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太习惯性地喊了丫鬟打水,给谢县令净面,结果丫鬟嗫嚅着回答说:“家里的盆和软布也都被盗了……若要洗漱,只能去荷花池、留香水榭那里,就着水流清洗……”
丫鬟越说声音越低,她也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主子让打水,这没有盆也没有桶的,甚至连个葫芦瓢都找不到,她拿什么打水?
谢太太的脸色阴沉起来,谢芳兰的脸涨地通红。
她感觉得到,这里的针对意味简直太明显了!
别的不说,这些软布面巾、洗脸盆、洗脚盆之类,哪里有人要?
就算真有人买,也卖不上价。
既琐碎又麻烦,还卖不上价,正常的小贼大盗,谁会连这种不值钱又很麻烦的玩意儿,都一窝端走?
这摆明了是打脸!赤裸裸地打脸!而且,这种情形,倘若不是爹爹的政敌在暗处搞事情,就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自己的敌人不多,最近而且最有可能这么干的,就是夏稻花!
只是,谢芳兰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夏稻花是怎么做到的。
更何况,她对自己的计划,应该压根就没有察觉。
夏家五郎遇见个心仪他的姑娘,这是多么小的一件事。
要解决这个问题,他可以娶妻、可以纳妾,也可以冷漠无情、视若无睹、不假辞色……
不管怎么说,若是彩雀没有背叛,夏家人是绝对没可能知道自己的筹划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彩雀背叛了,夏家人也猜不到自己的算计,到底着落在哪一步啊!
彩雀依然昏迷未醒,谢芳兰倒不是怜香惜玉,不舍得把她用冷水泼醒,实在是家中突发变故,让谢芳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全家被洗劫一空这件事上头了。
她的脑浆疯狂涌动,CPU运转得都要冒烟了,实在是腾不出空来收拾一个丫鬟。
自己算计了夏家,招致了夏家的报复——这思路是合理的,但过程,却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夏家人并没有真的被自己算计到,也没有什么损失,对自己的算计说不定丝毫没有察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要做到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得勾结多大的势力?得投入多少人、多少车?后续扫尾,还得多做多少工作?
除非,他们就把贼赃随意放着,不去销赃。
可即便不去销赃,也得有个稳妥的地方,藏着那些个贼赃。不然,若是露了行迹,落入爹爹手里,难道还指望爹爹会轻饶她不成?
谢芳兰绕来绕去,最后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思来想去,最终竟然心不甘情不愿地排除了夏稻花的嫌疑。谢芳兰更倾向于相信,这些事儿,是谢县令的政敌干的。
但这样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若真的是谢县令的政敌,只要找到爹爹的暗格就够了。顶多再出于贪心,对家中的金银细软伸伸爪子。
却不大可能连这些日常用的琐碎物事,都一块儿打包带走啊!
谢县令的几个小妾,丢失了许多贵重的首饰和私房银子,恨不得立刻找到老爷谢县令来哭诉,好多撬些银钱出来,弥补下自己痛彻心扉的损失。
然而,今天的谢县令,分外地不好说话。
不但没心情听她们哭哭啼啼,竟然还采纳了七小姐谢芳兰的建议,把她们都给提脚卖了!
没办法,谢县令长这么大,头一回过上这么狼狈的日子。
荷包一文钱都没有,兜比脸干净——连洗脸盆和面巾都丢了,兜里能不比脸上干净吗?
谢芳兰心头本就火大,见谢县令的小妾们还不知好歹,往她枪口上撞,自然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家中失盗,缺乏银钱,正好把这些个花枝招展的主儿卖了,应应急!
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平常日子里,她要找借口卖掉这些妾,还需担忧父亲的反对。
但此时此刻,家里一文钱也无,早上喝的稀粥,还是跟邻居借来锅、借来米、借来柴火熬的。此时此刻,唯一能换钱的,也就是这些个妾了!
