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是吃了哥哥的挂落了!要不怎么说,是哥哥对不起你!”
金勇闻言,不由得踉跄后退了两步:
“兄长,你几时得罪了锦衣云骑?可是因为咱们那生意上的事儿?”
萧鲁不花眼神一暗,心道,这会儿想撇清,也晚了!面上却一脸苦笑道:“这种事情,哪里由得我?
咱们的生意,里头涉及了战马和铁器,那边不让进来,这边不让出去,两边都讨不了好。可是不做这种生意,哪有这许多利润?不说别的,单只这一路上要过的钞关、隘口,就得打点出去多少?
金兄弟,咱们兄弟一场,没少在一处吃酒玩乐。
但如今哥哥被这锦衣云骑盯上了,怕是不能再跟你一处玩耍了。总不能因为哥哥我的事情,再牵累了你!
只是你所爱的那夏家娘子,落到了锦衣云骑手上,哥哥却是无能为力了!
只能额外赔一个好的给你。
天香楼里的姐儿,你看中了哪一个,哥哥这就赎了人出来,送到你府上。
若是兄弟你看不上这些个娼优之流,专门爱那良家女子,哥哥这就着人去江南采买!”
金勇也苦笑起来:
“哥哥,老实跟你说,我也不晓得那夏氏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自打见了她,我这魂魄就在她身上。离了她,却是活不得了!”
萧鲁不花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想被金勇看了出来,金勇继续说道:“哥哥,你别不信。
上回你给兄弟在天香楼包了一个月的那对姐妹花,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要伺候人也会伺候人,堪称一对极品尤物。
这姐俩害得兄弟我腰酸腿软,差点就再也下不来这天香楼。
可是经过了她们那一遭,我离了她们,竟然不大想得起来。
旁人一说起女人,或者说起娶媳妇儿,我这就忍不住,又想到那夏氏身上去了。”
萧鲁不花道:
“唉……大概只能这么着了!兄弟,那锦衣云骑不管是为了什么,拿了你那小娇妻去,迟早也会把人放回来的。
锦衣云骑毕竟是京里的,将来迟早会回京。你只管盯住了她那死心眼的娘家便好。”
两人就着夏玉娇的话头,东拉西扯了能有半个时辰,萧鲁不花终于不耐烦继续绕圈子,干脆对金勇亮了底牌:“若只是常例还罢了,纵然他们贪心些,我拼着自己这一年白干了,也能遮过这一回。
只是一来怕他们胃口大了,以后就成了个多少银子都填不满的无底洞。二来,这锦衣云骑向不轻动,既然他们插手进来了,旁人说话怕是不管用。咱们要么就得舍了这几只商队,要么就得舍了这座城。”
终于是图穷匕首见了!
原来这贾十七郎,心中所图的,竟是这座城!
他还好意思说旁人贪心,这偌大一个花枝县,几乎都是他把持着,竟然还嫌不够呢!
也不知他是几时瞄上这座城的……
“金兄弟?”
见金勇愣怔的模样,萧鲁不花不满地出声提醒他:“金兄弟,你是怎么个章程?”
金勇心中哀嚎一声,知道自己再怎么推诿,怕是也躲不过这一遭,便猛力点了头,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来:“我都听哥哥的!哥哥让我往东,我不往西!哥哥让我打狗,我不撵鸡!”
萧鲁不花略带得意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金兄弟,你大可不必跟我外道。我也不劳烦你旁的,只在咱们的商队不便入城的时候,给行个方便就成。”
尤其在“行个方便”上面加重了语气。
金勇听着这话,脑门上和脊背上的汗已经淌下来了,一咬牙一瞪眼,跺脚道:“哥哥冒着风险,挣了钱也没少给兄弟花用,这事儿,本就是兄弟我分内的事儿!哥哥这般疼我,我必不会扯哥哥的后腿!”
萧鲁不花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满脸慷慨地拿了一盘银锭子出来:“兄弟且先对付花用着,不够的话,再来告诉哥哥就是。咱们哥俩这过命的交情,很不必与我客气!”
