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落重新回到她头上。
裴拾音偷偷看了他一眼。
“还好,手机有电,可以?照明?。”
宋予白:“不是说9点停电,到凌晨4点才修好的么?”
裴拾音在沉默里,又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斯景。
“斯景的帐篷里有煤油灯,我们昨晚几个人借着那盏灯,打了好久的双扣。”
本来不想把斯景拖下水,但宋予白认识这里的领队周悦,太过拙劣的谎言,只要一对口供,立马就会露馅。
宋予白平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然后,又松开。
只是对着她说话的语气依旧温柔和煦:“那你不是会认床吗?换了个地方,晚上真的睡得好?”
“宋先生,”斯景说,“这边的自然景区,上过好几次《国家地理》,生态保护得非常好,清泉流水、虫鸣鸟叫,多少人想听这种?白噪音,都听不了,为什么你总是会拿家里的思维跟这边比?”
“旅行?是旅行?,多少跟在家里不一样,条条框框这么多,她这样出来玩还有什么意思?”
宋予白原本已?经懒得再与斯景计较,但奈何对方总是不依不挠。
他抬眸,面色不善:“既然你知?道?这里是生态景区,那你知?不知?道?,她从?小体质就容易过敏,现在又是春天?,去年夏天?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万一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又生病,你们怎么第?一时间?治疗?”
斯景:“你也?只是说有万一,但问题是,现在并没有发生,不是吗?”
斯景是在帮她说话,但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显然已?经冒出了火星子。
裴拾音就算想要装聋作哑不说话,这时候为了斯景,也?不得不偷偷拉了拉宋予白的衣袖,想要让对方消气——
毕竟哪怕真要吵架,也?不适合在这里。
“主要是我真的也?没什么事,叔叔担心我,我知?道?的,我其实——”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拉住他衣袖的手忽然被人从?旁一拽,紧接着,宋予白一把拉下她防晒衣的衣袖的时候,斯景几乎在瞬间?哑声。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怕麻烦人,即便不舒服,也?会忍着。”
纤瘦白皙的小臂上,浮起的一粒一粒淡粉色的红斑,像被蚊子叮咬的肿包,数量不多、颜色不深,却粒粒显眼到触目惊心。
宋予白压着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斯景不能置信的脸,一字一顿道?:“你不了解她。”
“……”
“所以?你根本没办法照顾她。”
从?营地里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
裴拾音行?李不多,只是打包了一些随身的衣服和证件,剩下的东西,斯景表示会帮她收拾好。
上了车,宋予白给?了司机一个地址。
半阖着眼帘靠在椅背上休息的时候,只觉得额角的太阳穴涨疼得厉害。
无论如何,与他看来,跟这种?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小男孩置气,已?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态。
简直幼稚到令人厌弃。
然而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裴拾音又意犹未尽地点开手机,心里又莫名地起了团毒火,却看到她只是面色凝重地打开了天?气预报的app。
宋予白:“……”
确认对方没有跟斯景依依不舍在微信里话别?后,宋予白调整了一下呼吸,再开口时,就连语气,都不似刚才在营地里那样咄咄逼人。
“痒不痒?”
裴拾音将手机重新丢回包里。
“还好,除了感觉有点肿以?外,没有别?的不舒服。”
这时候再装腔作势去疏离他,已?经没有意义。
宋予白拉过她的手,重新检查了一下她小臂上的红疹,这才彻底舒一口气。
“还好,是不算严重。”
跟他记忆里那几次来势汹汹的过敏相比,这种?只是红肿却不痒的小颗粒,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少了挡在前面的斯景,车里的气氛,怎么看怎么尴尬。
两人谁也?没再去提他拒绝她的那个雪夜。
也?没人去提,这几个月来,她刻意对他的冷待。
“接下来去哪?”
