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再找,还不知得到什么猴年马月呢!
毕竟上回那卖麦种的船,是被台风吹过来的。这种事情,哪能天天有啊!
乔氏是这样说的,姜氏和夏有田就这样信了。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兴奋地探讨,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些新麦种?
孩子们也加入了讨论。
梨花头一个踊跃发言,十分贴心:
“反正这麦种也不多,要不咱们先种一部分试试看呗!
若是果真收成好,咱们就把留下的麦种,给爷奶他们分一分。若是收成不好,就不必提了。
省得让爷奶直接种了新麦种,万一收成不好,岂不是害他们着急上火吗?”
“嗯,姐说得对。咱们不能让爷奶着急上火。”
“是呀,是呀!”
“我也觉得姐说得对。”
夏有田和姜氏彼此对视了一眼,对自家几个私心甚重的孩子,颇为无可奈何。
他们两口子都不是自私自利的性格,万万没想到,几个孩子却一个赛一个的心眼儿多,一个赛一个地抠门儿,还一个赛一个地贼会找借口……
不过,两口子确实有些顾虑。
毕竟乔氏娘家的土地,跟北关村的土地不一样。万一种出来不如原本的麦种,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反倒坑害了爹娘?
姜氏想起来几个难缠的妯娌,夏有田想起笑容满面的大哥、面色阴沉的二哥、喜欢笑着说反话的三哥,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与此同时,他们下定了决心,新麦种的事,还是没必要节外生枝了,先试种一番再说吧!
达成共识之后,一家人感觉彼此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似乎有种“共同做坏事”一般的隐秘快感,让他们加深了共享同一个秘密的愉悦。
一路上,夏稻花仔细记忆着道路和地形,但只能记住了三四分。
毕竟现在是冬天,年前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不管从哪边看过去,都是群山蜿蜒,天地苍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皑皑一大片,很难区分。
花草树木更是凋零了许多,几乎只剩下了松柏,而松柏之上,也全都挂着雾凇,有种银装素裹、寒意凛凛的美感。
四房一家人赶到家的时候,家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第022章 礼数
年前就听说,今年过年,冯举人要在村里搭个戏台,还要请戏班子来唱戏。估摸着应该就在今天了。
不然,即便其他人都出去串门子了,周氏和夏玉娇也应该在家的。
姜氏和夏有田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急急忙忙把新麦种和新菜籽都拿了出来。
姜氏把新麦种分成了分量差不多的两份,放进了两个闲置的咸菜坛子里,封好了坛口,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坛藏进了壁橱里,另一坛塞进了姜氏的嫁妆箱子里。
藏好了新麦种,姜氏又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旧篮子。
她在篮子里铺上了两层碎布头,又在碎布头上面,塞了许多稻草,把个篮子装饰得特别适合放点鸡蛋什么的。
然后,姜氏把两种新菜籽,分别用干净的麻纸包了起来,还在麻纸外头,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油纸。一连裹了五六层才停手。
姜氏把两个油纸包放进了篮子里,又拿了个粗瓷大碗,倒扣在油纸包上头,最后将篮子挂在了房梁上。
这一番操作,看得夏稻花眼花缭乱。
见夏稻花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姜氏十分不好意思,她笑着对夏稻花解释道:“这样子可以防老鼠”。
夏家人似乎都接受了夏稻花仿佛遗忘了一切,甭管是什么生活常识,都需要重新学起的模样,没人对她提出质疑,相反,人人都对她很是耐心。
赶了半晌山路,姜氏也有些累了,见夏稻花没有提出新的疑问,就喊梨花帮忙,安顿几个孩子洗洗干净,睡上一会儿。
夏有田已经烧好了水,喊了孩子们过来洗漱,他自己也拿了个木盆,倒了大半盆热水来泡脚。泡着泡着,就打起瞌睡来。
姜氏好笑地把夏有田推醒了,拿了布巾帮他擦干净腿脚,让他上炕去睡。自己却仍然不肯休息,还在继续归置从娘家带来的东西。
除了孩子们的棉衣和新稻种,沈氏和王氏还给他们带了些吃食。
有紫苏叶和甜菜根腌渍的咸菜,有照着鲜族人的法子做的辣白菜,还有一大包炸丸子,和一大包拇指长的小黄鱼。
因为知道姜氏看重礼数,不是个会吃独食的,免不了要给婆婆和妯娌送一些,所以王氏特意做了豆腐丸子。
至于肉丸子,只让孩子们在姥姥家吃了个痛快,却没舍得给他们带回来。
姜氏没发现王氏的小心思。她一边归置着这些吃食,一边忍不住感慨大嫂对自己的亲厚,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
