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记得,自打夏稻花伤好了以后,自己几乎就没见她哭过。
但她倒是依然喜欢溜边儿,不爱凑热闹,虽然总是被热闹找上门来……
周氏想着,不由得就觉得自己心里有数了。
这孩子八成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大房一家子,莫非是没给她撑腰?
可是看她刚才喊着大房一家子的时候,那个伤心地模样,莫非是大房出了什么事儿了?
按说,她们姐妹俩是刘氏给接走的,那她们姐妹俩回家来,也得是刘氏或者大房的什么人,把她俩送回来啊!
想到这里,周氏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紧接着,梨花也走了进来。
听着夏稻花的哭喊,梨花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眼睛也有些红红的。
梨花的鼻子眼睛和芥末没关系。
她是想到自己差点被大房算计,忍不住有几分伤心。
虽然梨花知道,大房一家子,基本上没把自家人当亲人。
但她只以为,大房以后发达了,大哥中举了,会把分家后的兄弟们当成累赘一脚踹开;而不是像爷奶想得那样,提携几个兄弟一起发财。
梨花万万没想到,大房的人性竟然凉薄至此,阴损狠毒至此。
梨花越想越觉得,爹和娘往日里的善良宽厚,都喂了狗。之前被愤怒压过的委屈,悄然涌上了心头。
见到两个不爱哭的孙女,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周氏彻底不淡定了。
“梨花,稻花,你俩咋回来了?你们大伯娘咋没送你们回来?你们大伯家出啥事儿了?还是你俩淘气了?”
周氏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夏老爷子虽然没说什么,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夏稻花抽抽噎噎地说道:“大、大伯家,出、出事了。”
周氏急了,一把抓住了夏稻花的胳膊:“你大伯家出啥事了?”
夏稻花龇牙咧嘴:“疼!疼!奶你撒手!我好疼!”
周氏的手劲儿的确不小,情急之下也确实手重了些,但远远没到夏稻花表现出来的疼痛程度。
她纯粹是戏精上身了。
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回来抢先告状开始,夏稻花就有些戏精上身。
这会儿,她这样一嚷嚷,周氏只好撒开了她的手臂:“那你快点说!别只顾着哭!磨磨蹭蹭的,平白让人心里着急!”
夏稻花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抽噎了两声:“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见周氏又要着急,夏稻花干脆利落地抛出答案,这答案说得不清不楚,却像个炸雷一样,把周氏炸得外焦里嫩:“大伯娘和大姐夫光溜溜地滚在炕上。大姐哭惨了。
大姐夫的两个姐姐护着大姐夫不让大伯打他。大伯吐血了,然后晕过去了。
大哥不在家。大嫂吓傻了。
我看着乱哄哄的要回家。
大姐拦着不让走,拉着梨花姐说都是梨花姐的错,怪梨花姐不该睡觉换了地方。
梨花姐打了大姐一巴掌,说大姐是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大姐坐在地上哭。我俩回来了。”
第149章 矮了一截
“你说什么?”周氏再次死死地抓紧了夏稻花的胳膊,夏稻花的眼泪“唰”地下来了,这回没靠绿芥末帮忙,纯粹就是疼的,生理性的眼泪。
“嘶……疼!奶你快撒手,疼死我了!”
