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供血不足的情况下,也很难客观公正地思考。
此时刘氏只想赶紧躺下睡一觉。
她摸索着扶着墙上了炕,见屋里黑黢黢的,还以为油灯被风吹灭了,就这样躺了下来,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就晕了过去。
却只有刘氏的屋子,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一开始,大家伙儿还以为刘氏是打算多睡一会儿,可是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刘氏还是没有出现,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大家伙儿吃完了早饭,男人们都扛着锄头下了地,女人和孩子们还得拾掇了厨房,喂猪喂鸡洗衣做饭什么的,腾出空了才能去地里。
见刘氏竟然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出来吃饭,周氏不禁皱了皱眉,随口打发了满脸讥诮的孙氏,去刘氏屋里头看看。
孙氏爽快地应下了——能有个当面对着刘氏冷嘲热讽的机会,孙氏怎么可能会错过?
就算周氏不喊她,她也会主动冲上去的。
可是走到刘氏房门口,孙氏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这门怎么是半开着的呢?
孙氏进了屋,就看到地上一道长长的血痕,哩哩啦啦一直连到炕头。
炕头上躺着的刘氏,脸色青白,双眼紧闭,身上连被子也没有盖,身下那条厚厚的褥子,却浸透了血迹,红里带着紫黑。
孙氏吓得一声尖叫,惊得整个老夏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旁人听到这一嗓子,都放下手头的事,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还没等到刘氏的屋里,就看到孙氏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哎呀,大嫂、大嫂她出事了!大嫂好像死了!”
周氏忍不住呵斥了孙氏一句:“你瞎咧咧啥?大早晨的,也不嫌晦气!这样的话,也是随便说的?”
孙氏见了周氏,顿时比见了夏有贵还亲,连哭带嚎地扑了过去,牢牢地抱住了周氏的腿:“哎呀,娘,娘,可吓死我了!吓得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大嫂怕是死得透透的了!不但咽气了,身子都凉了!”
孙氏的话,让周氏大惊失色,众人也都被吓到了,一时间顾不得思量,七嘴八舌,什么话都冲口而出:“此话当真?”“你快起来!地上凉!”“大嫂这是得了什么急症了么?”“别挡着路,咱们赶紧去看看,若是还有脉搏,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呢!”
正乱七八糟地,孙氏突然一眼瞥见地上的血迹,“啊呀”一声蹦了起来:“娘,娘,你看,你快看!”
周氏和众人都冲着孙氏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就看到一滩已经变了颜色的血迹。
再往四面八方看一看,就见那血迹是从茅房那边过来的,连成了断断续续的一条线,越靠近门口这边,血迹越多。
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心里头,都忍不住开始犯嘀咕了。
面面相觑了一阵,周氏开口,让孩子们都留下,挺直了腰杆,自己打头,要带着媳妇们进去看看刘氏屋里的情形。
人多,胆气就壮。更何况还要周氏顶在头里。
大家伙儿互相壮胆,你推推我,我扯扯你,一起呼啦啦涌进了刘氏的门。
只孙氏却死活不愿意再进去了。
她之前还上手摸了摸刘氏的脉搏呢,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摸了,结果摸到一手冷冰冰的,可把她吓掉了半条命。
这会儿见众人都要进去,孙氏连周氏的大腿都撒开了,一个人躲在了众人身后。既不敢进刘氏的屋子,也不敢走远。
这么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怜巴巴的。
周氏顾不上孙氏这一头,她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炕上的刘氏,忍不住有些头疼。
这大儿媳妇儿,虽然总是喜欢说这里疼那里疼的,但其实身子骨挺结实,自己暗中观察过,她不像是这么脆的人哪!
周氏想了想,到底还是让还算镇定的吴氏去请了郎中,又让程氏去田里把夏老爷子和几个儿孙喊回来。
这么大的事儿,不能不让家里人知道。
吴氏带着郎中回来的时候,夏老爷子他们已经到家了,此时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刘氏去得突然,也有些蹊跷,众人心里难免都有些郁闷。
虽说现在不逢年不过节的,还算是个平常的日子。但刘氏的岁数也不大啊!
