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by明月倾
明月倾  发于:202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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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你私奔,因为他想得到你,不是一个人想得到你,就叫喜欢。
你喜欢漂亮衣裳,也愿意花钱去做,买不到心仪的料子,也要掂念半个月。这难道说明你在困境里会愿意为你的衣裳而死?还是你要穿一件衣裳一辈子?有了更时新的,也不会抛弃它?”卿云问她。
“但我是人不是衣裳啊。”柳子婵只是不动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写在聘书上的……”
卿云无语地看着她。
这样的苦劝,在以前她是不会做的,但一则柳子婵是云姨的外甥女,要是真私奔出去,人家更有话说了——可见她家的女孩子是无耻的。
二则贺南祯那句话也似乎在耳边回荡,“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向来是没有心的”。
真让她一意孤行私奔出去,对自己和其他女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只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卿云叹一口气,道:“我也嘴笨,劝不动你。
但我妹妹以前说过一段话,我听起来挺有道理,正好用在你这事上,我问你,你觉得董凤举对你是真心对吧?”
“对。”
“你相信他对你是真心,所以不会辜负你。”
“是。”柳子婵还试图说服她:“他真是真心的,我能感觉到,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依着我,我发脾气也都让着我,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
“那这就不对了。”卿云反问她:“他是真心,所以你相信他不会辜负你,那你对他也是真心,他怎么不相信你不会辜负他呢?”
柳子婵被问得一愣,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们之所以急着私定终身,要私奔,不过是怕你父母把你嫁给别人,你跟你父母明说不愿意嫁人,等两年,你死不松口,难道你父母会抓你去定亲?
我看京中也没有这样的父母吧,逼急了你去道观住上半年,也仍然有回寰的余地,这些不都比私奔安全?
你相信他,所以你愿意跟他私奔,拿自己的性命赌他不辜负你。
他身为男子,都不用赌上性命,只要相信你不会放弃他去和别人成亲就行了,他怎么不相信你呢?”
柳子婵被问得哑口无言,结巴道:“那是他怕我被人娶走……”
“你都愿意和他私奔,命都不要了,你只要不松口,怎么会被人娶走?
你在家等他两年考出功名,你也安全,他也安全。你们私奔出去,你就命悬一线。
他是男人,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女子的路有多窄,一招错,终身误。他如果真喜欢你,怎么会让你来担这个风险?”
卿云神色凛然,逼问道:“按我们刚刚说的,就算你辜负了他,他是男子,外面仍有大把世界,你不成,他可以娶别人,妻不成还可以娶妾。
但他辜负了你,你就是死路一条,这是你人生唯一的一次赌注,这么简单的算术,他难道不会算?
就是朋友相处,两个人做生意,也要讲究厚道公平,他如果是真心,怎么舍得这样对你?这就是你说的对你好吗?”
柳子婵张口结舌,无话可答。
卿云整天听凌霜和娴月斗嘴,尤其是凌霜的惊人之语,终于有一次用得到了。这话实在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辩驳。直接把柳子婵的“他对我是真心”击了个粉碎,什么都绕不过那一句“他如果是真心,怎么会让你来担这个风险?”
卿云见她似乎听进去了,也不多说,只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她说完,叫了一声月香,不见月香答言,走到门口又叫了一句,才听见月香道:“小姐,什么事?”
