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为伤心,抛下了公事,所以后面一直不得重用,郁郁不得志,很早就去世了。清河郡主就守寡至今……”
“那不挺好的吗?
臭男人死了,自己又有地位,又有财产,儿子也不差,正该舒心啊。”凌霜道。
娴月被她气笑了。
“你别整天讲这种怪话,怪不得娘说你呢。”她道:“要说这事,惨烈就在这,清河郡主显然对她丈夫是有真心在的,秦翊父亲去了之后,她连一概衣服妆容都不用,常伴青灯古佛,连面都不露。
你没看花信宴她都不办的,不然京中该是她和云姨领头,哪轮得到赵夫人神气。”
“怎么这么想不开,明明挺好的事,她怎么活得心如死灰的,像云姨,春花秋月,吃喝玩乐,想去哪去哪,活得多精彩。
怪不得呢,我说秦翊怎么整天摆张死人脸,原来是‘家学渊源’啊。”凌霜道。
“你别在这讨打,云姨的心情,你知道个什么。
你以为人生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了,世上有的是有情人不能在一起呢……”娴月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道:“懒得跟你说了,睡觉。”
“睡觉就睡觉。”
凌霜也翻身睡觉,故意把被子抢了过去,被娴月打了两下,才还给她。
其实她自己听了娴月的故事,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早知道就不说秦翊了,毕竟他人还是不错的,帮自己遮掩了两次,要不改天还是想个办法给他道个谢,弥补一下吧。
凌霜这边正操心怎么跟秦翊道谢呢,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蔡婳那边有个好主意。
要说道谢,也是真难。
尤其秦翊这种,什么都有了的,送什么他都有,都不缺,凌霜正琢磨呢,本来是问了娴月要主意的,但娴月也爱讲怪话,站在镜子边一边摸头发,一边道:“我看你就送他一顿骂嘛,他估计这辈子也没挨过人骂,你上次不是已经骂过他一顿了,这次再接再厉,一定骂哭他。”
凌霜气得要把娴月揉捏一顿,娴月早跑走了。
她现在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什么,把张敬程和赵修都晾在一边,整天不见人影。
凌霜也不好问卿云,卿云那种性格,和赵景已经订了亲的,送个字都要借自家父亲的名义,一定先泼冷水:“男女之间有大防,不好这样私相授受吧。”
她正思索呢,蔡婳那边已经备好了礼物了。
其实要说难,蔡婳那边更难,赵擎的人情比秦翊还难还,赵擎是长辈,阅历更足,又位高权重十数年,估计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动容的。
但蔡婳也能想到。
凌霜有时候心大,一些细节注意不到。蔡婳问她借人,她还很懵:“你借小厮干什么,你家没有吗?”
娴月在旁边听着,恨不能骂她两句,道:“你别废话,人家借人自然有人家的理由。
蔡姐姐,凌霜手下没强兵,你借我家小九去,小九跟京中的侯府都是谙熟的,要说话要送东西都方便,保证送到。”
凌霜哪里知道蔡婳的难处,京中世家侯府的下人,都是清一色的势利眼,别说蔡婳没有靠谱的小厮,就是有,走出去也吃不开,不过是处处碰壁的。
蔡婳果然借了小九去,当天就用上了。
小九和赵家也熟,但主要是熟赵侯爷那一家,对二房有些生疏。
但他人机灵,会机变,选了个下朝的时间,去到赵家门房里,先不说事,先和门房的小厮大爷们开一阵玩笑,聊了聊前些天的牌局,又把带来的一堆吃食和酒分了,道:“刚好我前些天在东渡头发现个酒坊,酿的烧酒还不错,大家当值辛苦,都暖暖身子吧。”
他这一番下来,赵家的门房就成了他的家,在里面直待了一下午,终于等到赵擎的车马回来了。
据小九观察,看大人们回家的时间,官家面前正得力的宠臣和普通臣子一下子就分别开了,寻常官员都下朝了,赵擎却晚了快一个时辰,想必是散朝后又面圣奏事了。
小九倒不意外,毕竟还有一位,是半夜都会被宣进宫中议事的,那才真是盛宠呢。
他跟着自家小姐,也算大大地见过世面了,捕雀处都直面过,对赵擎的排场也并不怯场,见赵擎的车马来了,先迎上去,行了个礼,高举拜帖道:“娄府的下人黄阿九,叩见赵大人,请赵大人纳福。”
车马停了下来,赵擎的小厮元驹过来了,虽然有娄家做亲家的面子在,但神色仍然是淡淡的,显然见惯了来奉承送礼的人,嘴上仍然是客气地,道:“九哥是奉娄老爷命来的?”
