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不敢说。”
“……”
有巨大的水泥桥横卧在?道路中央,不知不觉,他选择了一条断头路。
鹅毛大雪已经在?路面积了一层薄霜。
宋予白沉静地挂挡、倒退、打方向盘。
熟练地转弯、掉头、折返,重新上正轨。
周榕已经决定自行?前往医院,她已不需要去专程买那瓶鲍鱼鸡汁。
“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又笑了。
她在?中控台的扶靠上开始托着下巴打量他,微微弯起的眼帘,像是?很得意于自己的发现。
“不希望我搬家?,隔三差五总是?过来送温暖,总是?千方百计想让我搬回去,不准我跟男生走得太近,就连很正常的社交,你?好像都会在?意。”
裴拾音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好像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你?就这?样管我,其?实,并?不是?我订婚后,对吗?”
她将一切反常串联。
高中时,她误将这?一切,都以为是?宋爷爷希望他如此管教。
他将她当女儿看待,所以有异性侵入女儿的领地,为了保护女儿,他理所当然要警觉。
但回忆起那次下乡采风,她被人引诱拐带,从宿舍里溜出去逛夜集的时候,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
“那个男孩子有没有牵你?的手。”
他在?意的,或许是?,有没有人跟他一样,与她共享夜盲的秘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宋予白目不斜视,神情淡漠到?,像是?完全对她的说辞不为所动。
“抛开你?那些有趣但不着边际的想象,我的确只是?将你?当亲侄女。”
“是?么,你?敢摸着你?的良心,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么?”
“拾音,我在?开车。”
“那好,等等车到?了,你?再摸着良心,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这?句话。”
她不依不挠。
他以沉默回应。
公寓楼下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们一来一回,像过家?家?一样,开了场玩笑。
窗外晚霞褪去,夜空湛黑。
路灯下,皑皑白雪纷扬而落,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尘埃落定的美。
彼此相爱是?一段关系的终极。
她决定,就以前的事情,或者就截止今晚,截止这?一刻——
她彻底原谅他。
裴拾音看着他寡淡的侧脸,笃信地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的,对吧?”
说完,又忍不住好奇。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能装得这?么好?”
愉悦像一口刚刚挖开的井。
清润甘甜可口的清泉,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冒。
“叔叔,如果?你?担心会有非议,我们两个人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只有你?跟我。”
“我其?实并?不需要婚姻的保障,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她对爱情的憧憬,并?不需要一份结婚证做保障。
她已经调整了坐姿,侧身,目光炯炯看着他,志在?必得。
如果?得不到?宋爷爷的祝福,没关系,她也?不忍心他被千夫所指。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介意,只要他是?真的爱她。
她愿意为这?段时间的发现,冒冒失失做一次恋爱脑。
宋予白之?于她,不是?“鸡肋”,而是?冬夜里暖暖香香的烤红薯,是?炎炎烈日下冰西瓜最里面最甜的那一勺。
裴拾音忍不住开始畅想:“你?愿意替我解除婚约也?好,拐带我逃婚也?好,我都可以,只要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
永远保持一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也?可以。
只要对象是?你?。
“没有。”
两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宋予目视前方,紧抿的唇线,侧脸的肌肉微微抽动,像是?在?酝酿某种?情绪,做着某种?前置的准备。
“是?我引诱了你?吗?”
“我有对你?说过什么好话吗,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得误会吗?”
“我记得,一直以来,我都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我们不行?,也?不可能,你?难道忘了吗?”
