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晚霞—— by星河白鲤
星河白鲤  发于:2023年12月18日

关灯
护眼

“曾经吸引公主的那些阅历、见识,信手拈来的气度仪态,博闻强记的处事谈吐,以及落落大方的自信,在无情的时间面前,总有一天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然后,公主就会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找一个?跟她更合适的。”
裴拾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说这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小叔叔,电影根本不会拍到?这些内容。”
所有的电影、名著小说、童话故事,主角的世界只会停留在“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但作者对所谓的“幸福生活”却从?未有多一字的描述。
等待他回应的过程中,空气中有一种过分?的诡异,似乎氧气都稀薄到?趋近真空,逼仄的气氛,让她不敢大声呼吸。
“是?的。”
宋予白垂落看她的平静目光里甚至有一种残酷的,近乎残忍的冷漠。
“电影不会,但现实会。”
裴拾音咬唇:“但是?,叔叔,即便有可能发生的现实,但你说的这些对我而言,也都太远了?。”
宋予白又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所以,这就更不行了?。”
“这种年纪的男人,情感经历丰富,甚至很有可能滥交,如果你只是?追求短暂的欢愉,明明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裴拾音忐忑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叔叔是?这样的人吗?”
她觉得自己?快要碰到?核心。
宋予白弯了?弯眼睛:“但我并不在你的择偶范围之内。”
裴拾音沉默了?。
“所以,你真的要考虑这种,年纪跟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大的……糟老头子吗?”
裴拾音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所以,她决定捂上耳朵:“好歹是?我喜欢的人,你不要这么骂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唇角温柔的笑容已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褪去?。
“一个?仗着年龄、阅历的优势,欺骗小女孩的老男人,不是?禽兽是?什么?”
这是?一个?不要脸的窃贼、劫匪、强盗。
不知羞耻、没有道德观念,只知道拐带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世风日下都有这种人一份功劳。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精心养护的玫瑰居然真的有一天有拱手他人。
“都说了?,我只是?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你不要不停地往他身上泼脏水。”
“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会像月光一样,落在我心里。”
她维护对方的样子实在有些幼稚。
宋予白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
“拾音,我们不聊这个?,好吗?”
“那聊什么?”
“聊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搬回来。”
“不要,我也不想聊这个?。”
话题陷入死胡同?里。
两个?人都在没再说话。
宋予白只是?认认真真低着头替她掏耳朵。
“另一只要检查一下吗?”
“也行。”
这个?晚上的对话聊天实在有些莫名的诡异,早知道这样她刚才还不如别邀请他上楼。
裴拾音心里有事,翻了?个?身,面朝他。
只是?这个?姿势,不由自主垂在他腰下的视线难免令人尴尬。
鼻尖凑得很近,伴随着他体温的热浪,扑面而来。
她甚至能闻到?一股带着檀香和石楠花香混合的、成年熟龄男人身上特有的、荷尔蒙的味道。
注意到?她的目光,宋予白垂眸,很自然地问:“怎么了??”
裴拾音移开目光,深吸气——
如果单纯只是?聊天,都能有这种反应,这也太变态了?吧!
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老宅那晚中秋的夜雨和雷鸣。
“差不多了?。”
心跳的速度紊乱。
她拨开他掏耳朵的手。
微微红着耳朵,从?他腿上起来。
双腿几乎在脑补到?刚才看到?的画面的时候,本能地夹了?一下。
她口?干舌燥,端起了?玻璃几上的茶杯,喝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拾音坐得离他有半个?枕头的距离,她抱着杯子,喝水的时候也不敢看他,只是?思来想去?,多少还是?得有点表示,不然实在对不起这天赐良机。
“叔叔,你的皮带怎么总是?这么硬,平时不难受吗?”
宋予白原本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耳朵,检查是?不是?自己?刚才手重?,伤到?了?她,然而手探到?一半,本能地就折了?回来。
他若无其?事地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平时还好,可能跟坐姿有关系吧。”
短暂的沉默后。
他问:“你冷吗,要不要盖条毯子?”