小九摇了摇头,他手上提着锦盒,上面的包袱皮虽然是锦缎,却不十分华贵,水蓝色十分雅静。双手呈上,低声道:“我是替我家的一位贵客送谢礼给大人的。”
元驹顿时也会意,笑着接过来,道:“多谢九哥了。”
寻常人送礼,都是接了,车马继续走罢了,但这次元驹却直接拿着锦盒,跑到马车边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见车内的赵擎道:“赏。”
都说京中小厮厉害,其实也有深深的学问在,同样一个赏字,贴身小厮就是能听出不同来,知道该派多大的赏。
赵家尚未分家,最开始是因为有遗命在,后来是赵擎确实越来越位高权重,赵家大房也有倚靠他的意思。
他住的院子,原本并没有单独分开来,只是几处房屋,后来渐渐加建了,也跟大房的院子隔开来,所以要进去,还得经过许多路程。
赵擎是不在乎这些的,要在乎,赵修也不会教的那么傻乎乎的,整天去跟着赵景混了。
做臣子忙,做官家宠信的近臣更忙,他是没时间去理会这些小事的。
公事早就堆成了山,匆匆三十多年过去,时光如同流水,转眼已经是奔四的人了。
他在马车里,拆开了那锦盒,见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一笑。
盒子上面放的是一本书,正是他前些天看的《公羊传》,上面用秀气的蝇头小楷,细细密密写满了注解。
要是别人看见,一定要惊诧,闺阁小姐,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竟然敢注公羊?
但赵擎知道,她是想让自己省点力气,所以将整本公羊都细细注解好了,好让自己看起来省力。
马车里灯光昏暗,这样细的蝇头小楷,得花多少功夫才行?
寄人篱下的女孩子,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从被人不断打扰的时间里,挤出时间来,注完这整本公羊。
那天她一说她和朋友吵架的事,赵擎就猜到原因。
能注公羊传的人,心中能没有点凛然傲气吗?
而书下面的东西,更让他动容。
那是一份点心。
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像是佐茶的糕点,带着清香,每块形状都不一样,有桃花的,有叶子状的,也有做成小鱼的,每块的味道想必也不一样。
世家的女孩子,都要学两样东西,一样是做针线,一样是执掌中馈。
所以世家小姐,也有两样东西是从不轻易送给人的,一是做的衣物,二是吃食。
糕点盒底的纸张上,写着糕点的用料,决明子、枸杞、野菊花……都是清心明目的药食,这份糕点,也是看书的人吃的,是在深夜伏案之后,夜深人静,连上夜的丫鬟小厮都困倦了之后,放在案头,用来配着醒神的浓茶一起吃的,所以样样都偏甜。
她样样都想到,连做法都写给他,是为了让他家的厨房可以仿制出来,以后常做常有。
她知道他什么都有,身边时时有人伺候簇拥,凡世间所有的东西,几乎没什么他得不到的。
但她仍然想到,也许某个深夜,世人都困倦时,他会需要一份这样的点心,摆在案头。
这一份礼物,比什么谢辞都来得让人动容。
凌霜当然不客气,立刻就把蔡婳的方法全部照搬了过去,给秦翊安排了一遍。
蔡婳注公羊,她就注庄子,注也不好注,拿着蔡婳当年注过的庄子抄,蔡婳看得笑起来,道:“你也现想点词吧,抄我的干什么。”
“我还现想词?意思到了就行了,他配吗?”
凌霜不管,笔走龙蛇抄完一本,装上了,又去找点心,蔡婳劝她:“你别这样,秦翊又不一定深夜看书。”
“他正该多看点书呢。”
凌霜嫌弃道,也不管这些,自顾自去外面搜了许多点心,装了一大匣子,也让小九扛过去了。回来问他:“秦翊怎么说?”