“……”
尊严被打碎的时候是?无?声的。
从宋予白说第一句开始,裴拾音的眼泪不受控地忘下掉。
哭泣似乎是?本?能。
她的眼睛已经不能置信般地睁着。
所以视线很快就被汹涌而出的眼泪模糊了。
然而,她抽噎得太厉害了。
她想,她这?个时候一定哭得很难看。
比18岁那年哭得还要难看。
从来没有在?宋予白面前,这?么难看过。
但是?她现在?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她喉咙酸得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做一只小刺猬,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找到?他的破绽,像刚重逢的时候那样,满不在?乎地告诉他无?所谓,你?不要自作多情。
但那一身的刺,是?她养了三年才养出来的盔甲。
靠辗转反侧的思念,用温润眼泪的巢穴,才滋养出的盔甲。
宋予白牵一次她的手,带一次她回家?,给她煮一碗面,缝一个布娃娃,喂几颗樱桃,她就把刺丢掉了。
她把刺丢掉了。
她没有武器。
手无?寸铁,尸骨不存。
可她哭得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是?能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
他不会心疼吗?
不会难过吗?
不会舍不得吗?
然而她哭的时候,他只是?沉默。
安静的沉默,像放在?颈上,能绞杀人的双手。
无?情又冷漠。
这?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硬生生往冰窖里按。
裴拾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全身都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全身都觉得难受。
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浓重的鼻音外,连嗓子都是?哑的。
“宋予白。”
“嗯。”
她抬起眼帘。
哭得多了,打湿的睫毛一溜一溜粘着,有额外的重量。
眼眶里都是?泪,逆光看车里的他,都有虚叠的重影。
她看不清他。
“你?别后悔。”
——“你?别后悔”,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虚无?缥缈的以后,是?她唯一可以对着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放出的、最有分量的杀手锏。
微不足道,又无?人在?意。
他不会因此受伤分毫,甚至还可以在?心里笑话她孩子气?。
宋予白别开眼看窗外,静默几秒后,平静的声线,理智到?冰冷:“至少这?样,以后你?不会后悔。”
巨大的年龄鸿沟,他永远会比她先一步衰老。
裴拾音觉得好笑,就笑出了声。
哭哭笑笑,她自己都觉得傻透。
眼泪流进咧开的嘴里,咸涩微苦。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从始至终都看着他,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意跟自己对视的侧脸。
她从始至终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本?心。
“我努力了两次,失败了两次,做了两次傻瓜,我以后,绝对不后悔。”
裴拾音用力擦了一把眼泪,生气?地甩下车门离开。
耳边嘈杂的哭声消失了,连带鼻息里那股绵的、令人心醉,却令人无?比伤心的甜荔香也?消失了。
宋予白孤身坐在?透骨寒冷的车里,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今晚,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近距离地接近这?股香味。
从今往后,这?股甜香,会成?为他的魂牵梦绕,也?会成?为他的附骨之?疽、求而不能。
忽然,驾驶位的车门被拉开。
甜荔香伴着风雪,再次扑面而来。
金丝边眼镜后的粉棕色瞳孔不能置信地蓦地撑圆。
宋予白忪怔地看着站在?车外的仍旧满眼是?泪的一张脸。
她还在?哭,口鼻里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被风雪吹散。
在?喉间跳跃的心意,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地宣泄,然而他忽然颈项一紧,领带就被人扯着往上提。
他跌跌撞撞地被她拖出了车里,后背抵上冰凉的、沾着雪尘的、微微湿润的车身,他还来不及反应,嘴唇已经重重地、用力地撞上了她的嘴唇。
