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稻花未雨绸缪,准备了不少杂七杂八,“以防万一”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在这里,方便自己随时取用。
但其实,迄今为止,她用到的只是一些包装食品。工具和武器类,基本上没有派上过用场。
然而她早就盘算好了,虽说现在没多少用得上的时候,但等一开春,她就准备进到山里去“探险”啦!到时候自然用得上!
夏稻花一直盼着开春,北关村的人却一直盼着元宵。
就连夏家人也是一样。
自打退了与谢家的亲事之后,宋嫂子和络腮胡子一直都没有再上过门。
就好像这两个人一下子凭空消失了一样。
第030章 元宵(上)
夏玉娇将原本快要绣好了的大红嫁衣收了起来,人也有几分恹恹的。老两口儿劝过两回,夏玉娇只说自己累了,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
老两口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只好一门心思盼着元宵节的时候,带着闺女去镇上看看花灯,也好让她散散心。
老两口儿情绪不佳,各房头也都不敢触霉头。
大房一家子,日日盼着赶紧过了正月十五,就可以回镇上去住了。
孙氏觉得过了元宵节,就可以开始张罗给二郎说亲的事儿了。
三房、四房、五房,基本上都有些受不了压抑的氛围,而且最近这些日子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一心盼着元宵节能热闹热闹。
过元宵节,夏家人不但要自己包元宵,还要亲自动手做花灯。
而且到了正月十五正日子,大家伙儿还可以一块儿去镇上的花灯集上去赶集、看灯会。
元宵节既有得吃、又有得玩,孩子们这一天天的,都惦记着呢!
在大人孩子的翘首企盼之中,元宵节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正月十五这一天,一大早,周氏就拿了个两个硕大的笸箩出来。趁着阳光正好,让刘氏麻溜地刷洗干净,晾晒到院子里。
刘氏有些不情愿,那么多儿媳妇儿在呢,怎么婆婆周氏,偏偏最爱支使自己干活儿?
但她却不敢说什么,甭管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面上却一丁点都不敢露。
周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有些褪色的旧钱袋,一枚一枚数出来二十个铜板,喊了二郎过来:“二郎,把家里的糜子和江米都带上,到甜水井的苏家磨坊去,把这两样都磨成细粉面带回来。记得让他们筛三遍!一遍都不能少!”
二郎接过铜板,数了数,点头应了,便扎上裤腿,到仓房搬出来两个布袋,拿了根扁担,挑起来就走了。
孙氏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阵气闷。
明明已经分了家了,老太太怎么还这么喜欢支使二郎,老把二郎当牲口用!
二郎也是个傻的!
那牲口棚里的是啥?他就算心疼那头牛,怎么也不知道赶着骡子走的?
孙氏气得脸都有些变形,但今儿个是元宵节呢,她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惹了周氏不痛快。再者说,二郎这会儿不在,她能骂谁去?
周氏似乎没注意到孙氏的脸色,或者注意到了也没在意,她招了招手,把五郎喊了过来:“小五啊,你去村口五嫂子家的杂货铺,买些青丝红丝回来。若是青丝红丝没存货了,就买些蜜枣。”
五郎点了头,却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太,脚下一步都没动。
周氏一愣,转念之间想起了什么,笑着嗔了一句:“嘿哟哟,你小子还怪灵醒的!”
周氏一边笑,一边从刚刚那个旧钱袋里,掏了三十个铜板出来,数了两遍之后,递给五郎:“若是超了这个数目,你就让五嫂子再拿下去点儿。”
五郎爽脆地应下了,用两只手将三十个铜钱紧紧握住,迈着大步、稳稳当当地走了。
周氏一直看着五郎走出院门,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开始干活儿。
这回她没指挥别人,而是自己亲自动手,把家里的黑芝麻、白芝麻,都拿小锅炒熟了。炒得香气四溢,让大家伙儿闻着那香气,忍不住一阵流口水。
稻花她们几个小的,也被周氏分派了一项活计——砸松子、给瓜子剥壳。
枣花的小手指头嫩嫩的,剥壳很费力,费半天劲也剥不开一个。
但稻花剥开了,她拿起来往嘴里塞,倒是麻利得很。
稻花笑眯眯地看着,一点都不拦着。
不但不拦着,她还把自己剥好壳的瓜子仁分做两堆,比较小的一堆推给枣花,比较大的一堆塞进菱花嘴里。
老五媳妇儿程氏恰巧看到了枣花抓了一把瓜子仁儿往自己嘴里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只笑了几声,她就一脸严肃地板起了脸:“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小丫头,赶紧出去玩会儿吧!这点儿活儿让你们干的,剩下的倒不如你们吃掉的多!”