原本以?为宋予白要带她直接回宁城,但看了眼导航,却发现,车开的并不是机场的方向。
“先去医院打点滴,”宋予白说了某种?药剂的名字,“挂水之后,消肿更快,睡一觉就好了。”
裴拾音:“我不想挂水。”
宋予白俨然一副要陪护的样子,让她在输液椅上跟他面对面坐上一个小时,她不知?道?该如何渡过这种?面面相觑,又心绪复杂的状态。
她还没能从?80℃的水温里调节过来,不知?道?到时候又会当?着他的面做出什么失控到丢脸的事。
“就没什么药膏可以?让我自己涂吗?反正这次也?不严重。”
宋予白:“有也?是有。”
裴拾音:“那我选涂药。”
不知?缘何,宋予白脑中?忽然闪现的画面,却是那次她在叶家的别?墅里被夹竹桃诱发的严重红疹,昏暗车内,即便视野不明?,但他依旧能够隔着一层清凉的软膏感受到少女皮肤异样的细滑。
他默不作声了足足半分钟,才有些艰涩说:“现在是白天?,容易被别?人看到。”
裴拾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白天?晚上有区别?吗,你带我找个酒店住下来,我在酒店里弄不就好了?”
宋予白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才低低应了声“好”。
裴拾音将头扭到窗外,控制着不让自己去看他。
在体会过斯景教她的冷却疗法后,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适当?的距离,真的能让心里所有的摇摆都变得坚定。
而过分靠近的距离,则会让她的情感占据理智的上风,每一道?心声,都会让她动摇。
“本来这两周的行?程里,我们原定计划是去海边度假。”
海市靠海,特有的浅湾砂质细腻,每到烈夏或者寒冬,都是国内外少有的知?名度假胜地。
裴拾音也?就很小的时候,被裴蓉带着去过一次冲绳,靠海玩过沙,但这是她第?一次来海市,住了才一个晚上,就被宋予白连人带行?李打包回府——
多少有些不甘心。
“你要的话,我这两天?刚好公司里没什么事情,可以?带你去浅湾那边的酒店住两天?。”
他在她面前,从?始至终都保持镇定、宽容。
他不会对她乱发脾气。
除了那次误会她不自爱偷吃,不分青红皂白对她说过几句重话外,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对她的教诲、惩罚,样样都有凭有据。
他不会情绪失控到轻易责罚她。
所以?这次,也?是一样。
于?他看来,她只是被一个满腹心机的野心家唆使,她只是短暂地迷失了回家的路。
只要他重新为她导航,她仍旧会听他的话,控制不住望向他的眼睛里,依旧留有余温。
少女柔软的如同雏鹿般小心翼翼试探的眼神,只要跟她对视一眼,万般柔情都会在顷刻间?涌上他的心头。
保持这样的距离,是最好的。
他能够控制住他自己。
他也?可以?控制住他自己。
他的余生,只要品尝一点点从?她指缝里漏出来的爱意,只要能看到她,就足够了。
裴拾音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留宿海市,准备了一肚子草稿没用上,颇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顺从?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买完药下塌酒店。
前台见来人是一男一女,下意识就问开几间?房。
宋予白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说了两间?。
听到旁边有哂笑。
宋予白低着头在纸面上签单,问:“笑什么?”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下了车之后反而心情变好,居然破天?荒地已?经会主动跟他搭腔。
“不是笑,我是钦佩叔叔。”
裴拾音歪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绕着头发玩:“其实这里也?没什么熟人,你要想开一间?房,我也?不会说什么。”
她弯了弯唇,笑得意味深长。
“再说,我俩还不是一个姓。”
宋予白后知?后觉地怔了几秒,最后也?只是低斥了一声“不要胡闹”。
裴拾音盯着外面清朗干燥的天?气看了一会儿,说:“涂完药之后,我想睡个觉,昨晚没睡好,早上又醒得太早。”
宋予白从?前台手里领到各自的房卡,递给?她。
“所以?我看这所谓的大自然的白噪音,就是一把双刃剑。”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你去参加这种?露营团,吃不好睡不好,也?休息不好。”
裴拾音:“是我自己想去的,斯景出发前还劝过我来着。”
宋予白:“拾音,我现在身体还有点不舒服。”
“你不会也?过敏了吧?”