柳子婵知道她是在告诉自己月香没有偷听,此日亭中的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拿灯笼来。”卿云道。
月香这才推开门,灯笼原本是萧夫人给她们回去时照路的,此刻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卿云接过灯笼,柳子婵这才看见她手中仍拿着自己那两张“婚书”和“聘书”,刚要说话,卿云已经当着她的面把它们点燃了。
“姐姐……”柳子婵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火焰很快把纸张全吞噬了,卿云看着它们烧成灰烬,提着灯笼道。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想得通。
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后也不用和我说起这事,我都忘了。”
她说完这句,直接提着灯笼出了门,不给柳子婵挽留的机会。
都说她温柔好脾气,其实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刚强得很,倒真有几分君子的味道了。

第38章 商量
卿云带着月香回到房中,萧家这番封围场,把参加桐花宴的女孩子都封在里面了,官家却迟迟不到,说是初五要礼佛,初六又下雨,没法狩猎。
好在桐花宴是在萧家别苑,只有女孩子在里面,萧夫人又请了老太妃来坐镇,规矩森严,倒没人说闲话,都觉得尊贵体面。
但再规矩森严,也让董凤举溜进来了,倒不如云姨的桃花宴,既新奇好玩,又清净安全。偏偏这样人心这样坏,还要编排云姨的闲话。
卿云心中感慨,其实要不是娴月的缘故,连她自己也可能对云姨有不好的印象,可见人言可畏。
她也要自省,不能太轻易给人下定论,谁能想到呢,不拘小节的云姨其实清清白白,反而是看起来乖巧的柳子婵,糊涂成这样。
她有心为柳子婵存体面,所以回去之后,没把柳子婵这事和娴月凌霜提起过,也约束了月香,不让她被桃染她们套话。
毕竟这关乎柳子婵一辈子的事,稍微传出去一点,就要了她的命。
好在娴月也没真指望她这么快探听出消息,也没多问,她身体不好,常发春困,睡得早,凌霜更是不知干什么,拿根树枝在外面院子里挥舞了一阵,大家都睡下了她才进来。
一夜平安过去,第二天有消息,说官家可能后天要过来了,把萧家高兴得不成样子。
女孩子们也在一起兴奋议论着,卿云看柳子婵也在人堆里说笑,一切如常,还以为她已经想通了,悬崖勒马,也算为时未晚。
谁知道到了黄昏,卿云因为吹了风有点着凉,早早回了房,院子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是柳子婵的丫鬟阿巧,她替柳子婵带了个口信来,说:“娄小姐,我们小姐让我告诉你,说她想了一天一夜,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决定赌一次。”
卿云吓出一身汗。
她没想到柳子婵真傻到这地步,明知是深渊还往下跳,很可能是她又跟董凤举碰了面,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真是不可收拾了,而且昨晚她匆匆一瞟,婚书上写的日子就是初八,也就是说私奔的日子最晚不过在这两天了。
要是撞上官家正好在的时候,那柳家可要丢大脸了,只怕柳大人的官职都要受影响。
这事实在棘手,纵然卿云向来端庄稳重,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没有经过真正的大事,这事往小了说,也至少关乎柳子婵一生命运,往大了说,柳家的名声,云姨的名声,都要受牵连。
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该管,但已经管到这里,再收手也不成了。
偏偏母亲不在这,没人可以商量,她有心找凌霜商量,偏偏凌霜这几天如溜进水里的鱼似的,根本找不到人,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能看到她。
她怕柳子婵传了这话,就是立刻去私奔的意思,不敢让阿巧走,让她在外间稍等,让月香陪着她说话,又派了小丫鬟珠珠出去找凌霜,自己在内间认真思索着,实在是左右为难。
越急越等不来人,凌霜没找回来,娴月倒先回来了。
她们俩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虽然感情也好,但其实是没什么参考性的,娴月从小多病,绢堆成的娃娃似的,卿云小时候摸她一下都怕把她摸坏了,所以对她只有怜爱保护,没有像跟凌霜一样讨论过什么。
但事急之下,也顾不得了。她问娴月:“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外面风大,没什么好玩的,就回来了。”娴月正让桃染伺候着换衣服,还反问她:“你不是有点着凉吗?怎么还不躺着,还起来干什么。”
“有件为难的事,想找人商量下。”卿云道。
其实娴月七窍玲珑,看她神色也猜到不少,桃染更是机灵,娴月一个眼神,她就带着衣裳下去了,还带上门,让她们姐妹说话。
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柳子婵的事来,而是道:“要是你有个好朋友,做错一件大事,眼看着就到悬崖边了,还执迷不悟往下跳,你是拉她一把,还是不拉呢?”