谢芳兰吩咐下人去牙行喊来了牙人,将父亲谢县令的爱妾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左扒拉右扒拉,除了三个生过儿女的,都提脚卖了。
谢芳兰深恨她们平日里争风吃醋,将谢家后院搞得乌烟瘴气,还数次气病了母亲,因此不拘将人卖到哪里,只要价格给得够高就好。
人牙子带着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兴兴头头地离了谢家大门。
这一批女人,平日里娇养着,身娇肉贵、养尊处优,脸蛋也俊俏,皮肤也水灵,身段也一站三道弯,此时被卖了,哭都哭得那么好看……
想必能卖上个好价钱,让自己大赚一笔!
这一趟可真是来对了!
只是,以往这谢大人家里,都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
刚刚他没捞到机会进屋,只在院子里看了这批货,现在想想还真有几分不对劲。
第236章 实况转播
想必,那传言里头,说谢大人家出了内鬼,里应外合,把谢家人都下了药,趁着谢家人昏迷不醒的功夫,将宅子都搬空了,未必都是旁人编的瞎话?
说不定,谢大人就是怀疑这些个女人手脚不干净,还暗地里勾结了外人危害谢家,才把她们卖掉的?
牙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惜这话他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跟旁人说——不然若是谢大人查到了,这些话是从他这儿传出去的,回头一弋生气,伸两根手指头,都能把他捏死。
为了痛快痛快嘴,搭上一条小命,这种蠢事儿,他可不干!
牙人驱赶着到手的十二个女人,一路上招摇过市。他什么也没说,可这一走,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十二个女人当中,有十个女人,是二十两一个买到手的。另外还有两个姿色特别出众的,花了五十两。
十二个女人,一共花了三百两。
区区三百两,这十二个女人,只要卖出去一两个,就足够回本了!
谢县令此时,已经过了最开始气头上那个生气劲儿了,正在挖心剖肝地后悔,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埋怨:“七娘,你动作也太快了!”
谢芳兰哼了一声,心道:
“要的就是这个快!若不是急着把人赶出去,二十两一个,这种亏本生意我怎么可能会做?那两个卖了五十两的,若是慢慢地卖,慢慢地讨价还价,这价格起码能翻三倍!可我这不是怕你后悔么?”
但她嘴上当然不会这样说。
谢芳兰笑道:
“爹爹,你既然后悔了,那女儿这就让惠儿去追那人牙子,把他喊回来,咱们把那几个姨娘再买回来好了。
这三百两银子,是咱们家眼下全部家当。
您往回买的时候别忘了问问,看看哪个姨娘,能吃的了苦,愿意跟咱们家一处喝西北风。”
谢县令被怼得哑口无言。
的确,女儿说要卖掉这几个妾氏之前,她们一直吵吵嚷嚷,哭闹不休,哭着喊着诉说自己丢了银钱、丢了首饰,让老爷我千万要给她们做主。
事实上,这帮子妖艳贱货,盯着的都是老爷我的钱袋子。
若是平常日子,也就罢了。
可这家里刚刚遭了贼,我上哪里给她们淘澄银钱去?
一个赛一个地不懂事!
倒是那三个老妾,虽然姿色已经不新鲜了,但却要听话许多。虽然也哭闹了几句,自己一个眼神丢过去,她们就安静了。
谢县令有几分讪讪然,将装着那三百两银票的荷包塞回到谢芳兰手里:“七娘,你这脾气见长啊!爹爹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呢!
这银钱还是你拿着,看看家里该添置些什么,先挑那最得用的,且添置一些。对了,别忘了先给我做一身官服……”
谢县令碎碎念了半晌,谢芳兰都笑呵呵地应着。
谢大郎在一边看着,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瞅着自己的妹子——妹子这样能干,不知将来被哪个有福的得了去!
谢太太脸色青黄,身子有些水肿,一看就知道,是久病难痊的类型。
她从头到尾,只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谢芳兰卖了那些个妾,只把三个生养了子女的妾留下了的时候,谢太太心里很激动。她觉得,女儿是抓紧了这个机会,给她报仇呢!
那些个小妖精,没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显摆谢县令对她们的宠爱。
谢太太一开始真是被这帮贱人气得吐血,后来慢慢地也看开了——谢县令这样的人,值得什么托付真心呢?
他只值得一段又一段的露水情缘罢了!
