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晚霞—— by星河白鲤
星河白鲤  发于:2023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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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对面,有车打了双跳,似乎是停了很长时间, 不知道在等?谁。
裴拾音坐在冰冷的公交站牌椅面上, 有些眼馋地?想, 为什么?别人的车能到得那么?快,而自己的网约车会却?来得这么?慢。
天空中不合时宜地?开始飘下小雨, 让原本就零下的温度,更有一丝透骨的凉。
她冷得快受不了,给司机打电话, 却?被告知就差一个红绿灯,让她再等?等?。
停在公交车站附近的网约车, 即停即走?,已经接到了各自的乘客。
唯有马路对面那辆车和孤苦伶仃的自己,像是找不到目的终极。
裴拾音搓手等?待的时候,看到路对面的驾驶位下来的一个人,举着一把长柄伞,手里还抱着一块黑色的羊绒围巾,逡巡目光,似乎是想走?到她这一侧。
然而车来车往,他过马路也需要小心看路况。
对方的马路只走?到一半,裴拾音的网约车,已经稳稳停到了她面前。
她冷到发?抖,已经无?暇顾及头顶的小雨,径自跳上了才停下来的网约车。
车里源源不断的暖气终于让她的身体回温,冻僵的手指也终于有余力去检视手机里的元旦祝福。
今天晚上理论上是要回老宅吃饭的,可宋墨然有故友拜访,在白天的时候就给她打过了电话,让她晚上记得去宋公馆跟宋予白一起吃晚饭。
裴拾音只是笑着应好。
临挂电话的时候,老人家又交代?她,零花钱够不够用,不够用的话,可以问?宋予白要,在荣玺一个人住得不舒服,也可以跟宋予白讲,大不了再换一套她喜欢的户型,假期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找宋予白,他会好好安排。
什么?都可以找宋予白。
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在宋墨然眼中,似乎天然就是宋予白的责任。
“爷爷,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不用这么?麻烦叔叔的。”
她对着电话撒娇,宋墨然也只是笑。
“这些就是他该替他哥哥做的份内事,他要是做得不好,你尽管跟爷爷说?。”
“知道啦!”
其实?宋予白样样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永远也不会爱她。
网约车顺着导航往家的方向开,裴拾音回了几条祝福短信,不经意抬起的眼帘,从后视镜中,已经看不到那辆打了双跳的车影——
不是她熟悉的车牌,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司机。
她忽然觉得,有时候一个人自作多情久了,大概真的能做到自欺欺人。
翻了眼日历,才意识到两?人已经足足有一周没有联系。
生活重归正规,甚至在做任何变更习惯的一些决定时,都不用再担心,会有人提反对意见?,告诉她——
“拾音,例假的时候,不要动不动就吃止痛药,先试试红糖水,姜汤我会提前给你熬好。”
“牙刚刚好就吃冰激凌,你是不是已经忘了牙疼的时候喝的那一礼拜的粥了?”
“又点这么?多奶茶,虽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失眠,但我肯定会因为担心你失眠而失眠。”
不再需要赶在他下班前,将客厅里一些蛛丝马迹提前清理,甚至可以让她在晚间拥有更多自由支配的时间,比如?说?看剧,比如?说?,补习——她的雅思各项平均已能过6,这对一个标准的学习困难户而言,实?在算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步。
裴拾音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她那天在停车场的惨败,别人问?起叔侄之间突如?其来的生疏,她也只说?是宋予白出差,工作忙碌。
她已经不想再回忆,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失魂落魄地?从他身上下来。
连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扒着锁扣,眼泪像是已经流干了,她连哭也不会。
宋予白扶她下车,沉默着想要送她上楼,却?被她红着眼睛制止。
她站在单元楼下的中庭,低着头看自己鞋面上粘上的雪尘。
“可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像什么?,但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所能,保持了体面。
“叔叔,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不可能会爱她。
所以他跟她的关系,到这一步,已经是终极。
元旦的假期,不止宁城的白天热闹非凡,到了晚上,各种酒吧欢场,也做了各式各样的促销活动和娱乐节目。
宋予白抵达聂宏给他发?信息的酒吧时,正好在车里接到宋墨然的电话。
老人家问?跨年的晚上他跟拾音两?个人打算怎么?过。
宋予白沉默了一下,只说?她刚刚吃完饭,正在楼下看电视消食。
“她没有不高?兴?”