“我没见到秦侯爷,就交给他贴身小厮了。”
“那赏钱呢?”凌霜又问。
不怪她问,小九昨天送完给赵擎的礼,赵擎一个“赏”字,小九拿到了入京以后,去过的所有门第中,不管是贺喜,拜寿,甚至跟去赵家说亲时,都没拿到过的最多的赏金,一个金锞子,足有三两三。
连凌霜听了都吓一跳,这可以赶得上她们一套花信宴上的锦缎衣服的价钱了。
她立刻从善如流,连赵擎名字也不叫了,起了个外号叫三两三,见蔡婳写字,就打趣她:“又在给三两三注书呢。”
“什么三两三?”蔡婳连忙纠正她:“赵大人这么好,你也该尊重些,怎么好随便给人起外号的。”
“谁让他赏那么多,三两三的金子……”
“兴许赵大人就是大方呢。”蔡婳辩解道。
“少来了,我早打听过了,赵擎平时封赏和秦贺两家差不多,都是三两银子,有喜事也不过六两九两,哪有过三两三的金子,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凌霜打趣个不停:“到底你送了什么,让人这么高兴?不就是书和点心吗?”
蔡婳说她不过,不理她了。
其实她自己晚上一个人想起来,也不由得把这事想了又想。
要真是为书,为点心,也都说得过去。
但小九说得很明白了,是他报明来历后,把礼物刚递过去,赵擎就赏了。
他赏金子,不为了书,也不为了点心,只为了这是蔡婳送的。
凌霜送秦翊的点心,很快就见效了。
消息是贺南祯传回来的,柳花宴后,娴月还不定下张敬程,娄二奶奶颇有微词,但娴月只当不知道,成天往云夫人那跑,凌霜有天陪她一起去,在二门撞见了贺南祯。
贺侯爷骑着马,正准备出门,凌霜向来无法无天,躲也不躲,还把他打量了一下。
贺南祯顿时笑了。
“娄三小姐好。”他笑着和凌霜问好:“对了,秦翊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他说,谢谢小姐的书和点心,小姐负荆请罪的心意,他已经明白了,下次点心就免了吧。”
凌霜也气笑了。
“负荆请罪?他做梦呢,不过是我这人习惯恩怨分明罢了。谢是谢他帮了我的忙,不是后悔我说了他。”她嚣张得很:“我问他的话呢,他倒是答呀。”
贺南祯也不清楚他们俩有什么公案,但见凌霜这样子,也觉得挺有趣的。
娄家的女孩子是个个奇特,一个是端正如庙里菩萨,一个是狐狸般狡黠娇气,一个却又是这样的无法无天,实在是好笑。
也许是凌霜最近太得意了,乐极就生悲。
这天从外面回来,照例先去给父母打个招呼,谁知道厅堂的门都没进,就看见桃染在外面回廊上跟自己做眼色。
她连忙轻手轻脚过去,桃染低声告诉她:“程夫人和程筠少爷在里面呢。”
凌霜吓一跳,要是搬家前,她每次回来总要看下门房里的仆佣,和停着的车马,对谁来了心里都有数。搬了家后,常年从小门进,就看不到了。还好桃染提醒,不然就遭了埋伏了。
她连忙回去房间,老老实实待着,果然一会儿黄娘子就来叫人了,道:“夫人请小姐过去见客人。”
凌霜装得一脸老实:“什么客人要我见啊?”
“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一去,果然程夫人严阵以待,见了凌霜,神色略有点尴尬,但她既然登门,就是抱着交好的心来的,仍然露出笑容道:“凌霜还是长得最像二奶奶,越来越漂亮了。”
她仍然像当初好的时候一样,上来就亲热地拉住凌霜的手,凌霜只是笑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娄二奶奶没事就教训凌霜,这次明明看见了,却只当没看见,连一个警告凌霜的眼神也没有,显然也在记恨程夫人前段时间划清界限的行为,问黄娘子:“不是说把小姐都叫过来吗?卿云和娴月呢。”
她这一问多少有点立威的意思,黄娘子连忙答道:“大小姐在崔老太君家呢,二小姐说身上不好,躺着呢。”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崔老太君家,晚上还约了去赵夫人家打牌呢,赵夫人天天问她,说近来时气不好,许多女孩子都有些犯柳花咳,特地让小侯爷打了许多桃花雀来,说用这个炖汤喝可以预防的,让咱们家的女孩子晚上都过去吃饭呢。
娴月也是,都下午了怎么还躺着,张敬程家遣了管家媳妇来问安几次了,药也送了一车了,她也起来见一面是正经,多少看岑老大人的面子。
不见外人就算了,怎么知道程姨在这还不出来呢?”
