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是兵祸的缘故,梨花心里,却依然有些不好受。
这些天就比较焦躁。
夏稻花不知该怎么安抚梨花,因此面对梨花的火气,她就故意表现得分外乖巧,对梨花的锋芒与尖刺,照单全收,不与梨花争执。
梨花见夏稻花这副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睛转向了远方的断壁残垣。
夏稻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梨花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她在拼命咬着嘴唇,强忍着,不愿让那些泪珠落下来。
夏稻花知道,梨花与自己不同,她纵使再怎么勤快能干,到底只是个后世初中生一般年纪的小女孩儿而已。
与堂姐关系不睦,被伯父一家坑害,她当然是愤怒的。
但当时痛骂一场过后,她纵使生气,不过是远着些大房,从此再不与他们打交道便罢了。
真要给她个机会,去决定大房一家的生死,以梨花善良的本性,一定没法轻易地选择“死”这个沉重的字。
大房一家偏偏在战火中支离破碎了,死掉的偏偏就是那些坑害过她,算计过她的人。
梨花心里是有几分惶恐的。
她怕大房一家的遭遇,与自己当年脱口而出的咒骂与恨意有关。
大房一家的事情,似乎成了梨花的心结。
夏稻花看清楚了这一点,但暂时想不到该怎么帮她走出来。
也许,还得慢慢地依靠时间的力量吧。
夏稻花真心不希望,脾气火爆,性格泼辣的梨花,会因为被这件事影响过深,逐步变成像姜氏那样柔弱的模样。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解开梨花的心结呢?
答案很快就来了,不过却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的。
夏家的大女儿夏雪娇,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带了两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儿,坐着一辆雇来的马车,回了娘家。
只是,夏雪娇的婆家,全家都毁于战火。
她带来的两个女孩儿,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今年虚岁十二,乳名小娥,另一个却是自己弟媳妇的表侄女,今年虚岁十四,乳名倩娘。
夏雪娇、小娥,倩娘三人,都穿着脏兮兮、黑乎乎的衣服,发髻凌乱不堪,脸上也带着黑灰,怎么看怎么凄惨。
倩娘只不过是陪着母亲到亲戚家来小住几日,万万没想到,却赶上了兵祸。
兵祸初起的那一会儿,夏雪娇正带着倩娘和小娥,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给倩娘和小娥挑首饰。
倩娘看中了一对梅花形状的金丁香,小娥却更喜欢一对水滴形的耳坠。
两人正争论不休,就听到街上声浪嘈杂,似乎是乱了起来。
夏雪娇从包间的窗口,往外头张望了一瞬,当机立断,就顺手抓了一张半长不宽的板凳,扯着两个女孩儿,嗖嗖嗖几下就穿过窗户,顺着包间的外壁爬上了房顶,麻利地钻进了首饰铺子的烟囱里。
很快首饰铺子也被敌军攻占了。
但敌人来了都是奔着金银珠宝来的,倒是没人想到要烧火做饭这一茬。
夏雪娇和两个女孩儿,就瑟瑟发抖地躲在烟囱里,听着外头的动静,险险地逃过一劫。
等到外头的声浪平息之后,听到各家老百姓的痛哭声,举哀声,见到烧火做饭的炊烟,夏雪娇才带着两个女孩儿从首饰铺子的烟囱里出来。
回到婆家,发现婆家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了。
二十多口人的大家庭,仅夏雪娇见到的,就有十七具尸体。
其中几个弟媳妇和几个侄女的尸身,都不着寸缕,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夏雪娇的公婆、丈夫、丈夫的几个兄弟,自己的长子、次子,以及几个成年的侄子,也都已经身首异处。
夏雪娇嚎啕痛哭了一场,哭得差点抽过去。
两个小丫头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不但哭得抽噎不停,还被血气冲击得呕吐起来。
夏雪娇哭够了,就去找自己藏的私房钱。
家中大部分财物被洗劫一空,那些搬不走的,也基本上被砸烂了。但她藏在酱缸底下的一包银子,却安然无恙。
夏雪娇生怕这些乱兵再杀一个回马枪,擦干了眼泪,就指挥着两个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丫头,帮着自己把家中的死者都用草席卷了起来,匆匆地埋在了院子里。