看着这帮子虚情假意的,围着谢县令各种献殷勤,今儿个你要一匹缎子,明个儿她要打个金钗……
谢太太虽然已经对谢县令死了心,却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泡妞就泡妞,怎么还得花我的银子呢?
可偏偏自己跟这个男人,生了一堆孩子——若是他毁了,孩子们的前程势必要受到许多不利影响。
所以不管怎么怄得慌,谢太太都不能出手对付谢县令。
不但不能出手对付他,还得哄着他好好做官,还得不断地动用自己的嫁妆,给他的种种乱七八糟的花费填窟窿。
心里一直这样压抑着,谢太太的身子骨,也就慢慢地衰弱了许多。
今儿个谢芳兰竟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个小妖精,小贱人,一股脑地清除出了谢家,少少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吧?!
女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劳心劳力,抓住一切机会去算计,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自己?
她看着谢芳兰殚精竭虑的面孔,内心深处就好像遭到了重重一击——小女儿这样为自己操劳,自己还要再颓废下去吗?
谢太太竟奇迹般地振作了一些。
人一振作,精神面貌就会好得多。哪怕身上有病痛的困扰,也不会那么憔悴。
谢芳兰见母亲的面色似乎微微红润了几分,不似之前那么青黄,心中微动——母亲的心结似乎解开了?
爹爹的风流花心,怕是改不了了。
母亲能想开最好。
不然自己哪怕把爹爹的妾都卖光了,等家里缓过劲来,爹爹不还是照样会纳新妾?
想到这里,谢芳兰突然想到一个胆大包天的主意。
以至于她忍不住攥紧了双手,捏得自己双手指尖发白,来缓解自己心头涌动的紧张。
看着母亲的脸,看着父亲的模样,谢芳兰心中暗恨:这个主意,这个主意……自己早怎么没想到呢?!
将心头涌起的冲动狠狠压到心底,谢芳兰拿着三百两银子,细细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首先,得让爹爹派人查一查吉祥县和附近县城的当铺与估衣铺子。
要销赃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文玩摆件,多半离不开当铺。而那些棉被、棉衣之类,当铺和估衣铺子,都有可能是销赃的去处。
自家人,按照人头得添置些家常衣物,还有年节需要穿的礼服——爹爹的官府、全家人的家常衣物和日常生活用的物件,需要赶紧买上。
礼服倒是可以不必着急,买了料子回来,请人裁剪了,慢慢做就是。
家里的仆役下人,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放出去一批。
谢芳兰是个想到就会去做的性子。
以女儿的身份,卖了父亲的小妾,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而且,事后谢县令要追究,她两三句话,就扭转了局面。
全家的下人等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一个个都觉得,七小姐不愧是嫡小姐,这份手腕,这份雷厉风行,很有当家太太的风范。可不能得罪了。
往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刁钻仆妇,一个个都乖顺了许多。
谢芳兰面上一派温柔和蔼,实际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借着这个机会,发卖了一大批对谢太太不忠心,以及轻慢过谢太太的下人。
还有那贪赃索贿的,吃酒赌钱的,调三斡四的,总之,各种犯到了谢芳兰手里的主儿,都被捆了起来,干脆利落地卖给牙行了。
倒也不是没人求情。
有求到谢县令面前的,也有求到谢太太面前的。
还有求到谢大郎面前的。
谢芳兰一一甄别,将谢县令来求情的,一番巧言,褶了过去。不管是罪行轻重,一个都没有放过。
而对于求到谢太太和谢大郎面前的,若是情节重的,对母亲和哥哥讲明情况,照样发卖出去。
若是情节轻微的,便卖了母亲和哥哥的面子,将人留下来。
按照家规,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罚银子罚银子。
一番处置下来,除了懵懵懂懂,此时又在为丢失的官印和要命的账册、书信等物心急如焚、魂不守舍的谢县令,几乎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七小姐谢芳兰的厉害之处。
一时间,谢家的仆役们都整肃了许多。
令行禁止,规矩有度,进退得宜。
