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也怨不得她们会折腾到天黑才回来了。
夏有田上手一扯,就知道这两头狼,分量都不轻。
看着俩孩子累得满脑门子的汗,小脸儿乌漆墨黑的,倒是不忍心说她们什么了。
他喊了姜氏一声:“娘子,快来帮忙。”
姜氏见到这三头狼,整个人都软了,完全挪动不得,她主动伸手挽住了桃花:“不行了,我这腿都软了。好桃花,你让四婶儿靠一会儿。”
夏有田皱了皱眉毛,但媳妇儿胆子小,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那行吧。菱花,你赶快回家去一趟,喊你五叔过来,给我搭把手。”
夏稻花张了张嘴,本来想要反对,但转念一想,桃花已经看到了,那么这事儿就没有了保密的可能性,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再者说,叫五叔来,总好过叫二伯来。
五叔和五婶都不是那爱咋咋呼呼的,桃花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这事儿就算传出去,也不会传得太邪乎。
五叔很快就过来了。
两个老爷们儿一人扛了一头狼,姜氏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一些,接过了夏稻花和梨花手里的绳套,桃花很自觉地往前一步,帮姜氏一起扯住了绳套。
夏稻花乐得轻松些,她撒开手,冲着菱花招了招。
梨花、稻花、菱花三个孩子乖乖地走在前头,姜氏和桃花走在中间,夏有田和夏有粮走在最后。夏有田还有些忍不住打怵,回头张望了好几次,生怕有狼群跟过来。
夏稻花见了,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梨花看到夏稻花的笑容,面色不由得有些复杂。
她们的确遇见了狼群。
但这个狼群,只有七个成员,而且很可能处在被什么人追捕的状态。因为其中有一头狼,腰上带着一根断箭。
它能忍痛带着那玩意儿跑到靠近山边的林子来,说不定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梨花只记得,自己手脚都有些酸软,见到狼群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完全动弹不得。
但妹妹稻花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甚至还一下子挡在了自己前面,拦住了那头冲得最快的白狼。
然后,那头白狼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稻花手上,也突然多了一根短短的黑棍子。
狼群和梨花都愣住了。
夏稻花趁着狼群愣神的功夫,大喊了一声:“快上树!”
梨花原本被吓得傻乎乎地愣在那里,这会儿听见这话,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照着做了。
她手脚并用,爬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上。牢牢地坐在树杈上,才想起来往树下看。这一看,简直心胆俱裂——妹子竟然没有跟自己一块儿爬上来!
梨花原本以为,稻花这一回说不定要命丧狼口。
明年的今天,就是稻花的忌日了。
她的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很快就泣不成声。
却万万没想到,那些狼冲到稻花面前,不是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见,就是被她轻轻一抬手碰了碰,就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断。
隔着树枝树叶的间隙,梨花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说不定是看花眼了。
等她使劲儿揉了几下眼睛之后才发现,地上的狼,竟然只剩下了三头比较瘦小的。而另外四头高大健壮的,全都彻底不见了踪影。
就连那头腰背中箭,一瘸一拐的黑狼,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夏稻花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似乎很累的模样。她还拿了个怪模怪样的瓶子,皱着眉头在那咕嘟咕嘟地喝某种看起来很奇怪的药水。
稻花坐在地上,一连喝了好几瓶那种奇怪的药水,然后才抹了抹嘴,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找了藤蔓和树枝,开始编网。
夏稻花还拿了麻绳,把地上的狼挨个都绑了起来。绑得得紧紧的,确保它们即使突然活过来了,也绝对动弹不得。
梨花从树上下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奇怪的事情一样。
夏稻花知道自己暴露了,但看梨花的模样,就知道她不打算追究。所以,夏稻花干脆利落地拿了一包十分柔软的牛肉干出来,请梨花一起吃。
梨花对妹妹这种大喇喇的行为十分无语,又有些感动于她对自己的信任,忍不住开口嘱咐她两句:“稻花……”
夏稻花闻声看向梨花,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让梨花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人之心了。
但她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很是艰难地依然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与众不同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虽然不会讲出去,但别人就未必了。你今后务必要格外谨慎小心,万万不可随便动用这些本事。”
夏稻花郑重地点了头。
两个小姑娘甚至还对好了口供,决定回去以后,只说那狼群似乎在被人追赶,也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反正,它们跑到姐妹俩面前的时候,都口吐白沫,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她们俩胆儿突地等了半天,也没人过来捡狼,她们俩就捡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大便宜。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太过于巧合。
但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什么,比这种出人意料的巧合,更能合理解释“”两个小女孩竟然能打到三头狼”这件本身就很反常的事情。
夏有田频频回头张望,但身后一直没有狼群再出现,他们几个人,一路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家。
进了四房屋里,夏有田才发现,梨花和稻花两个,腰上还绑着几只兔子。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道:
“好孩子,咱们别再去林子里了,成么?”
