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稻花对皮草不熟悉,判断不出来是狐裘还是貂皮。
她“吭哧、吭哧”地试了半天,却发现摸走那家伙身上的零碎容易,要脱掉他的衣裳,哪怕是靴子,都很难很难。
最终,把他剥光的计划破产,夏稻花只好取走了最外面那件斗篷,“厚道”地给他留下了一身衣裳。
夏稻花再次摸了摸那人的颈动脉,似乎跳动得比之前急促了些。
啊这,该不会是要醒过来了吧……
夏稻花急急忙忙起了身,不敢再对着地上的“钱串子君”动手动脚。
她四下望了望,没见有别的人来。
又仔细观察了下巷子的两个出口,犹豫了半秒钟左右,便挑了有灯光洒进来的那一头,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夏稻花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就抬起了又涩又沉的眼皮。
他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脚,虽然还是有些麻木,但已经能缓慢地挪动了。脑子虽然还有些昏沉糊涂,但已经能思考了。
看来,药劲儿已经过了不少。
这迷药,真是厉害得紧!
大楚竟然有能做出这种迷药的能人,果然不可小觑!
可惜自己当时太生气,当场就一刀宰了那个小贱人。不然的话,这迷药的方子,他说不定都已经拿到手了呢。
脑子里杂乱的念头转来转去,他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劲了。
自己竟然没有被抓住!
这里不是牢房!
他略有些兴奋,攒了些力气,就拖着沉重的身躯,一骨碌爬起来。
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的环境,确信这个地方自己从未来过,也不知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说不定是之前被追得太猛,药效又发作了,慌不择路的结果。
不过,没被捉到,就是自己赢了!
只可惜,自己虽然摆脱了追兵,却跟几个同伴失散了。
也不知他们此时身在何处,是不是凶多吉少,会不会已经殉国了……
他哀伤地垂下眼帘,过了片刻,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急急地伸手入怀,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自己身上的东西都哪去了?怎么就只剩下这一身衣裳了?竟然连斗篷都被人剥了去!
这北关镇的小贼,也太猖狂了吧?!
他第一时间把手伸到怀里摸了摸,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钱袋和酒囊都不见了。
但这还是小事。
最关键的是,那个他费尽了心机,在西京跟大楚的官员们周旋了几个月,甚至不惜暴露了两个暗探的据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那个油纸包,已经不知去向。
那不起眼的油纸包里,装着的是大楚朝廷在界岭山一带的布防图。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过重要,他就没敢让别人拿着,一直都是亲自贴身收着的。特么的现在东西没了,想找个人甩锅,都甩不出去了!
他得手的当天晚上,身份就暴露了。
大楚的人追他实在追得紧,尤其是锦衣卫的那帮老狗,鼻子灵得很!撵得他东走西蹿,一直没倒出空来,把那东西誊抄一遍。
原本他是想着,自己都拿到了原件了,何必再誊抄?
然而此时此刻,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那浣花楼里,竟然有官军的眼线!
还有那个唱曲的小婊子,竟然一边满脸地浓情蜜意,一边给他的酒水里下药!
若不是他为人警醒,药力刚一发散开,他就察觉了不对,一刀砍了那贱人,当机立断跳窗逃了,还顺便放了一把火……
这会儿,自己怕是已经虎落平阳,被锁在囚牢里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丢了此行最重要的东西,又浑身上下连一个铜子都不剩,这不是虎落平阳,又是什么呢?
若是这北关镇的衙门动作快些,他的画像,这会儿怕是已经挂在城门口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却不愿就此认输。
自己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皇兄多半会小题大做,申饬自己办砸了差事、折损了在大楚的基业,说不定要借机发配自己去宁古塔放羊呢!
不,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转念一想,不管是什么人偷了自己的东西,想必是要出手换钱的。
那么,只要安排充足的人手,到当铺之类的地方守株待兔,迟早能把这个小贼揪出来!