之后,夏雪娇又带了一床铺盖,将那一包私房银子藏在铺盖里。单拿出来一小块大约二两多的银锭,用剪刀剪成几段,将大的两块贴身藏着,小的用手帕包好。
带着两个孩子,连身上的肮脏衣物都没换,径直去了车马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车夫。
好说歹说,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才将手帕和里面包着的碎银子,依依不舍地给了车夫,雇了他将自己和两个孩子,送到北关村。
车马行,竟然是为数不多几个幸存者最多的地方。
被吞了一章
第202章 《梨花的心结》被吞了。发现之后试图修改,失败。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在此给大家道歉。>人<嘿,嘿嘿,嘿嘿嘿……
其实我本来打算,挑战一下六月不请假的……
结果你们也看见了——挑战失败。
大家可能注意到了,最近我经常半夜更新,赶不及就发个防盗,之后再替换,一天比一天睡得晚……简直是勇猛彪悍地冲着猝死的边缘一路狂奔……我知道这样不好,但一直改不过来。
今天卡文还有点厉害,到现在了第一章 还没写完,写出来的内容自己看着也很辣眼睛,我突然不想发防盗了……请个假,休息一天吧。
试试看能不能把作息调整过来。
大家也早点睡。
爱你们,(づ ̄ 3 ̄)づ!
夏雪娇与夏玉娇一样,模样都随了周氏。但夏雪娇的性情却与夏玉娇不同。
她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和所见所闻,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明明刚刚经历了那样大的一场变故,却丝毫不见慌乱,只一股子哀伤沉郁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不去。
夏家人不禁都凑过来听着。
夏雪娇缓缓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车马行的东家见机得早。
一发现不对,就赶紧下了门板,还在外头贴了东家有事出门歇业的告示。
忙活完这一通,直接就带着在车马行里的众人,包括自己人和来租车、买车、还车的客人,麻溜地躲进了地窖。”
“虽然地窖不是密室,但勉勉强强也算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最关键的是,车马行东家在明面上摆了不少财物,敌军闯进来的时候,就奔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去了,顾不上细细搜查屋里有没有人在。”
四郎嘴快,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村里好多房子都被推倒了,尤其是那种泥坯的老房子,那车马行的车没被砸了,马没被杀了,房子没被烧了么?”
夏雪娇点了点头:
“”车马行东家最为担忧的那些车和马,倒也没有遭到破坏。
主要是那些用来拉车的马,都是些低价买来的劣等马,与那种神骏的战马,实在没法比。
那些个胡人打小儿见惯了好马,压根就没把这些驽马放在眼里,又忙着争抢财物,多半是没顾得上搞破坏吧。”
“车马行是境况最好的一处,前些日子县衙不是着火了么,县衙那条街都被烧没了大半。
现如今,那里堆了许多被那些蛮子砍下来的人头,高高地垒了起来,比镇上最高的攀云楼还要高,那血腥气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夏雪娇的讲述,听起来平平淡淡,但却字字句句,惊心动魄。
周氏听着这些话,深受打击。
夏雪娇的婆家算是家境殷实,人口也不少的。虽然只是无官无职的百姓人家,毕竟家资富裕,也有几个服侍的下人。
可是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支离破碎,家破人亡了。
夏雪娇也从人人羡慕的当家娘子,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落魄寡妇。婆家人死了个溜干净,但却不知那些隔房的叔伯兄弟有没有活下来。
说不定,夏雪娇夫家的宗族还有人在。
可夏雪娇的丈夫孩子都死了,只剩了一个女儿。
不管夫家给她留下多少财产,怕是都得被夫家的宗族夺去。说不定连她自己的嫁妆,都未必拿得回来。
不过,战乱之中,她们竟活下来了,单这一点,就比什么都强。
周氏满怀伤痛,却又怀有几分侥幸,觉得自己该去槐树娘娘庙烧香酬神,感谢老天爷和槐树娘娘的庇佑。
