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那件事,盛爷就不会迁怒,自己也就不会去做苦役;若是自己没有去做苦役,也不会没工夫管金花的亲事;若不是自己身子骨坏了,也不至于丢了酒楼的差事……
还有这一回,若不是夏稻花也死乞白赖地跟着来了,兴许这回这个局,就不会没坑到梨花,反而坑到了刘氏……
好像只要跟夏稻花牵扯上,就真的都是自家人吃亏。一旦扯上那丫头,就一准没什么好事儿!
夏有财出了一身冷汗,突然万分庆幸,夏有田知道了自家人算计梨花的事儿,闹腾着跟自己断了亲。
以后跟那边断了来往,夏稻花的诡异命格,多半再也不会影响到自家的日子了吧?
夏有财以前一直顺风顺水,对命格之类说法一贯都是不以为然的。
但近些日子倒霉的地方多了,就忍不住敬畏起来了。
只要一想到,夏稻花那个扫把星,从此以后跟自家人扯不上关系了,他就觉得断亲是个大好事。
虽然断亲的名声不好听,而且眼前的这份麻烦也不小。
戴家人就像是那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但夏有财并不怕戴家人的威胁。
可惜他现在说不出话来,有什么好主意,说不出来,也是白搭。
不过,万幸他还有左侧那半边身子是好使的。等他再恢复点儿精力的,到时候他拿左手给大郎写个条子,让大郎照着做,就成了。
就凭他夏有财的本事,打发戴家人这样的,那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夏有财想得挺美,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刘氏对夏有财很了解,也很恐惧。
她深深地知道,夏有财本质上是个无情无义,只认利益的人。
她的事儿,虽然不是她的错,却伤了夏有财的面子,还害得他病得起不来炕,他心里,一定是很痛恨自己的吧?
刘氏生怕夏有财说出休妻的话来,所以,就连大夫给夏有财开的药方,刘氏都悄悄地换掉了。
吃得夏有财苦不堪言,却见不到多少疗效。
而且吃过一段,刘氏就以大夫水平不行为借口,换一个大夫来看病。
几个大夫换下来,把夏有财看得是越来越重。
夏有财半点不知刘氏从中做的手脚,还以为真的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自己的病情太难治,大夫的水平又太平庸……
刘氏的计策只持续了一段时间。
当从第四个到第七个新请来的郎中,都对夏有财的病摇摇头,甚至连个太平药方也不肯开的时候,夏有财慌了。
刘氏也有些惊慌失措。刘氏只是不想夏有财跟她算账,把她赶出去罢了,却并不打算把夏有财弄死啊。
一来,她若是做了寡妇,以后金花就算跟戴三郎顺利和离了,再嫁也会受影响;二来,夏大郎还要进学呢。
若是夏有财死了,夏大郎和金花,起码都得守孝三年。
到时候金花成了老姑娘,还是嫁过一回的;而夏大郎,说不定也耽搁了不止一届这岂不是把正事儿都耽搁了?
于是刘氏去了普济堂,蹲守了好几回,终于打探清楚了王太医的行动规律,把夏有财送到了普济堂。
王太医给夏有财针灸了几回,止住了病情的恶化,却并没有把他治愈。
主要是刘氏前头折腾的那些个小动作,让夏有财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其实,按王太医的医术来看,夏有财岁数不大,平日里身体底子也不差,虽然前些日子受了些损伤,但只要伙食跟上了,再仔细保养一段日子,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就算中风,也不至于就此瘫痪。
换句话说,王太医是能把夏有财治好的,但因为夏有财来晚了,需要持续治疗好几年,才能恢复到跟中风前差不多的程度。
听了这话,刘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夏有财倒是激动了,张牙舞爪地想要爬起来对王太医表示感谢,不料王太医却话锋一转:“只是,我原本打算去花城看我的徒儿,不能一直留在北关镇啊。”
夏有财急了,比比划划地示意刘氏赶紧去挽留王太医,而王太医听着刘氏颠三倒四的话,心里对夏有财的病为什么被耽搁,已经大致有数了。
他让徒弟动手,给夏有财针灸,自己却喊了刘氏来到外间。
刘氏惴惴不安,心想是不是夏有财的病会有什么变化却听到王太医直截了当地问:“治疗过程漫长,花费银钱也不会少,你可当真愿意来治疗么?