毫无?章法,毫无?技巧的亲吻,在?他唇上辗转,捻压。
一身蛮力。
她还没学会换气?。
与其?说是?在?吻他,不如说是?发泄似地撕咬他。
她在?报复他。
她哭得太厉害,鼻子还是?堵的,亲吻他的时候也?像是?一场溺水的自我折磨。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终于知道要让自己放开。
然而宋予白身体的本?能,几乎是?在?察觉到?她有退意的前一秒,掌心用力地扣住她的后脑,然后——
他重新将她压在?车身上。
重重地回吻向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要挣扎,他已经提前掐住了她的颈,虎口抵住她下巴,变相抬高了她的脸,让她抵唇迎向他。
每一次留出供她喘息的短暂间隙时,心底都会有一个声音,啃咬着他每一寸筋骨,然后跟他说——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这?四个字似乎有缓解镇痛的魔力。
无?声落下的每一粒雪,都是?一道短促的叹息。
有雪落进她因为不能置信而睁大的眼睛里。
宋予白腾出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
而她眼中的错愕、失望、不解、震惊却开始随着流逝的时间倒带。
不断定格的画面,是?她成?年那天穿的吊带裙,是?她抱着排球对她比的一个“耶”,是?她红着脸从他手里接过的那一包卫生巾。
也?是?她8岁那年撞破他躲在?阳台上抽烟时,叫的那一声——“哥哥”。
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将这?些画面驱逐出脑海。
他忽然觉得,至少这?一刻——
用“禽兽”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居然也?算是?一种?仁慈。
第040章 晚霞
鹅毛大的?雪粒落在他?挡住她双眼的?手背上, 转瞬又被彼此在亲吻时呼出的紊乱鼻息所融化。
“再来一次”是一场无限循环的魔咒。
然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下,却开始有丰沛的?水泽渗出。
她的?脸仍被牢牢地禁锢在他?身前, 仰面被动地接受他单方面的?压力——用力的?、缠绵的?回吻。
不?用去直视那双能够望进自己心底的?眼睛,让宋予白能够在短暂的?瞬息里,重温旧梦——忘记彼此的?身份、年龄、距离、过往经历,忘记落在身上的?目光、父母亲友的?期盼,以及在伦理道德下难以承受的?负累。
他?像掩耳盗铃,又如一叶障目。
直到品尝到唇齿里生涩的?铁锈腥气——
唇瓣已被亲吻到发麻,失去知觉, 他?感受不?到疼。
宋予白终于克制地放开她,喘息。
抵额时, 呼吸交缠。
他?垂落的?眼睫下,能看到她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瓣上还有鲜艳的?银丝。
银丝的?一端连着他?。
在冬夜已经转冷的?温度里,在万家灯辉的?映照中,也?有一种缠绵的?旖旎。
像饱满丰盈的?玫瑰花瓣上,沾染的?那滴夜露,无声却诱人流连忘返。
她如重获新生,在桎梏中大口大口喘息, 连艳色的?舌尖都在贪婪地攫取久违的?氧气。
微微松开掐在她虎口上的?手掌。
宋予白仍旧牢牢地捂住她的?眼睛, 只能感受到他?掌心有一片湿濡, 像笼罩在心房上,巨大的?、绵绵的?阴雨, 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在自己手背上,隔着手背,压在她的?眼睛上。
理智重归, 发热的?身体也?跟着一寸一寸转冷。
“我们不?可以。”
“不?能这样子。”
他?想?在劝慰自己,又像是在说服她。
她不?应该诱惑他?, 他?也?不?应该轻易上饵。
裴拾音因为亲吻而缺氧的?大脑,已经麻木的?四肢因为身前巨大的?热意,终于逐渐地找回了知觉。
干涸的?眼泪,又再次从他?掌心里流下来。
两人仍旧保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亲密到缠绵的?相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鼻尖,蹭到他?脸上,根本收止不?住。
“你?说不?可以。”
她被捂着眼睛,哽咽的?声音在抽泣。
喉间像坠了一块铅,难受的?酸涩,几乎让她每吐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你?有本事?推开我,我就相信你?不?可以。”
宋予白张了张唇,空白的?大脑里有短暂的?时间,组织不?出语言。
三秒的?静默后。
她于目不?能视物的?环境里,仰面,踮起脚。
摇摇欲坠的?银丝随着再次贴近的?唇齿而消融。