“我是被你好朋友的小心眼气到了,”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所以?能否少说两句,至少在我们两个在这边度假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再提到这个名字了。”
对着上行?的电梯镜面,她翻了个白眼。
“你都能控制不爱我,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语气说不上是怨对还是什么,总是就是很无所谓,听着甚至有些刺耳。
宋予白皱着眉不说话。
裴拾音也?懒得再搭腔。
她不觉得宋予白会在自己坚定的道?德立场上仰卧起坐。
所以?她再也?不会自作多情,问出你是不是又吃醋了这种?话。
问了也?是平白无故让自己伤心。
她原本一锅沸水,经过了一个冬天?和春天?,现在已?经降温到了80℃,等于?平均4个月降20℃,照这个趋势下去,最多到明?年,她就能顺利跳出宋予白这个火坑了。
两人的房间?是隔壁。
宋予白将她送到房门口,临分别?时,他忽然又补了一句:“你先洗澡,涂药的时候,那些涂不到的地方,你叫我,我就在隔壁。”
鬼使神差的一瞬间?,他居然想再看一看她腰上的那个纹身。
裴拾音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说打着哈欠说自己知?道?了。
裴拾音在隔壁的房间?休息,宋予白趁隙处理一些oa系统里的公务,时不时低头看的那几次时间?里,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或许只是等她补完觉睡醒,然后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去酒店吃晚饭。
他刚才特地给?前台打了电话,特地预订了一只阿拉斯加的雪蟹。
吃饭的时候,他有耐心跟她好好讲道?理。
斯景不是她的良配。
一次简单的短途已?经能看出这个人只是心机深沉,心思却不够细。
他照顾不好她。
她肉眼可见的、对他体贴入微的判断,也?不过只是一种?被粉饰后的假象。
不知?道?等了多久。
宋予白放下手里的平板,支肘在书桌上,看窗外的浓云沉沉。
砂质的海湾边已?经空无一人,山雨欲来的风潮,将酒店近岸的椰子树和棕榈树都吹得左右颠倒。
他这趟出发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关注海市的天?气。
打开电视,里面开始播报台风抗汛的新闻。
在海面上突如其来形成的台风,在早两天?就让各地飞往海市的航班缩减,以?至于?他在来的那天?,好不容易才凑上凌晨的那一趟。
狂风骤雨将阳台的玻璃打得噼啪作响。
宋予白看了眼时间?,隔壁仍旧没有开门的动静。
他起身,去敲门。
无人应。
再敲门。
无人应。
发消息。
无人回。
打电话。
无人接。
用路过的保洁的备用房卡刷开她房门的时候,空空如也?的卧室,留给?他的,只有被随意丢在床上的一支软膏。
陡然加快的心跳让宋予白整个人都处于?某种?恍惚的失重感里。
第?一时间?问酒店前台,却被告之,住户并没有退房,然而却有工作人员插话说对他找的那个女孩子有印象。
“很漂亮的小姑娘,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穿一件淡紫色的防晒衣,是她吗?”
“她去了哪里?”