到时候,自己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打算长期潜伏,直到把那坏了他大事的小贼抓到为止。
扫了一眼巷子两端,他选了没有灯光的那一侧,活动了两下依然有几分麻木的手脚,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巷道长长的暗影里。
夏稻花此时,已经跟夏家人汇合了。
除了大房一家子,所有人都在。
夏稻花是失散的孩子们之中,最后一个被找回来的。
姜氏一见到夏稻花,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一把就死死地抓住了夏稻花的手臂,连连在她背上狠劲儿打了好几下。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骂:“你这死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这是要吓死我不成……”
骂着骂着,已经泣不成声。
夏稻花尴尬地看着姜氏真情流露,自己也有几分动容。
但面对姜氏的质问,她却只能沉默以对。
毕竟再怎么感动,她也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姜氏一脸坦然地说出“我做贼去了”这种话来呀。
见夏稻花沉默的模样,周氏发话了:
“行了行了,老四媳妇儿,打两下意思意思就得了!就刚刚那阵那么乱,这孩子没被人趁乱拐了去,你就该烧高香了!”
姜氏好不容易收了泪,却忍不住抽泣。两只眼圈红红的,还时不时地打个哭嗝儿,看得夏稻花万分不忍。
等到姜氏终于平静下来,一家人也都累了。
连一贯节俭的周氏都决定奢侈一把,干脆就近在一个馄饨摊子边儿上坐了下来,按人头让馄饨摊子的老板给他们每个人都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等着吃馄饨的时候,家里人跟夏稻花说了些分别后的情形,夏稻花这才知道,姜氏刚刚为何这样激动。
最初街道上乱起来的时候,据说是浣花楼那边走水了。还有官军在追捕江洋大盗。似乎这一场火灾与追逐,还导致了两场惊马事故。
人群争先恐后地逃命,纷纷往远离浣花楼的方向跑。
其中一部分人,就冲到了夏家人当时的位置,把夏家人都给冲散了。
后来,因为人多拥挤,还发生了踩踏事故。
有人在踩踏事故中受伤了,据说,伤者是几个小女孩儿。偏偏夏稻花又不见了踪影,姜氏差点急得当场昏死过去。
第035章 旧事
夏稻花闻言,只好再三诚恳地跟姜氏道歉,得到了来自好哥哥夏五郎的三个响亮的脑瓜崩儿。
五郎故意没留力气,弹得她脑门儿都红了。
姜氏一见,顿时泪眼婆娑地心疼起来。还嗔了五郎两句,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不过,当一家子都坐了下来,乐乐呵呵地端起碗喝馄饨的时候,姜氏又忍不住开始对着夏稻花碎碎念了。
夏稻花一边吃着滋味鲜美的馄饨,一边被迫听了满满一耳朵各种“子女惨遭拐卖,导致家破人亡”的人生悲剧,顿时觉得有几分消化不良。
尤其是,这些个故事,各个都有名有姓的,也都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与夏稻花此时的生活,近在咫尺。
姜氏先讲了个镇上的富户崔老爷的故事。
北关镇上,原本有一家特别大的绸缎庄,老板姓崔,大家伙儿都叫他崔老爷。
这位崔老爷,子嗣上有些艰难。
有一妻两妾,多年耕耘,但却只得了一个宝贝女儿。
小女孩生的粉状玉琢,十分精致可爱,性子又百伶百俐,崔老爷一家子,简直把这孩子,当眼珠子一般疼。
大概在六岁左右的时候,被拐子拐了去。
崔夫人伤心过度,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崔老爷先失爱女、后丧爱妻,拿了些银钱打发了两个妾,自己个儿终日借酒浇愁,铺子也顾不上开了,租子也顾不上收了。
没几年下去,身子骨就衰败得厉害,家业也被他败了个七七八八。
崔家族人说要安排子侄后辈来照顾崔老爷,结果来的人却居心不良,名义上说要看顾他,实际上,却是来谋夺他的家产的。
崔老爷就越发心灰意冷,有一回受了侄儿的气,左想右想,只觉得人生无趣。便将自己屋里的酒坛子都砸了,把所剩不多的家业,都贱价卖了出去。
崔老爷自己拾掇了个小包袱,带了几张薄薄的银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么多年来,再也没人见过当年的崔老爷。
夏稻花听了,忍不住有些浑身发冷。
既然没人知道崔老爷去了哪里,也从来没有人再见到过他,那么,他真的是自己走了吗?