收拾完了,姜氏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但她都没敢脱衣裳,只和衣而卧,打了个盹儿。只怕婆婆和妯娌们没等到自己上门拜访,就先找上了门来。
这种基本的礼数,姜氏一直很是看重。宁肯自己忙些累些,从来都不肯做错一步的。
直到掌灯时分,夏家人才纷纷回来。
人群打开院子门的声响,惊动了原本就睡得不怎么踏实的姜氏,她匆匆爬起来,用一点冷水扑了扑脸上的印子,急急地理了理头发,确定身上的衣服都妥帖,才打开屋门。
夏家人兴奋地议论着冯举人遣人搭的那个高高的戏台,和远道而来的戏班子。虽然他们基本上听不懂台上那些光鲜亮丽的角色们,咿咿呀呀地到底在唱着什么,但这一点,丝毫不影响他们看戏的热情。
北关村真的好久没有请过戏班子了。
北关村这种破落的边境小地方,若不是有冯举人这样喜欢排场地主,怕是几十年也不会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大场面。
北关镇是个大镇,镇上也经常有大集,有庙会,偶尔也有戏班子来镇上赶场子。
但对镇上的人来说,似乎挺常见的事情,对北关村的人来说,却无比新鲜,有着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北关村里,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
走得最远的时候,也不过是去一次镇上,赶一回大集。
姜氏等着外头喧嚣的动静安静些了,才端着两个碗,去了公公婆婆的住处。
两个碗里,一个装着紫苏叶、甜菜根、辣白菜,另一个装着油炸豆腐丸子,和香酥脆嫩、拇指长的小黄鱼。
姜氏把碗交给周氏:
“我娘和我大嫂给带回来的,都是柳树坨子和棒棰岛那边的吃法。我寻思着,这些虽都是家常的东西,吃法却新鲜,该当先送给爹娘尝尝。”
周氏知道姜氏是个不藏私的,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你有心了。”
姜氏略坐了坐,便回了屋,略理了理鬓角,就又端着碗,一家一家给另外几个房头送过去。
这回,她一家只送了一只碗,碗里放了五样东西,果真是让他们尝一尝。不过她把碗里的东西堆叠起来,摆得高高的,看起来诚意十足。
大房两口子不知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姜氏一敲门,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刘氏一脸不快地开了门,见敲门的是姜氏,脸色就更难看了些。
等她发现姜氏是来送吃食的,也没有说什么客气话,只匆匆忙忙堆起了个浮皮潦草的笑脸,接过了那只碗,就“砰”一声摔上了门,连屋都没让姜氏进。
姜氏吃了一肚子气,简直要当面质问一下大嫂是什么意思。
但她是看重礼数的人,别人可以失礼,自己却做不出来那种事,最终什么也没说,脚步重重地回了自己屋里。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算重新平静下来,端了碗去了二房。
孙氏素来说话刻薄,但在自家有便宜可占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分外和蔼可亲。
见到姜氏来送吃食,把姜氏和姜氏的娘家好一顿夸,夸得姜氏的脸都红透了,忍不住挣脱了二嫂孙氏的手,落荒而逃。
三嫂的态度还算正常,既没有像大嫂那样毫不客气,也没有像二嫂那样热情过度,而是恰如其分地客套了两句。
姜氏很喜欢三嫂这种态度。
虽然她知道,三嫂暗地里有些看不上她。
但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三嫂至少会把表面功夫,做得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姜氏只在心里偷偷地感叹了一下,就仿佛害怕有什么人听见似的,把这个感叹,给死死地咽进肚子里去了。
姜氏敲开了五房的门。
见了姜氏手上的东西,程氏毫不犹豫地喊了六郎和枣花过来道谢。
姜氏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隐隐约约地感到几分满足。
尤其是在听到程氏真心实意地赞美她娘家大嫂疼爱她这个小姑子,为人处世宽厚周到的时候,这份满足,更是几乎涨破了她的心口。
姜氏在五房坐了足足一刻钟,方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到家后,姜氏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了筷子捡了一片紫苏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着它的滋味。
姜氏尝过了紫苏叶,又吃了一口辣白菜,然后刚夹了一颗豆腐丸子,夏有田就醒了。
几个孩子也紧跟着醒了过来。
姜氏煮了点大碴子粥,把豆腐丸子加了些酸菜和五花肉,烩了一锅,把油炸小黄鱼和辣白菜、紫苏叶、甜菜根摆了盘,拿到桌上,让夏有田他们爷几个吃。
夏有田美滋滋地让姜氏给他倒点酒:
“好娘子,我不多喝,就一盅就成。这样硬的菜,不喝一盅,也太可惜了!”