你先别忙着回答我。
事先说好,我这里的规矩,是必须有始有终。
若是治到一半就放弃的话,趁早不要开始。不然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你细细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反正在我这,要么就别治,要治就坚持到底。
不然以后你们家人来我普济堂,都会被打出门去的!”
夏有财当然要治疗,刘氏犹豫了许久,也决定还是要治疗了。
这几天她反复思量过了,觉得夏有财即便身体康复了,也多半不会休妻。
倒不是说夏有财会念着夫妻情分,或者会体谅她的委屈,而是夏有财这个人,十分爱面子。
若是他坚持休妻,那么这件丑事,保不齐就会泄露出去。
到时候,他要被无数人嘲笑,既有街坊邻居,也有他的对头,甚至还有那些从前他瞧不上的人——夏有财若是还想把日子过下去,就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再者说,既然王太医给夏有财治病要治上好几年,有这么几年的功夫,他就算有休妻的念头,看着自己忙里忙外,辛辛苦苦地照看他,这念头也能慢慢掰回来吧?
最关键的是,还有大郎呢。
大郎要进学,身家必须清白,绝不可以有个被休弃的母亲。夏有财就算顾忌着大郎的名声,也不可能休弃自己。
其实,金花若是和离,对大郎来说,都不是好事。
但大郎无论如何,都坚持要让金花和离,谁劝都不听,却也只能由他了。
刘氏思量了半晌,到底还是点了头,愿意给夏有财治疗。
夏有财就开始了风雨无阻,每三天就去普济堂针灸一次的日子。
金花的和离,拖了三个多月才办成。
其中两家经历了数次谈判、谈判破裂、撕扯、打架、谈判……热闹程度堪比社戏,倒是让两边的亲戚、朋友、乡邻,大饱眼福,看饱了热闹。
不知戴三郎是不是得了高人指点,这个过程中,竟然半点口风都没漏。
夏家这边,自然也不会蠢到自揭伤疤。
最终,还是夏大郎出面,找了戴三郎的爹,两人屏退其他人,推心置腹地密谈了一次。
这次密谈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从房门紧闭的房间出来之后,两人面色都有些沉重,谁也不知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次密谈过之后,戴家人就闪电般迅速地同意了和离。
不但当天就把金花的嫁妆送了回来,还不要求返还聘礼,而且去衙门办文书,也表现得十分配合。
过后金花问过夏大郎,到底跟戴家人说了什么。
夏大郎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聊了聊十三年前,花枝县那个灭门案。那个案子很有名的,你还记得么?”
花枝县的灭门案?
十三年前,金花还小。但这件轰动一时的案子,却是北关镇人人都知道的。
花枝县有个姓杨的大家族,经商致富,买了许多田地,还供出来了好几个中了举做了官的读书人,发展得可谓欣欣向荣。
这个家族里的一个寡妇,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儿子,娶了个花枝县附近郊区的村里媳妇儿,之后,婆媳矛盾不断。
一次吵架后,婆婆主张休妻,儿子听话地休了媳妇儿。
媳妇儿被送回了娘家,没过几天,跟前夫见了一面,就突然想不开跳河了。
媳妇娘家不服气,将那个寡妇母子,还有他们背后的大家族,一块儿告上了衙门。
最开始,衙门是拖拖拉拉不愿意搭理这个胆敢告状的娘家的。
但娘家人扬言,若是衙门不接这个案子,他们就要一级一级往上告。哪怕告上京城去,滚钉板告御状,敲登闻鼓,也不会罢休。
衙门只好磨磨蹭蹭地接了这个案子。
恰好当时这个家族的核心人物,在京城做六品翰林的大老爷,和在外省做从五品官的三老爷,都因为官场上的一些事情,被罢官返乡了。
大老爷还好,虽然过了足足一年多,还没有起复的消息,至少人没事,太太平平地到了家。
三老爷却在返乡途中,不幸遭遇了流民山匪。
三老爷夫妻俩,双双丢了性命,随身携带的财物,也都被山匪抢走了。
只两个忠心的下人,护住了三老爷的一个五岁的嫡子、一个七岁的庶子、一个十岁的庶女,拢共就这三个血脉后人,一路乞讨着,回到了花枝县。
而因为那小媳妇儿的娘家近乎偏执的坚持,也因为这个大家族的靠山倒台,县衙开始吃完原告吃被告,两边收好处。
再后来,县衙的捕快在调查中无意发现,那被休了的小媳妇儿的死,果然有蹊跷。
仵作验尸之后,发现那小媳妇儿竟然不是自杀!