只是,此时战火尚未彻底平息,村里隔三差五,总会来上那么几家投亲靠友的,外头到底是个什么境况也不清楚。
周氏就算再彪悍,她也不敢直接就这样大喇喇地出门。
夏有田和姜氏听了夏雪娇的遭遇,忍不住想起来夏稻花刚刚说过的提议,又有几分头皮发麻。
自家闺女刚刚说过这战乱之地不可久留,大姐就把活生生的例子送到了眼前来。
之前,夏家大房的事情,已经让他们饱受冲击。
但夏大郎到底是个性情坚毅的,虽然受了这一场刺激,整个人都变得分外沉默,却只简单地说了夏有财遇难,两个妹子与媳妇儿失踪,没有提到太多见闻。
虽然也有提起镇上的惨状,却不似夏雪娇讲的这般细致可怖。
两口子都觉得,举家搬迁,似乎已经刻不容缓了。
梨花原本因为大房遇难而起的心结,却因为大姑姑夏雪娇婆家的遭遇,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
她从小到大,从未跟大姑姑起过冲突,也从未对大姑父或者他们家里人,口出恶言,诅咒恶骂。他们竟然也同样遭遇了不幸……
可见,这回的事情,其实就是众生的劫数,而非自己的缘故。而大伯父一家的遭遇,也只是因为他们恰好住在镇上,绝非自己那些冲口而出的恶语的罪过。
心头略感释然之后,梨花却又忍不住有几分自责——镇上发生了这样的惨祸,自己竟然会感到一丝卸下了重担般的轻松……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夏雪娇说的话题沉重,大家又各有心思,一个个都沉默下来,整个氛围,就显得有些沉闷。
夏雪娇擦了擦不知何时再度流下的眼泪,强挤出来一个笑脸,对着周氏和夏家人说道:“瞧我,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也多亏了这是自己娘家,在座的都是我的至亲,不嫌弃我啰里啰嗦。”
周氏眉毛一立,眼睛一横,一把握住夏雪娇冰冷的手:“哪个敢嫌弃你,看我不捶死他!
娘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你且放心住着,家里虽来了几个且,房舍尽够的。便是不够,你就来跟我和你爹两把老骨头挤一挤,总不至于委屈了你!”
夏雪娇点了点头:“我知道娘疼我。咱们家的兄弟姐妹,也都是一条心,没那些个狗屁倒灶、互相算计的事儿。”
周氏听了,表情不由得微妙了一瞬。夏家众人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夏雪娇就像一点都没注意到似的,接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这亲兄弟,还该明算账,感情才能长久。
我住在家里,已经给弟妹们添了不少麻烦,总不能还让他们出钱贴补我。
我和这两个孩子在娘家吃住,这一应花费,我自己出。”
夏雪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来一个小包袱,打开了给周氏看:“这三十两银子,我先放在娘手上,需要花用的时候,便从这里头出,娘你看这样可好?”
周氏的眼泪“唰”一下就涌上了眼眶: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计较起来?
你刚刚遭遇这样大一场劫难,跑出来又慌忙,怕是没得几个银钱傍身,这一下子都给了我,你身上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娘,我把这钱给你,就是怕你跟我外道。
现在这样乱纷纷的,便是最寻常的柴米油盐,也都不便宜呢。我哪好意思带着亲戚在娘家白吃白住?
至于说我身上没钱倒不要紧。
若是真有急用,我还有几件首饰在呢。若是日常零用,爹娘和这么些兄弟都在呢,难道还能饿着我、冻着我不成?
再说了,等回头太平了,我再去寻个活计就是。”
夏雪娇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周氏的手,周氏顿时反应过来了,夏雪娇身上还有银钱,她拿出来的只是一部分。
既然闺女身上还有银钱傍身,周氏顿时就安心了不少。
而夏雪娇这样干脆利落地一说自己不愿意白吃白住,将来还要找活计,几个弟媳妇看她的眼神,都不同起来。
本来之前夏雪娇拿了银子出来的时候,孙氏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但因为之前二郎曾经暗地里悄悄地跟孙氏谈过许多次,孙氏还没忘。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大房一家子刚刚倒了霉,夏老爷子和周氏老两口儿,心气正不顺呢!