第178章 刺杀
从萧鲁不花的地盘出来,金勇整个人身上都湿透了,水淋淋的,仿佛刚从河里捞出来一般。这都是他吓出来的冷汗。
他知道,贾十七郎的身份,怕是并非明面上的商贾之子。至于说所谓的胡汉混血、家族不容的事儿,也不一定是真的。
自己真是愚蠢!愚不可及!有那么多迹象,明明早该想到的!
贾十七郎竟然有那么多的银钱,那么多的商队,那么多的门路,在京城权贵间游刃有余,为何会甘心窝在花枝县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做小伏低?
明明就是另有所图!
自己原以为他只是为了银钱,手头也有方便条件,故意要打通关节,做些走私生意,却原来竟是低估了他!
金勇心里想着这些事情,难免有些失魂落魄的。
他坐在马背上,却没有打马飞驰,而是任凭马儿由着自己的性子溜达,时快时慢,走走停停。
俗话说老马识途,金勇这匹马虽然牲口才三岁,算不得老马,但这条路却是走熟了的,金勇不发号施令,马儿也知道该往何处直走,在何处转弯。
枣红马溜达着出了花枝县,走到与北关县交界的地方,有个三不管地带,叫王八坨子的,枣红马罕见地停了脚,不肯往前走了。
金勇思忖着心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马儿怎么不动了?
抬头一看,却见前头的路,竟然被好几截木头堵上了。
金勇心中顿时一惊。
这不像是个正常的事故,倒有些像是个陷阱。
怎么,莫非刚刚自己在贾十七郎那里,答应他得不够爽快,让他宁可将自己除之而后快么?
金勇抬手摸了摸腰里,腰刀还在。
腰刀既然在,那么等闲三五个小贼,是近不得自己的身的。
金勇松了一口气,翻身下了马,提高了警惕,牵着马,缓缓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堵着路口的圆木。
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都没见到那打劫的,或者是旁的什么人。
金勇满怀疑惑,这是什么人干的?
难道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耽搁自己一些功夫不成?
金勇一头雾水地上了马,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又遇见一回挡路的。
不过这回却不是圆木堆在路口,而是一辆歪倒在泥坑里的、无人照管的马车。
车辕断了,车身歪歪扭扭,几乎快散了架,车轮子陷到坭坑里一大半。
看来这主人家是弃了车走了。
金勇再次下马,牵着枣红马绕过马车,谨慎小心地关注着四周,依旧平安无事。
如此三番五次地遇到些不顺,金勇干脆当做是今儿个额外倒霉,再遇到堵路的,也只是绕路了事。
只是,心头始终有一点点的警惕在。
因此,当那个黑影突兀地出现,并且冲着金勇兜头扔了一个破口袋的时候,金勇反应敏捷地躲开了,而且怒气冲冲地一把抽出了腰刀,冲着那口袋劈了过去。
那破口袋被劈开了,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兜头浇了他满脸。
金勇知道坏了,自己这是中了旁人的暗算了。
那白色的粉末,竟是石灰!
金勇急忙闭上眼睛,却已经有些石灰进了眼里,让他一时顾不得旁的,只想要清理下眼睛,但他听声辨位,似乎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冲着自己砸过来了……
金勇急忙闪躲,却没有完全躲开。
拿着腰刀的胳膊被撞了一下,竟然脱了臼,腰刀也脱手了。
“咣当”一声,腰刀掉在了地上。金勇心中大急,难道今儿个就要死在这里了?他急急地去摸那腰刀,却被踩到了手。
紧接着,一阵风声和呼吸声逼近了自己。
金勇的心思却定了些。
踩到自己的手的那只脚,尺寸不大,分明是个女人的脚。力气对女人来说不算小了,但对自己来说,还是不够看。
怎么,难道来刺杀自己的,竟是夏氏不成?
金勇心思电转之间,那女人已经逼近了他,挥着一把刀就砍向了他。
那好像就是他自己的腰刀。
而且这一下砍了个正着。
他听到刀锋从空中划过的声音,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对方砍偏了,长长的刀痕从他的肩膀一直掠过前胸,径直划到了腰部。
衣襟破了,血,哗啦啦淌了出来。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么?金勇踉跄了两步,跪倒在地,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是谁?”