“不拉。”娴月果然独树一帜:“人走到悬崖边,也是自己的主意,是种种因素造就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已经说了,她执迷不悟,想必你也劝过,尽了心就行了。
拉一把是有风险的,你自己也得站到悬崖边上,何必为个蠢人,冒这风险,各人有各人命数,管她作甚。”
这真是姐妹间的私语了,外人绝对听不到的,谁能想到呢,温柔袅娜软玉温香的娄娴月,其实是三姐妹中最铁石心肠的一个,实在是锋利如剑,也难怪娄二奶奶有时都怕她。
但卿云就比她仁厚多了。
“话虽如此,其实我自己是不会有什么风险的,不用走到悬崖边……”
“那也不拉。”娴月坚决得很:“你不记得了,以前咱家胭脂铺子的张掌柜,被人设局赌钱,输得快倾家荡产还执迷不悟,他妻子劝他,还被他打得鬼哭狼嚎的,非要赌得精光才醒悟。
人心就是这样,你也知道悬崖危险,就这样她还走到悬崖边,想必下面是有巨大的诱惑,你不让她自己跌一回,她还觉得你挡了她发财的路呢,到时候把你当仇人,恨上你了还,蠢人之所以蠢,就是分不清好坏,对这种人,直接绝交就完事了,还救什么救?”
卿云听得连连摇头。
“可娘当时不是这么教我们的啊。”她认真跟娴月商量:“娘说过,有些事就像你看到个迷路的小孩,站在车来车往的大道上,你不拉他一把,他就被车碾死了。
你拉一把,自己也不费多大的事,救了小孩性命,也保全人家一家人的平安。
这是积德行善的事,就是人家一时糊涂,过后了总归有回过味来的一天,迟早要来谢你。
就是不为了答谢,也该做这事,能以小事与人为大善,这才是为人的道理,一个人的道德品行,就是这样立起来的。”
娴月本来对着镜子在照,听到这话,看了她一眼,顿时笑了。
“合着你不是和我商量,是拿我在打铜钱卦呢?”
所谓铜钱卦,是她们小时候娄二奶奶教的,但凡在一件事上左右为难,比如同样两件衣裳,两件首饰,不知道如何选择,就拿个铜钱,正反面各代表一个选择。
如果扔出来了一个结果,你却还想再扔一次的话,其实你心里就知道该选啥了。
卿云一听,顿时也笑了。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跟你聊聊,我自己思绪就理清了。”卿云道:“行了,我想明白了,这事我其实不该管,但已经管到这里,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了。
这不是以我一时的得失来算的,对我只是举手之劳,却救了人一辈子,纵使她现在糊涂点,以后醒悟过来,发现自己一辈子还有回寰的余地,也知道当初是多凶险,到时候她就明白了。
大家都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看着她这样毁了一辈子,我也觉得过意不去。”
她明白了,娴月却来了兴趣。
“听你话音,像是个我也认识的人,京城你的朋友就那么几个,是谁?黄玉琴?还是柳子婵?不会是凌霜那个一脸倒霉相的蔡婳吧……”
卿云被她吓得汗都要出来。
“行行好,别乱猜了,我答应人家的事,不好到处乱说的。”她连忙阻止娴月:“天也不早了,你先休息着,我去找凌霜商量一下,回来大家一起吃饭。”
不知道在哪逍遥呢,对了,你出去要是赵修托人打探我,你别理他们,他好像知道张敬程的事了,急得不行,把赵景都烦得不理他了,天天跟龙家的人玩呢。”
“知道了。”
卿云说完,出了内间,却不是去找凌霜,而是把柳子婵的丫鬟阿巧叫到一边,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们家奶奶也在别苑是吧,住在哪处院子啊?”
“奶奶本来是要跟小姐一起住的,但云家姨奶奶刚回了京,说姊妹好久没在一处了,所以奶奶就和云家的姨奶奶住在一起,小姐你要去找奶奶说话吗?”阿巧问道。
卿云暗自思忖,所谓云家姨奶奶,可能就是云姨的其他姐姐,可能跟着丈夫外放在外做官,刚回来的。
“是的,我有件事要找你们奶奶说话,你领我过去吧。”

第39章 感激
事也凑巧,本来柳夫人天天和姚夫人她们在一起打牌,今天下午因为刮风,就回来了。
正和她姐姐,郑侍郎的续弦夫人郑夫人在一起说话,郑夫人也有两个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但今年紧赶慢赶也只赶上花信风的后半段,正遗憾呢,姐妹俩养得娇惯,都有点斗气,柳夫人就逗着她们一起做针线,也算其乐融融。
丫鬟忽然来报,说娄家大小姐来了,柳夫人还奇怪呢,以为是和柳子婵一起回来的,问道:“是和小姐一起来的吗?”