周氏放轻了抓着夏稻花的力道,却没有撒开手。她怀抱着一线希望,转向了梨花:“稻花说得不清不楚,梨花你来说。”
梨花看出周氏眼里的疑惑、不信、气恼……等等复杂的情绪,梨花低下头,缓了缓神。
之后,她一脸坚定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却隐隐地含着泪水,将落未落:“今天早上,我们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醒的时候,就听到金花屋里传来一声尖叫,不是好动静,跟杀猪似的……”
梨花把整个过程,细细地讲了一遍。说着说着,梨花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但她的声音依然坚定、清晰,沉稳有力,几乎把能讲的每一个细节都讲到了。
比夏稻花说得清楚得多,周氏也听得明明白白。
周氏甚至隐隐有一丝后悔,巴不得自己没有问得这样仔细。
这一来,她再也没法骗自己,说是自己听岔了;或者推说是夏稻花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不知轻重、胡说八道的。
老大家,真的出了让人没脸见人的丑事。
而且这丑事,还是老天爷给的报应。
他们这一家子,原本的打算,是要算计梨花。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梨花躲过了一劫,老大一家子,却当时就遭了报应。
周氏一瞬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岁都不止,整个人萎靡不振起来。
夏稻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想劝周氏想开点,别上火,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与周氏易地而处……别说上火了,自己八成连杀人的心都有。
夏稻花摇摇头,这事儿,她不打算再管了。
当然,如果梨花要报仇,她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但夏老爷子和周氏跟大房之间的官司,她不会插手。
老两口儿打算怎么处置大房,会不会跟大房切割,她都不打算说什么。
老两口儿受了这么大的冲击,身子骨能不能撑得住还不一定呢。这方面她倒是得早做准备,把急救药品什么的,都准备一套出来。
至于四房两口子,目前还没得了信儿。
等他们知道了大房要算计梨花,结果反倒把自家人坑进去了,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夏稻花相信,四房两口子虽然都是厚道人,但总不至于心大到,连自己的亲女儿被人算计了,还能无动于衷吧。
虽然没算计成,但这可不是大房良心发现,主动收手了,而是因为梨花运气好,有个自己这样特殊的妹妹。
夏有田去地里干活儿了,姜氏跟夏玉娇一块儿去田里送饭了。
本来老两口儿不打算让姜氏去送饭,但姜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主要是平日里干活儿干惯了,这段日子养胎,养得她五脊六兽的。
送饭这个活儿也不算累,又有夏玉娇一块儿去,老两口儿总算松了口,同意姜氏跟着去了。
所以这会儿,四房两口子还不知道两个女儿受了委屈。
等到他们听说了这事儿,会怎么做呢?
夏稻花真的有几分好奇。
但她的心态,多少还有些像是局外人。
周氏、夏老爷子、梨花,都是实实在在地感到被亲人背叛和伤害的痛苦,但夏稻花却很难感同身受。
她的“痛苦”,还得靠绿芥末帮忙,才能演出来呢!
愤怒和不平,倒是真真的。
这一天,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对每个夏家人来说,都分外漫长。
夏稻花他们不知道的是,她们走了,夏家大房的麻烦却并没有结束,反而升级了。
最初的混乱过后,朱氏最先镇定了下来。
她先是让金花给婆婆刘氏和戴三郎穿上了衣裳,又婉言留住了比她还要惊慌的戴家姐妹,让她们宽坐。
自己出门拜托了相熟的邻居,给松溪书院那边捎了信,只说夏有财突发疾病,昏迷不醒,让夏大郎赶紧回家一趟,别的什么都没说。
把家里人安顿得差不多了,朱氏自己去了医馆,请了个相熟的郎中回来,给昏迷不醒的夏有财看病。
夏大郎得了信儿,又跟山长请了假,心急如焚地从松溪书院赶回家的时候,夏有财已经被郎中用金针刺穴之术救醒了。
只可惜,夏有财受的刺激太猛,他中风了。
虽然被救了回来,恢复了神志,却说不出话来,半边身子也不能动弹。
看到夏有财这副模样,以及家人各个满脸的愁云惨雾,夏大郎当然得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满脸忐忑不安的朱氏,凑到夏大郎的耳朵边上,低声把事情的经过,挑那紧要处,细细讲述了一遍。
夏大郎听完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先是对朱氏怒目而视,紧接着又瞪圆了眼睛去看戴三郎、刘氏、金花,却见他们都不敢和自己对视,就知道,恐怕朱氏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了。
夏大郎气得手也哆嗦、嘴也哆嗦,差点当场脑溢血。
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压抑着怒火,走到了戴三郎面前。
戴三郎见到夏大郎,忍不住有些瑟缩。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睡了梨花的时候,是心中窃喜的。
之前因为喝了不少酒,又是趁着黑夜动手,也没搞清楚为何“梨花”的身子,比印象中的苗条纤细,丰满了许多。
早晨被刘氏和金花两个女人的尖叫和嚎哭吵醒,他还以为,她们是对自己睡了梨花表示不满呢。
心里还觉得,她们明摆着是有意安排梨花给自己睡,这会儿怎么又装起无辜来了?