不知是不是姜氏讲的这桩旧事,勾起了众人的谈兴,大家伙儿纷纷说起了自己见识过、听说过的那些拐子造成的悲剧。
就连老太太周氏也讲了一个:
“原本在县衙后头的二道街,开裁缝铺子的许裁缝,家里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这本来是人人羡慕的好事。
结果有一天,这俩孩子在街上玩耍,一个错眼不见,就被拐子拐了去。
许裁缝关了铺子,挑着一副担子去找儿子。
十几年过去了,他差不多走遍了大楚,却还是没有找到儿子,整个人都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他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把他家的裁缝铺子开门三天。
他家孩子是过年的时候被拐走的。
这三天,他不接活儿,只盼着孩子说不定能自己找回来。”
众人听着听着,都沉默了。
夏稻花毕竟不是真小孩,最关键的是,她是有底牌的人,自然不担心遇上人贩子。
即便真有哪个不长眼的人贩子,倒霉催地惹到她头上来,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夏家的另外几个孩子,这会儿一个个都听得呆住了。
旁边的客人听了这些案例,也同仇敌忾地跟着插言议论起来。到后来,甚至连馄饨摊子的老板娘,都忍不住加入进来了。
老板娘一边手速飞快地包着馄饨,一边说:
“这几个事儿啊,我都听说过。我还知道一个,你们可能都没听过的。
以前跟我一块儿在这条街上摆摊的老罗,卖红豆饼的。
他娘子长得很耐看,一双笑眼弯弯的,又大又亮,这边脸上还有个酒窝,笑起来可漂亮了!
他们两口子,生了三个孩子。
出事儿的那一年,好像就是前年吧!那会儿老罗的大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儿了,老二也快成丁了。他家小闺女才七岁。
花灯集的时候,他家小闺女就被拐子给抱走了。
就是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忙,一时顾不上盯着孩子,直接从摊位边儿上抱走的。
有个熟客看见了,发了一声喊就追了上去。
只可惜,那客人连鞋子都跑掉了,竟然楞是没追上!
那拐子肯定是早就盯上他们家了,事先也踩好点儿了。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没影了!”
老板娘说道这里,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道:
“老罗的漂亮媳妇儿为这事儿,生生哭瞎了眼睛。老罗也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出来摆摊儿了。他们家,打那以后,就再没做过红豆饼。
今年入冬的时候,老罗带着他媳妇儿,回乡下老家了。
他大儿子倒是还在北关镇上,就住在福源街后头。
那边不是有好多东倒西歪的老房子吗?他大儿子在那边赁了个院子,带着媳妇儿、孩子和丈母娘一块儿住。”
老板娘把一板馄饨挪到身后,换了个盖帘儿铺好,手脚不停,嘴巴也不停:“老罗的大儿子也有孩子了。俩娃,一个四岁大的小闺女,一个两岁大的小小子。
他那个媳妇儿,天天闷在屋里,哪里也不敢去,院门儿都不敢出,一天到晚就盯着那俩孩子,就差拿根麻绳把他们俩绑在自己身上了!
这也是被吓怕了,生怕一个错眼不见,孩子就没了。”
整个馄饨摊子上,都彻底安静了下来,每个客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听了这种血淋淋的故事,碗里的馄饨,好像真的不香了。
老板娘看着众人的表情,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选错了话题,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她讪讪地笑了笑,闭上了嘴。
摊子上的客人们,一个个都肃着一张脸,三口两口吃掉了自己那份馄饨,然后便干脆利落地结了账,急匆匆地走掉了。
本来大家都是趁着过节,出来看看花灯、凑凑热闹。
只是万万没想到,先是遇上了走水、捕盗、惊马,后来又听了不少人贩子猖獗的案子,这心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
夏稻花见人都散了,夏家的孩子们,各个都白着一张小脸,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觉得应该活跃一下气氛,便不经意地提起了个话头:“对了,我大伯他们一家子去哪了?”
