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刑罚,不但十分辛苦难捱,也很丢面子。
因为来来往往的大臣,乃至进宫去拜见太后、皇后的官眷,都能远远看到李敢在那里罚跪的场景。
也就是说,李敢的继母可以坐着轿子,从李敢身边经过,看着他在烈日炎炎之下,被晒得摇摇欲坠,还得跪得坚强挺拔,不动如钟。
这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真是一种很大的折辱。
许多人甚至因此推测,李敢这个后起之秀,是不是失宠了?
李敢早就已经与自家人闹翻了。亲爹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了继母那一边,正舍了自己那张老脸,全力培养继妻所生的头一个儿子。
若是再失去了皇帝的盛宠,李敢在京都横行霸道的日子,怕是永远成为了过去。
从此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然而,这只是大多数人的推测。
李敢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世态炎凉。
罚跪结束以后,李敢闭门养伤。
上门慰问的人,除了李敢的母族,就只有小猫两三只。
等到李敢伤好了,准备重回京都社交圈的时候,预备在碧玉楼摆酒请客,然而他的帖子发了出去,肯收、肯回帖、肯赴约的人,却寥寥无几。
那些平日里和他一起走马观花,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们,竟然有一多半,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将他晾在了那里。
有些人甚至从此不再赴他的约。
而那些往日里陪伴他、簇拥他、见到他就毕恭毕敬的属下们,也有相当一部分,开始跟他保持距离。
就连那些每次见到他,就特别喜欢抛洒花枝、水果、荷包、香囊给他的闺秀们,也已经纷纷沉静了下来,不再见了他就满脸红晕,反而会淡定地戴好幕篱,安静地走开。
李敢一语不发,冷眼看着这一切。
倒是他曾经带着出宫游玩过几次的太孙,一如既往地对他亲近依恋。并没有因为旁人的态度,而对他有什么改变。
事实上,李敢非但没有失宠,反而在被“罚跪”之前,就已经得了皇上的密旨。
皇帝要求他调查清楚,包括顾明桢在内的几个在大楚朝廷中,深有影响力的贵人,手下的势力分布。尤其,是他们在军中的势力。
说起来,顾明桢与皇帝的关系,很有几分微妙。
皇帝明面上十分信任顾明桢,对他的能力赞不绝口,但暗地里,对顾明桢等几个口碑很好的族人,很有几分提防。
比起自己的几个成年、未成年的儿子们,他觉得,顾明桢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值得自己警惕和防范的对手。
但要说出动刺杀的手段对付顾明桢,他犯不上、也不需要。
如果真的要对付顾明桢,他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够了。
若顾明桢并无造反的心思,他夺了顾明桢的权势,轻而易举。完全不需要出动杀手或者刺客。更何况那些杀手和刺客,也实在太不专业了。
若顾明桢果然有造反的心思,那么顾明桢就失去了大义,自己即便费些手脚,耗些钱粮,要拿下顾明桢,也不过就是三年五载的事儿。
然而,即便心中清楚,自己跟顾明桢的关系,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皇帝心中,还是对顾明桢,有情不自禁的顾忌与防备。
唯一可虑的,也许,就是顾明桢的影响力。也许,就是顾明桢在不断参与朝政之中,逐步鲸吞蚕食,将他的权力悄悄架空。
皇帝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会忍不住感叹:感谢先帝创建的锦衣云骑。
这是一支永远无条件忠诚于皇帝的力量。
有了锦衣云骑在手,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容易了许多。
李敢身为锦衣云骑的头领,就是皇帝的一把刀。
皇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弃了这把刀?