可是等他意识到了,自己昨天迷迷糊糊,趁着黑暗一击成功的对象,竟然不是梨花,而是刘氏,他就彻底被这个阴差阳错的结果给吓傻了。
夏有财昏迷过去之后,戴三郎松了一口气。
可是面对着夏大郎,他平白无故地就觉得,自己仿佛矮了一截。
夏大郎走到戴三郎面前,抬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双手用力,把戴三郎掐得喘不过气来,直翻白眼:“咳咳,你放开、放开,咳咳……啊啊呃呃……咳咳……”
第150章 断亲
戴三郎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伸着两只手,无意识地乱抓,差点把手指头捅进夏大郎的眼睛里去。
金花、朱氏、戴家姐妹和一直在哭,嗓子都哭哑了的刘氏,这会儿见到打成一团的两个人,都反应过来了,急急忙忙上前,拼了自己挨上几下,到底还是把两人拉开了。
戴三郎咳嗽了半晌,心里头那点子愧疚,也随着这份差点被夏大郎掐死的惊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夏大郎脸色阴沉得很,这么猛地一看,还真有几分像夏有财了:“啥也别说了,戴家这门亲,绝对不能要了。金花,你今天必须拿个主意出来!说吧,你是跟这个畜生走?还是留在我们夏家?”
金花红着眼睛流着泪:“大哥,别逼我,我不知道……”
夏大郎怒道:
“金花,你这相公能做出这种丑事来,可见他是个什么人品!他对你又不好,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若是实在觉得两难,就跟他走吧!
只是我夏家,必然会跟戴家断亲。你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我夏家的女儿!我夏守仁,也再没有你这个妹妹!”
金花哭道:“大哥,你别赶我走!你让我再想想……”
夏大郎怒气冲冲:“这有什么好想的?他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还拿他当个宝?”
朱氏扯了扯夏大郎的袖子,顶着他的怒火,勇敢地在夏大郎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夏大郎的怒火似乎更重了些,不过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说道:“你也不必贪图戴家那点子银钱财物,那些个东西,跟你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你趁早跟戴三郎和离!哥哥中了举人,就可以做官。到时候你就是举人妹妹,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娘子。
不说嫁到高门大户,起码也能嫁个小官,做那诰命夫人去!
吃香的喝辣的不说,见识也能有些长进。不至于一辈子都窝在北关镇这一亩三分地上,眼皮子都浅了许多!”
这边夏大郎张罗着要金花跟戴三郎和离,要跟戴家断亲;那边夏家四房两口子,也已经听说了梨花和稻花的惊险遭遇。
夏有田和姜氏直挺挺地跪在夏家老两口儿面前。
姜氏只是抽抽噎噎地小声哭泣,什么话也没说。
夏有田面色沉重,鼻音也浓得像是哭过了:
“爹,娘,儿子不孝!
儿子自问虽然没什么出息,对大哥一直恭恭敬敬,从来没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可大哥一家,竟然会这样对待梨花,可见大哥压根儿就没拿我当兄弟!
请爹娘饶恕儿子。
儿子跟大哥一家,实在是再难相处下去。
怕是只能与他们断了往来。
我这就去跟里正租块地,把院子围起来,搭个窝棚,只要窝棚能住人,我们一家就搬走!”
“胡闹!”
夏老爷怒斥道:“你们都是一母同胞,一个爹,一个娘的亲兄弟!怎能因为一时的不和,就张罗着断亲呢?
父母在就分家已经够出格了,还断亲,你们兄弟是变着法地给老夏家丢人是吧?
这回这事儿,是你大哥不对在先,可是他……他不是已经遭了报应了吗!
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你要是不解气,爹给你做主!咱爷俩把他狠狠地揍一顿,打得他起不来炕!
回头等过了这一茬儿,你们俩,还是好兄弟。”
夏有田的眼泪滚滚而落,嗓音也哽咽起来:
“爹!您想想,要是玉娇这样被人算计,您是不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可那是我大哥大嫂大侄女,我能拿他们怎么办?