原本发现这边的状况,正要开腔呵斥两声的周氏,听了这话,顿时白了程氏一眼:“大过节的,你嚷嚷什么?”
不过她倒也不敢让孩子们敞开了吃,那样原本备下的材料可能就不够了。
周氏转过脸,慈爱地笑着:
“一人再抓一把,出去玩吧!”
兰花笑得甜甜的,应了一声“哎”,伸出两只手,抓了一大捧瓜子。
菊花怯生生地跟着姐姐,也抓了一把。她手小,动作又慢,只抓了几颗就不敢再拿了。
稻花笑呵呵地左手抓了一把松子,右手抓了一把瓜子,喊上了不敢动手的菱花和枣花,催促她们快点。
菱花看着稻花的笑脸,顿时胆大起来,两只手各抓了一把。
枣花还忙着吃呢,压根没顾上动手。
见菱花已经抛下了自己,追着稻花出去了,急忙脚步蹒跚地跟了上去。
几个孩子一起乐颠颠地去找夏老爷子了。
夏老爷子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带着几个小孙子,将竹篾破开,砍成细细的小条,一板一眼地拿来扎灯笼骨。
夏老爷子一双大手,宽阔粗壮,指节上有很多皱纹,手掌上和指头上,布满了老茧、裂口、伤痕,怎么看都是一双常年劳作的粗糙的手。
然而这双手,却有种与它的外表极不相称的灵巧。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夏老爷子就编好了一个六角灯笼的骨架,又用面粉打了浆糊,把前几天特意买来的红纸,贴到了灯笼外头。
等到灯笼上贴的纸晾干了,天色也黑了下来。
夏老爷子用一根线香点燃了蜡烛,往灯笼最中间的那个“窝”里,滴上两滴蜡油,再稳稳地放上蜡烛,摁了两下,牢牢地把它固定住。
蜡烛晃晃悠悠的光,就透过红纸,轻轻地洒了下来。
把周围的人的脸和手,都照得迷迷蒙蒙,覆上了一层暖暖的红色。
夏老爷子兴致勃勃地搬了梯子架在墙上,拎着刚刚做好的灯笼,挂到了院子里的灯笼杆上。
一阵风吹过,灯笼晃了两下,里面的蜡烛也跟着晃了两下,却依旧稳稳当当,没有栽倒,也没有熄灭。
夏老爷子高兴地笑道:“成了!”
孩子们兴奋地拍着手掌,蹦蹦跳跳地大声叫好。
夏稻花发现,五郎不知什么时候,也混进了这个队伍里来。
第031章 元宵(中)
原来他已经回来了,还把买来的青丝红丝和五嫂子送的一两蜜枣,和剩下的两枚铜钱,都交到了周氏手上。
周氏夸奖了五郎,塞给他一颗蜜枣,把铜钱收了回去。
五郎见了夏稻花,就要把蜜枣拿给她吃。
夏稻花看了一眼流口水的菱花,把手心里的松子摊开给五郎看,笑着拒绝道:“你自己吃吧!若是自己不想吃,给菱花也行。我还有这个呢!”
五郎看了看眼巴巴的菱花,就把蜜枣给她吃了。
喜得菱花笑容满面,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成了两道月牙儿:“哥你真好!”