死因竟然也不是溺水。
小媳妇儿生前最后见过一面的前夫,有重大嫌疑。
最关键的是,这大家族的油水,比那小媳妇儿的娘家丰厚太多了。
他们的靠山又一个丢了,成了老百姓;另一个丢了命,不知去哪里投胎去了……
于是,衙门上下,干脆把压榨油水的重点,放在了他们家。
几次三番地操作过后,花枝县的县官和底下的吏员们,都尝到了甜头,贪心也越来越重了。
再加上,因为大老爷的儿子说过几句抱怨的话,县衙里的人十分担心,倘若将来大老爷起复了,恐怕会报复他们。
这波人见了金子银子,那是比亲爹还亲。至于说什么皇帝、什么律法,统统都忘到了脑后。
只要拿得到银子,他们的胆子,可以比天大。
为了永绝后患,也为了干一票大的,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将杨家全族一大家子人,全都以“通匪”的罪名冤枉入狱了。
重点是,入狱后,顺理成章地把他们的家产、族产、乃至祖产,全部“没收充公”。
当然,这个过程中,他们中饱私囊,私下里分掉的有多少,就没人知道了。
因为这个案子,花枝县附近几个县城那些有钱财资产,却没有势力的大户人家,都深深战栗,再次领会了什么叫做“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于是,大户富户们,纷纷开始找靠山、抱大腿,有些甚至带着土地“投献”到官宦人家,倒是让举人老爷们的身家水涨船高起来。
而得知了这件事情始末的富户们,也都开始教诲家里人,万万不可与亲家交恶。哪怕闹到和离的地步,也要好聚好散,心平气和。
安抚好了对方,才不至于闹到衙门里,反而给了衙门里某些凶神恶煞,侵吞家业、阖族灭门的借口。
再后来,这桩案子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有人关注。
但当时杨家问斩的那些人口,那流淌了满地的鲜血,却让整个花枝县人,乃至于花枝县相邻的几个县,都沉默了好几个月。
听说杨家人阖族蒙冤入狱后,那“跳河自尽”的小媳妇儿的娘家人,也决定不再告,全家连夜搬走了。
至于这家人到底是真的搬走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夏金花不敢问,夏大郎也不敢说。
夏大郎跟戴父提起这个案子,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若是不能好聚好散,双方的结局恐怕都不怎么样。
但夏家对金花爱若珍宝,戴三郎又做出了这种兽行,若是告到衙门里,重刑之下,戴三郎绝不会不招,而这种违背伦理的大罪,即便戴家人肯使钱,也绝不会判得太轻。
更何况,若是衙门枉法,夏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下去,说不定花枝县的杨家灭门惨案,就会在戴家重演。
戴家虽然有些拉拉杂杂的远房亲戚,但真遇到事能为他们豁出命来的,怕是也不多。
论家族人口,不算大户,论权势地位,也没什么依仗。只不过有些省吃俭用、机缘巧合得来的资财,有些慢慢积攒起来的田地……
这不恰好是那上等的肥羊?
戴父被夏大郎的分析,惊出来一身冷汗。
仔细想想,便知道夏大郎说得不错。
自家人没什么依仗,在乡下做个土财主也就罢了,这若是入了衙门的眼,岂不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么?
与阖家灭门,财产尽失相比,仅仅通过和离,送还嫁妆,保守秘密,就能免去儿子的牢狱之灾,已经是自家占了大便宜了!