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夏稻花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实况转播。
她悄悄在谢家藏了几个伪装效果极强的针孔摄影机。
原本,不过是想欣赏一番谢家人,尤其是谢芳兰,见到全家被洗劫一空之后的表情。
万万没想到,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谢芳兰的种种处置,倒是越发显现出来了她的才干与性格。
聪明,强悍,善于抓住一切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对母亲孝顺,对哥哥友爱,对父亲虽然心有怨言,却也在尽心尽力地收拾他的烂摊子。
夏稻花越看,越欣赏谢芳兰,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只可惜,这个人先算计到了自己头上,还是从哥哥身上入手,不然,倒还真的值得交往一番。
谢县令家遭了贼的事情,传得飞快。
相关几家得了消息,都动了起来。
谢县令的岳父和舅兄听说了这事儿,派了两个管事娘子带了礼物来探望谢太太。
除去给谢太太的人参、天麻、燕窝等药材补品,和给七小姐谢芳兰的首饰头面,还特意送上了一车米面油盐菜蔬柴炭等日用之物,并一百两银子,算是给谢家雪中送炭,救个急。
两个管事娘子见了谢太太疾病缠身的憔悴模样,眼圈“唰”一下就红了,差点当场就噼里啪啦地掉了眼泪。
还是谢太太一顿安抚,两人才算安静下来,转而说起正事来。
谈话途中,谢太太还遣了贴身的大丫鬟,把谢芳兰请了去。谢芳兰和谢太太、谢太太娘家来的两个管事娘子,关在屋里聊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送走了这一波,后面的访客一批跟着一批,接踵而至。
谢县令的几位同僚,差人带了老母鸡、老鸭子、大白鹅送上门来,还有送来了活羊的。除了派遣下人来跑腿的,也有亲自上门慰问的。
这些多半都是谢县令亲自出面招待。
虽然他完全不在状态,但见客之前,还是努力拾掇了一番,至少外表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来客们打听了失盗案件的细节,都啧啧称奇。
所有来看望谢家人的亲朋好友,但凡有门路有本事的,都承诺会竭尽全力帮忙注意当铺、沽衣铺子等地。
若是发现贼赃,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把那小贼揪出来,给谢家出气。
某些与谢县令有些私密往来的人士,目前还没得到谢家失盗的信儿,因此还没有什么动作。
繁忙的一天,在迎来送往中度过。
等到战战兢兢的下人带着采购回来的日常物品给七小姐谢芳兰报账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听着谢芳兰一项一项精打细算,把那采买上的人问得汗都下来了,夏稻花看得又是好笑,又是着迷。
待见到谢芳兰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她甚至还对谢芳兰升起了一抹同情。
想来,谢芳兰算计到五郎头上,多半是为了谋夺“稻花香”了。
怕也是缺钱闹的。
其实自己手里,赚钱的主意有许多。只是缺乏信得过的人手,很多事情都只能暂且搁置。若是谢芳兰真心与自己结交,以后往来得多了,将她的困境告知自己,自己帮她想个适合谢家人的赚钱点子,还是不难的。
但,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压根看不上自己这等小民,谢芳兰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她没有真心把自己当朋友,而是把自己当成了肥羊。
夏稻花叹息了一声。
她想了想,关掉了屏幕,暂时先不看了。
反正针孔摄像机传回来的录像,都会自动存储在电脑里,自己不在第一时间看完,也碍不着什么。
若是能与这位谢姑娘化敌为友,甚至把她变成自己人,倒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只是目前看来,似乎短期内不会有这个契机。
甚至很有可能,即使夏大郎和五郎都考中了举人,出去做官了,这位谢芳兰谢小姐,都未必能被自己争取过来。
夏稻花微微皱起了眉毛,忍不住想要叹息。自己跟这位谢小姐的相识,是不是采用了某种错误的打开方式啊?
不过,自己也算是谢小姐的“朋友”之一,她家里遭了贼,自己又听到了消息,好歹也应该在谢芳兰跟前露个面。
今天的实况转播之中,她已经看到了三个在赏花宴上见过的小娘子。
夏稻花想了想,准备了一匣子花式点心,一罐子茶叶,一坛酒,外加一小筐红彤彤、黄灿灿的双色樱桃,打算去见一见谢芳兰。
今日天色已晚,还是等明天吧!