尴尬到?像是?在没话找话。
裴拾音有点僵硬:“也行。”
宋予白起身去?单人沙发上抽那条被随意丢着的卡通小毛毯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被盖在绒毯下面的、半瓶没喝完的乌龙茶饮。

他不可能仅仅凭借着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猜测, 就?审问她,让她招供——
更何况,除非罪证当头,否则按她性格,绝不会跟自己说真话。
揣测的余光若有所思地看她镇定的侧脸。
即便跟他一样注意到了那半瓶被?随意丢在沙发上的乌龙茶饮,裴拾音依旧乖觉坦荡,仿若无事发生。
然而?直觉, 却在无时不刻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她从宋公馆的搬离而?一点?一点?失控。
他见证眼?前这个小风筝一点?一点?长大?, 也?见证她在他手里像蝴蝶一样被?放飞。
然而?无论他们中间相隔再远,她飞得再高,时间再久,他从始至终都确认自己的手里还牢牢握着那个牵引她方向的线锥。
但此刻,随着各种?各样挤进她生活的东西不断映入眼?帘——阴魂不散的乌龙茶、那个叫她“大?小姐”的语c、那本错误百出却仍被?努力修订的雅思题册——曾经的笃定,也?已经变成了不确定。
刻意忽视掉那半瓶碍眼?的饮料,宋予白将卡通的小绒毯盖在她肩上, 看她垂着两条光裸修长笔直的腿, 在羊绒地毯上来回?摇荡。
灵动、活泼而?天真, 干净纯真到让人觉得染指都是一种?亵渎。
如果真的把她关起来。
她是否还会?这样招蜂引蝶?
她是否还会?对自己满口?谎言?
她是否仍然会?沾沾自喜地将“性与爱”完整切割,将自己拱手送给一个他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头子?
然而?恶念一起, 盘旋在道德律令上的理智,决不允许他做出跟梦里一模一样的事情?。
一切都是他不好。
是他没来得及教她,什么叫“从一而?终”, 什么叫“有诺必践”。
——明明说好的,两人仅仅只需要保持现在的关系, 就?可以相安无事过一辈子。
是他不够好。
宋予白终于平静下来。
“对了,上次考研的事情?,我找了我一个在宁大?授课的学长了解了一下,他说月底有时间,可以亲自帮你参谋,你要试试吗?”
“可以啊,反正我都听?叔叔的。”
裴拾音小口?小口?地喝着玻璃杯里的柠檬水,乖巧而?充满信赖感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好,到时候我来安排。”
幸好,风筝的线仍然还在他的手上。
送走宋予白的时候,已经接近11点?。
没有有心人注视、旁观的空间里,她再次享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度。
裴拾音打着哈欠趴在落地玻璃窗上,看楼下固定停车位里,那辆亮着车灯的奔驰,驰离小区,这才?放心地捞过丢在沙发上开了静音的手机。
深夜的消息不多,无关痛痒的也?就?那么一两条。
。:【等了你一晚上都不来,我都无聊死了。】
裴拾音:【今天不背单词了,好困。】
对面的人几乎是在收到她消息的瞬间,就?弹了过来。
。:【大?小姐,知识改变命运这种?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困了就?开冰箱喝个乌龙茶,那玩意儿对我来说,有时候比咖啡还提神,你要不试试?】
裴拾音现在看到“乌龙茶”三个字就?头疼,皱着眉很不满地敲字——你下次走的时候,能不能顺手把自己的垃圾捎上?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容易搞崩我心态。
然而?消息还未发出,对面已经又弹进来了一条。
。:【听?我的,你要是不想被?宋予白拿捏,至少该把今天的单词份额背完,等真出国了,我保证一时半会?儿绝对没人能找得到我们。】
裴拾音将刚刚打好没发的消息又删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我觉得,在被?雅思拿捏之?前,我指不定可以先拿捏一下宋予白。】
。:【?】
她抱着手机懒洋洋地坐回?到沙发上,正斟酌着要怎么跟对方解释,可后?背的靠枕下,却明显感觉到有硬硬的纸张膈着她。
从靠枕下摸出那个牛皮文件袋的时候,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个位置刚刚宋予白坐过,绒面沙发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但她不记得刚才?上楼时,他到底有没有带除了水果以外的东西过来。
这段时间,来过她公寓的,也?就?两个人——那家伙跟她住同个小区,回?回?都是只拎了瓶乌龙茶的饮料空手过来,怎么可能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她准备学习资料?