“没有,您怎么?会这么?想?”
有些事情,适合报喜不报忧。
适当的谎言,可以让自己这位喜欢多想的父亲不要那么?忧心忡忡。
他对得起“清者自清”这四?个字。
“就是我白天跟蓓蓓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她好像有心事。”
“你要是有时间,多跟她聊聊,别让她憋着不开心,我们这样的人家,她要什么?给不了?”
宋予白捏了捏眉心,沉声应了句“我知道”,顺口?就关心了一下他这几天的安排。
宋墨然说?自己前不久去西渝静禅的时候,晨练的间隙,认识了一个当地?的大师,刚好大师这几天来宁城参加活动,他就邀请了对方去茶室小坐,顺便还有些事情想要讨教。
宋予白本能地?皱了皱眉。
他不信佛,除了西渝那几个德高?望重的高?僧外,对其他的法师的态度多少有些存疑,毕竟从商人的角度出发?,宗教是暴力,难免有人鱼龙混杂。
挂了电话,又觉得不放心,特地?给宋墨然身边的司机和管家打了电话,让他们待宋墨然身边多留点心。
进入酒吧时,隋东已经等?了他有一会儿,光怪斑斓的灯影里,也丝毫不妨碍对方盯着他的嘴唇看。
“你这嘴,是怎么?回事?”
左侧下唇靠近唇角的部位,就是被咬破的创口?,已结了薄薄的一层痂,在他偏薄的唇形下,尤为明显。
宋予白别开脸,不想再被他这样狐疑地?细看:“不小心撞到了。”
“什么?东西能把你嘴撞成这样?”
明明是被谁咬的。
哪个女人胆子这么?大?
腹诽的拆台隋东不敢明着说?,只能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一句:“从平面海拔上而言,真要受伤,也该是你的鼻子首当其冲。”
“看来这墙的高?度长得刚刚好。”
宋予白懒得跟他多解释,只是跟他确认:“人在里面?”
见?对方不管不顾径自想推开包厢门,隋东下意识就拉住他:“里面人挺多的,你真打算一个人进去?”
“嗯。”
隋东说?:“这场子是姜岩家的,你要不然等?他过来,到时候监控也好录音也罢,想要的证据一样都不会少。”
“我是劝你别这个时候进去,里面喝多了,说?得挺难听的,我听着都怪生气,要交涉,完全可以让律师来,你何必跟这些下三滥的人去动气。”
“你根本没必要自己下场。”
宋予白将脱下的大衣和西装外套递给隋东,单手解了两?侧的衬衣袖口?,不疾不徐地?往上挽,露出两?截骨骼感很重的小臂,小臂上,有常年健身才能贲起的虬结青筋。
“有必要。”
“替我看着门,别让多余的人进来。”
宋予白伸手推了一下眼镜。
“看着时间叫救护车就行了。”
隋东还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是本能地?想伸手拦他,他却?已经径自推开了包厢门。
踏入的包厢时,包厢里的主人,还在大放厥词。
酒吧暧昧昏暗的灯光下,在场的每个人眼里,都有浑浑噩噩的迷离。
几乎没人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
宋予白垂着眼帘,很平静地?将领带的末端插//入衬衣自下而上数的倒数第二粒和第三粒纽扣的缝隙里。
“归根结底,她除了宋家这靠山以外,还有什么?能耐?眼巴巴地?往我这儿送,不就是急着送出一个烫手山芋么??鬼知道她在家都跟谁睡一块!”