夏有田的语气把姜氏和几个孩子都说得笑了起来。姜氏为带着笑意嗔道:“这做的什么怪样子?我什么时候拦着你喝酒了?”
“是是是,娘子最是贤惠了!”夏有田忙忙地对着姜氏作了个揖。
姜氏气得轻轻打了夏有田一下,果然去拿了个小碗出来,给夏有田倒了浅浅的半碗酒。
夏家的碗柜里头,有个拳头大的酒坛子,粗陶材质的,里面只装了一点最便宜的散装黄酒,酒壶盖子上蒙着一块布头,据说是怕酒味散了。
姜氏给夏有田倒了酒,又重新把坛子的盖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还在外头继续蒙上那块布头。
夏稻花看着小碗里浑浊的黄酒,深呼吸了两次。
到处都是商机。
到处都是。
下个大集,她也许可以去集市上碰碰运气!
夏稻花压抑着自己略带兴奋的呼吸,紧紧地把手攥成拳头,挡在了嘴巴前面。
夏有田误会了夏稻花的表情,犹豫了一瞬,拿筷子头沾了点黄酒,递到夏稻花嘴边:“你可以先尝尝味儿。但你这伤口没好利索呢,可不能喝这个!知道吗?”
夏稻花点了点头,并没有试图澄清夏有田对她的误会。
筷子头上的两滴酒落在她的味蕾上,很是寡淡,还有些微微的酸。
超市里最便宜的酒,也比这玩意儿强多了!
夏稻花的眼睛里,闪烁起亮晶晶的光,夏有田哈哈大笑道:“稻花这孩子真不错,随我!”
姜氏又好气又好笑:“稻花随你,别的孩子不随你?”
夏有田笑得很开心:“那哪能呢!咱们家孩子,个顶个都随我!”
夏稻花的眼睛依然在熠熠发光,她的思路已经从酒水发散开来,想到了许多可以拿到集市上摆摊的东西,比如说米花糖和锅巴。
米花糖和锅巴,都是这个时代就有的东西,平民百姓家也做得出来。
但超市里的米花糖和锅巴,那种种千奇百怪的滋味,可不是这里的土著居民们,平日里做的家常小吃比得上的。
若是拿到集市上去摆摊,说不定能两头瞒——既能瞒住外人,又能瞒住夏家人。
不过,做决策之前,需要充分的调研。
目前她对这个时空的了解,还十分粗浅。她对这里的集市也很不熟悉,最近一次接触,就是年前跟夏家老两口儿去的那一趟。
小孩子去镇上不需要交进城费,但如果带着货物,小孩子是不是还能免费?
而且,这个时代是有人贩子的,俗称拐子。
年年元宵灯会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孩童,和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被拐子拐走。
她若是独自进城卖东西,人身安全如何保证?
虽然她有空间超市可以躲进去,但这种大变活人的事儿,次数多了,保不齐就会被人见到。到时候,倘若让人当做妖怪烧死了,那才真叫冤枉呢!
夏有田和姜氏自然不知道夏稻花的小脑袋瓜里,已经转过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见她眼神闪烁、双眼迷离,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还以为是那两滴酒害的。
姜氏悄悄在夏有田腰间的软肉上,揪起一小块皮肉,重重地拧了一圈儿。
夏有田疼得龇牙咧嘴:“娘子饶命!”
