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不信呢。”
赵夫人笑着把她的脸摸了一遍,一直摸到肩头,如同慈爱的长辈:“全须全尾回来就好了,阿弥陀佛,明天我就到佛前还愿去,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周围夫人也凑趣,说些“可见卿云这孩子福泽深厚,有菩萨保佑”
“我就说卿云是命好的”
“卿云这样的好孩子,老天也舍不得伤她呀……”
一片欢腾中,卿云笑眯眯越过人群,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了神色晦暗的柳家母女,柳夫人仍然是一脸慈爱,柳子婵却低下了头。
马蹄声赶来,是凌霜,她也实在是胆大,不知道从哪骑了匹乌漆嘛黑的马过来,马脸上像被煤灰糊过一样。
她也不等停稳,直接跳下马来,狠狠地抱住了卿云,又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没受伤吧,摔了没?伤到哪了没?
吓死我了,娴月也吓坏了,她和云姨正找贺南祯,让他带人去搜猎场找你呢!我刚去南边搜了一圈,你那匹马跑哪去了……”她还不忘把一边垂着头的黄金奴骂两句:“坏马,你等着我收拾你。”
“已经没事了。”卿云淡淡笑道:“你把马牵上,娘收到消息没有?”
“还没有。”作为主人的萧夫人有点心虚:“要遣人去给娄二奶奶传信吗?”
“惊马的事倒不必说了,横竖虚惊一场,别吓到了我娘。”卿云淡淡道:“倒是有件别的要紧的事,得让我娘赶紧过来商量一下才行,麻烦伯母送信了。”
第43章 恶人
娄二奶奶来之前,卿云已经把整件事的经过和娴月凌霜说了一遍了,从柳子婵和董凤举的事,再到柳子婵执意私奔,她去和柳夫人报信,柳夫人十分感激,但紧接着就是惊马,九死一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说出在树林中的遭遇,她过去十七年从来没隐藏过什么秘密,这是第一次。
娴月第一个冷笑起来。
“原来你昨天是问我这个?”
她今天也急了一阵,现在缓过来了,脸色还有点苍白,颧骨上却带着红,眼中也杀气腾腾:“我早说过,京中这些夫人小姐,没几个好东西。
好的时候自然亲亲热热,稍有些利益纠葛,就要露出本相来了。你以为柳夫人真感激你呢?
她就一个独女,偷情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你手里,自然寝食难安,不趁机杀人灭口怎么行?”
“我倒觉得她们不像是早有预谋,像是临时起意。”
凌霜也神色冰冷,但她想的东西就理智多了,道:“我先去看看那匹马,你说找到纽扣,在哪?”
卿云把纽扣交给了她,凌霜接过去,看了一下,有些疑惑。
“那匹马真是自己停下来的?”她把带血的纽扣看了又看,道:“按理说,你坐在纽扣上,只会越压越深,马是最怕痛的,绝不会自己停下来的……”
卿云的脸顿时红了,好在娴月忍不住插了话。
“你别管这些,人家都动了杀心了,你还管马呢?倒是这纽扣可以追查一下,给我看看。”
娴月从凌霜手里把纽扣拿过去,一颗颗对着光看,皱起眉头:“是去年冬天京中流行的,皮货和厚袄子不好钉扣子,就用爪子,铜纽扣也常见,没什么稀奇,我看多半是她们现从衣服上取下来的,当时你不如抓住她们,捉贼拿赃,马背上有伤,她们衣服上丢了纽扣,两相对照,铁证如山。”
“好是好,只是太险了些……”凌霜道:“她们既然敢干这事,趁着卿云失踪的时候,肯定会把丢了扣子的衣服藏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不动声色,没有撕破脸。”卿云道。