原本彼此生涩、禁忌的?亲吻,在一来一回的?练习中,已经开始熟稔。
他?们熟悉对方的?温度,了解另一个?人呼吸换气的?频率,掌握双方亲吻里的?技巧。
少女柔软细腻的?嘴唇,是包裹着丰沛露珠的?玫瑰花瓣,唇齿之间能饱尝到她身上特有的?、馥郁的?水果甜香。
而男人的?唇则更加温暖、循序、进度有度,能将她的?呼吸彻底包裹、容纳。
——她的?勇气太过热烈,热烈到,他?的?回应也?身不?由己。
锈涩的?血腥气在唇齿里弥漫。
被吮吸,被品尝,被吞咽。
被贪得无厌地一遍一遍琢磨。
他?的?呼吸完全?被她掌握,摇摇欲坠的?理智却在愈走愈近的?人声里,惊如大梦初醒。
手掌从她眼帘上滑落小小一寸,有湿润的?睫毛扫过他?掌面下缘。
迷蒙的?泪眼几乎能挡住她的?视线,却依旧能看到他?眼睛里挣扎地写的?“不?可以”。
“你?说不?可以。”
她闭上眼睛,盈在眼眶里的?眼泪随着阖起的?眼帘,无声从脸颊滚落。
手掌隔着平坦的?西装裤,轻轻覆盖了上去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他?有一瞬的?僵硬。
柔软、纤细的?手指,也?无法包裹住西裤下隆起的?全?部?。
“那你?告诉,这是什么?”
他?应该开口拒绝,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谎言已经无法再欲盖弥彰——
他?做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欺人欺己。
“拾音,你?松手。”
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连颈项的?经脉都贲紧凸起。
简短吐息的?五个?字里,字句都是忍耐。
人声渐远,路灯下,她耳空目明。
“你?不?想?要?吗?”
“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
宋予白张了张唇,拒绝反驳的?话,却随着她手下的?动作,伴着无可遏制的?战栗,尽数滚回到了腹中。
“老宅里我碰到的?,以及那天晚上你?帮我掏耳朵的?时候碰到的?,真?的?是你?的?皮带吗?”
撕开的?真?相就最令人难堪。
他?别?开的?脸,却被两只冰冷的?手捧住,强迫他?回过脸,跟她对视。
他?的?灵魂和罪恶被她释放。
少女颤动的?眼帘里,含泪的?目光也?有微弱的?希冀,哽咽的?每一个?字,都是哭腔。
“宋予白,你?回答我。”
“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对我没有感觉!”
“没有。”
“没有。”
他?重复了两边,最后又跟自己确认了一遍。
“没有。”
裴拾音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杏瞳里的?微光,却如升空的?烟火,转瞬的?灿烂后,是永无止境的?熄灭。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正在发抖,紧绷的?肌肉像是已经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摇摇欲坠地要?在他?身前滑落,他?本能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又带近了一寸。
但转念,觉得逾矩,又将她松开,只是虚虚扶着她的?后腰。
克制而礼貌。
雪夜中,裴拾音靠扶住冰冷的?车窗勉强让自己站稳,然后,她点了点头,平静地望他?的?目光里,很缓慢地说了一个?“好”。
“如果你?不?想?,那你?松开我,今晚有的?是人想?跟我——”
然而她还没说完,身后依靠的?车门忽然被人一把拉开,身体跌入后座的?时候,她双手还来不?及挣扎、支撑,已被人紧紧握住手腕,拉高至头顶,强摁在真?皮椅面上,□□直接抵进她膝盖,让她根本没有动弹的?空间。
“裴拾音,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伴着被重重关?上的?车门,他?压在她上方的?气音,一字一顿都咬牙切齿。
今天晚上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错的?。
他?不?该在出差回来之后心血来潮特地绕到荣玺,想?着替她做一顿夜宵。
也?不?该轻轻松松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刺激。
更不?该放任她在车里说那些不?可挽回的?话——他?居然可笑到,妄图在她面前自证清白。
他?应该跟她保持距离,在各自生活的?地方,两不?相干。
她被仰面制在车内,光线微弱的?视野里,只能看到黑灰的?车顶,以及从他?玻璃镜面上反出来的?仪器微光。
“不?是你?自己说,你?说,我但凡做春梦,你?都但愿我梦里从来没有过你?!”