“反正,再过三个月就结婚了,到时候玩腻了,你们谁愿意跟我换老婆玩玩,就当是换换口?味,裴拾音那张脸,保证不会让谁吃亏。”
“我看宁城有我老婆那么?漂亮的,也没几个——”
叶兆言眉飞色舞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忽然之间只觉得头皮紧得像是要被人整块扯下来,前额重重撞到玻璃酒桌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变故,让男男女女的尖叫,混着各种玻璃瓶子被砸碎的声音,显得尤为可怖和混乱。
纷乱的脚步声里,有人在哭有人在跑。
叶兆言整个人像条软绵绵热糯糯的年糕,被人揪着头皮拎来拎去,温润滚烫的液体从额角汩汩往下流,一鼻子的血腥味儿,耳边嗡嗡作响了半天,才听到有人用一种很平和,镇定到甚至有些寡淡的口?吻,跟他说?:“阿言,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讲一遍。”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开了录音的手机丢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和被打翻的果盘。
茶几的钢化玻璃边角被磕掉了一个角,也不知道是有人跑的时候,被玻璃瓶砸碎的,还是被叶兆言崩掉的那颗门牙给撞断的。
叶兆言在看清眼前这张脸的时候,终于哆哆嗦嗦地?反应了过来。
宁城像他这样的富二代?,明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私底下玩得相当花,网红嫩//模的泳池盛宴不消说?,吸高?了还有意向不到的淫//趴。
在他看来,想驯服裴拾音,神不知鬼不觉喂点东西自然能让她乖乖就范。
再清高?的女孩子,等?真有药物?上瘾的一天,最后想怎么?玩,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他没有做绿//奴的癖好,但明目张胆地?□□享乐,也的确让人觉得刺激。
毕竟是别人的老婆,想怎么?玩,就能怎么?玩。
宋予白很有耐心地?蹲下身,拎高?他的脑袋,让他跟自己平视,像是很认真地?跟他探讨:“那你有没有想过,拾音会怎么?样?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不开心?”
叶兆言正要开口?求饶,小腹收到的重击,已经让他把刚刚喝下去的那些酒,全从嘴里吐了出来。
空气里弥漫的烟味和呕吐味的腥臭让宋予白本能地?皱了一下眉头。
然而男人平静的声线,却?波澜不惊到仿佛只是在看一份不堪入眼但仍有修正余地?的财报。
“叶兆言,你知道出了这个门,有多少人排着队想娶她吗?”
他一边说?,一边甚至还从桌上抽了纸巾,好心地?替他擦不断从口?鼻处涌出来的血,好让他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
薄软的纸巾一沾到叶兆言的血,顷刻之间就被染红,血液甚至顺着湿透的纸巾,蔓延、渗到了他的指尖。
宋予白嫌恶地?将血渍擦到了他的衣领上,然后,他用一种冷静到几乎可怕的声音重复着又问?了他一遍:“你知道吗?”
“……”
“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会后悔吗?”
“……”
“你会担心她,知道了,不开心吗?”
“……”
“她一定会为此而难过,你看到她的眼泪的时候,会觉得内疚吗?”
“……”
叶兆言满脑子都是“疯子”这两?个字,他只要张开嘴,满口?就都是血,他即便骨头软,这时候也发?现坦白没用,求饶没用,只剩下跟着他发?疯一条路。
他不过就是口?嗨说?点根本没来得及实?施的畅想,宋予白却?已经像个疯子一样,完全不顾两?家颜面,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疯子!
他抬起眼睛,发?现自己的视野都是血红的。
眼前那个,温雅端方的谦谦君子,终于撕下了这么?多年的伪装,抡拳头的样子,像街井市角只会打架斗狠不学无?术的混混。
肺部疼痛,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骨头被打断,叶兆言边咳边笑。
“宋予白,排队想娶我老婆的人里面,是不是也包括——”
然而叶兆言的话没说?完,截断他的,是迎面而来的一条矮凳。
一整个晚上似乎都兵荒马乱。
裴拾音被周权的电话硬生生从量贩KTV里接到老宅的时候,恰好遇到叶朝林和赵曼冬两?个人。
叶朝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倒是赵曼冬拉着她的手又哭了好一会儿。
惺惺作态的安慰和惋惜,正处于蒙圈状态下的裴拾音装不出来,只能任由对方红着眼睛不停地?跟她道歉,说?是叶兆言没那个福气跟她结婚,从今往后,希望她能多来叶家走?动,别让关系生分。
提心吊胆了大半年的婚事终于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尘埃落定。
来之前,她对整个事情的经过,已经大略有了耳闻,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这种离谱的,不可思议到失控的方式,结束自己这三年多来的夙愿。
周权在量贩ktv里接到她的时候,只是含糊其辞,说?宋予白录了音,至于录的内容,他没具体讲,只说?对她相当冒犯。
裴拾音不至于这时候像个得志的小人一样沾沾自喜,所以面对赵曼冬的好声好气,也逐一点头应了。
送走?叶朝林和赵曼冬,她又急着去主卧找宋墨然。
老人家在看护的帮扶里,坐躺在床上,捏着眉心在吸氧。
裴拾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宋墨然先开了口?。
他问?裴拾音对婚事的意思。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她没必要再装,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喜欢”。
宋墨然:“你早就知道叶兆言做的那些事情?”