“不是,小姐还在落梅阁听琴,娄家大小姐单独来的。”丫鬟回道。
“诶,还有这事?”柳夫人有点疑惑,郑夫人十分好奇,道:“就是那个订了赵家的娄大小姐?”
“就是她,姐姐你席上也见过的,模样人品都挺好,今年的女孩子里,数她拔尖……”
郑夫人撇了撇嘴,道:“到底是商家女生的,能拔尖到哪去。
听说她家其他姊妹都不好,不知道赵家怎么这么猴急,早早订了下来……”
柳夫人朝她笑着摇摇头,对丫鬟道:“请进来吧。”
卿云其实和柳夫人没什么私交,京中规矩,小姐见夫人,亲近的都称姨娘,客气的就称伯母,她进来先行礼,道:“请柳伯母的安。”
见桌上还坐着个面生的夫人,眉眼间和云姨略有点相似,就知道是刚刚回京的郑夫人了。
“快起来。”柳夫人倒是礼节周全,还给她介绍:“这是你郑伯母,这是郑家两位姐妹。”
卿云都一一行礼厮见,她实在是有礼有节,容貌也好,行事气度也漂亮,郑夫人虽然有异言,心中也不得不暗暗赞叹。倒是她两个女儿自矜身份,又听了“商家女”那句话,都很冷淡。
寒暄过后,上了茶果,柳夫人还在谦虚说在客中,东西都不周全。又问卿云她母亲在哪,怎么不见来别苑玩。
“母亲也想来的,但铺子里还有些事需要照料,本来是想第二天过来,谁知道封了猎场,就进不来了……”卿云笑道。
郑家姐妹听到“铺子”两个字,互相挤弄了下眼神,郑夫人见状,冷冷瞪了她们一下作为约束。
卿云都看在眼里,只当做看不见。叙过闲话之后,才笑道:“说到这个,母亲还托我来传一句话给柳伯母呢……”
“诶?是找到我要的猫儿眼了吗?”柳夫人惊喜道。
“不是这句,不过也是句要紧的话。”卿云笑道,看了一眼郑夫人和郑家姐妹。
郑家人毕竟离京日久,对京中的眉眼官司已经不熟悉了,倒是柳夫人明白过来,道:“姐姐你先带两个外甥女去看看后天要穿的衣裳,都是比照着婵儿的样式做的,是京中时新的。”
郑家母女这才明白过来,倒也欢欢喜喜去了。卿云耐心等到她们离开,才正色道:“请柳伯母屏退左右。”
有她素日的好名声做底子,柳夫人虽然满头雾水,也让伺候的丫鬟和媳妇都下去了,丫鬟懂事,早带上了门。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柳夫人忍不住问道。
卿云抿了抿唇。
她是闺阁小姐,也是第一次经这样的事,但事已至此,决心已下,也由不得她羞赧了。所以她离座起身,正色道:“论理,这话不该我来说,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但事关子婵妹妹一生的名声,我也只好冒犯了。”
她于是把昨晚发生的事,细细从头说来,从在廊道里遇到柳子婵和董凤举开始,讲到在小山亭的密谈,又讲到柳子婵新下的决心,眼看着柳夫人从脸色通红,变成脸色苍白,整个人额角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最后听到柳子婵还是要私奔,更是站起身来,手攥着手帕,捂在胸口,整个人呼吸都不畅起来。
“伯母快坐下。”卿云连忙扶她坐下来,道:“好在事情咱们已经知道了,就有办法解决了,别急坏了身子。子婵妹妹也是一时糊涂,说通了就好了。”
柳夫人坐着缓了一下,才哑声道:“这丫头,素日我只当她是有主意的,原来……”
卿云刚想替柳子婵挽回两句,就听见柳夫人焦急问道:“可有什么物证不曾?”