“你还想不撕破脸呢?”娴月失笑:“人家都下杀手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卿云正色道,她素来温和端庄,但露出凛然神色来,也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她神色冷冷地道:“当时柳夫人摸了马鞍,柳子婵也摸了,不管是谁放的纽扣,都是想置我于死地。
恩将仇报,实在是无可救药,心术不正到这种地步,换了外面,也是要按杀人律法见官的。
姑息纵容是不行的,这样的大奸大恶之人,轻易放过,也是与人为害。”
“这话倒还像个样子。”娴月笑着赞赏道。
“也确实是,等我想个万全之策……”凌霜道:“京中就这风气烦人,沾着事就算脏,这事传扬出去,柳家母女固然逃不脱,你的名声也受影响,真是棘手呢,对了,娘还不知道吧……”
“等她来了,就知道了。”卿云道。
娴月和凌霜都有点惊讶,卿云见她们惊讶,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和娘商量了。”她对娴月和凌霜的反应反而不解:“娘是大人,肯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是说夫人有夫人的规矩吗?娘一定有办法用夫人们的规矩解决。”
都说她正,也确实是正,任何事到了她这里,一定是用最光明正大最主流的方式来思考,像这次的事,她压根没想过要瞒娄二奶奶,在她看来,就算天塌下来,娘也有办法解决。
相比娴月和凌霜,她得到了娄二奶奶最多的器重,也是最信任母亲的。
娄二奶奶果然飞速赶到。
听说卿云出事,她铺子也不管,直接匆匆赶来,也不和主人打招呼寒暄,也顾不得知会赵夫人,直接到了三姐妹的院子里,凌霜常开玩笑,说卿云是她的心肝宝贝眼珠子,确实也没说错。
她一路上把自己急出一身汗,见到卿云,才松一口气,卿云再三说没受伤,她都不信,非把她全身看了一遍,确认她是全须全尾的才罢。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会惊马呢?”娄二奶奶擦着汗道:“传话的人也该打,说是坠马,险些没把我魂吓掉,你爹也在赶过来呢,他今天本来是去赴黄侍郎家的宴会的,估计半个时辰内也到了,我赶快打发个人去截住了才好,不然一路提心吊胆过来,寿都要短几年。”
卿云一脸惭愧:“是我不好,惹了祸事,害父母担忧。”
娄二奶奶何等人物,一听她语气就知道事情有异,一摆手,伺候的人都下去了,黄娘子去门外守着。
她坐下来,接过卿云奉上的凉茶,先灌下一碗,才问道:“究竟为什么会惊马,你从头说起。”
卿云又把和柳家的事说了一遍,娄二奶奶一边听,一边叹,又是怒,又是骂。听到柳子婵私会,已经说了句“不好”,听到柳夫人感激,和后面的坠马,更是眼中要喷出火来。
“你小孩子家家,又是未嫁的女孩,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她扼腕叹息道:“古语有云,‘赌近盗,奸近杀’你们当是开玩笑的吗?这种奸□□,最容易惹出命案,民间多少奇案,我都没说给你们过,也难怪,你们哪经过这个?
怎么知道,但凡做这事的人,已经是心术不正,不管是真情假意,既然已经不守规矩,那人间其他的规矩在她看来也等于虚设了,所以多少杀人害人,都从这些事里来。
况且奸情案发,事关重大,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也是常事。
你当时就该直接告诉萧夫人,这是她家,有人在这里偷情,她也脱不了干系,一路告上去,柳子婵反而不会记恨你。
因为这是世间的正道规矩,换了个女孩子撞破也是一样的。
现在只有你知道,只要杀了你,事情就瞒天过海,她们怎么能不动心?”