戴父想清楚了,便约束了家里人,给他们充分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还重点承诺了戴三郎,若是他能老老实实猫在家里,不要对任何人透露自己做过的丑事,就再给他娶一房温柔美丽的媳妇儿,而且绝对不会是像金花这样“不贤惠”的。
戴三郎红着脸,点头应了。
自打听爹爹说了,这事儿可能会害他坐牢,他就把嘴巴闭得严严的,一个字都没吐露过。
戴三郎虽然浑,胆子其实小得很。
坐牢,那简直太可怕了!听说牢房里不但什么坏人都有,还有老鼠呢!
只要想一想,戴三郎就觉得恶心想吐,遑论真的去阴冷潮湿又可怕的牢房里住了。
再者说,按他犯的罪来算,说不定还得戴枷站笼示众,说不定还要游街、还有流放,或者干脆判了秋后问斩……
他越想越害怕,自然只能乖乖听话。
戴父见儿子肯听话,没有闹腾也没有犯浑,也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夏家人爱惜脸面,不愿闹大!
不然若遇上那彪悍的,不管不顾非得要闹出来,自家怕是就得遭一场劫难!
哪怕自己运气好,本地的衙门没有花枝县那么贪酷,戴三郎也免不了要坐牢呀!
就算自己舍得使钱打点,哪怕家财散尽,多半也只能让戴三郎保住性命、少判几年罢了。想要一天班房都不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多年来,戴父头一次后悔,没有把儿子教好,让他犯下了这等大错。
从前他觉得,儿子不过是任性些,家里人宠溺些,算不得什么。
毕竟大楚朝这么大,谁家敢说不宠溺儿子呢?
他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被宠溺惯了的人,往往在很多事情上,缺乏正确的判断,而只会凡事只顾自己舒坦,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若不是因为过于疼惜戴三郎这个独子,没把他教好,戴三郎也不至于会犯下这样的罪过!
此时此刻,戴父并不是唯一一个深深后悔没把儿子教好的。
夏有贵和孙氏,看着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二郎,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第155章 非她不可
二郎直挺挺地跪在夏有贵和孙氏面前,对二房两口子说,他要娶周云娘为妻。若是家里人不同意他娶周云娘回来,那他就要入赘到周云娘家里去。
这话把夏有贵气得呼哧带喘,恨不得当场抽死夏二郎。
孙氏虽然同样生气,却在夏有贵动手的时候拦住了他。
经过二郎给她调养身体这段时日,孙氏慢慢想明白了。不管夏有贵这个人怎么样,二房的几个孩子,尤其是二郎和桃花,是真正孝顺的好孩子。
所以,她哪怕跟夏有贵翻脸,也不能跟二郎闹掰了。
就算那周云娘不是个好的,她也可以慢慢劝着二郎改主意。反正这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有心思,就总有机会的。
但绝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让二郎跟她离了心。
夏有贵抬抬手,比划了两下,孙氏一拦着,他就放下了。
倒也不是给孙氏面子。
而是他发现,二郎大了,他已经打不动了。他刚刚抬起手的时候,就看到二郎眼里闪过的光,那光让他心头一颤。
孙氏一拦着,他就顺势停了手,就坡下驴吧!
再者说,这回这事儿,二郎很显然态度非常坚决。想想也是,跟二郎同龄的小伙子,差不多都娶了媳妇儿了。
自己两口子迟迟没给二郎娶媳妇儿,还不许他自己勾搭一个了?
只是他勾搭的这个也太贵了……
周云娘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求还不少。
偏偏二郎还就被她迷住了,说什么都要娶她,非她不可!
二房两口子心情复杂,想来想去,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一来深恨自己这爹娘做得太失败了,竟然管不住儿子;二来深恨当年没有及时给二郎娶上媳妇儿,害得二郎已经不信任自己了……
两口子怅然若失,最终只得拿出来杀手锏:
“你若非得娶她不可,那咱们家里,一分钱彩礼都不会掏!你也不许入赘!”
二郎想了想,点了头:“我保证不跟家里要钱。”
孙氏忽然长了个心眼儿:“也不许跟你四叔四婶借!”
二郎笑了:“成。我不跟四叔四婶张嘴。”
孙氏生气地随手随手抓起个喝水的大碗,顿了顿,放下了,换了个常用的破蒲扇,“啪”一下甩出去,扔到二郎脸上:“你还笑!你都快把我和你爹气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二郎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娘,爹,儿子不孝。可是除了周云娘,我谁都不要。”
孙氏恨铁不成钢:“你!你可别后悔!”