都说娄二奶奶好强,厉害,其实也确实是,她这番话,就是说给程夫人听的:我家卿云和赵家已经定亲了,赵夫人日夜关心着。
娴月多病又如何,张敬程明明知道,还是眼巴巴来送药来问安。你程家什么家世,还挑剔上我家的女儿了?
以前她也瞒娴月的病,现在倒不瞒了,主要是娴月战绩实在好,一个张敬程,一个赵修,都是明知道她身体还上赶着的。
娴月实在也挑得好,这两个家中都没有长辈挑剔,张敬程父母都不在了,赵修的父亲赵擎也是大忙人,不管这些内宅的事。
娴月不讨长辈喜欢,就不找有长辈的,这样长袖善舞,也确实是厉害。
相比之下,凌霜就有点太不争气了。不然她也不至于还要跟程夫人虚与委蛇。
程夫人听了,笑得便有点尴尬,但还是道:“哪用得着这么客气,咱们又不是外人,我也是今日闲了,来看下姐姐和凌霜,晚上就回去了。”
她已经认了怂,娄二奶奶偏偏还记仇,问道:“怎么晚上牌局你不来的吗?”
这话实在诛心,程夫人哪里挤进过京中夫人的核心圈子过?
赵夫人家的牌局只一桌,四个人,连娄三奶奶都没有固定位置,娄二奶奶不是不知道,偏偏要这么一问。
程夫人也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仍然勉强笑着道:“我哪有那个空闲呢,程筠要预备秋闱了,他父亲下半年又要调任山西,家里忙得不成样子呢。”
娄二奶奶倒也没戳穿她,道:“可惜了,我成天跟赵夫人说你的牌打得好呢,她都想跟你会会。”
要真能跟赵夫人打牌,程夫人哪里会不去呢,心知娄二奶奶这话是留了余地,也笑道:“那可真要会会了,到时候你可得帮着我,别让她们欺生啊。”
她一面说话,一面亲昵地拉着娄二奶奶的手,倒像是又回到以前了一样,娄二奶奶也笑着回道:“哪能呢,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像是那么薄情的人吗?”
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了。
宾主尽欢散了,程夫人让丫鬟去叫在跟娄二爷讨教文章的程筠出来,本来是直接去外面的,程筠却特地过来和凌霜见了一面,娄二奶奶总算露出点真实的笑意来,道:“程筠这孩子倒是忠厚。”
她这次实在是生气了,程夫人在她看来,实在薄情,忠厚就更不必说了,但她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当家奶奶,倒不是气量大,而是知道这笔生意总归要做,程家既然已经是凌霜最好的选择,就算明知他们薄情寡义,也只能先和他们应付着,等以后有了好的,再把他们抛开就是。
程家母子一走,她的脸就拉了下来。正好黄娘子过来问:“白果杏仁茶磨好了,留着晚上回来喝吗?”
“留什么,咱们自家喝。”娄二奶奶道:“她还好意思问‘哪里这么浓的杏仁香味’,别说咱们茶没磨好,就是磨好也不给她喝,这可是虫草云参熬出来的,要是半年前,我还招待她。哼,现在她配吗?他们怎么对咱们的?谁心里没杆秤?”
黄娘子端了茶上来,娄二奶奶又张罗叫娄二爷和娴月来喝茶,见凌霜在旁边大吃点心,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也是不争气,别说像卿云了,就是娴月那样,哪里轮得到她程家人在这两面三刀吃回头草?”
凌霜早就皮厚了,也懒得争辩,只道:“那就别理她就行了,大家干净。”
“别理她,我倒是想呢。
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家老头子程仲景要调任山西了,现在知道急了,想通过我找赵夫人,再找赵擎的关系,帮他留在京城,如意算盘打得响。
用得到我的时候,就亲亲热热,用不到了,那避如蛇蝎的样子,生怕把你硬塞给她家程筠似的……”娄二奶奶也是一肚子气,冷哼着坐下来。
“程筠还用硬塞?”娴月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门口传来:“他自己私下找凌霜时怎么说的,是她家的儿子追着凌霜,不是凌霜想嫁他家好吗?”
娴月这话一说,娄二奶奶都有点惊讶:“还有这事?”
凌霜不高兴了:“没事说这些闲话干什么?”