卿云听着,如梦初醒,道:“娘说得极是,我才知道这道理。可惜我们以前竟然没想到……”
“是你不知道,我可早清楚了。”娴月道:“早叫你不要管,世上蠢人自取灭亡的多得是,哪里管得过来。”
卿云被她抢白,倒也不生气,只是惭愧笑着,道:“我哪知道呢,只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周全了她,也周全了她父母家人。”
“这世上各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的,走到悬崖边也绝不是巧合,哪有那样巧,唯一一次失足踏错就被你遇到了。能做错,说明她就是错的人。
连柳夫人也不可信,教出这样的女儿,她能是什么好东西,我看就是柳夫人下手害你的,柳子婵蠢,倒没有这急智。”娴月道。
娄二奶奶听着她锋利言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说出的话却仍然是回护卿云的,道:“卿云也是好心,我也确实教过她与人为善,有时候善不只是为了救受你恩的人,也是为自己为人处世,立一道准则。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坏事人人看见,好事也是,卿云名声这样好,也是她素日里与人为善立下的口碑。”
“口碑是好,也太风口浪尖了。”凌霜道:“怎么事都冲着卿云来了……”
“这事就如同衣服,这世上有人做面子,就有人做里子,面子占尽了风光,那风刀霜剑,自然都是冲着面子来的。
万事有利就有弊,卿云是咱们家的面子,自然要害她的人也多,她也是在替咱们挡害呢。”娄二奶奶道。
“也是我自己惹事,”卿云自省道:“要是我真洁身自好,风刀霜剑再多,也沾不上身的,到底还是我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娄二奶奶就喜欢卿云这份谦逊,其实她自己这些年仔细想想,卿云还真不是完全像她,凌霜的固执,娴月的掐尖要强,反而是最像她。
卿云这份又谦逊,又端正的心性,这样温和性情,倒是像娄二爷的多。
虽是母女,有时候卿云的心性,连她也不禁赞叹,所以难免偏爱得多。
“你已经做到最好了,仓促撞见奸情,能保全自己,还想着帮人,换了别人也做不到。
只可恨那柳家母女,真是畜生,这样恩将仇报,要是换了这桐花宴任何一个夫人小姐,为了保全自己清名,撞见奸情哪有不告诉主人家的,换了别人,柳子婵偷情的事早天下皆知了,她们还能做人?”娄二奶奶恨得牙痒痒,拍着卿云道:“你放心,娘在这里,这事她们没这么轻巧逃过。
既然已经下了杀手,就是死仇了,咱们不斩草除根,她们也要害人。
等我想想,这事怎么处理才妙,对了,你留下什么物证没有?”
“我就猜害你的是柳夫人。”娴月忍不住插话道:“她问你那句有物证没?
就是在试探你有没有证据,你说没有,她这才动了杀心,只要你死了,死无对证,柳子婵就彻底安全了。她倒是用心良苦了,也算为柳子婵尽心尽力了。”
“话虽如此,但闹到这样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实在让人遗憾。”卿云眼中并无喜悦,反而悲悯起来:“世人为什么要一错再错呢?”
“管他们呢,蠢人自己要作死,咱们哪可惜得过来,既然犯到我们头上,狠狠打回去就行了,不然也不见咱们的手段。”娴月总是最锋利的一个。
娄二奶奶赞赏地点点头。
“就是这道理,你已经仁至义尽,这事说给全天下人听,都挑不出你一个错来。”娄二奶奶笑道:“不过话虽如此,为你的名声,还是不要让天下人知道为好,静悄悄地把这些事处理了为好。
咱们卿云可是要青云之上的,犯不着为这些小人伤了自己的名声。”
不知道为什么,卿云眼前忽然闪过贺南祯在树林里的戏谑来。
自己这样的循规蹈矩,在真正的闲云野鹤看起来,想必也是很可笑的吧……
“名声也不是一切,何必在乎呢。”她轻声道。
她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几乎是有点灰心丧气的,凌霜离得近,听见了,有点纳罕地看着她。
好在娄二奶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未注意她这一句。
这点上娴月和娄二奶奶真是亲生母女,都一样好战,别人撩她一下,能被追着打到明年。
相比之下,卿云和凌霜反而像娄二爷了,那两人都在思考怎么开战,娴月道:“要有办法把这柳家母女拆开就好了,各个击破。
柳夫人装得那样感激,多半是假,她应当是主谋,但也有可能……”
而娄二奶奶则更直接。
“管她是真是假,横竖是柳家干的好事。不妨,娘已经想到办法了。”她得意道:“这次也是难得的机会,你们几个也跟着学些手段,以后当家立户,遇上恶人,也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她这一来,惊动柳家管家的媳妇。
柳夫人大概早料到有这一刻,所以早把郑夫人和两个外甥女送回本家去了,带着柳子婵,在院子里等待娄二奶奶到来。
娄二奶奶这边也带着三个女儿和黄四娘,一堆下人,如大军压境。
管家媳妇把她引进去,来不及通报,她自己就推开了门。
柳夫人正带着柳子婵做针线,见状连忙起身笑着来迎接,娄二奶奶面沉如水,一句话不说,把那几个铜扣子狠狠拍在桌上,上面的马血已经凝固,看起来颇为恐怖。
“柳夫人,你们母女干的好事!”