二郎又笑了,抬起头,一脸诚恳地望着孙氏:“儿子不后悔。”
孙氏叹息了一声:“随你吧!我辛辛苦苦地养个儿子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
夏有贵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合着你们娘俩儿都商量好了,我这个爹,就是个摆设呗?”
二郎能三句两句话就哄得夏有贵开怀,但他不愿意。
他没吭声,干脆利落地给夏有贵来了个默认。
夏有贵气得脑壳痛,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就走了。
二郎的事儿,他懒得管了。
以后他要跟老两口儿学学,到了岁数,就让几个孩子都按月给他交养老钱。
反正他和孙氏生养了足足六个孩子,三儿三女,就算闺女给得少些,那也能顶半个儿子用呢!
再说了,他们两口子现在也不算太老,说不定还能再生几个……
夏有贵走到院子里,看到四房的那几间屋空空荡荡,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一家子兄弟里头,夏有贵最在意的是老大,最嫉妒的也是老大,对老五偶尔也有些羡慕嫉妒恨,但他最看不上的,是老三和老四。
看不上老三,最主要是因为老三是个老婆奴,总是对他媳妇儿吴氏言听计从。
而且,老三只生了两个闺女,到现在也没有儿子。但他却一丁点儿都不怪他媳妇儿,还把他那个破马张飞的媳妇儿吴氏,当个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看不上老四,却是因为老四两口子,说得好听些,那是人品憨厚,说得难听些,那就是一对泥人儿、面人儿,没脾气的主儿。
谁都能踩他们两脚,他们也不生气。
万万没想到,四房两口子,原来却是表面忠厚,内里藏奸的。
听说因为梨花去给金花帮忙做绣活,结果姐妹俩不知道为啥吵了一架,四房为了给梨花那小蹄子撑腰,竟然跟大房断亲了!
还立了断亲文书,还跑去衙门上了档呢!
而且最奇怪的是,老两口儿竟然也不拦着。四房搬出去了,老两口儿竟然还把四房那套房子给他们留着!
四房在南湖边上那片沙地那里起了新房子,围了好大一片院子哟!
四房拢共那么几个人,哪里住得下那么大的地方?
夏有贵不愿意承认,但他很清楚,自己心底是有些嫉妒的。
南湖那片地方的沙地没人要,地价便宜得离谱。
但盖房子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那一块地。请木匠、泥瓦匠,买的青砖、红瓦、河流石,哪一样不要银钱?
四房两口子不声不响地就把房子盖起来了,可见他们还是有些家底的。
只是老四媳妇儿也是个奸猾的,竟然一开始盖房子,就满村子嚷嚷出来,说是为了起新房,跟娘家嫂子借了七八两银子。
自家实在亲戚只算了一分利,这两年得紧紧手,努力还钱呢。
老四媳妇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了,竟然晓得把这话嚷到头里去了,让自己想要跟老四借两个银钱花花,都有些张不开嘴。
只是,这话多半是不尽不实。
不然,他们若是真的跟姜氏的娘家嫂子借了银钱,手上紧紧巴巴,怎么还舍得掏束脩,送了五郎去念书呢?
事实上,四房手上的银子,修房子也好,送五郎念书也好,都是绰绰有余的。
但夏有田和姜氏商量过后,真的去了一趟姜氏的娘家,跟娘家人借了八两银子回来,而且算了一分利。
这么做,就是为了堵上夏家人和村里人来借钱的嘴。
所以,夏有田和姜氏跟姜氏的娘和嫂子交了底,他们手上不缺银钱,只是需要短暂周转,给这一分利钱,也是为了给娘家其他人的交代。
只是夏家这边,还需要娘和嫂子帮忙遮掩。
姜氏的嫂子还提出来了更有建设性的合作计划。
她娘家那边有时候会跟着大海船来一些客商,她愿意把夏家的咸菜推销出去,从中抽成。
姜氏惊喜地答应了下来。
有了姜氏嫂子这个神助攻,夏有田和姜氏起房子的同时,也听取了夏稻花的意见,盖了个不算太大的作坊。
银钱到位,请人就方便。
人多了,干活儿就利落。
夏家四房的新房子和新作坊,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拔地而起,焕然一新。上梁那一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光是点了红点的喜字馒头,就撒了出去足足一百斤。
王里正看着热闹,悄悄对儿子说:
“老夏家四房,这日子算是过起来了。有田这媳妇儿娶对了!”