稻花没吱声,梨花看了一眼稻花,又看了一眼夏有田,一脸倔强地问道:“为啥?”
夏有田再次长叹了一声,一脸沧桑地望着两个孩子的脸:“你们的娘亲是个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么?
你们这回进山遇到了狼,侥幸捡了条命,下回说不定会遇见野猪、遇见老虎……
你们能保证每次都这么走运么?
万一你们出了点啥事儿,那不是生生地剜了你们娘亲的心肝?”
这话说得没错。
姜氏一路上都在无声地哭泣。
这会儿不但满脸是泪,连衣襟都湿了。
梨花看了眼夏稻花,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妹子怕是不会这么容易收手。夏稻花却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头:“成,以后我们尽量不去林子里了。
不过,不能去林子,就没有猎物了,总得再找点别的财路啊!
以后我想跟爹爹去镇上赶集,学学做生意。”
姜氏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反对:
“你哪里也别去,忘了我给你讲的拍花子的故事了?消停在家待着,别给你爹捣乱!到时候你跟着去了,你爹是卖东西呀,还是盯着你呀!”
梨花瞪大了眼睛,她可亲眼看到了稻花的本事,被这样拒绝,稻花会不会生气?
夏稻花无奈地笑了笑:“那行吧,我再想想别的辙。”
一家子拖回猎物的声音,和彼此说话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之中,似乎格外响亮。
尽管四房一家子都尽量压低了嗓音,却还是打扰到了近在咫尺的另外几个房头。
他们都有些好奇,又有些困倦,见四房一直说个不停,不禁有些不满。
孙氏扯开喉咙,吼了一嗓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尖利刻薄:“干啥玩意儿啊?大半夜的搁当院说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吴氏没吭声,她现在不爱搭理孙氏。不过夏有喜已经一翻身,坐了起来。如果老四一家子再不消停,他就得过去瞅瞅咋回事了。
程氏把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穿上了外衫过来了。刚刚之前菱花跑回来,到五房喊夏有粮去帮忙的时候,她刚拆了发髻,还没睡下呢。
夏有粮被喊走了,她心里惦记,索性就坐了起来,唱了几遍摇篮曲,哄睡了六郎和枣花,自己却一直没睡。
这会儿她一迈进四房的外屋地,就见到三头狼,顿时被吓了一跳:“哎呦,这家伙!这也太吓人了!你们几个都没事儿吧?身上有没有受伤?”
夏有田和夏有粮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事,没事,没人受伤。”
几人的对话让别人更好奇了,夏老爷子也过来了,趿拉着鞋,叼着烟斗,推开门:“怎么了这是?”一低头看到三头狼:“唉哟!这可了不得!”
夏老爷子眉开眼笑,确认了果然没人受伤之后,狠狠夸了梨花和稻花两个丫头:“好孩子!不愧是我老夏家人!”
夏有田和姜氏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老爷子这一夸,今儿个两口子的配合算是白打了。梨花和稻花这俩胆大包天的孩子,不得美得找不着北,天天上房揭瓦啊!