他摆出一副厌了李敢的模样来,就是要给外人一个信号,让人觉得李敢失宠了。
但他却没有拿掉李敢的职位。
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物,自然会借此机会,来拉拢李敢。
当然,为了防止误伤那些人品正直、不势利眼的人物,李敢的调查结果,必须得有真凭实据。
不误伤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皇帝相信,李敢能把他的意志,执行得十分彻底。
再者说,李敢带领的锦衣云骑,并不是皇帝手中,唯一的秘密力量。
这一点,皇帝知道,李敢也知道。
在李敢看来,皇帝并不昏庸,只是一来喜欢护犊子,二来又有些疑心重。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大毛病。
因此,比起自己的那个耳根子软又偏心眼子的奇葩爹,李敢觉得,皇帝真可谓是圣明烛照,值得他托付性命与忠诚。
夏稻花将给李敢的回信和回礼都打点好,然后交给了李石锁,拜托他给李敢捎回去,同时对他几次三番的刺探,满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听不懂。
李石锁是有几分怀疑夏稻花的。
当初收到那一包谢县令的信件之类的证据,李敢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稻花。
虽然信上的字迹很陌生,但包着那些资料的包袱皮很熟悉。像是他只在夏稻花手中见过的一种质地细密的布料。
不过,除了几个心腹中的心腹,李敢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猜测。
而李石锁之所以会反复刺探,实在是因为那份抑制不住的好奇——就算那案子真的是夏稻花做的,他想要的也不是抓捕夏稻花,而是揭开谜底,搞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做到把谢家两处宅院洗劫一空,还不留下任何痕迹的!
夏稻花当然不能告诉他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有资格知道呢!
夏稻花笑眯眯地请他吃了新型糖瓜,成功地粘住了李石锁的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样的方法用了两三次以后,李石锁安安静静地闭上了嘴,不问了。
不过,看着面前那足足四个硕大的包裹,里面的各色礼物,都是捎给李敢、和其他一些夏稻花通过李敢认识的、在京都生活的朋友的,李石锁的内心是拒绝的。
可惜来之前李敢有言在先,嘱咐过他了,若是夏稻花让他捎带东西回去,一定要照单全收。
毕竟那金疮药的疗效,他也是见识过的。
李石锁想想那金疮药的效果,到底还是龇牙咧嘴地收下了这些东西,为此还专门多雇了一辆马车。
谢县令倒台的事情,在吉祥县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很快谢县令的一些不法事就被揭露了出来。吉祥县的老百姓,心性厚道的居多,并不怎么喜欢落井下石。
听说了谢县令的那些事,往往就是感叹几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之类,也就罢了。
谢县令一家上路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普通百姓,给他们预备了一点送行的酒水和饭菜。
谢县令对着这些百姓,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再无半点当年的风度翩翩。
谢太太的身子骨一向病弱,这段时日,却不知为何支棱起来了。
竟然一直到流放的路上,都还能强自支撑着往前走,而不是香消玉殒,病骨支离。
谢太太的娘家人算是有情有义的,也来送行了,还打点了官差。
在谢家人被抄家、被收押的过程中,谢太太的娘家人也一直在跑前跑后地奔波,想要把谢县令一家救出来,或者至少把女眷和孩子救出来。
结果银钱花了不少,却全都做了无用功。
不过,因为他们的上下打点,倒是让谢家人少受了些罪。尤其是谢芳兰等女眷,不但没有受到骚扰,原本的衣衫也得以保留。
所以谢芳兰事先藏住的首饰和银票,都藏住了,没有被搜走。
夏稻花收回了自己事先留在谢家两栋宅院里的摄像头,其中有两三个,被抄家的兵丁们,当做精巧好看的小玩意儿,给偷偷带走了。
夏稻花摇了摇头,这可真不是自己想要多管闲事,谁让人家把自己的摄像头带走了呢?这下子,他们的秘密,自己这里都有备份了……
谢家人走到吉祥县的码头,从水路流放去岭南的那一天,夏稻花也去送行了。
她给谢芳兰送了几包时下的普通人家常用的消暑、解毒、防病、退热等药丸——她花银子从这时候的药铺里买来的,是大楚朝人自己研制出来的成药——又额外给谢家人送了一包炒面,几块儿香皂,还有几条保暖用的轻柔的毯子。
谢芳兰看着夏稻花,神情复杂无比。
最终,到底没忍住眼里的泪,扭过身子,双手捂着脸,痛哭了一场。
她平日里交好的手帕交小姐妹,除了表妹贺兰月,就只有一个夏稻花来送行了。看夏稻花给他们准备的包袱,就知道这位朋友,对她是一片真心。
只可惜,自己当初对夏稻花,却是虚情假意!