瓢泼大雨中?,天?空已?被浓沉的乌云压如黑夜。
“前台帮忙叫的车,是去机场的,但那个时候天?气还很好。”
脑海里的画面片段千丝万缕,他想到她在车里看的那几秒天?气预报,想到她拒绝去医院挂水,想到她忽然放软口气,引诱他,要让他陪她在酒店——
如果几个月前,她对他的疏离,让他觉得反常。
那么,猛然间?回过神的时候,她对他突如其来的顺从?,也?应该让他觉得反常。
他只是对她突如其来的服软和示好,觉得暌违、怀念,才根本没有去细想,这种?反常。
这么短的时间?里,斯景没有唆使她的时间?条件,那么真正的答案只剩下一个。
她就是单纯想要离开他。
海市机场,因为提前抵达的台风,让整个机场的航班都处于?停滞的状态,大面积的延误,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起飞。
宋予白浑身湿透,在大批滞留旅客喋喋不休的讨要说法中?,接到了宋墨然的电话。
絮絮叨叨的开场,有责备有怨怼,有对他没有照顾好裴拾音让她孤身一人回来的不满,但更多的,是言语之外难掩的喜悦,仿佛了结了一桩人生大事。
他在恍恍惚惚里,只听到宋墨然跟他说,知?不知?道?申城私有银行?的股东斯少冬,这人今天?白天?特地来拜访了他,提起自己有个儿子叫斯景,他也?见了,觉得斯景跟拾音很相配,他问了拾音的意思,拾音也?说很好。
他听到电话里,宋墨然满意地笑着说“也?算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反正婚纱寄到了,也?正好把之前订的婚宴改为订婚。
最后,宋墨然问宋予白的意思。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复父亲的,只记得两人挂电话的时候,似乎都有些不欢而散。
宋墨然很生气,甚至在电话里让他待在海市别?回来了。
毕竟,相比起参加裴拾音的订婚宴席,他此刻更重要的是让自己的脑袋变得清醒。
他现在很清醒。
置身于?闹哄哄的、嘈杂不堪的候机大厅。
他看着每一个路过自己身边的,年龄与她相肖的少女,却每一个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他不想对她发脾气。
不想伤害她,也?不想吓唬她。
他只想好声好气地让她践行?对自己的承诺。
为什么,她要一次一次地,欺骗他?
在没有他人唆使的情况下,一意孤行?地欺骗他。
巨大的机场落地玻璃窗外,浓云密布,电闪雷鸣。
宋予白痛苦地按住额角,终于?在纷乱到让人头晕目眩的噪音里,听到身体的血肉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蠕动的声音。
宁城3月中旬的晴朗夜晚,春寒料峭, 星点?寂夜。
从宴客的?酒店走?出来,分别目送宋墨然和斯少东两个长辈喜气洋洋地离开,斯景带着她往地下停车场走?。
斯景:“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所有的?时间差都算得刚刚好。
裴拾音也没想到这趟避开宋予白孤身跑回来会这么顺利。
“总不能让斯叔叔空跑一趟,不然你要怎么跟你爸交代?”
斯景笑了:“你真不考虑让我过去陪读吗?”
空旷无?人的?地下停车场,放大?了两人聊天、走?路的?声音。
由两边家长会面?的?晚餐,让一场婚事的?沟通效率也变得奇高无?比。
宋墨然甚至还答应,在有斯景的?陪同下, 她可以任意挑选国?外心仪的?学校和专业,等修完课业再回国?也不迟。
甚至, 只要她不是孤身一人,倘若她以后想在国?外定居,都是一件可以商量的?事情。
当然前提是,逢年过节,她需要回来陪他,至少要让他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开心不开心。
年纪越大?的?老?人到了晚年越会喜欢有子孙相伴。
裴拾音:“你不是说, 你在德国?, 也有心仪的?专业?而且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事情,我其实就?是想独立, 尝试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能够自己决定的?决定。”
“也行?。”
斯景点?了点?头。
“我当然相信,你一个人也会生活得很好, 不需要依靠别人,你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两人住在同一个公?寓, 又是邻居,将?这段关系在一夜之间公?开后,非但没有迎来长辈的?非议和反对,相反,宋墨然居然第一时间表扬了斯景的?细心。
宋墨然已经相当放心将?唯一的?孙女交托,而斯少东也为终于解决了这个冥顽不灵、油盐不进的?儿?子的?终生大?事而长吁了一口气。
开车回去的?路上,斯景还是忍不住感慨。
“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你爷爷居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他之前在舅舅那边,对裴拾音表现得相当热络,家里?人对他追求她这件事情,压根不会怀疑真假。
但裴拾音跟他不同,因为各种原因,他一直都隐藏在她的?幕后,突如其来的?示爱,其实很容易让人质疑真实性。
尤其是,在海市就?已经失控的?宋予白,显然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阻力。
他实在看不懂宋予白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最后只能用“欺男霸女”这四?个字来概括对方的?所作所为。
“我今天下午已经联系了留学机构那边,让他们?尽快把材料弄好,至于伦敦当地的?住宿,我也让我在那边读研的?朋友给你安排好了,反正头两个月,我没什么事情,也可以陪你在那边先适应适应,至于你在宁大?这里?的?手续,到时候我也会找人替你弄完。”
斯景在这些事情上早就?做好了规划。
“虽然机票还没买,但等明天订完婚,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裴拾音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时间:“那是不是意味着,明天早上9点?我就?得起床了?”