夏老爷子喜滋滋地蹲下来,上手摸了摸最大的那头狼:“这狼毛溜光水滑的,可真不赖!狼皮这玩意儿可好了,隔凉隔热。回头做个狼皮褥子,冬天铺着最好了,不得老寒腿!”
嗯,可不是么,狼皮褥子、狗皮帽子、紫貂皮大氅、狐狸皮斗篷、鹿皮靴子,这几样,都是北关镇有名的特产。
这样完整的狼皮,可遇不可求。
遇见了,若是舍得卖出去,能卖上相当不错的价钱。
若是不舍得卖,自家做个狼皮褥子,给老人小孩用,也是杠杠好的好东西。
“这狼肉也是好东西!狼肉性热,能祛寒毒。吃了狼肉就不怕冷了。而且狼肉能补五脏、厚肠胃,壮骨祛风!”
夏老爷子一脸兴奋,如数家珍,四房一家子和五房两口子都惊呆了。
没听说老爷子还懂医术啊?!
夏老爷子发现了大家的惊诧,美滋滋地炫耀道:“我年轻的时候,认得一个厉害的采参客,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还吃过两回狼肉,真的挺热的,吃完了浑身上下跟着火了似的!穿件大窟窿小眼儿的夹棉袄子,这身上都直冒汗!”
夏老爷子眉飞色舞的,十分得意,还乐乐呵呵地分配了下去:“这狼肉,咱们先可着家里人吃,不急着卖!
尤其是你们的娘,年轻的时候,她为了省柴火,从来不舍得拿热水洗衣裳。
一双手都冰得变形了,关节都是肿的。现在年纪大了,一疼起来真要命,但她总是忍着,再疼也不吭声。
老四啊,这些狼肉,你都给你娘留着吧,回头我给你算钱!”
话题冷不丁一转弯,夏有田差点被闪了个跟头,刚一反应过来,就急忙拒绝:“哎呀,爹,你老这说的哪的话!我娘吃我点狼肉,我还能跟你要钱?那我成啥人了?”
夏老爷子咧咧嘴,笑得更开心了:
“好,我就知道老四你是个有孝心的!
你们哥几个也吃点。孩子们,尤其是丫头们,得多吃点。小姑娘吃点热性的,对身体好。
不过,你们哥几个就吃一顿就得,剩下的都给你娘留着,让她慢慢吃。
估计让她吃这一冬天下来,她身上这寒毒,就能祛除不少。”
老爷子的表情既喜悦又释然,还带着些许庆幸和欣慰,这让夏稻花觉得,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
夏稻花还真不清楚,狼肉到底有没有这么多功效。毕竟她来的那个世界,狼是保护动物,不能吃的。
安排完了狼肉的归属,夏老爷子又目光灼灼地盯上了那几只兔子。
第048章 护食
夏稻花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嘴快地爹娘都来不及阻拦,她就宣示了主权:“爷,这兔子是要留着给我五郎哥吃的。我五郎哥屁股受伤了,得好好补补。”
夏老爷子闻言一愣,紧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好,好!稻花这孩子真不错!随我!不愧是我老夏家的人!”
见夏老爷子是这个态度,夏有田和姜氏紧绷的神经才算松弛下来。他们没料到,稻花这孩子竟然会这么大胆。
而夏老爷子的态度,更是让他们相当意外。
夏老爷子安抚地摸了摸夏稻花的头,和蔼地说道:“好孩子,知道护食了!还知道护着你哥!真是个好孩子!”
夏有田和姜氏今天晚上遇见的惊喜和惊吓已经太多了,这会儿甚至都有点儿麻木了。
说起来,夏稻花这孩子,似乎摔破了头以后,胆子就变大了不少。
性子也有些不同了。
不过,好在都是往好的方向转变的。
众人又聊了一阵子,夏老爷子和夏有田、夏有粮一块儿动手,热火朝天地干起活儿来。姜氏和程氏作为两个儿媳妇儿,只好当仁不让,承担起了厨房重任。
几个人忙活了半宿,剥了狼皮、兔皮,将拾掇出来狼肉、兔肉切成大大小小的块儿,该抹盐的就抹盐,该用松枝熏的就用松枝熏,该放在锅里煮的就放在锅里煮……
甚至连骨头都仔仔细细地收好了。
期间,夏老爷子还特意尊重了夏稻花的意见,把兔子肉专门留了出来,没做什么安排。
因为耽搁得时间有点长,不管是狼还是兔子,放出来的血都不多。
他们把这些血,统统放进了大木盆里,加了些盐和豆腐碎末进去,揉啊揣啊,做了好些血豆腐出来。
血豆腐的味儿,真心不比血肠差!