这会儿她若是敢跳出来,一准逃不过被收拾得灰头土脸的命运。
只得咬着牙忍了。
“唉,只是不知道这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夏玉娇喃喃地叹息了一声。
这话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说出来,周氏都有可能要多心。但这句话是小女儿说出来的,周氏就只觉得有几分凄然。
王太医来了北关村以后,周氏还请他给小女儿夏玉娇再次诊治过。
王太医的意思,是夏玉娇这心思郁结,不是吃吃药就能解决的,还得她自己想开才行。最好能换个环境。
只是,要举家搬迁,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北关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别说夏老爷子,就是自己,对这北关村的一草一木,也是十分舍不得的。
周氏固然对小女儿颇多心疼,但这举家搬迁,牵涉的可不止一个小女儿啊!
夏家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早早分了家,但在夏老爷子和周氏两人心目中,这家分了,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
见大家伙儿都在想心事,屋子里冷了场,程氏有意缓和气氛,开口道:“大姐,你受苦了。看着你的脸色就知道,这一趟有多遭罪。
我是个心笨口拙的,你别怨我说话直。
我看你和两个外甥女儿,都受了那么大一场惊吓,这若是不发散出来,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恰好镇上的王太医也来村里避祸了,就住在咱们家。
我去请他来给大姐和两位外甥女看一看,开个压惊的方子,吃上几天,省得大姐和两个外甥女夜里做噩梦。
王太医的诊金不便宜,可现如今他就在咱们家住着,总不会让咱们花费太过。”
夏雪娇不想吃药,但看看自己女儿小娥那一脸怯生生的模样,再看看倩娘那苍白无血色的小脸儿,心里就知道,就算自己心性坚韧,没怎么害怕,这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受了惊吓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叹道:
“唉,我这么个粗糙人儿,这会子死里逃生捡了条命,竟然也金贵起来了。如此就劳烦五弟妹了。”
“大姐客气了。我这就去请王太医。”
一番请医问药之后,夏雪娇带着两个孩子去喝滚热的安神汤去了。
夏有田拉着夏有贵、夏有喜、夏有粮,低声把之前夏稻花的说法提了出来,但他没提这话是夏稻花的主意:“咱们北关村是个风水宝地,好多年没经过战乱,旁的地方打仗,咱们这里都太太平平的。但经过这一回,镇上都那么惨了,咱们村,怕是也逃不过去。
就算逃过了兵祸,下一步,说不定还要抽丁拉夫!
再者说,就算是这一回咱们太太平平地挺过去了,下一回呢?下下一回呢?咱们北关村,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动荡?
咱们村里没死几个人,但那些毁了的房子和田地,要多久才能补回来?没了粮食,咱们吃什么?没了房子,这眼瞅着天儿就要冷了,咱们住哪?
若是那些胡人再来几回呢?咱们刚修好的房子,刚补好的田地,还撑得住再被毁几回?”
夏有贵鼓着眼睛道:“老四,你到底要说啥?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夏有喜和夏有粮也都附和道:
“是啊,老四,有话你就说吧!咱们亲兄热弟,还有啥话不能说的。”
“四哥,你说吧,你这是有啥想法了?”
夏有田狠狠地点头:
“我就是舍不得兄弟们啊!
这地方,我是不敢待了。
万一哪天像大哥那样,被一刀砍了,连个全尸都没落下,到时候我那一家子怎么办?
我几个孩子还小,没了爹不得被人欺负!
姜氏那么弱,还不得哭死啊!
我想好了,过了今年冬天,我就搬走,搬到关内去,找个太平不打仗的地方,消消停停地过下半辈子。”
兄弟几个都被这句话惊吓到了,异口同声道:“啊,你要搬走?”
老二第一个想到了土地,眼里还有点冒光:“那你那些地呢?就这么撒手不要了?”
还不等夏有田回答,就听老三夏有喜皱着眉头问道:“你搬走了,到外头去,人生地不熟的,不怕被人家地头蛇欺负?”