大家伙儿忍不住有几分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总觉得家里这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几乎就没断过,该不会是流年不利吧?
自打过了年,到现在,这都遇上了多少事儿了?
周氏已经打发了老二夏有贵出门,去镇上夏有财家里,跟夏有财捎了信儿。夏有贵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吴氏带着郎中进门。
两下里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夏有贵就匆匆地走了。
这回的事儿有点大,刘氏的状况,又是孙氏第一个发现的……夏有贵一路上很是犯愁,要怎么跟大哥说,才不会被大哥记恨呢?
郎中来了之后,见了刘氏的状况,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节哀顺变吧!看这状况,应该是昨天夜里就去了。”
这郎中也是个嘴快的,转身要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对着请他来的吴氏吐槽了两句:“我这两下子,本来就不咋高明,承蒙大家伙儿不嫌弃,也就能对付对付,将就将就,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这家伙这身子都凉透了,还来找我,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
吴氏苦笑着把郎中送了出去。
接下来,就得等大房的消息了。
刘氏毕竟是在老宅出的事儿,不管她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也好,还是突发疾病也好,大房都是有理由怪罪老宅的。
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两口儿也确实没有对刘氏做什么。
夏有财再怎么怪罪,也怪不到老两口儿身上来。
那么,承受大房的怨恨与怒火的,不就只剩下他们这些兄弟了?
别的不说,刘氏这一去,夏大郎的科考就得耽误了。
而金花再嫁的事儿,也得暂且放一放。
大楚朝的规矩,父母丧亡,儿女得守孝三年。这三年期间,不能嫁娶、不能考科举进学、不能赴宴游乐、饮酒食肉。
当然了,这种规矩,主要还是针对王公贵族、官宦人家,还有那些有志科举做官的读书人的。
对庄户人家而言,守孝的规矩,其实远没有这般苛刻。
可谁让夏大郎偏偏是读书人呢?
刘氏去得这般突然,着实是打了大房一个措手不及。
夏稻花有些呆呆的,沉默地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炕头,不动弹,也不说话。
梨花紧紧地搂着她,声音轻柔地安抚她:
“稻花,你别害怕。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只是大伯娘她……死得突然了些罢了。”
夏稻花钝钝地点了点头,她此时,有几分茫然。
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条人命。
只是,自己明明已经亲眼见到了刘氏冰冷苍白的尸体,这个事实,却为什么还是那么轻飘飘的?
好像距离自己很遥远,好像浮在空中的氢气球,自己不去努力抓住的话,就会轻轻随风飘走了。
自己骨子里就是个漠视人命的冷漠残忍的人吗?
夏稻花万万没想到,那药粉的效力,竟然会这样霸道。
若是自己没有给刘氏下药,刘氏自然不会死。
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即便自己有空间超市这样的作弊器,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紧盯着刘氏的行为。
若是自己没有把那药粉调换了,此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的,就是姜氏了吧!
若是自己调换了药粉,却没有给刘氏下药,那么刘氏就会发现药粉不对劲,也许下次再动手伤害姜氏的时候,就会更加隐蔽,更加小心,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姜氏被金花害得早产,刘氏竟然想害死姜氏,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条人命,竟然如此之轻。
自己杀了一个人,又救了一个人,这份功过,能够相抵吗?