对方却“当啷“一声扔下了他的腰刀,撒腿就跑。
紧接着,金勇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似乎还不止一匹马。
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氏咬着一根芦苇,等着那阵嘈杂的马蹄声过去。
她在芦苇荡里藏了很久,久得她觉得,自己大概要得一场需要喝上十天半月苦药汤子的风寒了。
直到周围再无人声,天色也黑了下来,她才悄悄将身上染了血的外衣都脱了,还裹上了石头,扔进了水底。
自己只穿着中衣,哆嗦着再度跳进温度有些冷的水里,干脆一动也不动,放任自己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路漂流到了下游。
一直飘到南湖,才动了动胳膊腿,游了几下,爬到了岸边。
周氏从树洞里掏出来早就藏在那里的干净衣裳,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把湿透了的中衣卷的小小的塞进篮子里,再在篮子里塞了许多事先备好的干草,便提着篮子回了家。
家中众人都在安睡,无人知道她悄然出门,悄悄杀了个人,又悄悄地潜了回来。
周氏想要干掉金勇,已经很久了。
她早就发现了金勇活动的规律。那些拦路的机关,也是自己蚂蚁搬家,一丁点一丁点布置下来的。
只是之前一直没想到万全之策,也没有找到适合自己出手的时机。
最近突然出了夏玉娇失踪的事儿,这个不那么成熟完善的刺杀计划,便跟着耽搁了下来。
现在女儿找到了,却一心求死不想活,周氏便把这件事,重新提上了日程。
她甚至顾不得万全之策了——自己要在第一时间把金勇的死讯告诉女儿,也许金勇死了,女儿才能不再惦记着寻死觅活。
等到安顿好了女儿,她才有心思,细细地给老大挑个贤惠懂事的续弦。
一袋子石灰兜头撒落下来,害得他一身武艺,竟然发挥不出来一星半点。
中了小人暗算,那凶器竟然还是自己的!
金勇的意识模糊之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那个埋伏自己、偷袭自己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夏玉娇?
还没等他找出来答案,人就已经昏了过去。
虽说金勇后来被路人救了,及时送到了医馆,但那样长的一道伤口,入肉最浅的地方也有寸许深,又淌了许多血,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却是五五之数。
周氏受了风寒,打了许多个喷嚏,生了一场重病。
只是,她还以为自己这一回已经得手了,心头重重压着的一块石头卸了下去,自然打心底里,松快了许多。
这回的病情虽然看似来势汹汹,却不难治。
按郎中的说法,没有什么大碍。
只温中散寒,再把那湿气发散到体表,好好休息几天就成。
先喝几天麻黄桂枝汤,再每天晚饭后,来一盅虎骨酒,喝个一年半载的,就连那骨头疼,都能去了根儿。
吴氏已经拾掇了包袱,搬到客栈里去陪伴照顾小姑子夏玉娇了。
夏家众人统一了口径,对外只说小姑子失踪,原是她独个儿进了山、去采蘑菇、摘木耳,却不幸遇到了狼群,被狼追得掉下了山崖。
因此受了好大一场惊吓。现如今,便由三嫂吴氏陪着,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头,方便在医馆里头看伤、治病。
这个借口,是夏稻花想到的。
因为她空间里,还储备着好几头狼呢。倘若有这个需要,她随时可以拿出来新鲜的狼皮、狼肉,来佐证小姑姑的经历。
当然,这话她不敢直白地说出来,不过到时候要“凑巧猎到”几只狼,还是很简单的。
周氏听了这话,心头的大石,又放下了一块儿。
既然有了合理的借口,即便一时半会儿不搬家,夏玉娇也不至于遭受太多的流言蜚语。
周氏对着家里人严肃地说道:
“玉娇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
经了这一遭,她怕是要在咱们老夏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你们且放心,我和你们的爹活一天,就会照看她一天。至于说将来我们到寿禄了,自然也会提前做好安排。
咱们今儿个,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外人怎么样,我管不着。
但咱们自家人,谁若是因为这事儿欺负她,或者给她气受、给她脸子看,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说些有的没的……
可别怪我这当娘的,不给你们留脸面!”