血豆腐的香味和狼肉的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
已经睡下的二房、三房,也都被这香味勾得流着哈喇子爬了起来。
夏老爷子指挥着姜氏和程氏,让她们把煮好的狼肉给每个房头分了一盆儿,让二房和三房都带到自己屋里吃去。
他自己也乐呵呵地端了冒尖儿的一大碗,回了老两口儿屋里。
四房和五房吃了锅里剩下的狼肉,还喝了肉汤。吃得浑身冒汗,脑门上热气腾腾的,好像一下子都长了力气。
夏稻花也觉得,身体里几乎充满了能量。
然后,她感觉这股子能量,“嗖”一下,就被瞬间抽空了。
多半是空间超市又在贪嘴。
夏稻花二话没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最终,四房和五房看着夏稻花一个人,足足吃光了五碗狼肉。
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瞪得滴溜圆。万万想不到,夏稻花这样一副单薄的小身板,竟然这么能吃!说来也怪,那老多东西,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不过,看着夏稻花吃得这么香甜,他们惊讶过一阵之后,就继续争分夺秒地埋头奋战起来。
原来周氏当家的时候,夏家的日子,一贯过得十分节俭。
就算杀了年猪,都很少有机会能这样大口吃肉。
眼下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珍惜?
就连菱花,都吃光了满满一大碗狼肉,连肉带汤喝下去,暖洋洋地,吃撑了。
一连打了四五个饱嗝儿,才算停下来。
夏家四房,最惨的当属五郎。
五郎一口狼肉都没吃到。
因为夏老爷子发了话,说等五郎的伤彻底好利索之前,这狼肉,一口都不能给他吃,最好连汤都别喝。
夏稻花当即就痛快地点头应了。
反正她空间超市储物区里面,还藏着四匹狼呢。
只要她乐意,让五郎一口气吃到吐都行!
自然不需要急于一时。
眼瞅着大锅见了底,在姜氏的极力坚持下,程氏也给六郎和枣花带了一小碗狼肉过去。
不过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呢,这会儿倒不用叫他们起来了。
等明个儿再吃,也是一样的。
这一夜,除了一直饱受屁股痛和嘴巴馋双重折磨的五郎,老夏家每个人,都睡得香喷喷的。
就在夏家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北关镇的千户所,迎来了一批神秘的客人。
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弯刀和火铳,穿着精致的锦绣绸衣,用黑色的面巾蒙着脸,还带着数十辆马车。
这些客人深更半夜抵达,迅速潜入了千户所。
搂着大刀睡得正香的千户大人,和搂着小妾睡得香甜的副千户大人,都被这伙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惊醒了。
但他们却连一声抱怨都没敢发出来,反而态度恭恭敬敬,对来人点头哈腰,惟命是从。
一道道指令发了出去,一个个传令兵派了出去,一个个穿着精致的锦绣绸衣的蒙面人,也越来越少,最终竟然只剩下了三个。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细腰、身材劲瘦,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他一直留在千户所,没有离开。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一直陪在他身边,恭敬有加。
到了后半夜,这人还是不肯去睡。
两位大人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为了能提起一点儿精神头儿,灌了满满一肚子茶水,还不敢去出恭,着实苦不堪言。
但这两位大人还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一个劲儿地苦苦熬着。
盼着这神秘的锦衣人能大发慈悲,再下个什么命令,赶紧把自己派出去干活儿。省得留在这里陪着他,胆战心惊地受罪。
然而,那锦衣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心思,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陪在锦衣人身边的一个小童和一个少年,有些于心不忍,彼此交换了几次目光,想要给两位大人说说情。
不过,看看锦衣人的面色,那两人又十分没骨气地退缩了。
毕竟在出门之前,双方早就已经定下了约法三章,不管是在路上、还是到了地方,他们俩都得听那锦衣人的。
谁敢不听,立马就要打道回府!