夏稻花看着谢芳兰的眼泪,心里也很有几分难过。
若是当初谢芳兰真的把她当朋友,她其实真的很容易就能帮上谢芳兰。有空间超市在手,赚钱对她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在这个时空,她面临的真正的困难之处,其实只在于怎么在群狼贪婪的目光之下,保住自己的财富。
谢芳兰是个方方面面都很对她胃口的女孩子。
刚接触不久,她甚至还想过,将来若是五郎中了举,会不会有机会娶谢芳兰为妻。
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就是谢芳兰竟然用个丫鬟出面,谋算五郎,谋算自家的产业。
自己的反击,一开始只是为了泄愤,再后来,是为了一劳永逸。
然而,当自己真的看到这个原本能力超群,性格果敢的少女,跟着家人一起走向了茫然未知的流放道路的时候,自己的心情,却罕见地低落起来。
夏稻花看到谢家人在差役的喝骂声中启程了,自己默默地回转。为了转移注意力,排解抑郁不乐的心情,夏稻花开始琢磨新的财源。
不过,这回她想做的,不是点心糖果礼品店,而是茶楼。
夏稻花仔细考察过了,吉祥县比较有口碑、有名气的茶楼,大大小小有十几家。至于没有什么名气的,就更多了。
吉祥县这地方,风气深受京都影响。京都流行喝茶,吉祥县自然也不例外。
有这样的“群众基础”,开一家有特色的茶楼,不愁没有生意。
她的茶楼开起来,不但可以卖此时世面上常见的红茶、绿茶等各色茶水,还可以卖花茶、奶茶、药茶,甚至还有各种特色饮料和咖啡。
别的不说,单只这奶茶,就有多少种新鲜花样!
当年那些雨后春笋一般的奶茶铺子,可没少让她惊叹。
对了,她的空间超市里,还有两家不同品牌的奶茶连锁店呢!
她就不信这个时代的人,能扛得住奶茶的魅力。
至于用来配茶的点心、小食、快餐,更是数不胜数,有许许多多对此时的人来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丰富花样。
如果隔一段时间,比如一个月左右,推出一两种新款,那么倘若只用超市里的成品,而不去研发新品,就至少可以用上好几年,都能保证不重样。
只是,茶楼的选址,还需要谨慎斟酌。找到方方面面都合心意的理想店面不容易。
而且,她需要人,大量的人。
需要可靠的、真正信得过的掌柜和账房。
还需要眼神灵活、人品正直、手脚勤快、口才便给、模样也得过得去的小伙计。伙计的颜值,是很容易影响到客人的心情的。
他们是服务人员,相貌不需要太过出色,但怎么也得让人看着顺眼啊。最低要求,至少也不能让人一看就觉得烦、闹心,或者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此外,还需要几个茶艺师、两个琴师、两个说书先生,最好,再配上一两个厨师。
不但开茶楼需要人,“稻花香”这家店,也同样需要人。
虽然她有摄像头可以暗中监督雇员的行为,但摄像头录制的画面,只能自己看,却不能轻易拿出来,展示在人前。
再者说,自己亲自记账,虽然有利于隐瞒收入,但到底还是太操心了些。
夏稻花骨子里是个懒人。
尤其不喜欢操心。但自打穿越过来到现在,她好像一直都在操心。
唉!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夏稻花忽然就有几分理解了,为何古人那样注重家族,甚至为何在现代,还有那么多家族式企业。
最主要的,就是人才难得,信得过的人才更是难得。
与其去寄希望于不知忠诚度为几的陌生人,还不如从自己的家族中,精心考察、挑选、培养合适的人。
家人的身份,并不一定能保证忠诚度。
但有了家人的身份,就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和信任。
在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上,再谈合作,自然更容易一些。
而作为家族成员,尤其是古人,往往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是绑定在一起的,彼此之间是割舍不断的关系。