夏稻花按捺下了自己马上出门的冲动,将四色礼准备好,清点了一番“稻花香”的库存,并且检查了一遍今日的店铺录像——她到底还是在店内装上了摄像头。
近日里她回忆起前世在现代社会,看过的一个小故事。
故事不长,却很令人唏嘘。
讲的是有个人开饭馆,点子很好,菜式也有创意,一开始的时候,生意十分火爆,很快就客似云来,大赚特赚。
然而好景不长。
因为从大师傅、到小伙计,人人都从这饭馆里偷窃,还互相帮助、互相打掩护,争先恐后地损公肥私。
老板心知肚明,却怎么也抓不住这帮人的把柄,开掉一批人,换了新人还是如此,便一步一步亏光了本钱。
心灰意冷之下,最终只能放弃了这门生意。
夏稻花对于自己雇佣来的小伙计,原本是十分信任的。再加上她常常在店里坐镇,倒是没见哪个伙计有手脚不干净的表现。
但在她忽然回忆起这个故事之后,便忍不住觉得,只靠伙计的自觉性,恐怕,不是那么靠谱。
毕竟,倘若你给人一个适合偷窃的环境,一个在很长时间里,一直随便拿东西都没人管的环境,那得多高的道德标准,才能让人管得住自己的贪心,做到面对诱惑不动心、不出手呢?
所以,她干脆利落地装了摄像头。
而且是隐藏式的、伪装式的,外表看起来不过是精巧可爱的摆件、装饰、盆景之类。
还装了好几个。
从每个角度,都能把店里的小伙计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视角盲区。
当然,顾客的一举一动,同样也会被录进来。
严格来讲,这么做,侵犯了小伙计和顾客们的隐私。
但夏稻花认为,她不是法官,“稻花香”也不是法庭,完全不需要考虑证据的来源是否合法。
她只需要事实。
好在直到目前为止,自家店里都没有出现让自己失望的情景。
只是这几日,生意略有些冷清。
远远比不上年节时候的热闹。
倒是店里的糖果、点心、酒水和香皂,几乎每天都有一定的销售额。
夏稻花把需要补货的商品一一补齐,又将今天的销售记录整理了一遍,把大额的银子放进空间,小额碎银放在店里的钱箱里,便起身出了门。
将大门和铁闸板一一锁好,夏稻花回到了后院。
一进屋,就见到夏家四房一家子,除了自己和槐花之外的每个人,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这架势,莫非是要三堂会审么?
夏稻花吓了一跳,堆起笑脸:“矮油,这是怎么了?”
夏五郎一脸严肃地问道:“稻花,谢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夏稻花笑着反问道:“谢家的事,是什么事?”
梨花一脸焦急,夏稻花却在她脸上看到了几分有点抑制不住的笑意:“谢县令家遭了贼了!
听说,那贼子把县太爷全家所有东西都偷走了,整个谢宅都被洗劫一空。据说真的像水洗过一样,干干净净的。
把个谢县令给急得,把他的美妾都卖了,换银子花用了!”
夏有田、姜氏,还有五郎,都很严肃地紧盯着夏稻花:“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夏稻花笑道:“我哪有那本事?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夏有田和姜氏满脸的忧心忡忡,就连五郎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担忧。不过,见夏稻花否认了,他们就瞬间安心了。
一家子仿佛集体松了一口气:“不是你就好。”
夏有田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说道:“俗话说得好,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越是有本事的人,越容易在自己的本事上头栽跟头。稻花你是个机灵的孩子,这些话,想必你也知道,不须我多说。”
姜氏点点头,跟着劝说夏稻花:
“你性子倔强,娘最是担心你。娘知道你不爱听,但娘还是得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算人家对你哥打了什么坏主意,这不是还没出事吗?
民不与官斗!人家欺负咱们,咱们躲着点就是了,可千万别仗着你的身手,就跟人家硬碰硬啊!”