这回梨花是侥幸躲过去了,可万一还有下回呢?万一梨花没躲过去呢?
到时候梨花还能活吗?
爹!我能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大哥这样的兄长,我不敢认!我高攀不起!
我承认是我没本事,挡不住我大哥算计我闺女。我惹不起,那我躲开、我躲得远远地,还不行吗?”
夏老爷子沉默了,他蹲了下来,拿着烟袋锅,抽了足足一袋烟,才嘶哑着嗓子再次开口,声音苍老而无力:“老四啊,爹不是说不让你跟你大哥……断亲。爹是说,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哪都不用去!”
夏老爷子满怀痛苦地说出这些话,他知道,老四这回,是真的被老大一家子给伤透了。金花固然是老大的心肝肉儿,可梨花也不是捡来的啊!
大郎还没有中举呢,老大就开始折腾兄弟了,将来若是想要指望老大提携这些兄弟,怕是得落空啊!
夏老爷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有些后悔。
当初如果不给老大念那两年私塾,不教他识字算术,老大是不是会踏实一些?
如果当初,自己没同意老大搬到镇上去住,也没有额外供给大房更多钱财粮食,而只是让夏大郎自己去松溪书院读书,把大房其他人都拘在身边种地的话……
大房是不是就不会跟家人这样疏远,甚至对家人毫无亲情?
夏有田却不肯接受:
“爹,既然断了亲,哪还能住在一个院子里?我还是搬走的好。我主要是怕我哪天想不开,半夜睡不着,拿刀捅了我大哥……”
“老四!你是要气死我吗?”
“爹,儿子不孝,让你老操心了!可是这回这事儿,儿子真的忍不下去了!
爹你放心,除了大哥一家子,对旁人,我都会跟以前一样。
不会因为搬走了,就不来往了。”
夏老爷子痛苦地抱住了头:
“随你吧,随你吧,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当爹的说话就不好使了。你现在也是有妻有子,过几年也要抱孙子了。我哪儿还管得了你!”
夏老爷子松了口,夏有田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脑门都红肿了一大块:“爹,儿子不孝,你老保重!”
他踉跄着爬了起来,缓过来了就去扶还在嘤嘤哭泣的姜氏。
姜氏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夏有田若是不来扶她,靠她自己,还真挺不容易站起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夏有田提着一只母鸡,去了里正家。
里正帮忙写了断亲文书,让夏有田和夏老爷子都按了手印,只等夏有财那边按上手印,这事儿就算落定了。
我卡卡卡卡卡碟了
卡文了,卡得很难过。迫不得已只好请假。
大家有票票多投点给我,好把我从卡卡卡卡卡的状态砸出来。
多多多多谢!
第151章 鸡毛掸子打出门
除了断亲文书的事儿,夏有田还跟里正定下了一块儿建房子用的宅基地。
不是之前四房两口子看好的那几块,也不是夏稻花中意的那片避风的山坳。而是处在村子南面,靠近南湖的一片比较荒凉的沙地。
准确地说,这片沙地夹在南湖和南山之间,地势不低,但离水很近,如果北关镇发大水的话,有被淹的风险。
而且这片地方,因为是沙地,种什么都不太爱长。
这片沙地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要。
北关村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的原因,算得上是地广人稀、地多人少。肥沃的黑土地还种不完,这种贫瘠的沙地,自然没人看得上眼。
夏稻花对这片地方,比对那片山坳更满意。
这片沙地距离村里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不像夏稻花发现敌情的那片山坳那样遥远,但也不像老宅那么近,走上个百八十步就到邻居家了。
简直是那种“鸡犬之声相闻”,但又保留了一定隐私的完美距离。
因为靠近南湖,用水方便,夏稻花觉得,这里不但可以盖住房,也可以盖作坊。说不定还能搞个水车,再弄一套土法自来水,然后盘个浴室……
夏稻花简直越想越美,越看这块沙地越满意。
当然,因为靠近湖边,在这里盖房子,难免会有些潮湿。
但好在北关镇这里,为了过冬,不管是泥坯房,还是砖瓦房,都有一个好处,就是会盘炕。
有了火炕这个大杀器,湖边的一点潮湿,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了,所谓“南湖”只是官面上叫着好听,它在北关村的村民之间,还有个更接地气的名字,叫“鸭蛋泡子”。
因为这个湖是鸭蛋形状的,湖水的颜色,也有点蓝中带绿,大家都觉得它有点像鸭蛋。
而且这湖面积不大,深度也很一般。最深的地方,才将将能没过成年人的头顶,最浅的地方只到成年人的膝盖而已。
所以,根据个头儿来说,它只能算是个“泡子”。
据说这里淹死过人,虽然水看着浅,但湖底下都是淤泥,很容易一陷进去就拔不出来。所以,平时村里人很少到南湖这一带晃悠。
