永州的掌柜用银制牌。用玉牌的只能是钱庄总号张家,张老板的子女。
永州人……张家的确是在永州。
他是大周朝首富张家的公子!
屋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块玉牌上。
柳云溪与扬州的永盛钱庄有不少生意往来, 在钱庄掌柜的身上见过雕刻有同样标识的牌子。
她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块玉牌是真的,无论是雕刻的做工, 还是羊脂玉的成色,都做不了假。
尽管大周首富之子的身份不比皇帝第六子的身份尊贵,她依旧为此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