她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宋墨然露出一丝不解的懊悔:“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跟爷爷说??”
“如?果爷爷的心愿,是看着我完成我妈妈跟宋予年叔叔未完成的那些事情,那我愿意为了爷爷去做一下尝试。”
宋予白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她的确也想过,要不就算了,放任自流、自暴自弃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后来叶兆言越做越过分,她就算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觉得过不去。
沉默在宋墨然的叹息声里,显得尤为沉重。
裴拾音试探地?问?了一句:“叔叔呢?”
她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宋予白。
似乎是已经到了提及名字就头痛的程度。
宋墨然也不知道宋予白好端端地?发?什么?疯,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却?偏偏莽莽撞撞用了最下等?的方式。
事情闹得这么?大,今夜之后,有太多事情需要善后。
然而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有跟自己唯一的儿子秋后算账的心思。
“他在一楼的小书房里,你去看看吧。”
书房没关门。
裴拾音走?到的时候,宋予白听到门口?的动静,正好从窗外收回目光。
隔着不大的一小间居室,四?目相对。
“晚饭吃饱了吗?”
这是两?人自雪夜后,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对话。
他问?得随意、熟稔,却?关心。
他干净的衬衣衣襟有血,劲瘦有力的小臂上,还有被碎玻璃滑开的细小伤口?,已经消过毒上过药,手背的腕骨上,有狼狈的破皮,即便缠了绷带,也仍有红色血液渗出。
裴拾音仍旧站在门口?,似乎是并?不打算靠近。
她穿一身厚厚的呢子大衣,里面是一套学生气很重的百褶长裙,刚刚从跟朋友们的聚会里匆匆赶出来,厚实?的大围巾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隔着厚厚的大围巾,他听到她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宋予白。”
习惯跟默契似乎已经是一种天然的本能。
就像她叫他名字,他就知道,她是在问?“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送什么?你会喜欢。”
他重新将头扭回窗外,欲言又止,旋即又很自嘲地?笑了一声。
沉默似水,缱绻却?能如?水上行舟,船桅破水,芦苇在行船里如?清风摇曳,冰雪消融。
窗外不远处,有烟花升空,绚丽的焰火炸响,又消散。
凌晨的钟声响彻空寂的别墅。
然后,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里,他看着那张从窗玻璃上映出来的脸,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

“是叔叔祝侄女的那种新年快乐吗?”
裴拾音仍站在门口?, 一边问,一边伸手解开脖子上厚厚的烟熏玫瑰色的大方格围巾。
露出秀致的下巴, 更衬得她一双乌玉似的杏瞳盈盈带水。
原本被绕在围巾里的长发也得到了解脱和释放,微卷的、松散的乌发若有似无地贴在脸颊旁,慵懒得像冬日午困清醒没多久的小猫。
她?很随意地将散落在额角的碎发,用手梳至脑后,寡淡平和的目光里?,似乎已经丝毫不在意他的答案。
确切来说,是?不期待。
她?只是?牢牢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隔着一个房间的遥望,克制又安全的距离, 一种即便任何人见了,都不可?能带上?有色眼镜去怀疑两人关系的距离。
宋予白忽然想,如果将这个场景倒退回一周以?前,会?怎么样?