姜氏气哼哼道:“看你还敢不敢给孩子喝酒!”
梨花忍俊不禁地把夏稻花扯走了:“稻花,吃完了么?姐姐教你做衣服!”
“梨花,今儿个才初三,不能动针线剪刀!”
“哎!娘你放心!我知道,我不动,今儿个我就先教教稻花怎么量尺寸!”
稻花被梨花这么一扯,只好回过神来,顺着梨花的力道跟她走了。
菱花和五郎也麻溜下了桌。一来他们都吃饱了,二来他们也懂得,在什么时候该把空间留给爹娘。
几个半大孩子一路笑,一路跑到了隔壁,然后梨花竟然真的拿了一件衣裳出来,开始教稻花和菱花,怎么做衣裳。
梨花平日里性子很是火爆,脾气也有些急躁,但在给妹妹们讲解怎么做衣裳的时候,态度竟然还不坏。
那是一件夏天的衣裳,半长不短的外衫,看颜色和质地,应该属于姜氏。它上面没有扣眼,但有布做的纽襻,和一根同样是布做的、细细的腰带。
梨花从领子开始讲起,如何量尺寸、如何裁剪、如何缝制,简明扼要、头头是道,让夏稻花越听越是惊讶。
梨花绝对当得起“心灵手巧”这四个字。
她是个天才!
夏稻花眼里近乎热切的崇敬,让梨花突然有些不自在:“稻花,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夏稻花笑呵呵地应道:“我当然在听!姐,你太强了!”
梨花的脸颊突然泛起一些红晕,不过她只害羞了一下,就迅速切换到了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别那么大惊小怪的,针线活谁不会啊?等你到了我这么大,说不定比我做得还利落呢!再说了,就我这两下子,跟咱娘比差远了!”
夏稻花知道,姜氏也是个心灵手巧的。
她会绣花。
北关村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加起来,像姜氏一样能做一手好绣活儿的,用一只手都数得完。
第024章 相处
简单的浆洗缝补、拿一块正常的料子裁剪缝纫做衣裳,或者纳个鞋底、剪个鞋面之类的,会这种手艺的女人,北关村任何一家,都能找出来好几个。
但把一两件旧衣裳,改制成一件看不出来处的新衣裳;或者,在破洞的地方绣花,让补丁看起来不像一块儿补丁;乃至于在好布料上,用丝线绣出漂亮的图案……
这种手艺,就远远超出了一般村妇的技能领域了。
得知姜氏还有这样的本事,夏稻花简直喜出望外。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番,终于记起来,在原主很小的时候,菱花还没有出生那会儿,姜氏经常做了绣活,比如鞋面、帕子、荷包什么的,拿到镇上的绣坊去卖。
但得了钱,都要交到公中去,姜氏还得往里贴布料和绣线。时间长了,姜氏越来越觉得心里头憋屈得慌,渐渐地,也就不肯再做了。
后来菱花出生,姜氏又得顾着孩子,又得顾着家里,更是没那个闲功夫想起这一茬。
现在分了家,姜氏的绣件儿,是时候可以重新做起来了。
夏稻花美滋滋地琢磨了好几套预案出来。
吃食、酒水、猎物、药草、绣活儿,好几个可以赚钱的方向……
当然了,目前来看,计划都比较粗糙。但要做更细致的规划,还得等市场的反馈呀!
夏稻花正想得入神,耳朵突然一痛,梨花的嗓音险些震破她的耳朵:“稻花,我给你讲这么半天,你搁那想啥呢?哈喇子都快掉脚面上了!”
夏稻花忍不住伸手抹了抹嘴,切,梨花就会吓唬人!自己的嘴角明明干干爽爽的,哪里来的哈喇子?
“还不服气是吧?”
梨花一边说,一边扭了一下夏稻花的耳朵。
虽然她没怎么用力,夏稻花还是觉得好痛,急忙求饶:“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梨花撒开了手:“你当我闲的没事做,搁这儿逗你玩么?教你裁剪缝纫,这些都是本事!以后等你长大了,都是用得上的!”