即便像是夏家四房与夏家大房那样,签了断亲文书,还到衙门备了案,但这也只在一般情况下才有用。
比如说逢年过节走礼,你们两家断了亲,就可以不送礼了。再比如说,平日里见了面,礼仪上也可以当陌生人或者一般的熟人、邻居。
但涉及到某些严重情况,断亲文书也不管用,大不过家族。
举个例子:若是四房谋反了,大房还是得跟着一块儿被砍头。若是大房通敌叛国家了,四房一样会被牵连入狱。
夏稻花不由得动了想在家族中找人帮忙的心思。
只可惜,夏家人里面,四房的孩子们还小,五房的枣花和六郎,就更小了。
二房也只有二郎和桃花两个能用。
二郎的媳妇儿周云娘自己接触过,感觉似乎是个明白人,但一来,她还有一个曲婆婆和几个孩子需要照顾,二来,自己对周云娘的了解还不够,不能只凭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就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到她手上。
至于三房,原身与三房的两个小娘子本就不大熟,夏稻花穿越过来后,与她们两个的来往也少——毕竟吴氏护得那样紧,基本指望不上。
至于说各位叔伯婶娘之类,夏稻花心里清楚,虽然之前在北关镇,自己就搞出来了咸菜工坊,但在这些人心里,自己依然是个晚辈,是个小屁孩儿。
即便当着面夸你一句聪慧懂事,背着人说你一句挺能折腾,但归根结底,心里头对自己,是不服气的。
这些个“长辈”使起性子来,自己可支使不动!
更何况,财帛动人心哪。
万一哪个不靠谱的,再遇见点像谢芳兰那样使手段的,多半要来个里应外合……到时候自己找谁说理去?
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这些人,恐怕都没法为己所用。
这人从哪里来呢?
难道,还要去牙行雇、或者买吗?
夏稻花想着想着,就仿佛一朵失去了水分的花,整个人都蔫了。
她再一次忍不住怀念起现代社会来。那时候虽然找到合心意的员工也不容易,但比这大楚朝,却要轻松多了!
咬着小手绢幽怨了足足两分钟之后,夏稻花就把经营茶楼的计划,暂且放在了一边,开始提起笔来,给北关镇那边写信。
当初夏家举家迁徙的时候,王里正和冯举人都没有走,现在他们安顿下来了,正好问一问北关镇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那边的仗,打完了没有。来村里的税吏和差役,会不会还是那么凶?
村里的那些防范设施,应该还是好用的。
走之前,夏稻花又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些就地取材的陷阱机关的布置方法,已经无私地分享给村里人了。
除了名义上是写给王里正,实际上是写给北关村全村人的信之外,夏稻花还往姜氏的娘家写了封信过去。
姜氏本来打算要在走之前去娘家好好住两天,毕竟接下来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结果因为事情又多又乱,走的又匆忙,只到娘家说了一声,待了不到一天,就回来了。
第246章 排场
夏稻花知道姜氏的心结,因此就想着,即便不能相聚,能常常书信往来,对姜氏来说,多少也是个慰藉。
更何况,她还存着几分小心思,惦记着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把姜氏那个聪明能干、又心胸宽阔情商高的大嫂,给忽悠过来呢。
姜氏的娘家,真是少有的省心人家。
即便是妯娌之间也有些竞争,有些暗斗,但各个都是心中有数,有底线、有分寸的。
若是能得了姜氏的娘家做助力……
夏稻花想了想,叹了一口气。
自己受限于年龄和性别,其实很难在成年人身上得到认同。尤其是涉及到银钱,涉及到做生意,谁又敢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半大孩子呢?