她?大概会?第一时间关心他,红着眼睛担心地问他手疼不疼,会?在他身边撒娇、雀跃,对他说尽各种好话?。
他尚未经历过这种落差, 所以?, 需要花一些?时间, 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耳边是?窗外新年的焰火一个接一个燃放的声音,他在焰火消融的间隙, 轻声说了一个“是?”。
裴拾音笑了:“我?记得以?前这个时候你还会?给我?红包。”
叶兆言的事情?似乎在她?这里?已经翻篇,显得他今晚的冲动有些?多余。
宋予白说:“今天手不太方便,明天补。”
她?像是?没听懂他的暗示, 笑着摆摆手说红包什么的不给也无所谓,然后, 她?看了眼时间,说自己该准备走了。
短暂而友好的交流,前所未有的疏离感如影随形。
“这么晚了,我?送你吧。”
宋予白作势要起身,却被她?制止。
“真不用,叔叔现在好好休息最重要。”
顺着她?的目光,宋予白的视线落到自己微微渗血的手背上?,很浅地弯了一下眼睛。
雪夜里?的那场争吵,应当已经过去。
他们是?至亲的叔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长达十余年的相识相伴,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真的让人过不去的坎。
“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爸爸也不会?放心。”
然而裴拾音却显然惧于他的突然示好,警惕地往门外退了一小步,为?难地绞着抓在手里?的围巾,半响,才拒绝道:“主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我?觉得我?跟叔叔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窗外的焰火忽然炸响,像一颗猝不及防被子弹打破的气球。
冰冷的子弹穿胸而过时,仿佛也能带走身体的温度。
有很短暂的一瞬间,宋予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眼睛很缓慢地眨了一下,再开口?时,仍旧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从容。
“还在生叔叔的气?”
她?小孩子脾气。
不见得会?记仇太久。
她?或许只是?在气他拒绝时不留情?面,他愿意为?此道歉。
然而如果再像上?次一样,经停、冷战三年,他又觉得,没有这样避嫌的必要。
她?已经成年,应该理解他的用心。
裴拾音很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生叔叔的气?”
宋予白微微皱眉。
“我?怎么可?能会?生叔叔的气?”
裴拾音想了想,忽然就笑了出来。
“毕竟,叔叔这么多年待我?的好,我?样样都记在心里?。”
“所以?只要我?一天叫您叔叔,我?就一天说不出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两边这种话?。”
身后转瞬即逝的每一道焰火,都斑斓绚丽。
然而在耳边每一声嘈杂的、象征节日气氛的欢乐烟火里?,他却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裴拾音的目光仍旧温柔地落在他脸上?,平和镇定,却陌生得像个成年人。
成年人与稚童的区别在于,前者的情?绪更加稳定,更擅长于权衡利弊,也更善于说服自己放弃。
仿佛那天晚上?,固执地像小孩子一样抱着他脖颈,一门心思想要让他爱她?的裴拾音,只是?他做的一场不得不清醒的美梦。
她?像是?忽然释然地长舒了一口?气。
“但既然我?叫您叔叔,就真的,只将您当我?的叔叔了。”
元旦之后,转眼就到了春节。
大年二十九,公司放完假,宋予白姗姗回到老宅时,正好看到宋墨然和裴拾音坐在沙发上?看东西。
除夕绝对没有让宋墨然一个孤家寡人独守空宅的道理,所以?除夕前,即使没有事先通气,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回到了老宅——毕竟,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
见到他进门,裴拾音只是?很随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当着宋墨然的面,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叔叔好”。
他点了点头,将落了雪的大衣递给佣人,很自然地走近沙发,问:“在看什么?”