夏稻花正色道:“姐你说得对,是我错了。接下来我一定认真学。”
在做衣裳方面,夏稻花并没有多少天赋。
但这个时代的衣裳,既不要求立体剪裁,也不要求精确制版。
尤其是这种农家百姓做来给自家人穿的,也不至于要考虑怎么修饰身材、怎么凸显优点、怎么遮蔽缺陷之类的。
不论裁剪还是缝纫,都比后世简单许多。
夏稻花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其实是她根本就没做过什么针线活儿。
只要一拿针,就会露馅啦。
还好现在还是在正月里,轻易动不得针线。
见到夏稻花虽然诚恳认了错,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梨花也失去了继续教学的热情,三下两下把姜氏那件夏衫折起来收进箱子里:“你就懒吧!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五郎凑到夏稻花耳边,压低了嗓音,悄悄说道:“稻花你别怕,咱姐讲的那些,我都记住了。回头我再教你一遍就好啦。”
来自五郎的温柔安慰,让夏稻花有些感动,又有点好笑。
成为一个手工达人,学习女红之类劳动技能,原本并不在夏稻花的计划之内。但为了这些诚心诚意关心她的新家人,她愿意为之改变。
夏稻花找到梨花,认真诚恳地跟梨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努力把梨花的本事都学到手。
梨花摸了摸夏稻花半寸长的头发茬,轻轻叹了一声,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态,也舒缓了许多:“你呀,还是个孩子呢。”
她把夏稻花揽进怀里,十分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姐知道你忘了好多事儿,说不定连怎么拿针也忘了。咱们不着急,一样一样慢慢学起来就好了。现在大正月的,既不能动剪刀,也不能动针线,着急也没有用呀!”
这最后一句,也不知她是在劝夏稻花,还是在劝她自己。
梨花放慢了进度,夏稻花的学习过程,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很快就“重新”认识了老百姓穿的各种衣裳,以及服装各个部分的名称,还略微学到了一点儿关于布料和颜色的知识。
夏家四房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又温馨。
夏稻花经过数日的观察,发现自家爹娘的感情,明面上看起来清清淡淡,暗地里却有些蜜里调油的意味。
夏有田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憨厚木讷的模样。但没有外人、只在姜氏面前的时候,嘴上却很是伶俐。
这一点大大超出了夏稻花的预料。
姜氏性情温柔、心地善良,也很看重礼数、尤其注重脸面好看,不愿意被外人笑话。但你要说她能为了面子就全然不顾自家人,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夏稻花越是跟夏家四房这些人相处,越是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新身体,与四房这些人之间血脉相连的影响。
夏家四房一派和乐,而其它房头,就没这么愉快了。
大房没带丫鬟婆子回来,刘氏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伺候一家老小。
原本也可以让金花、银花跟她一起干活儿的,奈何夏有财和刘氏都一门心思,惦记着让金花嫁个富贵人家。
除了绣花这一项,几乎什么都不舍得让她干,生怕弄粗了手,就不好看了。
至于银花,毕竟年纪还小呢。人又有些笨笨的,还特别没有眼力劲儿。整个人就跟那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
就算刘氏舍得让她干,她能做的活儿也不多。
刘氏在镇上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回到这种状态,心里自然不乐意。伺候了几天一家老小,难免就有些窝火。
原本刘氏也可以摆摆婆婆的谱儿,毫无顾忌地使唤儿媳妇儿朱氏干活儿。
但现在不成——朱氏月份大了,走路都摇摇摆摆的,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支使她干活儿?
这数九寒天的,地面又硬又滑,万一朱氏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伤到了自己的金孙,岂不是亏大了?
刘氏心里窝火,嘴上就难免没有好声气,动作也带了些摔摔打打。
夏有财睡在炕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刘氏再怎么摔摔打打,也影响不到他。
夏大郎觉得烦,拿着书就出了门。
第025章 惊闻
但他在村里,去哪都免不了被人围着,被村里人跟看杂耍一样看稀奇——北关村这地方,其实有挺多一个大字都不识的睁眼瞎。
在他们眼里,夏大郎这样的读书人,那就是文曲星下凡!
遇见了文曲星,可不得好好看个够!