她上来就先声夺人,不给柳夫人解释的机会,那边黄四娘已经反客为主,把柳家的丫鬟请出去,只留下官家娘子,关上房门,算是保全了柳夫人的体面,娄二奶奶这才发起威来,确实有如山洪滔滔,铺天盖地而来。骂道:“我家卿云敬你是长辈,保全你的颜面,撞破你家女儿偷情私会,也替你遮掩。
知道她要私奔,怕你们夫妻难做人,又私下来跟你报信,这桐花宴上哪个小姐能这样替人担责,不怕连累自己?这样的宅心仁厚,满天下也没处找去。你们倒好,大恩成仇。
竟然下手杀人灭口,你别忙,我已经告诉我家老爷了,他转眼就到。
咱们今天就和柳老爷对簿公堂,让满京城的人都来看看,你们是怎样的狼心狗肺之徒!”
都说她泼,其实也确实是泼,不然当年也不能从娄家那样的深宅大院里全身而退。
柳夫人虽然也好强,在京中夫人里都是领头的,但哪里见过这样管生意开铺子的商家夫人的气势,被她一番劈头痛骂,气势先弱了三分,又还记得卿云之前的恩,不明究竟,满脸赔笑道:“娄二奶奶,你消消气,究竟是什么事?
卿云惊马我也是看见的,那是个意外,怎么说是杀人灭口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娄二奶奶怒道:“你自己看看,这几个扣子,是从那匹马的马背上拔出来的,血淋淋的,不然为什么好好的会惊马,赵家那边还蒙在鼓里呢。
你且等着我,咱们拉上赵家,三家见官,三堂会审,人证物证俱在,马背上伤口都是现成的,咱们审一个清楚明白!”
柳夫人这才疑惑地拿起那扣子看了看,她是养尊处优的夫人,看扣子都拿帕子托着,似乎很惊疑的样子,道:“这,难道是有人要害卿云?这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呀。”
“跟你们没关系,除了你们,谁还会害卿云?
我听在场的人说,当时就只有你们母女摸了那马的马鞍,马是赵家的,他们也不肯担这个责任,要么是你们,要么是赵家,走走走,咱们见官去,一定要查清楚是谁。”
娄二奶奶不由分说,拉住柳夫人就往外拖,柳家的官家娘子连忙过来拉着手解劝:“娄二奶奶息息怒,你真误会了。
当时人那么多,围着马的都无数,怎么见得就是咱们家太太呢,就是糊里糊涂见了官,也是查不明白的……”
这话倒带着几分笃定——扣子又不会叫人,谁能证明是柳家母女放的呢。
娄二奶奶其实也没真要拖她们去见官,听了这话,骂道:“就算人多,难道还有谁和卿云有仇?
你还不知道你家小姐干的好事吧,私会董凤举偷情,被卿云撞见,才想起杀人灭口的。
如今董凤举是跑不了的,咱们抓住董凤举,去见官去,偷情也好,杀人也好,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提到这个,就轮到柳夫人母女着急了。
“二奶奶,有话好好说。”柳夫人连忙也拉住她,道:“子婵行差踏错的事,我是知道的,我也认了,但杀人灭口的事,我们真没做过,这叫咱们怎么认呢?
卿云愿意保全我们母女的颜面,我谢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人,这事肯定是误会……”
“行,你能承认这个,也算胆量。”娄二奶奶问柳夫人:“杀人的事,到底认不认?不认我可要见官了。
有人要害卿云的性命,不管是不是你们,我都要查出来,没有放过的道理。”
柳夫人急得直摇头:“我真不知道……”
“好,咱们去见官,奸情杀人的奇案有的是,凭你怎么七弯八绕,见了官,一切都清楚了。”
娄二奶奶又拉着柳夫人道,柳夫人急得连忙挣扎,推脱不止。
正在纠缠之际,那边的柳子婵却扑通一声跪下了,流着眼泪道:“姨娘饶我一次吧,害人的事不关我娘的事,都是我的丫鬟阿茨做的,我受了她的唆使,糊涂脂油蒙了心,才没有告诉我娘,卿云姐姐,我对不住你……”
娄二奶奶这才放过了柳夫人。
“好啊,原来是你做的,你快如实说来,不然闹到见官,你这辈子就完了。”
柳子婵一面哭,一面解释,据她所说,都是她的丫鬟阿茨最坏,本来她和董凤举的事,都是阿茨看了些书生小姐幽会的戏,阿茨大她几岁,先动了春心。
京中习惯,都是丫鬟陪着小姐睡觉,两人夜深人静时,阿茨就把那些故事来说给她,引得她对董凤举起了心。
阿茨又两边得好处,给他们牵线搭桥,安排幽会。她还许诺了阿茨,以后私奔也带着她一起。
事情败露后,她先是又惊又惧,被卿云说得回转了心,但抵不过阿茨再三劝说,又落回了他们的陷阱里。