少女懒散而随意地盘腿坐在沙发上?,膝上?驾着一本画册,看样子似乎婚纱设计的手稿。
宋墨然:“东西是?巴黎那边专程送过来的,蓓蓓无聊,就拆出来看了。”
一句话?,提醒了宋予白这份设计手稿的由来。
原定3月末的婚礼取消,但当初结婚的一应准备都已经做得七七八八。
婚纱礼服需要设计,有手工定制的时间,所以?当初在去年夏天就预约了设计师的时间。
眼下,设计师交稿,她?却也不用再结婚,这些?花费了设计师心血的设计,显然也已经是?一次浪费了定金的无用功。
宋墨然一边看设计一边连连可?惜说“浪费”,中?间还不忘打趣,问要不要再给她?在宁城介绍几个家世相当的清白人家。
所有人都对叶兆言的恶劣品格心有余悸。
宋墨然甚至表示,他这次会?严格筛选,牢牢把关。
裴拾音皱了皱鼻子。
“但是?没人规定女孩子不结婚,就不能穿婚纱吧?”
宋墨然:“婚纱不在结婚的时候穿,那要到什么时候?反正当初结婚订酒店都是?自己家的,我?还没让人撤档期呢。”
退婚的事情?,已经广而告之。
但对于被宋予白推迟后而定下来的婚期,宋墨然仍有自己的想法。
“再说了,现在这么多社会?新闻都报了,自由恋爱到最后也会?离婚,不如家里?给你相看个知根知底的,归根结底,还是?要以?能过日子为?主。”
“你现在还小,等结了婚就知道了,其实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要真想在婚后培养起感情?来,还是?挺快的。”
毕竟,当年他跟宋予年宋予白两兄弟的母亲,就是?标准的门当户对,先婚后爱。
宋墨然对亡妻的感情?很深,以?至于孤寡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续弦再娶的打算。
宋予白不动声色地注意她?的表情?。
经历过一个拉跨到极点的未婚夫以?后,裴拾音现在已经能够在面对宋墨然的催婚时,坦然说“不”。
“我?跟卞思妤都约好了,毕业那天可?以?两个人一起去拍套婚纱照,也算纪念认识这十来年的感情?了,这样总不算是?浪费设计师心血了吧?”
见她?执意坚持,宋墨然也没再纠结,只是?笑呵呵地点头,说“都按你的意思来”。
“既然这样。”
宋墨然忽然将画册往宋予白跟前一递。
“予白,你也来看看,订哪套好。”
主婚纱的设计一共有4套,有修身鱼尾款,还有裙摆宽阔的大拖尾,也材质轻柔的复古婚纱,也有华丽的珠光亮面梦幻款。
宋予白来回比对四款婚纱时,时不时会?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设想、对照。
“我?还是?觉得这套大裙撑的好看,裙摆的细节更丰富,拖尾也长,穿起来会?更像……”
他弯了一下唇,想了个合适的名词。
“更像小公主。”
这样温馨的天伦相处,似乎已经久违。
他此刻忽然庆幸,至少两个人闹得再僵,到过年的时候,总还是?得一起相聚吃饭。
宋墨然:“我?还想着,这套复古的更好看,明明这套更别致嘛,蓓蓓,你挑哪套?”
裴拾音弯了弯唇:“谁出钱就听谁的。”
这种时候,她?向来擅长哄人开心。
反正她?短期内不可?能找到合眼的未婚夫,花点小钱让一老一小都开心些?,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婚纱喜好,两套都订下,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开销。
宋予白轻轻“嗯”了一声:“那就挑爸爸喜欢的。”
宋墨然:“不行,蓓蓓都这么说了,谁出钱听谁的,我?可?没钱,不比你。”
变相是?在认可?他今年年末交出来的财报数据。
宋予白下意识又去注意她?的反应,只是?裴拾音全程事不关己。
宋墨然:“行了,反正你叔叔买单,就按他说的那套定吧。”
宋予白低低应了声“好”,余光漫不经心扫向她?的时候,裴拾音已经转移了注意力,翻到了下一页的敬酒服。
三个人聚在一起挑了没一会?儿的衣服,方宁就过来催吃饭。
除夕前夜,老宅的帮佣不多,宋墨然也更喜欢在这样的夜晚,一家人自己动手布菜,显得更有过年的气氛。
裴拾音哄老人家在主位上?坐好,转身去厨房拿碗筷,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叔叔回来之前没在公司里?先吃点吗?”
她?早上?就到老宅了,下午陪宋墨然吃了点东西,老人家最近肠胃不好,医嘱说是?要少食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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