周氏的语气,一开始是严肃中带着点伤感,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凄厉起来。
夏家众人,见了周氏那冷冰冰的目光,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连快把阴狠刻在脸上了的夏有财,都没例外。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老太太这场敲打,不但是为了维护夏玉娇,也是为了维护夏家所有的女孩儿。
大楚朝的风俗,对女子的要求颇为严苛。
北关镇虽然算得上民风彪悍开放,在某些方面,依然免不了流于世俗。
至少,女子婚前失贞,便是一生抹不去的黑点。
若是以死明志便也罢了。若是还敢苟活下去,那么不但她本人要面对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就连她的家族中的女孩儿,都会被带累,被牵连。
夏家每个房头,都有女儿。
夏家人自然是不希望夏玉娇的事,牵连到自己女儿身上。
但,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女儿遭遇了这种事,自己能舍得让她去死吗?
就连夏有财和夏有贵这两个最自私自利的夏家人,兴许心里会忍不住动摇,但嘴上也说不出“舍得”二字。
等到老两口儿,尤其是周氏,交代完了要说的话,各个房头就都默默地回了自己屋里,把门一关,说起来私房话。
夏有贵和二郎,忍不住都对孙氏耳提面命,责令她万万不可对小姑子的事儿说三道四,更是万万不能传到外头去。
倘若走漏了哪怕一丝风声,怕是都得被老太太周氏记上一辈子。
夏有贵沉着脸对孙氏叮嘱道:
“这事儿啊,你就当从来没听见过,干脆利落地烂到肚子里吧!
不管谁传出去,反正打死也不能从你这传出去!不然真惹火了我娘,我可劝不住她。我总不能气死我娘,到时候怕是只能给你一张休书,送你回孙家。”
二郎头一次跟夏有贵意见一致,急急地帮腔道:“娘,小姑其实没什么错,她就是倒霉。你一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哪里舍得往她伤口上撒辣椒面?
再者说了,若是你把小姑的事儿透漏给外人了,回头奶一准得让爹休了你!
到时候,我都没脸替你讨情。”
孙氏先是点头应了,回过味儿来又觉得很生气:“哎呦我说,你们爷俩就那么看不上俺?
俺再怎么不着调,也没干过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吧?
小姑子这事儿,谁要是特么的敢往外说,我头一个不饶她,非得撕烂了她的嘴不可!
就算不顾念别人,我的桃花、杏花、梅花,她们姐仨儿以后还要出门子呢!”
连孙氏都有这样的觉悟,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夏有财大约是对金花缺乏信心,或者是太了解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了,回到镇上之后,甚至干脆没告诉两个女儿这事儿的真相,而是拿了夏家对外的说辞出来:“你们小姑姑也是倒霉,进山捡蘑菇,竟然还能遇上狼群,那家伙被狼撵得,掉到悬崖底下去了。
好在她也算命大,让一个深山里的猎户娘子给救了。
可惜你小姑姑被那些狼群给吓得失了魂,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身子又摔得太重,不好挪动,你三婶娘去照看她了。
唉,我这个倒霉催的妹子,以后怕是嫁不出去咯!”
金花面露担忧,心中却忧心忡忡地想着:
“也不知这个小姑姑的事儿,会不会耽误自己再嫁……”
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正对着门口竖着一架屏风。
屏风后面,李敢正弓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指着桌面上一张手绘的地图:“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变动了。”
第180章 前夕
歪在一边的床榻上,翘着脚,喝着茶水,漫不经心地听着李敢汇报的,竟是那个夏稻花也见过的中年男人。
他听着李敢说着,突然截住了李敢的话头:
“上个月呢?萧离忧有什么动作?”
李敢不假思索地回话:
“最近几个月,萧离忧的动作一直很频繁,一共签署了十五份调令,上个月签了四份。他频繁调动了好几次中路军、南路军,还有东路军。
现在集结在北关镇这一线,就有差不多四千五百名重甲骑兵,两千八百名轻骑兵。重甲骑兵人马都着甲胄,一人三骑。轻骑兵人批甲、马不着甲,一人双马。
我看他八成是要动手了。”
“这是奔着夏粮来的?”