夏稻花任凭自己的双眼放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各种线头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半天理不出头绪。
但她也并没有很认真在整理这些思绪。
她最大的感受,依然还是茫然,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梨花看到稻花这样,愈发觉得她是被刘氏的死吓到了,干脆拉着稻花,去陪伴姜氏。
姜氏正抱着槐花喂奶呢,菱花绕来绕去,黏在姜氏身边,不管怎么说都不肯离开。
她好害怕姜氏也会跟大伯娘刘氏那样,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突然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梨花见状,哪里还不知道,菱花也被吓到了。
她见稻花只是安安静静的,眼神似乎比之前灵活了些,也并没有别的什么表现,就拉住了菱花,开始努力安抚这个年龄更小的妹妹了。
稻花见了姜氏满脸慈爱地看着小小的槐花,心中的茫然感觉,竟然减轻了许多。
刘氏也许罪不至死,但,她的死,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若是刘氏没有向姜氏下毒的计划和行动,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
周氏已经安排家里人把家里的布置都撤换了,大人孩子的衣裳,也都换成了颜色更暗淡,质地更陈旧的那些。
有一说一,这庄户人家,虽然不像大户人家有那么多守孝的规矩,但家有丧事,总不能表现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来啊!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去镇上捎信的夏有贵才回来。
他还带回来了大房一家子。
夏有财、夏大郎、朱氏、金花、银花,都来了。就连襁褓中的小人儿阿柳,也被朱氏抱在怀里带了来。
大房全都换上了丧服。也带来了刘氏的棺材和寿衣。
事出突然,动手赶制来不及,这些东西,他们都是从卖棺材的铺子,现买回来的。
夏有财满脸哀伤,金花、银花,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十分伤心。
夏大郎和朱氏也都眼圈红彤彤的,泪水涟涟。
别的房头看着大房这副模样,也只好满脸哀痛,有些人甚至跟着开始哭了。
虽然不至于像在丧礼上那样夸张的哭法,但总不好对着一群一刻不停流泪的人,再露出笑脸来啊。
一时间,夏家老宅哭声震天。
邻居们知道夏家大儿媳妇儿突然得了急病过身了,也有人陆陆续续过来探问,表示要帮忙。
夏有财就开始给刘氏张罗着办丧事。
夏稻花却发现,夏有财表面的哀伤之下,一直散发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息。
而且,每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种如坐针毡的不适感。
数次之后,夏稻花怒了。
她猛然醒过神来——既然夏有财能疑心到自己身上,还恨上了自己,那么很显然,刘氏的行动,他是知情人。
想想也是,刘氏手里那样霸道的秘药,多半是通过夏有财的门路淘弄来的。夏有财,必然也在这里掺了一脚!
在夏有财再一次双眼阴森森地望向夏稻花的时候,夏稻花没有再感到如坐针毡,反而怒气冲冲,满脸杀气地瞪了回去。
夏有财被夏稻花给瞪得愣住了——难道自己猜错了,不是这丫头下的手?
夏有财一听夏有贵捎来的消息,就知道刘氏八成是误服了自己淘弄来的秘药。
跟夏有贵聊了一阵子,套出来不少话,得知前一天晚上,四房给姜氏做了参苓乌鸡汤,还给妯娌们都分了一碗。
当时夏有财就忍不住怀疑,这乌鸡汤怕是有猫腻。
因此他顺理成章地疑心上了端了乌鸡汤,给伯娘婶子们挨个送过去的夏稻花。
可是刚刚夏稻花对着他瞪眼睛,反倒让他感觉,兴许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
兴许,刘氏是把秘药下到了那参苓乌鸡汤里,结果,却阴差阳错,一不留神把汤碗拿错了?把本该给姜氏的乌鸡汤,自己喝了下去?
不,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刘氏简直就是蠢死的!
可是,倘若不是出了这种乌龙,刘氏又到底是怎么误食了那秘药的呢?
夏有财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他看着老宅里的众人,总觉得几乎每个人都有嫌疑,又几乎每个人都是清白无辜的。
夏有财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顶数四房的夏稻花,让他最不顺眼。
就算刘氏真的犯了蠢,那也是这个扫把星妨的!
夏有财心头风云涌动,面上却一直稳稳地戴着哀伤的面具。倒是大郎、金花、银花几个,是真心为刘氏哭泣。
周氏满脸苦涩地对夏有财说道:“刘氏这个岁数,怕是还得另选一块地啊。”
夏有财一愣。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刘氏死得太过突然,岁数又不够老,怕是够呛能葬入祖坟呢!
只是……大郎他们能同意吗?
夏有财的目光扫过几个子女,果然,夏大郎和金花当场就炸了:“不行,我不同意!我娘这既不是横死,也不是自戕,怎么就不能葬入祖坟呢?”