猜测仅剩一种?可能。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裴拾音虽然没有偷看他人文件的爱好,但为了确认这份资料的主人,还是犹豫地解开了文件袋封的绕线。
文件的纸页仅仅只被?抽出一个头,她就?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叶兆言的名字。
手机铃声忽然在寂静的内室响起来的时候,让这场对于秘密的偷窥,也?显得心惊胆颤。
裴拾音在文件资料带来的巨大?冲击下回?过神。
看了眼?来电。
是宋予白。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接他电话。
“拾音,睡了吗?”
“还没呢。”
“我好像有东西掉在你家里了,应该是沙发上,我坐过的地方,你帮我找找?”
“我看看啊。”
她装模作样的起身,让电话那头听?到动静。
“看到了!是个牛皮纸袋对吗?”
她将文件全须全尾地从袋子里倒出来。
从第一眼?的错愕震惊后?,她彻底平复下心绪,已经可以面对宋予白,应对自如。
小心翼翼地确保宋予白不可能听?见自己翻动文件的声音。
她一页一页仔细地看。
里面有叶兆言的开房记录,也?有他流连欢场时,跟那些网红外围的亲密照——数量之?多,尺度之?大?,足以将他在所有人面前,锤到永无翻身之?地。
宋予白到底哪弄的这些资料?
雇的私家侦探,还是别的什么途径?
“叔叔,这个文件,你急用吗?”
透过手机的听?筒,男人的声线低沉而?饱满,带着细微的颗粒感,混着短促的、微不可察的电磁音波,好听?到仿若有人抓了把细沙在耳膜上研磨。
“还好,你要是晚上不打算太早休息,可以帮我送过来吗?”
裴拾音翻页的手顿住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光洁的、映着都市斑斓夜景的落地玻璃窗上,也?映出她唇边越来越深的笑意。
她像一只馋嘴的、喜欢偷吃的小狐狸,在快要冻死的冬季,居然被?人拎起后?颈脖,一下子给丢进了米仓里。
偌大?的米仓里,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她喜欢的食物。
她将眼?前铁证如山的资料往外一推,慵懒而?惬意地后?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绕着垂在胸前的头发玩。
“叔叔,现在好晚的,我这一来一回?,都要折腾到凌晨了。”
宋予白沉默了一瞬,说:“我这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留下来暂时住一晚,也?没什么关系。”
她都忍不住要笑。
“唔,可是我现在真的好困。”
又立刻装得很为难。
“东西真的很急用吗?实在不行,我送完了再回?家就?好了。”
电话那头的温柔终于开始延时。
“其实也?还好。”
妥协即意味着退让,也?意味着纵容。
意味着,他在缴械投降。
“那这样,你下班再过来拿就?好了。”
“东西我会?给你收好,保证不会?弄丢的。”
她应允得过于认真,真的就?像是一个乖巧的侄女,想要替叔叔用心地保管东西,且绝不会?监守自盗。
对面又是轻轻的一声“嗯”。
然后?,宋予白告诉她,他会?在未来一周出个短差,预计会?在下周五傍晚的样子回?来。
她现在只觉胜券在握,他短暂的出差,在她心里,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你下周五想吃什么?”
“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几乎是在瞬间警觉到了她的反应,沉下声,问:“你有别的安排?”