后来卿云告诉柳夫人,柳夫人大怒,训斥了她,也把阿茨毒打一顿,毕竟是在客居中,不好发落,又怕把阿茨关起来,外人看出端倪,所以让阿茨陪着她去看跑马场,谁知道阿茨就起了坏心。
见到赵家送黄金奴来给卿云骑,柳夫人好奇,和那牵马的媳妇说了两句,阿茨在旁边,见那媳妇只顾着回柳夫人的话,就偷偷把衣服上的铜纽扣取下来,放在马鞍下,想让卿云惊马,摔一跤报复她。
柳子婵本来不想合谋的,但当着众人不好嚷出来,也不知道事情那么严重,以为只是摔一跤的事。看到事情不可收拾之后,当初就吓哭了。
她跪在地上哀求道:“姨娘信我,我真没有害姐姐的心,都是阿茨自作主张,要是知道这几个纽扣有这么大害处,我拼着命不要,也要当场嚷出来的。姐姐饶了我这次,我知道错了……”
听到这些,柳夫人比娄二奶奶都惊讶,急得直打柳子婵:“你怎么这样糊涂!
卿云对你是怎样的恩德,你见到那丫鬟下手,竟然还不阻止她,我当时不是在旁边吗?
你告诉我,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呀,现在叫我怎么有脸见你卿云姐姐和娄二奶奶,真是我教女无方……”
母女俩一面骂,一面哭,双方都泪流满面,抱在一起。
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可怜,卿云不禁有些恻隐,但娄二奶奶脸色如同石碑般冷漠,毫不动容。
“既然你说是丫鬟阿茨害人,那阿茨呢,叫她出来对质,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干了坏事,推到阿茨身上?”她冷冷道。
娴月在旁边坐着,听到这话,也嘲讽地冷笑一声。
她们都知道,娄二奶奶说的不是柳子婵,而是柳夫人。
害卿云的事,柳夫人推到柳子婵身上,柳子婵推丫鬟,最后不过是丫鬟抵命。
追问下去,也不过是“丫鬟畏罪自杀,已经吊死了”。深宅大院里,一条奴婢的人命还不容易?
再狠毒的事,追到最后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果然柳夫人就扼腕道:“这真是我管家的不利了,我刚刚让人送我姐姐回本家,顺便把阿茨押走了,出了这样的事,又是在客中,自然是回去再处置,二奶奶放心,我已经让人把阿茨带回去看管起来了,二奶奶要问,咱们一起问,我这就让人把她抓来。”
戏唱到这里,抓不抓阿茨过来,也不重要了,不管是真是假,就是柳家编的故事,也是有把握阿茨是经得住娄二奶奶的审问的,阿茨多半是柳家的家生奴才,爹娘兄弟姐妹都在柳家,为了他们也会把这罪认下来。
横竖是不可能见官的,难道娄二奶奶还能真杀了阿茨不成?
就算真闹到见官,也不过是一个畏罪自杀的丫鬟罢了。
所以娄二奶奶也没有接这话,只是问柳子婵:“你说你当时以为只是摔一跤,我也懒得揭穿你了,你害卿云的心总是否认不了的吧。”
“二奶奶说的是!”
柳夫人流着泪,又把柳子婵拍打了两下,骂道:“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从小教你礼义廉耻,你是一点没学进去。还学会了害人了,如今这样,叫我怎么办呢?行,我也不管你了,任凭二奶奶处置罢!”
娄二奶奶顿时冷笑了起来。
“任我处置?我还真能把你家的女儿杀了不成?
杀人也要抵命,毒打也犯不着,咱们还是见官吧!”
管家媳妇也忙上来解劝,柳夫人流泪道:“二奶奶的气愤,我心中也理解,子婵已经是这样了,见不见官,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当自己白养了个女儿罢了。
但卿云是千金之躯,清清白白的闺阁小姐,真见了官,这脸面上怎么过得去呢?就是赵家也……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连累了卿云,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这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威胁了,娄二奶奶说着三堂会审,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见官的选项。
就算赵家不介意,卿云真上堂受审回话,以后也是一世的话柄。京城人的嘴,哪里饶过人呢?