夏老爷子安好了灯笼杆,带着孩子们进了屋。
夏家各个房头的各间屋子,也都跟着点起油灯来。
说起来,因为“过年要亮亮堂堂”的这一条规矩,夏家在这方面的花费,正月里一个月,比平日里一年都多。
周氏这会儿,正带着儿媳妇儿们和几个年纪大点的孙子孙女,聚在大厨房里头。
周氏满脸喜色,指挥着儿媳妇们,把松子仁、葵花籽仁擀碎、将青丝红丝切成细细的小段,把蜜枣切成细细的丁儿。
再把这些配料和红糖、芝麻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做成元宵里的馅料。
她还亲自动手,把二郎带回来的糜子面和江米面,分装在了两个硕大的笸箩里头。
一大盆元宵馅儿,此时已经被巧手的儿媳妇儿们,揉成了一颗一颗圆滚滚的小丸子,几乎都是一般大小。
再把这些圆滚滚的“丸子”馅儿,倒进笸箩里。
端起笸箩,前后左右一顿摇晃,猛烈至极。
夏稻花上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做元宵的场面,这回可算是看到现场版了。
很快,她就发现周氏出汗了。
毕竟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再硬朗,干这样的体力活儿,还是难免要有些疲惫的。
周氏也不逞强,直接把笸箩交给了这会儿离她最近的姜氏。
姜氏乐呵呵地接过了笸箩,捏住笸箩的两端,卖力地晃荡起来。
细细的粉一层一层裹在元宵馅儿上头,一个一个白白胖胖的元宵,就在笸箩里头滚来滚去,活泼泼地分外可爱。
很快,笸箩里的每个元宵都滚好了,周氏拿了长长的筷子把它们拣出来,再放一波馅儿,喊了老三媳妇儿把姜氏换下来。
这晃笸箩的活儿,既需要两膀子力气,也需要几分巧劲儿,才能不把元宵颠到外头来。
几个媳妇儿自觉地轮番接力,晃完一批元宵,再晃下一批。
这期间,夏稻花还想要尝试一下呢。
结果发现,她竟然连笸箩都端不动,更别说要晃起来了!
这个小身板,实在太弱了!
大锅里的水开了。
第一批元宵下了锅。
白白胖胖的元宵随着沸腾的水花一起翻滚着,很快清澈的水就变成了淡淡的白色,然后越来越浓稠。
江米和馅料的香味渐渐飘了起来,已经有几个小孩,开始忍不住啃手指头了。
周氏一挥手,孙氏、吴氏、姜氏,就去摆了桌子。
刘氏和程氏开始捡碗碟。
周氏亲自拿了长柄的木头勺子,从锅里往碗里盛元宵。每只碗里放六只元宵,浇上一大勺汤,看起来热气腾腾,闻起来香气四溢,烟火气十足。
孩子们乖巧地跑到桌子边围桌坐下,大点的孩子帮着擦桌子、摆筷子,拿小菜。
夏老爷子和几个儿子已经坐在了桌子边,等着吃元宵了。
很快,第一波煮好的元宵就被端了上来。
夏老爷子却没有动筷子,他要等着周氏一起吃。
周氏没有让夏老爷子等太久,很快大家伙儿就都上了桌儿。
夏老爷子端起一个小酒盅,喝了一口酒,被辣得“斯哈”了一声。
他将酒杯重重地放下,酒盅落在桌面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夏老爷子十分感慨地地湿了眼眶:
“今儿个元宵节,大家伙儿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在一处吃元宵。
这样的日子多好啊。
咱们老夏家虽然分了家,但我打心眼儿里希望,你们这些亲兄弟,彼此不要疏远了。平日里能多亲香亲香,遇到事情能彼此扶持。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伙儿都吃元宵吧!”
周氏也说了两句:
“吃完了元宵,咱们都到镇上去看花灯吧!听说今年镇上办的花灯集,还有游街的花车呢!”
孩子们欢呼起来:“好哦!”
一个个忍着烫,拼命加快了吃元宵的速度。
梨花、梅花、兰花、稻花、菊花、五郎、六郎、菱花、枣花这几个孩子,坐了一张小方桌。听说晚上可以去看花灯,孩子们都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元宵,一边还不忘了嘻嘻哈哈地说说笑笑。
夏稻花不知为什么,只觉得眼皮子一阵狂跳。
她悄悄用手指沾了水抚了几次,也平息不下来。
夏稻花忍不住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个兆头不怎么样。
该不会待会儿去镇上,会遇见什么狗血的事情吧?莫非,会遇见人贩子不成?