就像是很久以前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
长久的?沉默里,她终于听?到他?生涩的?、挣扎的?妥协。
“我们也?说好了,两个?人,保持现?在的?关?系,一辈子。”
每一寸呼吸,都觉得这么多?年恪守的?规则教养,也?如同?灵魂被撕扯般,七零八落。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贪心?”
她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了声。
“到底是谁在贪心?既要?又要?,不?要?跟我做,又不?准我跟别?人做。”
她所说的?保持现?有的?关?系,两个?人过一辈子,只是经停的?权宜。
而对他?来说,居然是目标的?终极。
咽喉忽然被一寸滚烫的?掌心卡住,就连稀薄的?氧气也?呼吸困难。
晦暗的?视野里,她第一次在这么微弱的?光线里,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通红的?、愤怒的?、几乎被压迫着逼到绝境的?眼睛。
他?从齿缝见咬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愤怒的?颤音。
“你?想?怎么做?”
“你?要?跟谁一起做?”
“你?知道要?怎么做?”
她在短暂的?濒死中,又被他?的?理智所释放。
禁锢在手腕上的?力量松开,强挤在她腿间力量后撤。
他?忽然如同?一个?挫败的?、不?知所措的?迷途人,跌坐在椅上,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我们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就是苟合。”
“我怎么忍心,用自己的?私欲,就这样,毁掉你?的?人生?”
黑暗再次让她看不?见,让她仿若置身孤岛,在浮沉的?浪面飘摇。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可笑地觉得,今晚似乎并不?比18岁那年糟糕。
至少她亲到了他?,至少他?也?给予了热烈的?回应。
挣扎的?、痛苦的?、爱而不?得的?回应——
至少他?松口。
至少他?也?动摇了。
也?许是觉得,反正已经这样了。
也?是是觉得,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也?许是觉得,或许她在努努力,就可以够到月亮了。
裴拾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从后座挣扎起来,又想?去吻他?。
“不?用你?毁,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可以做主。”
她最想?要?的?,就是拥有给自己人生做主的?权力。
在他?的?猝不?及防中,裴拾音压着他?的?肩膀,径自跨坐在他?的?身上。
她穿长裙,开衩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屈压在他?身侧的?皮椅面上,拉高,露出一截白皙的?、瘦而不?柴的?腿。
宋予白未料她还有力量,本能地想?要?制服她,然而骨节分明的?手掌却隔着细滑的?丝袜触到了她富有弹性?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深深掐进肉里,将圆润修长的?腿型,都挤压出了他?掌心的?轮廓。
他?陷入泥沼,退而不?能。
彼此贴进的?身体,让车内里的?温度升高。
有保安巡逻的?手电一摇一晃掠过车玻璃前。
他?不?敢设想?她此刻出声,只能再次扣住她的?后脑,用力堵上她的?嘴唇。
禁忌、压抑、逼仄、随时都会被人发现?的?环境里,身体的?反应跟她的?回应一样热烈。
她已是一个?熟练的?猎手,轻而易举就能再次挑起他?的?谷欠念。
直到微弱的?灯光渐远,停在车位上的?车,再次成为安全?的?无人之地。
宋予白挣扎着推开她的?时候,滑落的?掌心却在意外中碰到她胸前的?柔软。
身体再次僵住。
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让他?陷入无法挣脱的?蛛网之中。
“宋予白,是什么感觉。”
她轻轻笑了一声,双臂环着他?的?颈项,像只乖觉的?小猫,用冰凉的?、还粘着眼泪的?鼻子,贴贴他?的?耳垂。
“……”
“舒服吗?”