别人还好,娴月眼中顿时就有点冷意,她是对他人的恶意最敏锐的。
这点其实也是像娄二奶奶的,别看娄二奶奶神色冷漠,心中只怕也杀了柳家母女的心都有了。
但她说出话来,却反而温和许多。
“你能这样替卿云考虑,也可见你和这事是无关的……”她叹息一声:“你看这事闹得,真叫我也无话可说了。”
她一松口,柳夫人脸上顿时就闪过喜色,管家媳妇也忙上来解劝,柳夫人流泪道:“谁说不是呢?
都是这个孽障,真是生来讨债的,如今我们家乱成这样,她偏这时候来要我的命来了,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她把柳子婵骂一顿,最后却道:“还不起来,以为跪着就有用,你跪我有什么用,跪卿云才是对的,依我说,你给卿云提鞋都不配呢。”
柳子婵挨了骂,神色阴沉地起来,退到她身后去了。
其实凌霜冷眼看下来,这对母女的关系也奇怪,说是一个是虎,一个是伥,倒不如说柳子婵只是柳夫人的傀儡罢了。
她宁愿私奔也要逃离这个家庭,也许是也想逃出这种受人控制的人生。
柳夫人求着娄二奶奶入座,又让管家媳妇奉茶来,娄二奶奶只是冷冷道:“你家的茶,我可不敢喝。”
柳夫人真是好城府,听了这样的话,脸上也不过僵了一下,很快就一切如常,笑道:“娄二奶奶这是打我的脸了,但谁让我教女无方呢,也只能受着了。我如今只想,有什么办法能补偿卿云就好了……”
这才是今日的正题,娄二奶奶这番疾言厉色,柳子婵这番痛哭陈情,和柳夫人流着泪的表演,都不过是为了同一件事——柳家杀人灭口不成,娄二奶奶来替卿云要说法来了。
“依我年轻时的脾气,拼着名声不要了,也要把你家拉下马来。你已经动手害人,我没有姑息养奸的道理。”娄二奶奶冷冷道:“如今确实是没有证据,也投鼠忌器,和你们同归于尽,只怕伤了我的卿云。
父母爱子女的心,柳夫人你也是懂的,怎么只知道疼惜自己的女儿,却把别人的女儿性命不当性命呢?
你可想过,要是卿云出了什么意外,我和她父亲可还怎么活呢?
这样年纪轻轻一条性命被害了,你们难道不怕因果报应?”
柳夫人知道她说的不是柳子婵,就是自己,柳子婵那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只能骗得了糊涂小姐,她们这些夫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大家心里都有数。
柳夫人在内宅练出的手段,又怎么会被这小小一段话打动呢?
娄二奶奶显然也没指望她醒悟,要能醒悟,就不会下手害人性命了。只是继续往下说道:“要柳子婵的性命,显然是不可能的,你也不会给,我也要不到,真见了官,也不过是流放。
断送了你的独女,你一样也要报复回来,不死不休……”
她抬起眼睛来,看着柳夫人道:“咱们两家,结下这样的死仇,真是你想要的?”
“二奶奶说哪里话,”柳夫人笑得有点僵硬:“我感激卿云还来不及呢,哪会想害她呢,子婵也是一时糊涂。
二奶奶你不记得了,她们原本交情是极好的,要没有这事,闺中的金兰,多宝贵?我有心要挽回,只怕……”
“行了,这些假惺惺的话也不必说了。你既然不肯摊开来谈,那我就直接提要求了。”娄二奶奶举起手来,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我要你把柳子婵嫁出去,人选你挑,我只有三样要求,一是地方官,随夫到任,十年内不得回京,二要人品端正,最好是新科的举子,读书人就算坏,手段也有限。
三要你一样东西,当做表记,以后再起害卿云的心,就想想今天。”
柳夫人的神色顿时僵硬了。
“这是从哪说起……”
“你心里很清楚我为什么提这三个要求,”娄二奶奶平静看着她:“放外任,十年内不回京,至少十年内卿云不用和柳子婵交锋,十年后卿云根基稳了,柳子婵再回来,要还是要杀个你死我活,就各凭本事好了,她这样的心性,不改好,也回不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