“这是闲话?”娄二奶奶急了:“好啊你,平时我就说你瞒我,你连这事也瞒,他什么时候找的你,说了些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她急得直揪凌霜耳朵,凌霜吃不下去了,只能抬起头来。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他跑过来跟我说,说他母亲因为海棠宴我跟老太妃告状的事很生气,他还是不变的。莫名其妙的。”凌霜毫不在乎地道。
娴月冷笑了两声。
“那就是不敢顶撞他母亲,连辩解也不敢辩解的意思了?否则说一句‘我会跟我母亲争取的’也算有心了。只敢私下跟你说,什么意思?希望你去讨好他母亲,让他母亲回心转意?懦弱!”
娴月这话说得锋利,但娄二奶奶难得地赞赏道:“就是这道理,程筠这孩子看着挺好,怎么这么没担当,他不变管什么用?难道他能越过他父母跟你来提亲?那成了什么事了?他私下跟你见面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要背着父母谈情说爱,那又成了什么事了?也不为你的名誉考虑考虑?”
“我用不着他考虑。”凌霜浑然不在乎:“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用他考虑什么,他想干什么是他的事,我又没答应。
他从小就胆小得跟个鹌鹑似的,你们指望他去反抗他娘亲?”
“就算不敢直接反抗,徐徐图之不会吗?
他可以从他爹那边下手啊,说动了他爹,让他爹去劝他娘,程夫人这次不就是因为她丈夫调动的原因,才来跟咱们示好的吗?程筠怎么连这都不会?”娴月道。
凌霜吃完一碟点心,抬起头来。
“你们也别操心程筠了,他跟我没关系,程夫人更和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亲事还有得谈呢。”娄二奶奶道。
凌霜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说程夫人薄情,程筠懦弱吗,还谈什么?”
“那是有比较的说辞,如今没得比较,程家就是咱们唯一的选择,独家独客,还能挑吗?
自然是先笼络着,就算知道他们是虚情假意,也别揭穿了……”娄二奶奶用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一戳,道:“你要自己争气,要是跟娴月一样,有得挑选,咱们还要程家干什么?”
这下凌霜也冷笑了。
“罢罢罢,我可不争这个气。
就让我当没出息的那个好了,你也别忙,犯不着为了我去帮程家的忙,欠赵家的人情。
帮了也别算我头上,我不可能嫁程筠的,我是铁了心当尼姑的了。”
“诶,你这死丫头!”
娄二奶奶气得要撸袖子,还好刚起个势,那边娄二爷出来喝杏仁茶了,显然是从书房出来的,手里还拿着文章,跟凌霜道:“你看看程筠的文章,怎么总感觉有点气韵不贯通……”
娄二爷向来护着凌霜,娄二奶奶也知道今天是教训不成凌霜了,只道:“你成天跟她说什么文章,把她心都弄野了。
还不喝完杏仁茶换衣服去,晚上还得去赵家赴宴呢。”
“我不去了。”凌霜道:“点心吃饱了。”
“你敢!”娄二奶奶顿时瞪起了眼睛:“花信宴总共还有几宴?你还敢给我懒懒散散着?今晚咱们家人都必须去,谁不去都不行。”
在娄二奶奶的催促下,卿云也回来了,一家六口人换了大衣服,车马都崭新,浩浩荡荡,去赵家赴宴。这次自然更亲密,毕竟大事已定。
热热闹闹吃了个晚饭,又开牌局,来了周夫人和黄夫人当陪客,这两个原本是赵夫人最亲近的左右人,来了个娄二奶奶,把她们都挤出去了,所以都有点含酸,黄夫人尤其爱开玩笑,一直拿卿云的婚事开玩笑,卿云本来坐在娄二奶奶身后看牌,被她打趣得安身不住,就说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借机出去了。
赵夫人倒是疼她,叫丫鬟道:“快带卿云去我后面的房间里休息一会儿,那三间静室平时只我一个人去的,中间供着佛呢,两边的耳房最干净了,卿云要是困了,先睡一会儿都使得。”
黄夫人顿时又取笑一阵,那边凌霜早按捺不住,溜出去了。
她本来准备去看看火炭头怎么样了,想到马厩人多眼杂,怕露了形迹,毕竟今天是作为卿云的家人来走亲戚的,所以按捺住了。忽然想到什么,顿时笑了。
“小姐,你笑什么?”如意问她:“咱们去哪透透风。”
“你跟我走。”凌霜笑眯眯:“我们去看看三两三。”
她对蔡婳和赵擎之间的状况,隐约有所察觉,当然蔡婳那边是竭力否认的,只说赵大人百般千般好,心胸宽广,有担当,明明是日理万机的大人,却还有余裕庇佑他人……
凌霜听着她的解释,笑而不语,自然也不会提醒她:怎么别人都按长辈论,叫赵叔父,你偏偏要叫赵大人呢?