又过了三四天,新房的一切都准备停当,就连“装修”和家具都安置妥当了。新搭的火炕,也烧了好几天,把屋子烤的干干爽爽的,随时都可以入住。
四房一家子特意请了道士算了个黄道吉日,欢欢喜喜地搬了家。
当然了,在老两口儿不舍的目光中,他们倒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这种喜事,再怎么掩饰,眉梢眼角的喜色,嘴边抑制不住的笑容,都是遮掩不住的。
为了这乔迁之喜,四房还办了一场暖锅席。
四房过去一直算是老夏家不怎么得宠的房头,自觉自家没有多少人缘,只请了一个胡屠户介绍来的厨子,摆了两桌中等席面,意思意思便罢了。
没想到乔迁当天,来送礼贺喜的人还真不少。
不光是老夏家这些亲戚上了门,姜氏的娘家、夏有田的堂伯父家和周围的邻居也来了,就连王里正和冯举人两家,也都派了人送了礼。
两桌席面,差点就不够。
看着那热闹的场面,夏有田和姜氏两口子,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姜氏挺着个大肚子迎来送往的,还有些累到了。肚子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把一家子吓得要命。之后连续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夏稻花对新房最满意的一点是,除了夏有财和姜氏两口子住一屋,孩子们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菱花仗着她还小,非得要跟梨花住在一起,梨花也笑着应了。
新房可以说是样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没有菜地。
好在老两口儿发了话,老宅里四房的菜地,还给他们留着。他们要吃什么菜,尽管派稻花或者菱花跑一趟,拎着篮子回去摘就是了。
经过最初几天的适应阶段,四房彻底安顿下来了之后,没过几天,夏稻花就张罗着开始新一波的生产。
而干劲十足的夏二郎,和姜氏的嫂子两人,也投入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斗,成了咸菜销售方面的骨干。
二郎不辞辛苦,顶着大太阳,跑了临近好几个镇子和县城的著名酒楼,谈下来两批大单,不过这番辛苦没有白费,收入也很是可观。
要不然,他也不会胸有成竹地把迎娶周云娘这事儿提上日程。
而姜氏的嫂子更是威猛,她回到娘家住了几天,带了些咸菜样品,结果竟然谈下来一个固定合作的客商。
每次要货,最少都是五百斤起步。
夏稻花现在最主要的烦恼,就是怎么样在不引起旁人疑心的情况下,把货物从超市里拿出来,放在作坊里,让人分装。
夏稻花觉得,她有几次可能已经露馅儿了,或者是处在露馅儿的边缘,但有梨花帮忙遮掩,家里人可能被瞒过去了,也可能是故意装作没发现。
想想也是,虽然某些事情细追究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儿。但毕竟是往自己家里进财的好事儿,谁又会舍得把银子往外推呢?
再说了,夏稻花最稀奇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动作太麻利,把活儿干得太利落了些。
她独自一个儿,守着一屋子的白菜,一天一夜过去,就把洗菜、切菜、腌菜的活儿,全都给干完了。
全然不用任何人帮忙。
而且也不喊苦、不喊累的,这样的好孩子,有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为了拓展生意,除了辣萝卜和辣白菜这两项,夏稻花又“开发”了酸黄瓜和酸豆角。这几种小咸菜,都是久经市场考验,男女老少通杀的品种。
最关键的是,萝卜、白菜、黄瓜、豆角,都是北关镇本地广泛种植的乡土菜,原料十分易得,大批量采购也费不了多少钱。
只可惜北关镇买不到榨菜……不然她还可以把榨菜也搞出来。当然,现在她也拿得出来榨菜,但本地人对榨菜十分陌生,连见都没见过,她怎么解释原料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