老五夏有粮也紧跟着接上了老三的话:
“想要搬走,哪那么容易?穿州过县的,没有户籍文书和路引,怕是不成。这又不是逃荒,县里也不能放吧?”
夏有田道:
“县里放不放的,我回头再想办法,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还要在这北关村待下去么?
是,这地方是有不少好处。人少、地多、土里肥得一攥一把油,哪怕插根棍子都能长!可是这地方,它爱打仗啊!
若是脑袋没了,那土地再肥沃,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几个兄弟一脸震动。
是啊,土地再好,若是没了脑袋,那就什么都没了。
夏有喜和夏有粮都觉得夏有田说得很有道理,忍不住也想了想举家迁居的事。
夏有贵却觉得,夏有田这是被老大夏有财被砍了的事情吓破了胆,心里是有几分鄙夷的。
但夏有田接下来的话,却让夏有贵也不由得神情一凛。
夏有田道:
“二哥、三哥、五弟,我知道,你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我这是被大哥的事儿吓着了,吓破了老鼠胆,所以才张罗着要搬走。”
夏有贵的脸色顿时有几分尴尬。夏有喜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儿!”夏有粮却只是望着夏有田:“四哥,我知道你不是老鼠胆。”
夏有田笑了笑,道:
“便是你们打心眼儿里觉得我是吓破了胆子,这话我也得说。
咱们毕竟兄弟一场,虽说分了家,但兄弟们之间的感情还在。我看得出来的事儿,若是不跟你们知会一声,我这心里头着实难安。
若是我见得不对,兄弟们也好给我指正指正。”
夏有田抬手指了指北边:“那边那些胡人,从古以来就没有安分过。咱们大楚朝立国以来,年年都跟那边打仗。只不过是大打还是小打的区别。”
见兄弟几个都点头,夏有田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了下去:“咱们北关镇这条防线,以前没被攻破过。咱们北关村又地处犄角旮旯,一直算得上太平。可是这一回,北关镇被那胡人攻了进来,还屠了城中许多人家,千户所和县衙门前,都把人头垒得比那攀云楼还高……
咱们北关村,以后怕是再难太平了。咱们村的人,恐怕会被编入军户。”
三兄弟听了,都大吃一惊:
“此话当真?老四,你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有田,这事儿可不小啊!你这话打哪听来的?可是住在你家养伤的那个官儿,私底下给你们透了信儿?”
夏有田道:
“我哪有什么消息?这个事儿,是我自己反复琢磨出来的。
咱们北关镇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一次又有这么多户人家遭了难,原本的军户和民户,怕是都有不少损失。
他们补不上人,自然就得拉新丁。
最好的情形,就是征兵拉夫派徭役。再严重一些,说不定会干脆把咱们附近的这些村里的人口,都编进军户里去。”
夏有贵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
“老四,那若是这时候想走,怕是也走不得啊!若是直接逃走,岂不是成了流民?”
夏有田道:
“能不能走得了,那是另外一码事。可咱们不能不做这方面的准备。我打算过完这个年,出了正月就出发。”
夏有贵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地怎么办?就这么扔下了?”
夏有田道:“既然要走,这地当然得卖了才行。不然哪里来的盘缠?”
夏有贵便不说话了。
他虽然对被编入军户也有几分害怕,但他并不相信夏有田的推断。
再加上夏有田否认了得了内部消息,夏有贵便觉得,这事情多半是夏有田被吓破了胆子,胡乱猜测的结果。
他本来以为,夏有田能把这田给他种。
却没想到夏有田的决心竟然这样大,竟然打算把地卖了换盘缠!
夏有贵知道夏有田家里的作坊赚钱,但不清楚具体赚了多少。
而他也知道,这回老四家刚盖好没多少日子的作坊,被胡人的乱兵毁了,还被砸了许多咸菜坛子。听说交不上货,还得给人家客商,赔双倍的银子呢。
所以他把夏有田要卖地换盘缠的话当了真,心里也有几分没意思起来。
见夏有贵不说话,夏有田心中微叹,把目光转向了夏有喜和夏有粮:“三哥,五弟,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夏有喜说:
“我自然想搬。但这事儿牵扯太多,还得跟你三嫂商量商量。
若是真的被编入军户,我去打仗了,你三嫂带着你两个侄女,在村里怕是会受人欺负。虽说有兄弟们照应,但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你们啊!”