夏大郎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但他面对外人的时候,一向是温和有礼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崩人设。
只好强忍着内心的不耐烦,跟村里人互动一番。
夏大郎跟村里人应酬了一阵,越是应酬,便越是烦躁难耐。
这帮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箩筐的泥腿子,夸人也夸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不是“文曲星下凡”,就是“长得真精神”,或者是“以后一定有出息”,拢共那么三五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自己自打年前回了村,就一直听见这些话,耳朵都快要磨起茧子来了!
夏大郎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木了,正在烦恼怎么脱身,就有人替他解了围。
村口走过来一个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浓绿绸断长衫的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脸凶相,脚踏官靴,看着就不大好相与的模样。
那汉子身边,跟着一个穿一身绛紫色衫裙的女人,浓妆艳抹,鬓发边簪了一朵大大的绢花,手上提了个篮子,脚下走得飞快。
这俩人的衣衫对比强烈,模样又面生的很,瞬间就吸引了村里人的注意。
文曲星虽然难得,可毕竟是本地人,只要他爷奶还在北关村,他就不可能不回来,但眼前这番新鲜热闹,却不可错过。
人群潮水一般涌向两个陌生人的时候,夏大郎顿感一阵轻松,但与此同时又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失落。
他摇了摇头,拿着手里的书,往远处走去。
本来他今儿个出门,就是图个耳根清净。
他固然知道,娘亲刘氏不管是摔摔打打、还是呵斥银花,其实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是发泄下心中的邪火罢了。
但那种氛围,他怎么看得进去书?
他只好出来躲一躲,没想到,差点就被村里人包了饺子。
夏大郎走远了,没看到那绿衣裳的男人和那浓妆女人,停下来跟村里人打听了两句,竟然脚步不停,直不冷腾地奔着夏家去了。
两人敲了门进了院,夏稻花大吃一惊:那绿衣裳的男人,分明就是她见过的那络腮胡子!
她迟疑了一秒钟,转身就跑,跑到老两口房里,找到夏玉娇,急急地对她说道:“小姑姑,我想不起来是谁的那个人,到咱们家来了!”
夏玉娇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转瞬间竟然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多了一抹决绝。
夏稻花有点担忧地望着她,夏玉娇发现夏稻花的目光,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夏稻花却没有被安慰到。
她总觉得这样的小姑姑,有点不对劲。
没等夏稻花理出个头绪来,那两人就已经敲开了老两口儿的门。
夏老爷子和周氏的脸色都严肃起来。
敲门的一男一女,老两口儿都认得,俱都不是好相与的。
那男人,是镇上千户所的一个小旗。
平日里喜好喝酒赌钱、惹是生非,但他同族大伯却是驻扎在北关镇千户所的副千户,而且一直很得千户倚重。
所以那男人在镇上撒个酒疯,欺负一下平民百姓、小商小贩,县太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普通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
而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是个身份有些复杂的人物。
她名面上的身份,是有名的官媒。
为人十分厉害,做事也很有章法。她给人说媒,从来都是一说就成。不过要请她出面,价钱可不能低了。
她暗地里的身份——其实也不算暗地里吧——是北关镇一个有些势力、欺行霸市的大商人的外室。
周氏有些头痛,却还是笑呵呵地说道:
“哎呦,这不是宋嫂子么?这可真是稀客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宋嫂子笑道:“周姐姐,恭喜你,喜事上门了!”
周氏奇道:“喜从何来?”
宋嫂子道:“周姐姐都不舍得让我进门喝口水么?”
周氏顿了顿,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让宋嫂子和络腮胡子绿衫男进了屋。
周氏和夏老爷子让了座,夏玉娇去沏了待客的糖水。
夏稻花在一边,貌似玩耍,实则光明正大地偷听。
宋嫂子和她带来的男人都坐了下来,宋嫂子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来意:“这位是咱们北关镇的金大官人,家中颇有几分财势。金大官人的族伯,是咱们北关镇千户所的副千户,他本人也已经凭军功做到了小旗。
最近金大官人新丧了娘子,想要娶一房继室。
听闻周姐姐的女儿玉娇姑娘,品貌端庄、温柔贤淑,便央了我做媒,特来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