这种事情,在现代社会都很稀有,更何况在大楚朝这个保守落后的时空。
不过,夏稻花写信的目的,主要还是一解姜氏的心结。
至于勾搭大舅母,纯粹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儿。
夏稻花写完了信,带上一包铜钱,溜溜达达地走出门去,到距离稻花香最近的福威镖局,找了个往北关镇那边走的商队,托了商队的领队和镖师,帮忙捎信。
从镖局出来,见街上人流涌动,纷纷往县衙的方向走,夏稻花一时好奇心起,也跟着过去了。
到了县衙附近,发现有人鸣锣开道,几头绑着红绸子的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三辆蓝绸布面的宽阔马车,再后面跟着一溜马拉的板车,板车上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笼行李,和十来个穿着统一装束的青年男女。
这样大的新鲜事,自然吸引了无数吉祥县里的闲人们。
夏稻花不算闲人,但遇到了这种热闹,也要停下脚步看一眼的。
这队人马奔着县衙后头那条街去了。
这副架势,看起来像是新任县太爷到任了。
夏稻花凑到一个在县衙附近执勤的差役面前,递给他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五香西瓜子,笑眯眯地跟他套近乎:“这位差大哥辛苦了,麻烦你老问个事儿——这许多威风赫赫的马车,都是哪家的?那车上的人,看着都面生得很呢!”
差役接了西瓜子,上下打量了夏稻花一番,见是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娘子,脾气先就软了三分。
这小娘子模样周正、笑容灿烂,拾掇得干净整洁,衣裳穿得清清爽爽,身上的料子也是绵绫的,虽然不是特别贵重,却也不是一般百姓穿得起的,态度就愈发慈和了:“小娘子,这是新任太爷到任了。
这样大的排场,我们这也是头一次见。
新任太爷的脾气秉性如何,大家伙儿还都不知道呢。
小娘子可莫要太过好信儿,随着人群往大老爷跟前凑,万一被人冲撞了,或者得罪了太爷,岂不是冤枉?”
夏稻花听了这话,乖巧地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福身道谢:“多谢差大哥提点。”
那差役见了,更觉得心情舒畅,摆摆手催促夏稻花道:“好了,好了,快走开些,莫要在这附近徘徊了。你若要看热闹,远远地到那边的茶楼上去看就是了。”
夏稻花看了一眼那边的茶楼,装修有些老旧,生意看着也有几分冷清,这样大的热闹,茶楼上都没什么人。
这地方的地理位置倒是不错,可这样好的地段,这家茶楼的生意怎么会这样清淡呢?
夏稻花这会儿正惦记着做茶楼生意呢,自然对各色茶楼,多了几分留心。恰好她还打算观察下新任县太爷的作风,便奔着那家很显然有几分冷清的茶楼去了。
进了门,小二无精打采地将她迎上了二楼的雅间。
夏稻花要了个临街靠窗的雅间,竟然有三四间屋空着,让她任选。
夏稻花定了一间,打赏了小二十个铜钱,引着他说话。
见了铜钱,小二顿时眼光大亮,原本无精打采的模样一瞬间就无影无踪,简直一转眼就从闭紧了嘴巴的河蚌,化身话痨狂魔。
夏稻花随便提个问题,他都能秃噜出来一长串相关的内容。
夏稻花听着都忍不住乐。
“什么?客官您说这里生意为啥这么冷清?嗨!还不是之前那县太爷闹的!
县太爷在我家包了两间雅间,常年在这里请客喝茶,谈诗论画、访亲会友,只是一直挂账,从来不曾给过钱……”
“旁人得知县太爷爱在这里徘徊,有些喜欢巴结的,便缠了上来,但他们也都是不爱结账的……
更多人则是避之不及。
大家伙儿都知道,谢太爷他不喜欢铜臭,最厌恶商人,我们这些个商户,见了谢太爷,哪里还有站的地儿?