刘氏的葬礼安排,很快就确定了下来。
虽然周氏对刘氏突然死在了老宅,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莫名地发虚,但依然坚持不能将刘氏葬入祖坟。
北关镇的民俗,夭折的孩子、没活到五十岁的男人、没有寿终正寝的女人、各种横死的人,都没有资格葬入祖坟。
最为仁慈的家族,也不过是在祖坟附近找一块地,给他们留下个孤零零的坟包。这样子孙后代上坟的时候,也可以顺便给他们烧些纸钱。
至于夏大郎和金花提出来的请出家人来办全套的法事,停灵四十九天之类,统统都被否了。银花从一开始哭了一场,后来就一直很沉默。
金花和夏大郎为了刘氏的丧事怎么办,跟夏有财和老两口儿争吵的时候,她也一直一言不发。要么就是安静地沉默,要么就只是默默地流泪。
周氏一开始还对于刘氏突然过身,有几分莫名的愧疚。
可她见了夏大郎和金花看向自己那种眼神,明晃晃的愤怒中还带着几分仇恨,只觉得心头一股热气都被凉水泼洒了,然后又冻成了冰,拔凉拔凉的。
后来周氏干脆懒得去做这个恶人,只明确了刘氏不能进祖坟,别的事情,都让夏有财自己去安排。
夏有财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跟两个孩子说了些什么,最后定下来给刘氏停灵三天,夏大郎和金花竟然都同意了。
刘氏出殡那天,天气阴沉沉地,还下了些小雨。
哀戚的唢呐声响了一路。
夏大郎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头,一身白色的孝衣,手上举着个灵幡,一路走、一路哭,一路撒着纸钱。
北关村的坟地,离村里不算远,即便夏家大房众人,都是尽力慢慢地走,也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
刘氏的棺椁被放进事先挖好的坑里,夏大郎缓缓地走过去,往那棺椁上,添上了第一锹土。
夏稻花看着刘氏的棺椁渐渐地被泥土遮住,很快鼓起来一个坟包,上面竖了个碑,却是木头的。
这石头的碑,都不一定能存在多久。这木头做的碑,哪里扛得住风吹日晒?
夏稻花看向了夏大郎和金花。
金花的脸色是愤愤不平,外加几分凄苦。
夏大郎却是一脸坚定……
是了,他大概是打着等到自己发达了,再给刘氏迁坟的主意吧!
金花又看向了夏有财。
在给刘氏操持葬礼的这几天,夏有财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可怕。偶尔也会向自己,投来瘆人的视线。
夏稻花自然不会再被他吓到。
她已经理顺了自己的心思。
刘氏已经为她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作为谋害姜氏未遂的知情人、兼共犯,夏有财难道就应该逍遥法外么?
只是,夏稻花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惩治夏有财。
直接杀了他?
那样似乎太便宜他了。
毕竟刘氏虽然冲锋在前,背后那个发出指令的,十有八九是夏有财。
夏稻花不想直接杀了他,却也不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一定要收拾了夏有财,而且,这事儿要快,不能拖太久!
葬礼结束后,大房一家子回了镇上。
老两口儿收拾了个包袱,给夏有财带上了。
夏稻花知道,那里面有周氏给夏有财做的几件衣裳鞋袜,还有一些吃食,两块碎银子,和一包铜钱。
分家之后,老两口儿在银钱上,就紧手了许多。
刘氏几次来哭穷,变着法地找老两口儿要钱,都没能从老两口儿手中掏出银子来。
这一回,老两口儿竟然主动给夏有财了。
怎么这刘氏一死,老两口儿和夏有财的关系,反倒缓和了呢?
刘氏死后,大房很显然已经怨上老两口儿了。
不,应该说,他们也许已经怨上了当时在老宅的所有人。
前些天为了坟地的事情,他们还跟老两口儿吵得不可开交,那些难听的话也没少说。
周氏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了他们?
夏稻花有几分想不明白。
再者说,老两口儿明明知道大房算计梨花的事情。
虽然后来梨花没真出事儿,最终倒霉的是大房一家子……但老两口儿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反过来同情大房吧?