卿云犹豫了一下,才道:“没有物证。伯母要是不信的话,就当我是随口说说罢了……”
“哪里的话,”柳夫人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来管这种闲事,我还不识好人心,还怀疑你要物证,那我还是人吗,我不过是怕有什么东西流落在外被人捡到罢了……”
“那倒不至于,婚书聘书,我都当着子婵妹妹的面烧了的。”卿云道。
柳夫人一脸感动,站起身来,拉住卿云,作势要下跪。
“好孩子,你这样的心地仁厚,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她流下泪道:“你不知道做女儿的母亲,要担多少惊,我又没有儿子,只有子婵一个。
要不是二房去年生了个儿子,她父亲都要指望她终身有靠的,你保全了她,就是成全了我……”
卿云连忙搀住她。
“伯母言重了。
我想,子婵也是因为家中的事,才会被人哄骗的。她是聪明人,好好劝她,一定能回头的。”
柳夫人且悲且叹,流一阵眼泪,又擦一阵,这才慢慢缓过来。
“好孩子,事已至此,依你看,接下来怎么办才好呢……”她叹道:“我也是没人可商量了,家中的人虽多,哪个是可靠的?二房如今炙手可热,谁还管咱们母女的死活呢。
依我看,也只有求老爷快点订门亲事,把子婵嫁了……”
卿云原不打算管,听到这话,连忙道:“伯母不可。
我原是为了救子婵妹妹才告诉你的,要是你们把子婵妹妹糊涂嫁了,辜负我一片心尚可,毁了子婵妹妹的终身怎么办呢?
依我看,不如先好好和妹妹把话说开,许诺她一段日子,今年先不谈及婚事,由着她的性子来,要是董凤举真能考个功名再说,要是不能,也可以缓缓图之。
我本是外人,不该在这事上置喙,这已经是过分了。伯母冷静下来,自己决定才是好的。”
柳夫人却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拉着她再三商量,说着要把柳子婵送进宫去,给老太妃管教两年。
卿云心想,她也许是惊惧之下,也怕自己得知了这样大事,传扬出去,所以有心笼络自己。于是请辞道。
“伯母放心,我虽然年轻,也知道人一生名声最重要,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再告诉第三个人。
伯母等子婵妹妹回来,和她商量出一个两人都能接受的办法是正事,母女之间,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呢。子婵也不会糊涂到不管你们的死活。”她起身告辞道:“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我今日已经是干了错事了,这事也只能管到这里了。伯母放心,我先告辞了。”
柳夫人再三挽留不住,最后只是流着泪道:“好孩子,这事要能圆满解决,我真得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才算,怪不得都说你是拔尖的好姑娘,连老太妃也称赞呢。”
“伯母说笑了。”卿云宽慰道:“伯母也要爱惜身体,快别伤心了,理理妆,别让人瞧出端倪来。”
她心细如发,柳夫人只有叹服的份,亲自送她到外面,又连忙打发丫鬟媳妇,去把柳子婵叫回来不提。
其实卿云也知道她不会把柳子婵糊涂嫁掉,这样的大家族,二房又得势,母女二人是相依为命的,这样想想,更觉得今天做得对了,柳子婵要真随董凤举私奔,有没有好结果不说,她母亲是一定死路一条的,唯一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柳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光是唾沫星子就能逼死人。
就算柳子婵回不过味来,能救柳夫人一条命,也算是值了。

第40章 程筠
卿云了结了这件事回来,正好房中摆晚饭,凌霜倒是回来了,不知道和娴月打什么哑谜,两人在饭桌上,一个说“换衣服这么快,是怕赶不上晚饭了吧”,一个人说“桃染你以后改名叫娇莺好了,正应着咱们家的典故”。
卿云约束了她们一下,又被笑是老古板,凌霜说“娴月你再闹,明天娘过来,先收拾你。”娴月道:“娘明天且过不来呢,后天官家过来狩猎,猎场围得铁桶一般,怎么过来?”
闹了一番,终于睡觉了。凌霜不知道哪来的消息,还说:“听说明天要试马场呢,连夫人小姐都有要骑马的。”
“冷阴阴的,谁爱骑谁去,反正我不去。”娴月道:“到处是泥巴,有什么好玩的。”
“你真不去?”