话一出口,众人的神色,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周氏,脸黑了一半,又似乎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
夏稻花瞧着不对:“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又顾忌着什么,最终还是周氏解了她的疑惑:“你嫂子动了胎气,刚刚请了郎中看过,说是要静养。你大哥和大姐已经送她回去了。
反正过了元宵节,这年也就算过完了。
你大伯要回酒楼上工,你大伯娘要伺候你大伯一家老小。
你大哥要回松溪书院,你大姐岁数不小了,要留在镇上说亲。
倘若独留银花一个儿跟我们回村里,你大伯娘又怕她思念父母。
所以,你大伯一家,今儿个都回家去了。”
夏稻花瞬间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天赋技能,已经点满了。她讪笑了两声:“哈哈,这样啊,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周氏点了点头:“回家!”
一家人呼啦啦地起身,二郎跟馄饨摊子的老板娘借了个火儿,点燃了一根松明火把,默默拿在手里,走在前头给大家伙照路。
其实镇上倒是灯火通明的,不过从镇上到北关村的路上,有一段特别黑,虽然月光很好,但有了火把在手,无疑更让人安心。
周氏舍不得钱坐车,大家伙儿依然是靠两条腿走路回家。
虽然在馄饨摊子上歇了一气,但周氏和夏老爷子毕竟有了年纪,走到家还是很累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简单洗漱之后就睡了。
各房头也都各回各家。
孙氏的脸色难掩兴奋,吴氏也笑容满面。
显然这妯娌俩,都对大房今儿个惹了老两口儿不高兴这件事儿,十分喜闻乐见。
姜氏给夏稻花脱了衣裳,把她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儿,都耐心细致地检查了个遍。还不断地问她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
夏稻花着实有几分羞窘。
虽然她明白姜氏的顾虑,也很能理解姜氏的心情,但这样子被人碰触,还是十分不适应。
姜氏发现了她背上的一片淤青,心疼地又抹了一回眼泪。
然后,姜氏一咬牙,把碗柜里头夏有田特别宝贝的那小半坛子浊酒拿了出来,当药酒用,给夏稻花揉散了淤血。
夏有田的脸色相当纠结。
他既心疼孩子、又心疼自己的酒,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晚上,姜氏是搂着夏稻花睡的。
夏稻花强忍着把她推开的冲动,一直等到姜氏等人都睡着了,才悄悄从她怀里挣脱。
挣脱的时候,还被姜氏在睡梦中给拉回去两次。
看来,姜氏也真的是被吓到了。
夏稻花轻轻叹息了一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今天,她一直在忍耐。
她特别不喜欢跟人身体接触。
偶尔拥抱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对她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有时候,她也会主动去抱抱别人。
但她真的很不适应也很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
好在姜氏的应激反应不是特别强烈,第二天就基本上恢复正常了。夏家人也都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来。
除了孙氏和吴氏,偶尔会呛呛两句,或者掐个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和谐。
程氏为了感谢夏稻花上回救了六郎,还总是悄悄塞给她一些好吃的。
比如地瓜干啦、炸蚕蛹啦、熏兔肉啦之类的。
夏稻花推拒了几回,但无奈程氏太过诚心诚意,害得她每次都败下阵来。
时光匆匆飞逝,不知不觉中,日子就一天一天过去了。地面还留着冬天的残雪,玉兰树的枝头,已经打了花苞。
夏稻花也找到了机会,把从那番邦人身上得来的财物,挑了几样,兑换给了超市。
那件皮草斗篷,估价一万五千块,兑换成了一万五千积分。那把金刀,兑换了八千积分。那个还算有几分精美的酒囊,兑换了一千六百积分。
“钱串子君”果然是送财的,嘿嘿。
钱袋里的金银、铜钱,还有几个玉佩、玉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夏稻花查了查价格,就都留下来了。反正以后的日子里,这些东西都用得上。
那神秘的油纸包里头,是一大包文件,看起来像是某种图纸的样子。
夏稻花把它放到服务台那里估算了下价格,并没有选择兑换,却对着超市的兑换平台给出的说明发起呆来。
“布防图”?