“……”
因为失误而获得的?触感,几乎让他?四肢发凉,而被她紧紧抱住的?身体,却如被烈火炙烤。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
在他?眼里,她一晚上的?努力和勇气,似乎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如果我们在一起。”
巨大的?挫败感,让他?微哑的?声音听?起来,都相当颓唐。
“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
她固执地抱住他?的?颈项,满不?在乎地低哼了一声。
“我不?在乎。”
“他?们会说,你?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爬上我的?床,小小年纪,就知道怎么做,最能取悦男人,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连死去的?哥哥都会看不?下去。”
拦在两人中央的?伦理道德已是一道天堑,更遑论足足八年的?年龄差。
她从小被他?看着长大,如果放任道德感隐匿,那这十?几年对她的?好,算什么?
别?有用心,蓄谋已久?
宋予白从未设想?过越界之后要?如何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他?更不?想?,她未来会活在他?人似是而非的?嘲讽中,会有多?少人往她身上泼脏水?
他?比她年长,享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权势财富,她在流言蜚语里,注定是劣方,百口莫辩。
她年轻,尚不?知人言险恶。
他?人即地狱。
他?们都会因为这段关?系,永劫不?复。
“裴拾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扶着她的?后腰,拥抱她。
他?甚至不?敢再触碰到她。
他?所描述的?设想?,丝毫不?会让她产生一丝的?退却。
她松开环抱他?的?手。
即便夜盲让她看不?清,但她依旧努力地,用自己最认识的?神情,去寻找、去注视他?的?眼睛。
“我只想?要?叔叔爱我。”
“怎么爱你??”
宋予白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像禽兽一样,瞒着所有人,把你?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们彼此慰藉,白天黑夜,为了满足你?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在那个?地方的?每个?角落,互相品尝彼此?”
“把你?的?身体折成能够充分容纳我的?姿势,你?会哭着跟我求饶,说你?怕疼,说你?很累,说你?已经到了。”
每一个?设想?,都曾经入梦。
如附骨之疽。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挥之不?去。
黑暗中,他?绝望地抬起眼睛,看着她。
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等你?厌倦跟我过这样的?日子,我们两个?,就什么也?不?是了。”
打破这段关?系,是一张无法回头的?单程票。
他?怎么敢赌上全?部?,却还只能接受,被独自一人遗忘在原地?
不?越过那条线,他?们永远都会有除血缘外,最深的?羁绊。
吵再凶的?架、闹再过不?去的?别?扭,也?不?会有隔夜的?仇。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他?们总有在檐下守望彼此、共同?看雪的?一天。
他?可以不?结婚,跟她一起,两个?人,以叔侄的?名义,互相照顾一辈子。
面对流言蜚语,他?清者自清,能堵悠悠众口。
他?忽然牵过她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在黑暗中,掌心触到他?温热的?脸颊,柔暖的?大拇指,在他?鼻翼侧摸到很浅很薄的?一层湿濡。
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亦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拾音,很抱歉,生理反应的?确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但是我永远能控制的?一件事?,就是——”
他?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嘴角,礼节性?的?,不?含任何□□。
克制而疏离。
“不?去爱你?。”
宁城的12月, 在一场丰厚的大雪里,缓缓落下了帷幕。
临近元旦, 城市的街景张灯结彩,喧闹的过节气氛中,仿佛翘首以盼,都在等着意料之中的春节。
宁大的元旦晚会,是话剧社的大四?成员在散场前的最后一次公演。
演出结束,裴拾音跟社团里的朋友在校门口逐一拥抱告别。
时值冬夜,路面还有融雪以后积蓄的薄霜, 冷风里,她缩着脖子冻到跺脚, 呼出的每一口?气,搓搓手还嫌不够暖。
不停有车辆缓缓驰过校门口?,停靠在公交站牌。
她一边看手机,一边在街灯下,费力地?辨认每一辆车的车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