因为人类活动的痕迹不多,导致南湖边上的杂草和蚊虫都不少。
也许恰恰是因为这一点,除了夏有田忽发奇想,村里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打过在这个地方盖房子的主意。
就连一直惦记着起新房的夏稻花,都没考虑过要把房子盖在这里。
因此,这一大片沙地,全部买下来,也只花了不到一两三钱银子。就这,里正还觉得捡了便宜,心里乐开了花,对夏有田的态度也十分友善。
俩人迅速签了买地文书,里正干脆利落地给夏有田换了白契,等到回头去衙门上了红契,这块地的手续,就彻底利落了。
夏有田打算自己亲自跑一趟镇上。
一来可以拿着断亲文书,让大哥夏有财签字按手印,二来也可以把这地契办下来。
第二天,夏有田一大早就带着断亲文书、地契,和银钱,赶到了镇上。
先去了一趟牙行,找了个牙人帮忙跑这买地手续的事儿。俩人忙活了一上午,算是把这事儿办利落了。各种费用算下来,拢共又花了二钱银子。
夏有田买了两个芝麻烧饼,垫了垫肚子,就一路小跑,去了大房夏有财家。
除了给夏有财家送粮食,夏有田还真没进过大哥家的门。
大哥一家子,原来过着这样齐整的小日子……
夏有田心头苦涩,不过却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毕竟,这回虽然大哥算计了梨花,却没有得逞,反而遭了报应;而自己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跟大哥断了往来。
以后大郎做了官,自己也一样种地,不需惦记沾他的光;倒是两家断了亲,以后大哥大嫂,就再也没有借口算计自己家的孩子们了。
夏有田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夏有财家的门。
夏有田离开夏有财家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唏嘘。
他做梦都想不到,大哥竟然会中风,嘴歪眼斜,半边身子不听使唤,甚至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见大哥落得这么个下场,夏有田心里也酸酸的,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他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说了自己的来意,心道,倘若大哥坚决拒绝的话,他也实在抹不开脸,逼迫大哥答应下来。
夏有财嘴里“嗬嗬”几声,声音嘶哑,却没说出什么来。
不过,大嫂刘氏竟然抓着大哥的手,不顾大哥的反对,干脆利落地在断亲文书上按下了手印,也是让夏有田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夏有田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看来,大嫂是巴不得跟自己一家子断了来往啊!
刘氏不但抓着夏有财的手在断亲文书上按了手印,把夏有财气得呼噜了半晌,差点喘不上气来被一口痰憋死;还亲自动手,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地往夏有田身上抽,直把夏有田像撵鸡撵狗一样,打出了门。
“也不怪大嫂生气,大嫂大概是把她从别处受的委屈,都发泄到自己身上了吧。”
夏有田不清楚大房面对的真正困境,还以为是因为大哥中风,大嫂分外生气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跟大房断亲呢。
所以他觉得,大嫂生自己的气,也算情有可原。
拿了断亲文书,被打出了夏有财的家门,夏有田虽然唏嘘不已,却也有几分解脱束缚之感。
夏有田在大房没见到夏大郎。
夏有财这个病,很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利索的。所以,夏大郎把要紧的大事儿处理了一番,就回了松溪书院,继续念书去了。
现在他爹倒下了,他就是夏家大房的顶梁柱。若是他中了举,别说夏有财还有口气呢。就算夏有财已经咽了气、入了土,他们家的日子也不会差了。
刘氏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但有夏大郎给她撑腰,夏有财又只能干瞪眼,心里有啥都说不出来,夏家大房,现在再没有比刘氏大的,俨然就是刘氏说了算。
夏金花把夏大郎劝她的话听进去了。
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决定,要跟戴三郎和离。
第152章 节外生枝
金花知道,夏大郎读书读得好,松溪书院的先生都是常常称赞他的。将来夏大郎中举的机会很大。到时候,自己作为举人老爷的亲妹子,身份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而戴家人的真实模样,她也算是见识过了。
戴家人人品一般,对她也算不上好,新婚还没几日,戴三郎就惦记着纳妾不说,惦记的还是跟她不对付的梨花!