夏稻花被这个可能性吓了一跳。
老夏家的孩子们可不少。万一真的遇见拐子,怕是顾得了这个,顾不来那个!
她正想着该怎么预防,就听到“砰”一声巨响。
回过神来一看,发现竟然是六郎不知怎么被元宵噎住了。刚刚那一声响,就是六郎打翻了自己的碗。
同桌的孩子们也都被吓了一跳,刚刚愣了片刻,此时却都回过神来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哭声、叫嚷声,怎一个乱字了得!
眼看着六郎被噎得喘不上气,弓着身子挣扎,双手乱抓,连脸色都变了,夏稻花顿时什么都忘了。
她“嗖”地一下冲了上去,自己站成弓步,从背后抱住六郎,将六郎放在自己前面那条腿上,两手绕过六郎的身体,从正面握拳,突然猛地一捶,大力击中六郎的腹部。
六郎堵在嗓子眼儿上不上、下不下的那颗元宵,“砰”一下,冲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和许多鼻涕眼泪,六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他缓过气来了。
夏稻花忍不住抹了一把脑门,湿漉漉的,抹了一手水。
唉,这小身板儿真是太弱了。
就做了个海姆立克急救法,竟然把自己累出了满头大汗!
程氏走过来,把六郎揽进了怀里,声音很轻、很温柔地安慰他。
刚刚六郎噎住的时候,一开始程氏正乐呵呵地听着自己那桌孙氏和吴氏俩人斗嘴呢,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而等她听到了这边的喧闹,发现了不对劲的时候,夏稻花已经冲过去救人了。
孩子捡回来一条命,这会儿大家伙儿才想起来后怕。
一个个当娘的,都开始叮嘱自家的孩子,吃元宵要咬碎了再吃,万万不可囫囵个儿吞下去,嘴里有东西没咽下去的时候不要说话,云云。
夏稻花默默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打心眼儿里希望,大家伙儿能把她刚刚的表现忘掉。
但是很显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六郎被程氏哄好了之后,程氏就拉着六郎,走到夏稻花面前,让六郎给夏稻花深深地一鞠躬致谢,感谢九姐姐稻花急中生智、当机立断,救了他一条小命。
六郎很听话地乖乖躬身施礼,一把清澈的童声很诚恳地道谢:“谢谢九姐姐救命之恩。”
夏稻花连忙躲过去了,红着脸道:
“五婶,你这样客气做什么?六郎是我弟弟,我顺手帮他一把,这不是应该的么?”
程氏却一脸郑重地说道:“稻花,你是个好孩子,五婶记你的情。你要五婶不要客气,那你今后,也莫要再跟五婶客气。”
夏稻花见程氏一脸期待的模样,只好点了点头,程氏这才满意地笑了。
周氏看了一眼夏稻花,若有所思。
其他人也都纷纷盯着夏稻花的表现,见她这样谦逊,毫不居功,七嘴八舌地,夸赞起她的聪慧懂事来。
姜氏一边眉梢眼角都在得意地笑,一边还故作平静地替夏稻花谦虚几句。
片刻后,夏家的氛围又重新热闹起来。
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只是,众人都警醒了不少。尤其是做娘亲的,聊天说笑之余,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孩子身上。
就连之前斗嘴斗得挺欢的孙氏和吴氏,也都住了口。分了更多精力给他们的孩子。
吃过元宵,喝了些汤,又歇息了片刻,夏家人就按照原计划,准备出发去镇上,赶那花灯集了。
北关县城距离北关村足足有一百多里地,但北关镇距离北关村,却只有几十里路。
村里人哪怕挑着百来斤的担子,都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走到。
村里许多人家都要去赶花灯集,大家干脆招呼着熟悉的邻里亲朋,结了伴一起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倒也不寂寞。
夏大郎扶着朱氏,金花扯着银花,走在最前头。
夏有财和刘氏殷勤地陪着老两口儿。
二房两口子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时刻注意着老两口儿的动静。
夏玉娇走在周氏身侧,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二郎和桃花自觉地照看着几个弟弟妹妹。
不过三郎和四郎这两个皮猴儿,却不是那听话的,不停地在人群里乱窜,一刻也不肯消停。所过之处,惹起一阵阵惊呼与笑骂。
三房两口子让兰花和菊花走在杏花和梅花身后,他们俩走在女儿们身后。这样既方便照看两个女儿,也方便跟四房两口子说话唠嗑。
梨花拉着夏稻花的手,五郎牵着菱花,紧紧跟住了夏有田和姜氏。
夏家人一个没落,全都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村里像夏家这样,举家出动去赶花灯集的人家不少。