裴拾音:“……”
不是恃宠而?骄,也?不是故意拿乔。
她是真的另有安排。
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下周五晚上,我们话剧社的社长阑尾开刀,我们约好了要去医院看她的。”
她顿了几秒,也?觉得两件事情?太过凑巧,所以只能小声嗫喏着道歉。
“真的不是故意的。”
良久的沉默后?,宋予白只是静静地回?了她一个“好”字。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她周五的傍晚应该不会?在家,但等他结束出差的行程重新抵达宁城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将车停在了她小区楼下。
宋予白看着小区里零零散散散步的住户,坐在车里出了会?神,最?后?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下车的理由——
裴拾音图新鲜买的书柜应该刚到不久,尚未预约人上门安装,不算太复杂的安装流程,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
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她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素食的意面,他可以一边做饭,一边等她。
如果她回?来得足够早,他还赶得上给她做一顿夜宵。
然而?等电梯的功夫,却意外地接到了宋墨然的电话。
宋予白简单跟他讲了一下这次出差的结果和收获,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对方话锋一转。
“其实上次把叶兆言叫到家里吃饭的事情?,我这两天其实也?一直都在想,兴许是我没考虑周到,没顾忌蓓蓓的感受。”
临近婚期还有3个多月,林林总总的准备已经开始,可临到边了,宋墨然却自己先打起了退堂鼓。
“主要是最?近,我总是梦到你哥哥还有阿蓉,有点?心神不宁。”
宋予白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您的意思是?”
宋墨然低叹:“我想,如果蓓蓓真不喜欢了叶兆言,那换一个也?成。”
“反正,我们这样的人家,真想招个疼人的孙女婿也?不是什么难事。”
“明后?天,你要是有时间,就?来我这儿商量一下,你了解她,也?跟我说说她的想法。”
那叠牛皮文件袋里的资料似乎是在瞬间失去了成为筹码的价值。
宋予白握着手机的手指本能地紧了紧。
“好,正好,我也?有事想跟您商量。”
宋墨然忽然之?间改主意是意料之?外,然而?于他而?言,更意外的,则是当他解锁裴拾音的家门时,面对的不是寂静黝黑的暗室,而?是——
一室温馨的暖黄灯光,满屋飘散的食物香气,还有那一张从流理台前探出的年轻稚嫩却朝气蓬勃的脸。
距离上一次看到这张心机十足却蠢而?不自知的脸,还是隔着咖啡馆的那扇玻璃。
“你是?”
周榕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愣愣地看着他,回?不过神。
举着他曾经用过的锅铲,系着他曾经系过的围裙,擦着他专门用来净手的、她专门给他买的软毛巾,就?连拖鞋——
都是他之?前穿过的那双。
进门口?,甚至还有一个崭新的、刚刚被?安装好的小书柜。
宋予白的心脏像被?吊上了一块重铁,将他的理智、克制和教养,一寸一寸拽入深渊。
涉世未深的周榕,尚未发现环境的异变。
他只是呆呆地看了看宋予白,又呆呆地看了看他身后?空空如也?的走廊,然后?,他呆呆地问道:“拾音呢,她怎么买酱油还没回?来?”

少女不能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 他清楚地看到她有一丝躲闪的慌乱。
他立刻就意识到,她不想看到?他——
至少在?这?一刻。
然而很快,她就重新找回了她的镇定。
“你?怎么来了?”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是?她撒谎时惯有的小动作。
宋予白只觉得胸腔里有一只正在?被逐渐灌铅的气?球,不断填充而入的重物,让他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下沉。
巨大的坠痛感让他几乎无?法自如呼吸。
铺天盖地的愤怒几欲将肿//胀到?疼痛的肺部?炸裂。
——“我为什么不能来?”
只是?,话还未出口, 裴拾音已经非常自然越过他,进屋, 对着他面前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抱歉地说:“酱油我是?买到?了,但你?说的那个牌子的鲍鱼鸡汁,我们小区门口的超市好像没有,是?叫Brus对吧?”