要说这回这事儿,若不是因为戴三郎惦记梨花,爹爹也不会想出来这个计策,也不会害了娘亲,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金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归根结底,都是戴三郎的错!
相处虽然不足一个月,但金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戴家人除了有些田产,有些资财,真的没有多少好处。
再者说,戴家人把她关进柴房,饿了她好几天的事情,她可还没忘记呢!
经过这一回,戴三郎跟她,已经可以说是仇人了。能和离,是大哥顾忌着两家人的颜面,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只是,戴家人却死活不同意和离。
戴家人只愿意休妻。
若是接了休书,金花的嫁妆就拿不回来了。
再者说,这里面也不只是嫁妆的事儿。
休妻还是和离,还涉及到一个谁对谁错的问题——休妻,说明是金花的过错;而和离,说明是戴三郎或者戴家人的过错。
这一点,涉及到两家人的名声与颜面,双方自然都咬死了不松口。
只是戴家人却抓住了夏家人不想家丑外扬的心态,威胁说,金花生是戴家的人,死是戴家的鬼,想要和离,没门儿!
若是金花肯老老实实地回到戴家去,跟戴三郎过日子便罢了;若是金花不肯回去,那么,要么她就接了休书,滚出戴家,嫁妆自然得留下;要么戴家就把这桩丑事宣扬出去,看看到时候谁更丢脸!
当然,他们绝对不会说道这里面还有戴三郎的错。而是会倒打一耙,把全部责任,都推到刘氏和金花两人身上。
夏家大房为此十分头疼。
他们是绝对不愿意金花跟戴三郎回去的。但他们也真的很怕戴家人把这事儿闹大了。这种事儿,万万不能摊开到桌面上,给外人看了热闹。
尤其是刘氏,听到戴家人的威胁,真的是又气又怕,瑟瑟发抖。
刘氏在这件事里,算不得无辜,但她的确是受害者。最为讽刺的是,她这个受害者,却比谁都怕这件事被揭开盖子,公之于众。
倒在炕上起不来身,也说不出话来的夏有财,心里头更是悔恨万分。
一来,他后悔不该信了眼皮子浅的刘氏,能给金花找到什么好人家。结果刘氏精挑细选的结果,竟然就特么的是戴三郎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畜生!
二来,他深深后悔,不该想着为了拿捏住戴三郎,算计梨花。
若是他没有定下来这个计策,没有把戴三郎这头不知廉耻的畜生留在家里,就不会出这档子把他气病了的丑事儿;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药箱子是被戴三郎拿去了。
但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戴三郎放着先他垂涎许久的梨花不动,却偏偏跟年纪最大的刘氏滚做一堆?
这两人之间,莫非真的有什么奸情?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家呢,若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不对,自己绝对不会看不出来!
那就是阴差阳错了……
难道,真的是报应不成?
夏有财难得地反思起来,他忽然想到,刘氏常常说夏稻花是个“扫把星”,这一回,夏稻花也在……
这一想,他又把前些日子的事情也串联在了一起。
若是他没有在酒楼掌柜的跟前使坏,神仙醉和芙蓉居的幕后老板盛爷不至于会起心赖了四房的咸菜账,也就不会发生后来让全镇人看了好几天热闹的槐树娘娘显灵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