“既然赶在这个时间段儿,怕是把夏粮和秋粮,都惦记上了。”
萧离忧每到秋收,或者青黄不接的季节,或者冬天塞外生了雪灾,就会领兵骚扰边境,攻打大楚。
谁让大楚是从南往北打过来的呢?
到了长城就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实在是跟北边那些野蛮人周旋不起。
渤海郡这边,若不是渤海王不愿汉人之间内斗,反而便宜了胡人,突然决定向大楚投诚,大楚也拿不下来这片地广人稀的沃土。
得了渤海郡之后,大楚将长城也修到了这里,把胡人彻底拦在了关外。
只是他们年年来犯,年年败绩,却从不气馁。毕竟即便破不了城防,能在外围的村镇屠戮一番,抢掠财物和人口,收益一样很是惊人。
只是,今年这兵力布置,为何这样奇怪?
若是让重甲骑兵和轻骑兵这种正规军来攻城,未免太不划算了……萧离忧可不像是那种算不明白账的傻子。
除非……
俩人对视一眼,俱都悚然:“有内鬼!”
怕是这北关镇,已经遭到渗透了,说不定还渗透得很厉害。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萧离忧不想攻打北关镇。想想前段时间北关镇出的怪事,这种可能性虽低,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要打仗了,他们总不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该做的准备,一样都不能少。
只是,倘若真的有内鬼,他们来得及在战争开始之前,把内鬼揪出来吗?
成国公的庶长孙,与定南侯的嫡次孙女的婚宴,正进行得喜气洋洋。众人虽说都知道这两家勋贵多么财大气粗,却也还是被婚宴的大手笔给震惊了。
李敢的继母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坐在宾客席上,近乎贪婪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台上,晶莹剔透的千盏荷花灯。
这个季节,明明是夏末秋初,哪里来的冰?
答曰:买的!
若是自己的女儿能嫁到这样豪富的勋贵之家,或者自己的儿子能娶来这样富贵人家的女孩儿,该有多好!
若是有一门或者几门这样富贵的亲戚,自己又何苦与前头留下的那个孽子,为了家里那仨瓜俩枣的,把内宅那点子事,都摆到了皇上面前?
李敢的继母一想到李敢,就忍不住牙根儿痒痒。
自己苦心经营良久的贤惠名声,都被那小子轻而易举地败坏了!
偏偏万岁爷的态度,竟然一直都很暧昧不明,让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轻动。
好在,这一回,李敢竟然跑到边关去了。
自己期待了这么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李敢一行人,自打开始怀疑萧离忧,就把渤海郡几个重要的县城,走了个遍。
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半个月左右。一路上明察暗访,撒出去了大批人手,最后李敢身边,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这其中,偏偏还有三个身份贵重的拖油瓶。
李敢看着他们几个,面上不显,暗地里却天天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结果,偏偏就在这个档口,李敢留在京城的帮手,也给他传了信过来,说他让盯着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李敢知道,继母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这回大概是下定了决心,务必要一击得中,彻底解决掉他这个心腹大患。
虽说之前,他也遇到过许多次“意外事故”,甚至颇为凶险的刺杀;家里家外的花招,也见识过不止一回。
但这一次,很显然是不同的。
渤海郡的驻军,与继母的娘家父兄,暗中有许多勾连。
李敢不怎么担心自己,却十分介意他身边那几个身份贵重的拖油瓶的安全。
李敢听说,几天前,千户和副千户之间,当着百姓的面,在大街上打了一架。
起因却是为了一个叫金勇的小军官。
据说这金勇遭遇了敌军的奸细偷袭,受了重伤,要上好的人参续命。
偏偏千户家的老太太生了一场重病,也要上好的人参续命。千户大人是个孝子,既然有法子治,自然不肯放弃老母亲的性命。
两家跑出去买参的下人,在普济堂,看中了同一株百年人参。
两边都有急用,自然谁都不肯让步,都不舍得为了旁人,反过来砸了自己的差事,竟然在普济堂里面,就彼此争执起来。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手那么欠,竟然将出来劝架的王太医,给推了个跟头。