周榕懊悔抚额:“我都忘了跟你?说,只有进口超市才有这?个,实在?不行?, 普通的鸡汁也?可以做辽参小米粥。”
裴拾音:“那要不我来叫个外卖吧, 就是?不知道送过来要多久。”
周榕:“也?行?, 你?看着时间来。”
和谐、融洽的交谈氛围,显得他这?个不速之?客, 像个多余的、根本?不该出现的人。
是?的。
在?裴拾音的计划里,也?许今晚本?来就是?她跟周榕的烛光晚餐。
他本?该被排除在?外。
只是?被他不幸误闯,打破了他们原本?该有的二人世界。
她特意提前将他支开, 但他依旧不知好歹。
“我知道附近哪里有卖那个牌子的东西。”
宋予白一把将裴拾音从门口扯离的时候,几乎没给别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半拉半拽地将她强行?拖到?电梯口, 裴拾音才意识到?对方到?底在?干什么。
电梯刚好停在?当前楼层。
宋予白单手摁下行?,几乎没给她任何反抗松手的空隙,二话不说将她拽进了电梯里。
说是?拽都有些绅士,他的行?为看上去,更像是?不计后果?、不顾颜面的强塞。
用于五星级酒店的高速电梯,急速的下行?里,会让耳膜产生轻微的不适感。
光洁的电梯镜面,映出一张连宋予白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脸,而被强行?拽在?他身边的少女仍在?费力地、专注地掰他的手指,想要挣开他。
直到?——
他听到?她低声呼痛,才微微松了松圈紧她的手腕。
“不是?说今晚要去医院里探望病人吗?”
气?息镇定地吐出每一个字眼,都需要耗尽他毕生的自制力。
他良好的修养,稳定的情绪,温和的包容,在?她费尽心思的挣扎面前,都滑稽得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试图不去看镜面反射过来的那张脸,刻意忽视心底里那个正在?唾弃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自己的声带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颤动,就连愤怒都带着可笑的哀求,在?质问:“就不能把他们都留在?外面,非得一个一个都往家?里带?”
绷紧的下颚线有青筋一鼓一鼓,他的忍耐也?似乎到?了极限。
裴拾音还在?致力于挣开他,想都不想就跟他呛声:“既然是?我家?,为什么我没有把朋友带回家?的权力?”
傍晚五点,小区里人来人往,多得是?买菜回家?准备做饭的老人和下了班行?色匆匆的年轻归客。
她挣扎不停,宋予白不顾周遭的目光。
强行?将她按进副驾驶座,他仍不忘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下一秒,他就第一时间锁上车门——
裴拾音:“……”
“宋予白,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发动机的轰鸣声,替代了他的回应。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以及不断稀疏的建筑群,他的方向似乎是?城市的边缘,但又似乎是?真的在?往那个进口超市的方向开。
周榕给她发消息,向她抱歉,并?关心她,跟家?人有没有好好沟通。
他兴许已经猜到?了宋予白的身份。
裴拾音有些头疼地告诉对方,自己没事,如果?他着急去医院,可以不用等她。
她回消息的过程里,宋予白全程不置一词,只是?余光偶尔扫过来,脸色依旧冷得可怕。
裴拾音记忆里的宋予白向来行?事从容、情绪稳定。
除了那次卞思妤买的排骨乌龙外,她从未见他有过这?种?难看至极的脸色。
车里的气?压低到?可怕。
两人谁也?没说话。
僵持似乎是?对彼此情绪的一场凌迟。
红灯停。
他踩下刹车。
“拾音。”
干涩的嗓音叫了她的名字。
“抱歉。”
她不搭理他,只是?放下了揉手腕的手。
细看,冷白的纤腕上,有明?显的掐痕。
红灯时间很长,还有倒数30秒。
他隔着座椅,伸手来,温热的掌心圈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揉,并?再次道歉。
为他不知轻重的下手道歉,却不讲更具体的原因。
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接受他的服软、示好。
然而男人掌心的温度却像是?能熨帖进她的皮肤,炙烤着她的骨骼,沿着血管动脉,一寸一寸烫进她心里。