夏稻花都能看出来的名堂,夏有田和姜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虽然姜氏现在还没出了月子,行动不便,似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但几个妯娌之中,吴氏和程氏都跟姜氏交好,孙氏又因为二郎经常从中劝说的缘故,跟姜氏也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姜氏的消息来源,比夏稻花还要丰富几分呢!
见了老两口儿的做法,夏有田和姜氏都觉得有几分心寒。两人偷偷商量好了,等槐花一满月,姜氏就搬回南湖边上的新家去。
以后四房和老宅的来往,也要渐渐淡薄起来。
老两口儿对大房的感情,实在是深不可测,怕是要供养他们一辈子,都无怨无悔了。
但既然已经分了家,四房也跟大房断了亲,老宅这边,却注定不会跟大房断干净。
那么自家人最好的选择,就是离他们远点。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当然,逢年过节的礼数之类的,那些做给外人看的东西,四房是不会落空的。
只是,再不会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了。
日子平淡如水,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悄悄地滑走了。
槐花满月的时候,已经不复刚出生时候的黑黑瘦瘦,反而变得白白胖胖,雪团子一样,笑起来甜甜的,眼睛也特别明亮,十分招人喜欢。
之前姜氏摔倒早产,在老宅生孩子、坐月子,周氏心里头一直有个疙瘩。可是现在看着漂亮可爱的槐花,周氏就忽略了当初那一点子不自在。
只可惜,周氏还没看够小孙女,四房就喜滋滋地搬走了。
最可恶的是,四房竟然以刘氏新丧为借口,没有给槐花小丫头摆满月酒!
周氏心里十分失落。
虽然这庄户人家的满月酒,即便摆了,也很是简陋,不过是亲朋好友,借着由头凑在一起吃一顿好的,再诚心诚意地夸一夸孩子罢了。
倒是大房听说了这事儿,对四房的态度稍微好转了一些。
四房对大房,却一直理智而疏离。
姜氏坐完月子搬走之后,老两口儿心里,都有些失落。
大房常年在镇上住,刘氏又新丧不久;四房跟大房断了亲,搬到南湖边上去住了;老宅就剩下二房、三房、五房,还有老两口儿这一房。
明明只少了两房人,留下来的依旧有十几口子,却感觉院子仿佛空了一大半似的。
尤其是四房,自打姜氏坐完月子搬走后,对老宅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疏远了。
虽然面上的礼数,姜氏从来没错过。
但到底是一颗热气腾腾的真心,还是好话不要钱的面上情,周氏能清楚地分辨这种态度上的不同。
周氏知道,四房这样,是怨她偏心夏有财了。
她也知道自己偏心了。
但夏有财刚刚死了老婆,又没了活计、没了进项,偏他还要治病、养病,金花还和离了,夏大郎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总不能半途而废……
自己若是不帮衬着些,让老大一家子怎么办?
原本,若是能顺顺利利地说服四房和大房握手言和,让大房也在四房的生意里参一股,那她也不必动用自己的养老钱。
可偏偏金花那孩子,早不发脾气,晚不发脾气,偏偏那个节骨眼上发脾气,害得姜氏差点一尸两命!
这让自己怎么舔着个脸跟四房开口?
姜氏虽然活了过来,可到底是遭遇了一场不必要的危险,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可身子骨却虚了,需要补养很久才能恢复。
这样大的仇怨,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还没等自己找到机会从中说和,刘氏偏偏又“嘎嘣”一下子就死了!
这会子,老大心里头,指不定多难过呢!
自己若是这会儿压着老大,让他给四房赔礼,总归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老大不赔礼,四房必然过不去心里头这道坎。
过不去这道坎,便不可能愿意帮衬老大。
大房这会儿正急等着用钱呢……既然四房不肯帮衬,那也只能自己这当娘的来帮衬了!