夏有粮说:“我也得跟你五弟妹商量。关键看你五弟妹想不想搬。我估摸着,你五弟妹多半舍不得我丈人丈母娘。”
夏有田道:“我也舍不得咱爹咱娘啊!所以若是要搬,最好带着爹娘一起走。”
不但男人们在商量这事儿,女人们也在商量着搬家的事儿。
不过,首先提起这个话茬的,却不是姜氏,而是二郎的准媳妇儿周云娘。
周云娘跟二郎说道:“我们那里就够多灾多难的了,想不到你们这里,竟然也不太平。”
二郎看着周云娘的脸色,笑道:“那我们就换个太平的地方去住好了。”
周云娘惆怅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夏玉娇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话,若有所思。吴氏和程氏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心中一动。
吴氏便接过了话茬:“这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的,二郎你也舍得?”
二郎笑道:
“三婶,你看我大姑姑和我大郎哥,还不知道么?
这抛家舍业不抛家舍业,可不是我们自己说了就算的。倒是云娘的想法有几分道理。
倘若能搬到关里去,找个太平地方生活,虽然也免不了有别的烦心事,至少这脖子上的脑袋,能待得安稳几分。”
见二郎维护自己,周云娘羞涩一笑。
程氏便开始打趣两人,转开了话题:
“你们这小两口儿,感情既然这样好,还不抓紧把婚事办了?家里现在正好有空闲,你们趁着这个空档,请婶婶喝了喜酒,早点让婶婶抱上侄孙是正经。”
周云娘飞红了面颊,二郎笑着应道:
“五婶啊,这可不是我不着急。这不是村里人都在忙着修房子呢吗?
这会儿办喜事,旁人也没心情来喝喜酒,我怕委屈了云娘。”
周云娘的脸色更红了。
夏稻花见了微微一笑。
她听过了夏雪娇的讲述,就一直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既听到了男人们那边的忧心忡忡,也听到了女人们这边的叽叽喳喳,心中明了,夏有田和姜氏,这是打算动员全家一块儿搬走了。
当天夜里,夏稻花进了一趟空间超市。
如果要搬迁,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有很多,但对夏稻花来说,其实很简单。
帐篷,蚊帐,水壶,矿泉水,方便食品,照明设备,登山杖,适合长途跋涉的鞋子……她这里要什么有什么。
缺的只有武器。
不过她有棒球棍。还有标枪。还有各种厨房刀具。那些好材料的不锈钢,搁在现在这个时代,可都是堪比玄铁的神兵利器啊!
此外,她还有一仓库的烟花爆竹,必要的时候,搞点简易的炸药包出来也不是不行……
不过,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倒也不必非得动手动脚,流血受伤什么的。
夏稻花把需要用到的物资粗略地统计了一下,然后按照夏家的人口两倍的数目,往储物区存了一批物资。
这一下,原本宽敞开阔的储物区,也被这些东西挤挤挨挨地堆满了一大半。
夏稻花若是想要随意收些大件物品,或者大群的动物、大批的人群进来,地方就会更加狭窄拥挤。
唉,空间超市要是能再升级一下就好了……
夏稻花刚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贪心起来?有个这么大的超市,竟然还不满足?
虽然人心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但夏稻花一贯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因为,她算得上是那种十分容易满足的人,除了安全和自在这两条,其他方面的追求都不高,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追求。
空间超市这么大个金手指,其实已经足够满足这两条了。
她什么时候也开始不知足起来?
夏稻花足足花了长达三分钟的时间,认认真真地自省了一番,与此同时,还轻松干掉了一盒提拉米苏和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喝完了咖啡,夏稻花突然有点想吃冰激凌,于是挑了两只雪糕,拿在手里。带着满身的香气和两块雪糕出了空间,夏稻花一下子就愣住了。
自己屋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