几个深呼吸之?后,她从他掌心里抽回手,缓声解释说:“社长阑尾动刀已经有两天了,她说术后实在?吃不惯医院里的东西,所以周榕才想借用我的厨房,替她做一顿病号餐。”
“荣玺离市一医院也?近,东西送过去还不会冷。”
她目视前方,平复心绪,然后,她转头,像一个知道自己即将赢得比赛的顽童,冲他微微地抬了抬下巴。
“但是?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我——”
红灯骤停。
他没控制好车速,猛地踩住急刹车。
无?需一心二用的场景,让他能更好地找回镇定的情绪。
宋予白一本?正经:“我生气?,是?因为我担心你?总是?把那不明?不白的人往——”
“宋予白,你?还要跟我装蒜吗?”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扭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一丝躲闪的机会。
“你?生气?明?明?是?因为你?在?吃醋。”
“你?见不得我跟其?他男生走得近,你?见不得别人用你?的东西,你?见不得我在?你?不知道的环境里,跟其?他异性独处。”
“宋予白,你?就是?在?吃醋。”
窗外晚霞如荼。
心跳在?血红的倒计时里骤停。
车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明?明?有车身阻隔做屏障。
宋予白依旧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热血都在?这?场无?足轻重的落雪里彻底静默、冷冻、凝结。
“其?实叔叔一直是?有办法,帮我解除婚约的,对吗?”
“但是?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如此,我有所求,就会依赖叔叔。”
“从那天晚上,您将我从叶兆言身边带回来的时候,您就发现了,对吗?”
“但是?迟迟不替我解决叶兆言,叔叔是?不是?想拿这?个幌子,在?爷爷那边挡掉我其?他的桃花?”
或者,他甚至将这?个作为鱼饵,吊着她。
她握着安全带的手心在?出汗。
他出短差的这?小半周里,她想清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毕竟,一个愚蠢的、会到?处犯错的未婚夫,比那些工于心计的、会讨到?我欢心的野心家?,要容易对付得太多太多了,对吗?”
“主动权,只会掌握在?你?一个人的手里,对吗?”
半年前他回国,他对付黄庭的那些手段,她也?略有耳闻。
如果?褪去智性恋的滤镜,她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野心家?和阴谋家?。
然而殊途同归,在?对“叶兆言”这?个人的看法上,两人似乎出奇得一致——叶兆言是?个新手村的玩家?,他可以做一个称职的障眼法和陪玩,但只要有机会,他就可以被随意出局。
“你?故意将叶兆言出轨的证据遗漏在?我家?里,就是?想让我看到?,你?有能力替我解决这?件事情,这?样,我就会因为对你?有所求,而重新搬回来,是?吗?”
“所以你?今天过来,原本?是?想对我守株待兔,然后借机拿这?个筹码达成?你?的目的,我没说错吧?”
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大概也?已经能猜到?——在?不惊动宋墨然的情况下,让她阳奉阴违地搬回去跟他合住。
他或许真的想跟她,暗度陈仓。
保持着最纯洁无?害的叔侄关系,把控着她的社交圈,然后两个人,过一辈子。
宋予白:“拾音,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有趣的猜测?”
他神态从容,仿佛永远都是?那副处惊不变的样子。
心脏好像被灌满水的气?球,沉甸甸的、摇摇欲坠。
她的发现如同悬在?球体上的那枚细针。
针尖微微下坠,他就会溃不成?军,无?所遁形。
“因为我觉得你?喜欢我。”
车里的呼吸声停了下来。
车里的氛围凝滞下来。
周遭的声音安静下来。
只有少女从喉咙里逸出来的轻笑,轻柔地,像只迷人的精魅,攀在?他耳畔,引诱他。
她像是?不费吹灰之?力,抬起手,连脚跟都不用踮,就摘到?了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般,意外、开心、满足。
“你?爱我。”
得出这?个结论的的裴拾音坐在?副驾驶位上,微笑着目视前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