夏稻花郑重其事地应了:“爹,娘,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只要空间不突然失灵,她是不会失手的。
自然也不存在“在小阴沟里翻船”的情形。
不过,既然爹娘这样担心自己,大不了自己以后,多用几分心计,少用点简单粗暴的直球就是了。
夏稻花这样想着,答应得就分外真诚。
四房两口子对这份回答还是很满意的。顺理成章地开始关心她:“今儿个回来得有些晚了,店里事情多,不妨叫家里人去帮忙。反正我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是啊,稻花,在北关村的时候还好,一天到晚家里地里都是活儿。这边除了家里这点儿活计,一会儿就干完了,闲的浑身发痒,骨头都不自在。”
夏稻花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四房两口子都是勤快人,果然过不惯悠闲自在的日子。
那就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好了。
夏稻花说道:
“爹,你不是会编筐窝篓么?
稻花香店里需要用那种草筐、竹筐,要个头小一点的,但得精巧好看。
款式若能多一些,就更好了。
嗯,这店有好几个人的份子,这些东西,店里既然要用,从别人手上买也是买,从咱家人手上买也是买。
我就偏私一回,把这生意给了你吧。
爹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定价啊!万一现在价格定低了,将来后悔了,也不方便涨价了。
娘,你的绣品,可以放在稻花香寄卖。
像是荷包啦、扇套啦、小件的绣屏啦,这些都可以的。
可以卖给店里,你直接拿钱,店里对外卖的时候会加两成价。也可以放店里寄卖,店里收点手续费,但卖出来的钱,全数都归你。”
夏有田和姜氏听了这话,哪里还有心思对谢县令家遭了贼的事情追根究底?
一颗心热乎乎地,都扑在了生意上。
看着夏有田和姜氏两人满脸兴奋的模样,夏稻花忍不住自省起来:平日里,我是不是对他们关心得太少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消失的速度,快得简直像一道闪电。
夏稻花已经把目光转向了梨花、五郎,和满脸跃跃欲试,想要说些什么的菱花。
第239章 异想天开
菱花看到夏稻花把目光转了过来,鼓起了勇气,脸蛋涨地通红,说道:“姐,我也想挣钱。”
姜氏忍不住笑道:“就你还挣钱?整个人还没个巴掌大,你怎么挣钱?莫非你打算,帮你姐看店?那店里的糖果点心,紧着往架子上摆,还不够你慢慢吃的呢!”
菱花气得跺了跺脚:“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众人都忍俊不禁,看着菱花涨地通红的脸蛋,不忍心笑话她,又实在有些憋不住,一个个的,肩膀都有些抖。
夏稻花笑着点头:
“好呀!我们菱花真有志气!不过,姐一时想不到你能做些什么,你也帮着姐姐一块儿想,好不好?”
菱花一开始满脸都是跃跃欲试,心里话冲口而出之后,又有几分忐忑不安,生怕姐姐说她异想天开。
刚刚被姜氏一顿挤兑,气得小脸通红,眼泪也已经含在了眼圈里,就要掉下来了。
此时此刻,听见夏稻花这样好说话,一如既往地宠溺她,丝毫没有受到姜氏的影响,菱花顿时喜笑颜开,一张小脸儿莹润生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弯成了两个甜甜的月牙儿。
她拉住了夏稻花的衣襟,腮边还挂着一滴泪珠,小脸却已经笑成了一朵花,整个身子有些害羞地左右摇摆了两下:“姐,你真好!”
夏稻花看着害羞地扭来扭去的菱花,颇有几分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菱花的头发养的很好,又柔软,又顺滑,又黑亮,又浓密。
此时在头上扎了两个小鬏鬏,绕着浅蓝色的丝带,还打了飘逸的蝴蝶结,看起来有点像那种萌萌哒的Q版古装小女孩漫画图。
从菱花留头开始,家里的生活水平就已经提升了一大截。
这黑芝麻、山核桃之类的坚果没少吃,肉蛋奶也不缺,所以菱花年纪虽小,长得却好,身子骨也十分结实。
夏稻花每次见到菱花这个小吃货,都有种“瞅瞅我多会养孩子”的那种满满的成就感和隐秘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