往日里那些在鄙店喝茶的商人主顾,也不敢来了……”
夏稻花从话痨小伙计口中,掏出来不少信息,越发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用处,便又打赏了他十个钱。
小伙计兴奋莫名,又透漏了一些信息:
这家老板正打算把这店盘出去,只是一直没有去牙行挂牌,因为心里到底还有几分纠结,有些舍不得这家祖传的店面。
此时生意清淡,基本上就是靠着往日的积蓄苦苦支撑。这老板打着的,就是看看新来的县太爷,是个什么行事作风的主意。
若是新来的县太爷是个好官,他就再坚持坚持,把这生意做下去。
若是新来的县太爷不是个好鸟,他就把店卖了,回到老家买上几亩地,佃给人家种,自己个儿收租子养老去。
夏稻花闻言,愈发仔细地观察起这家店的布局来。
她觉得这地方真心不错。
只是,自己刚刚打算买个铺面做茶楼,这茶楼就自动现身了,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她打算多观察观察,回头若是这家店到牙行挂牌了,她再来问价。
至于说不经过牙行,直接与老板私下交易,夏稻花表示敬谢不敏。
这大楚朝的律法她又不熟,怎么知道不经过牙人的交易,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跟小伙计聊了一会儿,夏稻花点了一壶茉莉花茶,要了几样茶食小点,就坐在窗边,观察新任县太爷全家往那县衙后头的宅子里搬运行李。
别的不说,单只这些拉车的马,都是上好的胡马。
不夸张地说,那些拉车的胡马,都跟李敢那些手下们骑的骏马,是一个档次的。
夏稻花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带轿厢的马车,也是内有乾坤。
每辆车的宽度、高度,都恰恰好在没有违制的范围边缘。
而马车本身,也走得极为平稳。
停下来的时候,当头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珠围翠绕的美人儿。
纤腰一束,风姿绰约,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即便戴着厚厚的幕篱,也遮不住她的美貌和风仪。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古装偶像剧里的世家贵女,妥妥滴主角。
只是,夏稻花注意到,她跳下马车的动作十分轻盈,并没有去踩那垫脚凳,竟然就轻轻松松地下来了,动作还十分优雅漂亮。
莫非这小姐姐是练过的?
后面的马车上,是两个半大孩子,目测一个八九岁大、另一个六七岁大,都是女孩,戴着小小的精致幕篱,动作也很轻盈、优雅。
一个身材高大的穿着县令官服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先是笑着跟那美貌女子说了句话,然后就快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一手抱起来比较小的那个,另一只手拉住大一些的那个,转过身往妇人那里走去。
一家四口,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县衙后头的县令官邸。
奶娘丫鬟等仆妇,乌泱泱一大片跟在他们身后,却不敢跟得太近了。
后面的车子上下来的仆役婢女,忙忙碌碌地,赶车的赶车,搬东西的搬东西,却人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夏稻花又观察了一阵,直到新任县太爷家关了大门,什么也看不到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茶。
喊了话痨的小二过来会了钞,夏稻花慢悠悠地溜达着离开了。
她打算先去一趟牙行,跟那边相熟的牙人打声招呼,若是这家店的老板去牙行正式挂牌了,她也好赶紧出手,把这家店盘下来。
夏稻花甚至有点美滋滋的,万万想不到,看个热闹,还能看到一家很顺眼、很符合自己的要求的店面。
看来自己最近的运气不错呀!
她美滋滋地回了稻花香,在后面的休息区里把门一关,拿出笔记本电脑,检查了下自己不在的时候,店里的营业情况。
看完几种从不同角度录下来的视频记录之后,夏稻花将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起身来到外间,问手下的伙计今天的生意如何。
几个小伙计都很老实,不知是不是出身特殊的缘故,这几个孩子的人品真心不错。
夏稻花满意地笑了,看着几个小伙计的目光也越发“慈爱”。
几个小伙计见了夏稻花的眼神,都觉得有些毛毛的——东家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呢?我刚刚,有说错了什么吗?
夏稻花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三天,就遭到了打击。这份打击,恰恰来自于新任县太爷和他的夫人王氏。
新来的县太爷姓杨,夫人姓王,两口子都出身于世家大族。
听说这两个家族已经绵延了千余年,哪怕是大楚朝的皇室成员,见了他们的族长和嫡系子孙,也得给人家三分面子。
县太爷和夫人都喜欢讲究排场,吃穿住行,都喜欢用最好、最精致、最新奇、最上档次的东西。
这些其实都是好事。
因为新任县太爷和夫人的爱好与品味,他们家的管事,已经来过“稻花香”采买物品了。
他们的人,几乎把店里的每样商品,都采购了几份回去。
这一笔生意,是夏稻花在端午节前,推出五彩风铃、和几种特色新口味粽子之后,“稻花香”获得的最大的一笔生意,着实让夏稻花大赚了一笔。
但,夏稻花遭到的打击,也恰恰是这两口子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