王太医毕竟上了岁数了,虽然一直细心保养,可是这人年纪大了,骨头就脆得很,被这样子一推,一摔,就干脆利落地摔断了腿。
王太医痛得死去活来,同时打心眼儿里恼了这两家人,让手下的彪悍护院们,把那两家人都撵了出去。
至于那棵惹事的百年人参,王太医宁可拿来泡酒,自己留着慢慢喝,也不肯卖了。
两家人听了这话,都急了。
他们不敢得罪王太医,毕竟这老爷子后台也是很硬的;更何况在王太医受伤这件事情上,自己家人,多少有点理亏。
因此,得了信儿急匆匆赶到普济堂的千户与副千户两位大人,就理直气壮地怨上了对方。
正好这俩人原本就彼此有些矛盾,偏生又那么寸,赶上了争买老参这事儿。
两人都觉得自己占理,自然谁都不肯让步。
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紧接着,甚至顾不得百姓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着,就“乒乒乓乓”地动上了手。
第181章 火
据说,新千户和副千户,两个官老爷,竟然在大街上打出了真火来。两人“乒乓乒乓”一阵拳脚相加,到后来,不但发髻乱了,袍子破了,鞋子飞了,还都挂了彩。
新千户得了两个黑眼圈,一个鼻血哩哩啦啦,把前襟都浸湿了的歪鼻子;副千户掉了两颗牙,青紫了半张脸,还有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了……
两个人的手下也没闲着,打成了一团。
等到这帮人终于打累了,消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打伤了脸,打痛了胳膊腿儿,甚至打断了手脚的,竟然还有好几个被人压趴下了、踩扁了的……
因为李敢之前去了渤海郡别的地方,等他听说了这些事,新千户和副千户的伤已经用过了上好的伤药,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两个人之间的僵硬和别苗头,李敢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撒了人去查,结果竟然查出这么一桩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来。
这两个人这般别苗头,不知遇到了大事,是会借机坑害对方一把,还是能放下芥蒂,国事为重?
李敢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两位主儿,都不大像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人。
李敢这几天便有些上火。
他手上的人,大多撒了出去,即便零星有几个回来复命的,也依然捉襟见肘,怎么安排都有些不够使。
人到用时方很少啊!
可是就凭现在锦衣云骑的这些人,已经有不少朝臣不满,屡次上折子劝诫圣人了。
所以这锦衣云骑的人,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就只能将就用着……
李敢这趟来北关镇,原本最初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陪着上峰抽查下底下的各处据点,看看有没有人偷懒耍滑,有没有人贪赃枉法;二来是为了调查之前在北关镇发生的那些怪事——比方说,打着北关镇千户所的旗号,阻拦了敌军的那些古怪的东西……
只是,他跟萧鲁不花一样,思路跑偏到了墨家。
总觉得是不是墨家的门人,有一部分蛰伏在了边关,所以才会一时忍不住出手示警。
万万没想到,他没查到那些东西的来处,也没查到墨家弟子的踪迹,却从渤海郡的好几个地方,都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千户所吃空饷,派商队走私,黑吃黑等等,都几乎成了常例。
他此时是不能管的,但却要把证据搜集起来,越多、越齐全,便越好。
只可惜人手不足,事情又忙乱,偏又都是不能撒开手的。
李敢心里就忍不住有几分上火。
这一股急火涌了上来,兴许还带了几分水土不服,半口牙都疼起来了。
而这牙齿一疼起来,脸也就跟着肿了。
整个人的模样,竟然都平庸起来,半点看不出曾经的十分俊秀、光彩照人。
夏稻花陪着周氏一块儿,赶到北关镇上探望小姑姑夏玉娇的时候,遇见了李敢,差点就没认出来。
还是李敢微笑着跟夏稻花打招呼,夏稻花才把他认出来。她第一句话就没忍住,说秃噜嘴了:“你这是又易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