“真不去,这几天累死了,明天我要关起门来睡一天的觉,谁也别吵我。”
娴月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不起来,连妆也不化,散着头发,披着狐肷小袄,坐在床上玩,凌霜几次叫她不动,也不知道她在弄什么鬼。
卿云猜可能是知道明天官家要来,这样的时候,最要久站久等,怕到时候身体不好,露了怯,所以提前养一天。
娴月要强,偏偏身体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卿云连忙把凌霜带走了,不让她骚扰娴月,这两个家伙,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也是跟小孩似的,亏得她在其中调停,不然整天鸡飞狗跳,真是让人头疼。
凌霜这边也不听话,都到了马场了,忽然溜号,说要去砍一树花给娴月回去插,就走了。卿云再三叫她不住,道:“你不是喜欢看马球吗?
萧夫人听说今天开马场,特地让人来试马呢,还有适合咱们骑的小马呢,咱们都在小马场,又清净又安全的,你怎么不去呢……”
“什么小马场,束手束脚的,懒得去,高头大马才有意思呢。”
凌霜嫌弃道,她向来是我行我素,叫也叫不住,卿云只得嘱咐道:“别乱跑,注意安全,记得回来吃晚饭呀。”
“知道了!”凌霜答道,声音还在空中,人已经不见了。
凌霜不管卿云那边的事,反正只要娄二奶奶不在,她就是出笼之鸟,脱钩之鱼,外人怎么说她是不管的,反正她现在名声已经是难听得很了,又有荀文绮她们推波助澜,今年花信风是不担心有人要了,正好撒开手脚,肆意妄为。
她带着如意,正准备去昨天藏衣服的地方,去换上男装,去看看跑马场的样子,可惜这里的马都是有主的,不能像上次一样,去自家铺子里牵匹马来玩。
“小姐,昨晚下了一晚雨,咱们的衣服不会打湿了吧……”如意有点担心地道。
“嘘。”
凌霜连忙制止她,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才低声道:“傻子,咱们用油纸包着,又埋在树根底下,能有什么事,你别乱说,小心被人听到了。”
要说到她换男装出门的事,还要从十二三岁说起了。
那时候她渐渐长成少女模样,也来了月信,娄二奶奶忽然一夕之间决定把她当成闺中女儿来养了。
但凌霜野了十来年,在街上都是小霸王,哪里受得了这样拘束,母女俩天天针锋相对,一个不受管教,一个非要驯服她,为的是将来“有人要”,出家做尼姑做道姑的话凌霜也嚷了无数了,后来有天忽然听话了,能乖乖在房里坐着做针线了,娄二奶奶大为改观,放松了警惕,其实是凌霜见正面斗不过,开始想新办法了。
娄家现成有铺子,要准备男装也容易,她找了套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少年男装,一有空隙,就溜出去,穿着男装在街上大摇大摆,连街上的地盘也收服了回来,每天玩够了再回家。
她男装这么多年,没出过纰漏,只有娴月知道,还帮她瞒,昨晚她打哑谜,就是说这个。卿云都蒙在鼓里,更别说娄二奶奶了。
在凌霜看来,这事没什么大不了,而且还有益,上次李璟的事,不是她男装混进曲水流觞宴去,谁能查明谣言,把李璟逮出来?
这次她也把男装带了出来,埋在山里树根下,本来不准备穿的,听说今天开放跑马场,哪有不去的道理,和荀郡主的纸上谈兵不同,她是真会骑马,也真会打马球,可惜没机会和秦翊一试高低,如今秦翊已经认出她了,贺南祯也知道了,再去和他们打马球,只怕有心人看出来。
她正急着带如意去换衣服,没想到路上被人截住了。
截住她的不是别人,是程筠。
自从上次在老太妃面前告过那一状之后,京中的夫人只当她死了,看见女儿跟她玩,都要找借口连忙拉走的,只怕带坏了。
程夫人亲亲热热说着认干女儿,其实也冷下来了,偶尔宴席上遇见,也只是笑笑,连话都不和凌霜说了,凌霜乐得清静,没想到程筠这家伙,并未死心。
凌霜见得多了,和他也熟,程筠堵住她的地方是条小路,四周无人,她也懒得装端庄了,直接问道:“什么事?有话快说。”
程筠和她完全是反过来的,凌霜坦坦荡荡,他反而没事就脸通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海棠宴的事,我母亲很生气。”
凌霜顿时笑了:“就为这个?”
程筠看她一眼,顿时脸又红了,鼓足了勇气,用蚊蚋般声音说了句什么,凌霜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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