这几个字,果真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咩?
如果这真的是布防图,那么,这东西应该很重要吧?
元宵节那天,官府“捕盗”,追查的莫非就是那个倒在巷子里的番邦人?
这份东西,是不是应该交给官府?
可是,自己要怎么编个圆满的故事,来解释它的来历呢?
正月二十六这一天,大伯家里传来消息,夏大郎的媳妇儿朱氏生了。是个小女孩,去了个乳名叫阿柳,大名还没定下来。
周氏有些疑惑:“怎么这就生了?这好像提前了一个多月呢!”
来捎信的是同村的方家老太太,她孙子跟夏有财在同一间酒楼做事。两家人走动得还算勤快,彼此帮忙捎个口信、带件衣裳的,都很方便。
方老太太撇了撇嘴:
“这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人家就是让我捎个口信儿罢了。”
之后,她又压低了声音,凑近周氏的耳朵,悄声说道:“其实我听说啊,是金花跟她嫂子吵了一架,脾气一上来,就推了她嫂子一把……”
送走了方家老太太,周氏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儿。
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专挑大个的红皮鸡蛋,捡了一篮子,又拿了一包红糖,就颠颠儿地去了镇上。
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夏稻花,就心血来潮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去。
除了夏大郎和朱氏,夏稻花算是夏家人的孙子辈里面,头一个见到阿柳的。
襁褓里的阿柳,看着小脸蛋儿皱皱巴巴的,肤色也有些黑,不知是不是生了黄疸。
倒是手脚都很纤细精巧,每个指头都细细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断了似的。
夏稻花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呢。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阿柳看了半晌,阿柳却丝毫不给她这个姑姑面子,一直紧紧地闭着眼睛,嗦着自己的小拳头,睡得喷香。
朱氏的脸色有些苍白,人也瘦了些,精神倒还好。
夏大郎很喜欢自己的女儿,阿柳这个乳名,就是夏大郎亲自取的。
夏有财没有明说,心里头对长孙变成了长孙女,多少有些失望。刘氏却把所有的不满都堆在了脸上。
朱氏原本性格很是柔弱,但生了女儿之后,反而强悍起来。
刘氏给她摆脸色,她也能不当一回事。
明明都快气哭了,也能劝慰自己不跟刘氏一般见识,不跟她生气。
盼望已经的孙子变成了孙女,这已经让刘氏很气不打一处来了。再一想起朱氏在孕期那副娇弱的模样,刘氏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那段时间,刘氏甚至连脾气都不敢冲朱氏发,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唯恐惊吓到了儿媳妇儿,再妨碍了自己的宝贝金孙。
这会一想起来这些,这种不爽就会瞬间加倍。
不过刘氏也就只敢摆摆脸色、摔摔打打,却不敢真的克扣朱氏的伙食。
一来因为下厨之类并不需要刘氏亲自动手,儿媳妇儿有雇来的灶上婆子和买来的丫鬟伺候,压根儿用不着劳动刘氏。
二来则是因为,夏大郎的脾气随了夏有财,是一脉相承的脾气臭。
刘氏惯于欺软怕硬,只敢欺负朱氏,却不敢招惹夏有财,也不舍得欺夏大郎。若是欺负朱氏太狠了,惹到了这爷俩就惨了。
她只好安慰自己:
“朱氏还年轻,先开花后结果的妇人也不少见。大不了以后让朱氏多生几个,也可以弥补今天的遗憾了。”
刘氏虽然一直这样劝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一见到朱氏就沉下一张脸来。
换了以前,朱氏绝对会抽抽噎噎地淌眼泪。
但现在,朱氏只当没看见。
刘氏就忍不住更加憋屈得慌,更加心气不顺了。
周氏带着夏稻花来看望朱氏和阿柳,见了这情形,把刘氏喊了出去,单独跟她聊了聊:“你呀你呀,怎么这般不开窍?
若是不想要这个儿媳妇儿,当初为什么不改聘别家?
若是想要这个儿媳妇儿,干嘛不对她好一些?
你若是把她祸害死了,回头给大郎续弦,不要花钱的?