这谁扛得住啊!
锦衣人等待的消息,似乎迟迟没有传回来。
虽然用黑布面巾蒙着脸,但从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了。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不禁都有些瑟瑟发抖,汗出如浆。
天亮了。
锦衣人和他陆陆续续返回的手下们,已经离开了千户所。但疲惫的千户大人和副千户大人,依然没能从紧张激动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那两个人身份不简单哪……”
“年龄、特征、气势,哪一样都对得上……”
“我还看见那一位腰间的玉佩了,你也看见了吧?”
“看见了,看见了!要不是看见了,我也不能这么憋屈啊!这家伙给我支使得,简直跟陀螺似的!连轴转哪!”
“唉……”
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声。
这次李敢带着他的锦衣云骑来到北关,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朝廷八成是要对北边的鞑子动武了。
据说,北蛮朝廷的皇族,好像叫什么南岭大王的,曾经跟着他们的谍报机构,潜入了大楚。
这家伙在大楚的京城潜伏了好几个月,都没被人看出破绽来。
后来还结交了许多权贵子弟,凡事爱喝酒爱胡闹的,都跟他一处厮混过。
这帮人大喇喇地在京城晃悠,甚至逛遍了京城的秦楼楚馆,连哪家的花魁喜欢什么熏香,都能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伙人,不知怎么竟然潜入了军机处,盗走了北部界岭山地区的布防图。
这个消息,是李敢的死对头,安南王的小儿子,有意无意偷偷放出来的。
想必不会是假的。
看着李敢那副丧气的神色,八成是失宠了。
可是,那一位和那一位,竟然都换了便装,跟了他一块儿出来,又好像没有失宠。
毕竟,李敢不过是个臣子,而那一位,可是大楚朝的储君啊!
万岁爷若是对李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信任,都不可能把他放到储君身边!
两位千户大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锦衣云骑的首领李敢,的确面临着一场信任危机。
因为界岭山的布防图失窃一案,涉及到好几股王公贵族的势力。其中之一,就是一贯跟他不对付的安南王府。
安南王极力主张,界岭山布防图失窃一案,锦衣云骑,罪无可赦!
因为他们没能识别间谍的身份。
因为他们没能护住珍贵的资料。
因为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封城,放走了敌人。
因为他们……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他们锦衣云骑的错。
朝堂之上,御史台已经上演过了一场弹劾大战。各方势力的弹劾折子雪片似的飞到了御前。不过圣上都没搭理,暂时留中不发了。
圣上没发话,本身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很有可能,标志着李敢这个刚刚晋级为圣上心腹没几年的锦衣云骑首领,尚未得势,便已失宠。
李敢自打做了这个锦衣云骑的首领,可没少得罪朝中的权贵。
这会儿眼见着似乎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得罪过的那些人,怎么肯平白放过?
这不,顶数安南王跳得最欢!
朝堂上不缺善于见风使舵的聪明人。
见弹劾折子被圣上留中不发,那些个被安南王带歪的,或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顿时像是刚刚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一般,追着李敢叮咬起来。
李敢虽然不怎么在意,但这些骂自己的声音听得多了,也难免有些厌烦。
他干脆领了旨意,顺着之前追查到的线索,跑到北关镇这个犄角旮旯,亲自来查案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储君殿下和皇太孙就追了上来!