跟叶兆言的?婚约取消后,酒店宴会厅的?档期却没做任何更改,毕竟在宋墨然的?眼里?,君豫作为宋家自主控制的?集团,临到边了想怎么折腾都行?。
就?算宴厅不拿来结婚,给她另外弄个毕业宴都绰绰有余。
没想到最后,却方便?了她和斯景。
结婚宴改订婚宴,只需要微调一些布置,宋墨然已经连夜让人去安排——
因为今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人家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脸色有短暂的?不好看,然后,他向斯少东提议,是否考虑尽快让两个小辈成礼。
突如其来的?助攻建议,让斯景和裴拾音两个人面?面?相觑。
斯少东迟疑了几秒,却也没反对。
毕竟订婚不同于结婚,形式的?意义大?于排场。
无?非就?是两边亲近的?人叫在一起吃个饭广而告之即可。
而且,斯景从小跟他妈妈长大?,他母亲这边的?人脉关系主要都在宁城。
宋家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联姻对象。
越早订婚,对斯少东而言,也是越早吃一粒定心丸。
所以两边的?长辈一拍即和,当下就?开始各自安排。
“对,但是到时候你千万别再把闹钟开静音了,这墙已经被弄成这样了,”斯景无?奈失笑,“我实在没把握光靠敲门把你弄醒。”
两人站在那堵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填上的?次卧白墙前。
光洁整齐的?墙面?,一如她最开始搬进来那样完好无?损,连原本被搬开的?家具,也被重?新归位。
裴拾音盯着那堵被重?新砌好的?墙无?语。
“你是什么感觉?”
斯景拧开从她冰箱里?拿出来的?一瓶乌龙茶,边笑边问。
裴拾音:“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多半是宋予白差人将?墙修葺回原样。
斯景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从他的?居所里?原封不动被搬回来的?裴拾音的?东西,也觉得有趣。
“到时候等你什么时候降温了,可以来德国?找我。”
等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裴拾音长叹一口气:“短时间里?,我应该不会再想谈恋爱了。”
斯景没纠结,只是笑笑说“行?”。
过了11点?,是时候分别。
斯景喝完小半瓶饮料,走?到门口时,忽然对她伸出手,示意她要不要抱一下。
裴拾音很自然地给了他一个友好的?拥抱。
斯景:“谢谢你帮我。”
裴拾音将?脸在他肩膀上轻轻靠了一下,真诚地说:“应该的?。”
“如果不是你的?乳腺这么强壮,我也不知道,一个学渣原来也有无?限可能。”
她感激斯景。
至少对方的?出现,让她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无?限可能。
如果没有他的?一步一步引导,她不可能做出最遵循本心的?决定。
如果不是他在那个雪夜之后的?安慰,她也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振作起来。
如果不是他事后给她支招,她也没想到,原来自己有一天,也能让宋予白这样患得患失、斤斤计较。
原来她在未来,即使孤身一人,也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
斯景笑着松开了她的?腰,留恋的?目光只是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就?转瞬消逝。
“晚安,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好。”
订婚一切从简。
无?需太多结婚的?繁文缛节,两边关系紧密的?亲朋也都通知到位。
正式的?婚期虽然还待商榷,但礼帖出于广而告之的?目的?,可以先往外分发。
准备工作基本齐备,斯景在试衣间外等她一起入场。
君豫酒店里?的?私人试衣间里?,由宋予白斥资买下的?婚纱悬在墙架上。
实物婚纱比当初递送过来的?设计稿要更加华丽。