你若是把她祸害个半死,坐下什么病来,她爹娘找你算账,你可担得住?”
周氏的一连串质问,让刘氏无言以对。
刘氏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就是打心眼里看朱氏不顺眼。可能是当年吃了不少苦,没有这样好的条件,总觉得想在儿媳妇儿身上找补回来。
周氏看得分明,点了点她:
“老大家的,咱们现在已经分家了,你怎么对你儿媳妇儿,原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是大郎既然要进学,你这样子,难免要耽误他的!你好好想想吧!”
周氏说完,拉着夏稻花,拎着空空的篮子就走了。
周氏沉默了一路,直到快到家的时候,才对夏稻花吩咐了两句,让她不要在人前提起,大伯父家里有上灶的婆子,和供人使唤的丫鬟。
夏稻花点头应了。
周氏轻叹一声,扶着孙女的肩膀,缓缓走进了家门。
玉兰花开了的时候,夏老爷子已经带着家里的男丁开始锄地了。
夏稻花也琢磨起来进山的事儿。
白玉兰、紫玉兰,开得十分热闹,草丛、山坳、路边的各色野花也纷纷绽放,最耀眼的是连翘跟迎春,黄灿灿的、一开便是一大片,鲜艳明亮,惹人喜爱。
樱桃树、毛桃树,都绽开了淡粉色的小花,远远望去,仿佛烟雾缭绕,又像层层叠叠的云海。
春日的阳光格外明媚。
穿着冬装,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沉重闷热了。换上夹棉的薄袄,就感觉身上轻盈了许多。
夏稻花经过数次软磨硬泡,终于获准跟着梨花一起进山挖野菜。
不过一进了山,夏稻花就撒起了欢儿。摘野花,捉蚂蚱,折树枝,跑来跑去,简直就像一只被关了好久,突然被放出牢笼的小狗一般欢快。
梨花倒是踏踏实实地挖了两篮子野菜,这会儿野菜刚冒尖,不用精挑细选都很嫩。
夏稻花在左近玩耍,梨花偶尔看她一眼,宠溺地笑一笑,又接着干活儿。
她觉得妹妹自从受伤渐好之后,性子变得活泼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怯生生的了。梨花很喜欢这种转变,心里对妹妹的感情也愈发浓厚了。
夏稻花看梨花的态度,便乐呵呵地找起兔子洞来。
没找到兔子洞,倒是让她找着了一窝旱獭。
这一窝旱獭很肥,皮毛溜光水滑,见了她顿时受到了惊吓,匆匆忙忙地要逃走。
夏稻花急忙把它们一家子都收进了空间超市的储物区。
旱獭们进了储物格子就安静了许多。
夏稻花见这个办法有效,心情简直美妙极了。
今后捉兔子打狍子之类的,只要在空间超市能起作用的有效距离内,自己都不用动手了。
夏稻花正想得美,忽然眼前一黑,就慢悠悠地倒了下来,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说来也巧,正赶上梨花发现妹妹半天没动静了,抬起头来寻她,却恰恰看到了夏稻花倒下的那一瞬间。
梨花吓坏了,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篮子也碰倒了,铲子也不要了,跑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探夏稻花的鼻息。
夏稻花的呼吸很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梨花从小溪里取了点水,洒了一点在夏稻花脸上,夏稻花悠悠地醒了过来。
梨花这会儿都快哭了。
她看着夏稻花的脸色和还不到耳朵的短发,只觉得这孩子,着实是多灾多难。
一种随时会失去妹妹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
夏稻花刚刚才知道,原来自己每一次用意念指挥空间超市收取物品,都是有能量消耗的。
她刚刚一口气收了一窝旱獭,有点耗能过度,结果一瞬间就突然低血糖了。
看来以后这法子还得悠着点用。
兔子、山鸡,都得一只一只慢慢抓。
遇到大家伙,也别惦记着往空间超市里收了。
毕竟还是命重要!
话说回来,这法子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减肥啊?
夏稻花的思维再次发散开来,眼神也跟着放空了,直到梨花为了唤回她的魂,在她脸上“啪”、“啪”,拍了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