当时他差点直接暴走,把这俩不省心的家伙给送回去。
好在圣上的旨意随后就到了,叮嘱他带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好好走走看看,了解下民间疾苦。同时,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这两位的安全。
哪怕布防图找不回来了,也不要紧。
毕竟既然已经被盗走了一次,旧的布置,就绝对不能再用了。
虽然锦衣云骑的情报显示,之前敌人在浣花楼中了埋伏,并没有及时跑出边境,躲进北蛮境内。所以,布防图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被送到北蛮。
若是能抓到敌人,把布防图拿回来,很多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只是,这敌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自打元宵节的时候失手过一回,后来就再没有出现过。
但每个关卡都暗暗加强了防守,封锁了好几处交通要道。而且,最关键的是,根据在北蛮王都的坐探回报,他们的南岭大王并没有回到北蛮。
甚至连给太后祝寿的大事,都错过了。
所以,李敢觉得,那个南陵大王萧鲁不花,多半还滞留在大楚境内,只是不知他依然留在北关镇这一代,还是潜逃到别处去了。
李敢根据自己得到的线索,已经派了手下将几个可能的方向,都简单地犁过了一遍。
目前只有三个方向最可疑。
他思虑良久,到底没敢把储君和皇太孙留在北关镇千户所里头。
若是他把那两位留下,他们说不定会找机会偷跑出来。
不,不是说不定。
他们绝对会偷偷跑出来!
当初自己出京的时候,他们不就是从皇宫里偷跑出来,悄悄出京的吗?
倘若让这两个家伙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又在这种胡汉杂居的边陲小镇,指不定接下来会遇上什么危险呢!
左思右想,李敢实在不敢把他们留下。
虽然可能会冒些风险,到底还是把这俩人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牢牢地看紧了,才能多少放心几分。
李敢将锦衣云骑分了三队,另外两队去重点探查另外两个比较靠谱的方向,他本人带着两个身份尊贵的拖油瓶,捎带手查一查那个最不可能的犄角旮旯。
北关村。
这么个小村子,除了周围山很多,村子本身就在山脚下,离山林比较近,附近还有一条水量不算丰沛的小河,土地也比较平整之外,几乎没什么特色。
村里人多半是世代比邻而居,彼此都熟悉得很。
就算有外来人,也得说清楚来历,而且会时时刻刻被全村人好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
反而不如城镇之中,更好隐藏身份。
这地方,不大可能藏得下萧鲁不花那么大个人物。
李敢之所以要到这里走一趟,纯粹是因为之前锦衣云骑在山林里打了一回猎。
李敢的几个手下偶然发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狼群,还跟那群狼,打了一场遭遇战。狼群损失惨重,留下了一大半尸体。
剩下几只悲怆地嚎叫了几声,然后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其中一只,还带走了一支箭。
当时,一个兄弟打马追了过去,却发现很快就失去了那几匹狼的踪迹。
看那个方向,多半是下山了。穿过半山腰那片林子,就到了山脚下的村子。而那个村子,恰恰就是北关村。
这一回,既然恰好有一条线索指向了这个地方,李敢就打算过去看看。
李敢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
他觉得,那几头逃走的狼,要么会闯进村子,祸害村里人养的牲畜,甚至可能会伤人;要么就是落进了萧鲁不花手里。
萧鲁不花藏在北关村,基本不可能。但,倘若他藏在山里呢?
储君和太孙两人,听说李敢要带着他们亲自去查案,心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查案子!这是他们出门以来,遇见的最有意思的事儿了!
这两位大神的表情太显眼了,李敢想装作看不见都做不到,他扯下了黑色的蒙面巾,露出一张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眉目如画,雌雄莫辨的脸:“公子的情绪最好不要这样外露。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规矩可以稍微松散些。但表情要是一直这样子,根本没法在外面行走。”
虽然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储君和太孙的脸依然还是神采奕奕,难掩兴奋。
太孙笑得眉眼弯弯,嘴角翘得高高的,带点儿奶声奶气地说道:“李叔叔,我好开心呀!我也想板着脸,可是板不住……”
储君也一脸笑意,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心里软软的:“板不住就不要板了嘛!咱们在家里多待会儿,等笑够了再出门不就好了?”
“对呀对呀!”
年幼的太孙拍着巴掌:“还是爹爹最聪明!”
李敢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太孙突然一下子呆住了,震惊又迷惑地盯着李敢的脸,小嘴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