不过回头望去,北关村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夏稻花走得腿都酸了,才赶到镇上。
镇子入口处的守门兵丁比往日多了几个,而且外头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原来,今儿个过节,免征入城费。
近郊听到消息的人都来了,还一个个都拖家带口地,人自然就比平日多上了好几倍。
但兴许是怕有人闹事,门口的兵丁检查夹带检查得格外仔细。
遇见熟面孔也就罢了,若是脸生的,不但要查看夹带,还问人家要路引。若是拿不出来,当下就会被拿下,带到一边去锁住。
夏家人排了将近一刻钟的队,才进了镇子。
花灯集不愧是花灯集。
集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夏家人被挤得紧紧贴在了一起。几乎有些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人流的方向,被人群裹挟着一直往前流动。
从入口处开始,路边就竖起了灯笼杆,挂上了不少圆滚滚的红色宫灯。
平日里挂着幌子招揽客人的店铺,此时也都灯火通明,纷纷在自家铺子门前,挂出了大大小小许多造型各异的灯盏。
有些摆了灯谜的摊子,在花灯上写了谜面,引人来猜。
另外一些则摆出了巨大的造型独特的花灯。
夏稻花倒还好,夏家其他人,纷纷看得惊叹连连。
花灯集入口处,矗立着两盏硕大的宫灯,足足有一人多高,是八角形传统宫灯的样式。
以细木为骨,透明的绢纱做面,喜气的红底上,用工笔手绘了精巧细致的人物,五官神情,栩栩如生。
灯笼里点着比成年人拇指还粗、比婴儿手臂略细的大蜡烛,把花灯集的招牌,和入口处的地面,都照得红彤彤、亮堂堂。
不过这两个大宫灯外头,都扎了一圈儿矮矮的、差不多到成年人膝盖那么高的篱笆,摆明了不许人靠近。
只准远观,却不许上手摸。
从这两个大宫灯开始,往前差不多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座漂漂亮亮的大花灯摆在那里。
大多数花灯的造型,就是普通的宫灯。
只不过有些是八个角、有些是六个角、有些是四个角,造型上就有了些参差的变化。
此外,又加了些特殊的装饰。
比如第三座,灯面用的是薄薄的织金纱缎,还用金箔纸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蝴蝶镶嵌在上头。风一吹,蝴蝶翅膀就微微颤动,仿佛振翅欲飞的模样。
再比如第七座,本体只是个普通造型的六角宫灯,却在画着绿叶的灯笼纸上,镶嵌了足足几十朵粉红色的牡丹绢花,花瓣层层叠叠,像真的一样,十分美艳夺目。
夏家人随着人群往前缓缓移动,一路走,一路看,倒也看到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儿。
只是,走着走着,前头忽然乱了起来。
第033章 小贼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像潮水一样,猛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夏家人给冲散了。
前一刻,梨花还紧紧地拉着夏稻花的手,后一刻,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就一下子夹进来许多高大的陌生人。
夏稻花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春运火车站。
或者是早高峰期间关不上门的地铁车厢。
然而,哪怕是在上辈子,这种感觉都已经很陌生了。
自打爷爷去世,她就再也没有赶过春运的火车。
自打离职创业,开了那家倾注了她几乎全部心血的小超市,她就再也没有坐过地铁。
但此时,旧日那种拥挤的感觉,透过汹涌的人潮,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愣怔了一下。一秒钟之后,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夏家人失散了。
周围的人都比她高、比她壮实、比她有力量,她既看不到夏家人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没有办法逆势而动。
人群实在太拥挤、太密集、又太慌乱了。
她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却依然在随着人潮移动。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夏稻花拼尽全力,维持着不让自己摔倒。
这么多人,又这样拥挤慌乱,她很害怕自己万一摔倒了,就会成为踩踏事故的受害者。
身为一个穿越者,还是带着空间超市这样大的金手指的穿越者,竟然被人群踩死了,这样的死法,未免太给穿越同仁丢脸了吧!