她抱着这样的心情,溜了出去,仗着自己认得路,带着如意,提着个小灯笼,走到了赵家花园的湖边。夜深人静,四处无人。
她远远看见蔡婳说的赵家二房的楼阁,上面灯火通明,正适合去看看。
她走近湖边的楼阁,一靠近就听见了丝竹声。
“听听,还弹琴呢。”
她笑着对如意道,刚想走近再听听,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女人唱歌的声音。
唱的是如今京中正流行的春日宴,声音娇软得很,确实好听。唱完了还娇娇软软地道:“嫣容请赵大人满饮此杯……”
赵擎的反应,凌霜没能听到,只听见楼中欢笑声,行令声,饮酒作乐声,应有尽有。
如意提着灯笼,只看见自家主子脸色冷得像冰,自己心里也有点替蔡婳不平,道:“也许赵大人是在应酬呢……”
“应酬什么应酬,你没听见吗?‘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都要岁岁常相见了,还是应酬?”
凌霜越说越气,随手抓起一个石头,恨不能砸向楼上去,如意连忙拉住,道:“小姐别呀,这可不是咱们家……”
“我知道。”凌霜把石头狠狠扔向水面,道:“好你个三两三,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74章 吃亏
凌霜那边无意间撞见赵擎在家饮酒召歌妓的事,是无意使然,娴月这边竟也无意撞见一件事。
娄二奶奶的牌瘾大,不打到半夜不会停,娴月却难得这么坚持——她看起来病歪歪,其实比谁都执着,还记挂着关于云夫人的谣言呢,怀疑元凶就在赵夫人身边这些夫人里,所以撑着在旁边看牌,其实是在听她们讲话。
她本来看雨有点着了凉,这两天都懒洋洋的,不怎么打扮。
牌桌上的灯亮,她坐在娄二奶奶身后,只挽个家常的慵妆髻,簪环倒还是认真戴的,但那一头如云的头发垂在鬓边,神色也要睡不睡的,双颊带着红,别有一番慵懒的美,周夫人正算筹码,抬头看见,笑道:“不是我说,真不知道二奶奶这几个女儿怎么养的?
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你们看娴月,不是亲眼看到,真以为是绢堆出来的美人呢。”
夫人们顿时都笑了,因为都算一个派系的,又兼娴月的亲事也差不多出来了,也都有点长辈看晚辈的视角,赵夫人也难得夸赞道:“要说娴月也确实是聪明,说话做事,透着股机灵劲,要是我再有个儿子,一定定下了。”
“这不是还有吗?”黄夫人打趣道:“横竖是‘四角俱全’的。”
她说的是赵修了。
娴月本来就要睡不睡的,听了这话,只能装睡,正当听不见呢,外面忽然进来个人。
全是女眷的后堂忽然进来个青年男人,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等到看清是赵景时,夫人们都笑了。
这些夫人们对小姐苛刻,对青年少爷们倒是都有种子侄般的疼爱,本来赵景他们这年纪,就有点凡事都不耐烦,夫人们自家儿子也是,成天跟没笼头的马似的,人都逮不到,所以见了赵景,都和蔼得不得了。
“小侯爷怎么来了?”黄夫人消息灵通,道:“不是说你家二叔今晚宴客呢……”
“二叔那边吵得人头疼,我就过来了。”
赵景也确实是英挺潇洒,伸出手来,像是问赵夫人要个什么东西。
赵夫人叫句“银瓶”,叫银瓶的大丫鬟就去拿了。赵景顺便就站在赵夫人身后看牌,道:“怎么不打这张?”
赵夫人笑道:“你别乱指点,等会输了你帮我出钱?”
“你们能打多大?”
赵景笑了一下,不顾赵夫人阻拦,直接从她手里抽出一张牌打了出去,正好放了对面娄二奶奶的炮,娄二奶奶道:“和了。”把满手牌摊下来算筹码,旁边黄夫人打趣道:“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