吊脖的?珍珠颈带,连系着用料十足的?伞形大?蓬裙摆,如同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宫廷最华丽的?洛可可风礼服,最外层的?纱质裙摆长长的?拖尾,如果拿来订婚用,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订婚匆忙,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衣柜里?有什么可以替补的?礼服,只能将?就?。
裴拾音换好吊袜带,听?到斯景在试衣间外叫她的?名字。
“需要帮忙的?话你叫我。”
“好。”
其实没什么好帮忙的?。
这套婚纱背后没有鱼骨绑带,只有一条背链,一个人完全可以轻松驾驭。
没想到事与愿违。
等裴拾音真正上身试衣时才发现,因为婚纱的?用料太足,下身裙摆的?重?量如果不靠有人帮忙提一把的?话,拉背链对她而言实在是件难以独立完成的?事情。
正准备让斯景帮她叫一下卞思妤,然而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试衣帘。
试衣间里?明亮的?顶灯居然一闪。
厚厚的?帷幕遮住窗外的?光,视野在骤然之间陷入一片漆黑里?。
突如其来的?停电始料未及。
私人试衣间里?平时很少会有人用。
虽然电路老?化的?可能性不高,但也不是没可能。
“斯景?”
“怎么突然之间停电了?”
她看不见。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在试衣间里?叫了对方的?名字之后,就?听?到帘外有人脚步走?动的?声音。
那人似乎就?停在帘外。
“我背链拉不上了,能不能进来帮我一下?”
开宴的?时间近在眼前,她实在是操作不便?。
横竖也没什么春光乍泄。
大?拖尾的?吊脖的?礼服,所谓的?外露,也不过是从蝴蝶骨到后颈的?一小截。
身后有风。
是帘动。
“裙摆有点?大?,你小心别踩到了,留印不好看。”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看见,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人碾了一脚。
裴拾音:“……”
算了,反正今天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事。
她转过身,一手提着裙子,一手反身提住背链,在黑暗里?等了半响,却不见他动静,只听?到低笑声。
“拼了命算时间差。”
“就?这么喜欢他?”
微微压低的?声线,浸润着温柔的?笑意。
在黑暗中认出这个声音的?时候,裴拾音原本微微弯起,方便?让对方拉背链的?脊背,几乎在一瞬间僵直。
不可能。
雷暴天气预警,他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才会抵达宁城。
背链已被冰冷的?、潮湿的?、裹挟着雨水的?手由上至下,拉到了末点?,卡在了她的?臀腰处。
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像在草丛里?绵延、爬行?的?蛇一样从裙腰侧的?蕾丝处,摩挲着,钻进去,滑进去,不紧不慢地按在了她的?腰窝上。
过于低凉的?体温激出一阵鸡皮疙瘩。
很快,因为紧张、不安而蔓延出来的?小疙瘩,就?从臀腰处的?皮肤,一路绵延到了手臂。
她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此刻忽然之间进退维谷。
如果说话——
外面?的?人会听?到,意味着所有的?安排很可能毁于一旦。
如果不说话——
难道就?放任他?
“好孩子,叔叔很好奇。”
饱满的?指腹轻轻在她腰窝,像带着电。
不知道是不是按到了哪个穴位。
她身体一软。
她站不稳。
下意识伸手撑住墙,听?到他慢条斯理地问——
“你会怎么跟他解释这个纹身。”
试衣间内视野晦暗不明, 身前巨大的穿衣镜在黑暗里,泛着?幽幽的冷光。
光线模糊, 只能看见交叠的人影。
相比她单薄纤瘦的骨架,笼罩在她身后的虚影,高大、挺拔。
她能在镜中,感知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身上。
婚纱礼服的背链已被一拉至底,如果?她不用力抱住胸前那点少得可怜的薄纱布料,过于沉甸的裙摆,会将她上身的衣服, 尽数拖曳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