周氏在大房和四房之间摇摆纠结,最终的选择,到底还是更偏向大房。
周氏倒是一片慈母心,坚持每个月从子女们上缴的养老银子中,拿出一部分来,暗中资助夏有财的生活。
只是,她也难免有几分心虚。所以虽然花的是“自己的钱”,却还是生怕被子女们知道。
四房这边,虽然搬回去南湖住了,到底离得不远。
周氏想念槐花了,就溜达着过去看一看。
槐花倒是很给周氏面子。
周氏每次去看她,她都会用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牢牢地盯住了周氏,给周氏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灿烂笑脸,还会咿咿呀呀地叫几声,表达自己的兴奋和喜悦。
周氏深深地觉得,四房最喜欢自己、最欢迎自己的人,就是槐花这小丫头了。
到后来,周氏每天都忍不住往南湖边上溜达一圈儿,抱抱槐花。
姜氏到底是心软的。
虽然已经决定要远着老宅,但那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再加上不想被大房算计。
她看得出,周氏是真心实意地喜爱槐花这小丫头的。
虽然周氏每次来,也不给槐花带吃的或者玩的,用的,只是来看看她,抱抱她,但周氏每次见到槐花时候,迸发出的神采,不是假的。
姜氏便由着周氏抱槐花。
自己该干嘛干嘛。
夏稻花见姜氏恢复得不错,便把咸菜作坊的一部分事情交给姜氏管理。
姜氏正新鲜着呢,每天都天不亮就爬起来,干劲十足。
夏稻花又“开发”了一些新种类的咸菜,比如蒜茄子、辣桔梗、小鱼仔、卤鸡蛋、鸡爪子……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出一样到两样“新品”,好让“稻花香”这个牌子,保持住它的新颖有趣与优势地位。
夏稻花将散装咸菜从空间超市提取出来,放进秘密操作间。
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让人从秘密操作间拿出去,按重量分成小份,再按照不同规格封装起来。
因为她是从空间超市里拿出来的成品,因此所谓“腌制”、“发酵”等生产过程,她说几天,就是几天。
当然,原材料也得运送到秘密操作间里去。
然后,夏稻花会把它们都塞进空间超市里去。
反正空间超市大方得很,什么都收,几乎称得上来者不拒,只是价格给的也十分随心所欲。
有时候订单数目大了,夏稻花自己忙不过来,就会让家里人也跟着来做分装的工作。
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家里人也越来越累,夏稻花就提出要雇人来做。
一开始,姜氏还有几分反对的意思,直到听了娘家嫂子的劝才慢慢想通。
然后她一不留神就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从凡事亲力亲为,一分钱都不舍得花,快进到了能支使雇工去做的事情,她就懒得自己亲自动手了。
渐渐地,随着姜氏成了咸菜作坊名副其实的老板“娘”,地位也水涨船高,想要来做工的村里妇人,都对她十分巴结。
姜氏美滋滋地享受着众人的奉承,十分受用,乐在其中。
但她虽然好话照单全收,雇人却不是没有标准的。
她选中的雇工,都是那性格开朗大方讲道理,做事勤快麻利认真负责的类型。这种类型的,她支使起来,也比较放心。
夏稻花见姜氏在这个过程中挺开心的,也没犯什么错误,便也不去管她。
姜氏做惯了甩手掌柜,面对周氏的时候,竟然也十分放得开。
见周氏愿意抱着槐花,便放心地把“看孩子”这一项,大大方方地“放权”给了周氏。
周氏一见到槐花的小脸,就心情无比愉快。
因此便也不嫌累,每天都乐呵呵地走上这么一趟。
后来,周氏偶尔也会抱着槐花往村里走一走,姜氏也都不拦着,只是每次都让菱花跟着去,万一有个万一,也好及时捎信回来。
菱花对这个任务十分自豪。
每次周氏抱着槐花出去溜达的时候,菱花都会开开心心地跟上。
周氏不知姜氏和菱花的真实目的,还以为菱花是粘着自己,或者是看自己特别喜欢槐花,总是抱着槐花,吃醋了呢,便笑呵呵地,带着菱花一起溜达。
数日后,周氏突然满脸焦急地闯到南湖这边来,连咿咿呀呀的槐花,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老四家的,不好了!玉娇不见了!”
夏玉娇这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不爱说话,不爱往外走,不爱跟村里的小娘子们聊八卦,大多数时候,都闷在屋里,哪都不去。
干活儿、做事、走路,都很安静,几乎不会发出多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