夏稻花的思维一向很是跳跃,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已经不知发散到哪里去了。
正当夏稻花为自己的墓碑上该怎么写发愁的时候,她忽然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
夏稻花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胸腔里也火辣辣地疼,心跳的节律变得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而后背被撞到的部分,也疼得好像那里的肉,都被一柄大锤子给锤烂了一般……
夏稻花觉得自己八成是受伤了,正想赶紧躲进超市里避一避,却又一次被撞到了。
她只觉得身上蓦地一轻,整个人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虽然停留在空中的时间极短,几乎只有短短的一瞬,兴许还不到半秒钟,但她竟然意外地看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左手边是人潮汹涌的大街,右手边是一座酒楼,布做的酒幌子正在迎风招展。
高高的灯笼杆上,挂着一只扎成了葫芦形状的硕大花灯,每一个灯面上,似乎都画了与酒有关的人物。
对着她的这一面,画着一个抱着酒坛子躺倒在地的文人,还写着“刘伶醉”三个大字。
“这字写得很漂亮啊!”
彻底晕过去之前,夏稻花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夏稻花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头,大概是脸先着地了。
她摸了摸脸,稍微有点痛,但并没有破皮。看来自己昏迷的时候,没受什么伤。
就连后背上被撞到的钝痛,这会儿也已经减轻了许多。
她抬起头,看了下四周,发现远远地有淡淡的灯光撒进这条巷子的末端,眼前这一段大概是没有什么人家,没有挂灯笼,看起来就黑漆漆的一片。
多半是在刚刚那栋酒楼附近,也许就在酒楼后身,或者侧面。这条巷子,说不定就是平日里用来给那酒楼运柴运米、送肉送菜的。
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一片黑暗,夏稻花终于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还趴着一个人呢。
那人脸朝下,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看来也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倒霉蛋啊!
夏稻花活动了下手脚,动作缓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身上还是有些痛,刚刚被撞,后脑勺的伤口似乎也被震到了。有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竟然又一次浮现出来。
她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脸朝下的这个家伙,穿着的是外族的衣裳。
夏稻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颈部。
脖子是温热的,颈动脉也还在跳动。
“竟然是个活的鞑子!”
夏稻花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在寂静的巷道里,似乎格外响亮,甚至有些震耳朵。
心跳了一阵,那人却并没有被夏稻花的心跳声惊醒。
一时间也不见别的人,转到这条巷子里来。
夏稻花渐渐平静了下来,忍不住暗暗吐槽自己:“夏稻花啊夏稻花,你都做了两回人了,怎么这小胆儿,还跟兔子一样大!”
吐槽过后,她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经过一番认真观察,确定这家伙是真的昏迷不醒,而不是装出来的,夏稻花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她把那家伙从头摸到脚,还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把他翻了个面儿,让他脸朝上了。
老实说,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夏稻花竟然觉得,这张脸还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长相,跟原主记忆里的番邦鞑子,区别有点大啊。
五官和肤色,怎么看都更像是大楚人。
不过,谁让他穿了一身番邦的衣裳呢?就算人长得像中原人,这衣裳可是地道的番邦服饰。这年头,大楚人可不时兴穿番邦的衣裳!
再者说,他怀里的酒囊、背上的金刀、靴筒里的匕首,不都说明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番邦鞑子?
夏稻花做好了心理建设,毫不犹豫地把他身上的武器,一件件都收进了空间。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夏稻花的胆子,不由得越来越大。
不但把他的钱袋、酒囊、玉佩,还有怀里的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油纸包,一起收进了空间。甚至,还瞄上了他那身华丽丽的衣裳。
最外头的斗篷就不错,外头是织金蜀锦面,里面那一层,竟然是一种薄薄的皮子,触手十分柔软,而且有种暖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