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知道自己欺负人,白淼不拖时间,就脚下这片空地打,用什么武器都行,一盏茶内被打得起不来的就算输。
输了的人必须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我就说吧!还找借口切磋,那怎么她一个剑修不用剑?就是想用鞭子害你啊!”渡离着急上火,恨不得晃着妙果的肩膀叫她清醒一点。
妙果无视他,上前与白淼抱手行礼:“请开始吧。”
“嗖”地破空声,骨节鞭快出残影,直直朝着妙果的脸抽过来,白淼露出冷笑:“老贱人生的小贱人,去死吧你!”
妙果不闪不避,身影却直接消失了,白淼一愣:“人呢?”
腰上一阵剧痛,一条长满毒刺的藤蔓缠住了她的腰身,伴随着狠狠收紧的动作,毒刺深深扎进皮肉。
白淼的两位师兄欲动,却被渡离大喊大叫着拦住:“干嘛呢干嘛呢?你们动手就算蓬莱和昆仑墟开战!你们大师兄同意吗!”
妙果出现在白淼身后很近的地方,也不说话,像个幽魂。
“啊!!小贱人!你给我死!”
白淼的鞭子转回后面,她抬手召出本命剑,切断了腰身上的藤蔓。
妙果的身影再次消失,巨蟒一样的藤蔓破土而出,将白淼团团围住,不断生长的毒刺形成一个监牢,妙果冷眼看着白淼挣扎劈砍。
再不停手,她也许会被戳成筛子。
“够了!”
一道锋利的剑气贴着妙果的耳后擦过去,藤蔓炸裂成万千碎片,白淼脱困,不顾来人的厉声喝止,骨节鞭裹挟着怒气抽向妙果:“贱人!你敢学妖术害我!”
鞭子抽在那人宽厚的背肌上,妙果被玄琅好好地护在身前,他低头忍痛挨了自己师妹一鞭子,脸色立刻白了。
“……”妙果眼底的冷意淡然,不为所动。
她不走套路,玄琅还是对她歉意地笑:“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他只有被风吹过来的头发与妙果有接触罢了。
妙果当然不会感动羞涩,她不是傻子,知道要是玄琅打开骨节鞭,他那好师妹十有八九要受伤反噬。
洛桪脸色难看,她上前将妙果拉回来上下一通查看,发现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陪着白淼欺负人的两位昆仑墟弟子已经按住了还要动手的她,玄琅转过身,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闪烁着寒光:“你们在闹什么?玄林玄海,叫你们看住师妹,就这样看的?”
白淼却很委屈:“玄琅师兄!你怎么在我面前护着别的女人!”
他们掰扯他们的,渡离跑过来夸妙果:“阵法记不住,你符咒用的挺好,这点随我,随我,真不赖。”
刚才看妙果画符一气呵成,身形才能诡谲不定,他着实骄傲了。
妙果的符咒可都是他给补课补出来的!他也太厉害了!
“你们俩……”洛桪抬手,在渡离睫毛上蹭了一下,指尖留下血迹,她接到传讯时就知道不好,最小的师弟和最小的师妹被堵住,打起来两人肯定吃亏。
“渡离做的很好,”她夸奖他,因为他保护了妙果,“伤口记得去找百草长老处理,这里剩下的交给我。”
妙果却不肯走,她声音提高:“比试是我赢了吧?”
白淼咬牙反驳:“你作弊!用了妖术,你根本就没有我厉害!”
“是你自己说的什么都行,我不过是催生了植物的种子,这也算妖术?你们昆仑墟是没见过花草树木吗?”
“不算数!就是不算数!”
妙果讥讽地看向玄琅:“昆仑墟的剑修,都这个样子啊?看来我父亲说的都是骗我的,破地方有什么好的,都是厚脸皮的人。”
玄琅:“……”
闭眼深吸一口气,他道:“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
妙果的目光落在骨节鞭上,在炽热的阳光下,这东西白得泛光,一节一节的都带着新鲜的血腥气。
她抬手一指:“我就要这个。”
第107章 107.回溯(十九)
“鞭子最后还是没到手,”妙果抱着膝盖,脸颊鼓了鼓,“父亲偏袒那个白淼,他果然还是不喜欢我。”
溯月上身只松松系着里衣,他陪妙果坐在院门口,肩膀挨着肩膀。
他开解道:“不是的,剑尊不是想让你去昆仑墟住一段时间吗?他还是念着你的。”
虽然因为众多长老的阻拦没去成。
他也松了口气,昆仑墟剑修众多,剑尊又出自昆仑墟,难保不会为了多看看女儿叫本门弟子与她联姻……
“对了,我还有事要问师兄,”妙果的手捏着自己的储物袋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神木族灭族那日,父亲叫你送信,你可打开盒子看了?父亲后来说丢了块灵石,让我有空问问你是不是掉进盒子里了。”
“……”溯月觉得话题很敏感,很刻意,她心里是不是……
“我没有打开,”他突然抓住妙果乱动的手腕,掌心发烫,眼神却很凝重,“我不知为什么在我离开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但是,你信我。”
“我真的没有害神木族。”他因为紧张,语速急促,嗓音干涩。
妙果却不复以前的乖巧羞涩,另一只手按在他肩颈没长好的伤口上,溯月吃痛,手里攥得更紧:“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溯月师兄,”她打断他,声音很轻,眼神里清清明明倒映出溯月的身影,“所以,师兄以后不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不知道不代表无罪,神木族的灭亡终究有他一份助力。
这是你欠他们的。
妙果用力按了伤口,绷带又渗出血。
“你不欠我的,不用对我好,我还不起。”
她掰开溯月抓住自己的手,他不肯松,又抓回去:“你为什么不能忘了他!那个妖族已经死了!”
这声低斥一出,两人都停顿了动作,溯月红着眼,嘴张了张,苍白解释:“我不是有意……”
“他没死,”手腕一阵刺痛,是妙果用毒刺藤蔓缠住他的手臂,逼迫他不得不松手,她眼里带着恨意和执拗,“就算死了,他也还在我身边。”
我总会想办法复活他,叫他再也不能离开我。
溯月最后目送她离开,咬紧了后槽牙,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几个月来是被她利用报复了。
她不是天真,也不是薄情,是对别人爱得太深,他从一开始没可能。
做替身都没可能。
“你不如最开始一剑杀了我,何必让我……”深陷泥潭,求而不得。
从那天以后,妙果没再去剑术课,她继承了母亲的灵刀,由纯黑色玄铁制成,略显笨重,妙果就背着重刀进出修习,废寝忘食。
沐尘师兄也被她冷待,倒是和养伤的溯月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因为冰海窟里的尸妖伤到了弟子,剑术长老闯进去将其捉出来,众长老商议了个把月之后,最后将它一把火烧掉了。
封印在里面的妖魂飘飘荡荡,也没鬼差来收,就混混沌沌待在妙果的院子,附身一株乱开乱长的月季。
妙果问他话,他就定定看着她出神,神色怀念,不言不语的。
她于是没再给眼神,等他缓过来。
八月末终于到了,早就应承渡离的仙门大比还是告吹,谁也没去,因为蓬莱辖区内也出现了暴动。
离火域和昆仑墟辖区已经建立了数不清的“国”,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蓬莱弟子早就搅和进了人间战事,所以蓬莱的辖区不能再独立于战火之外了。
一时之间,人间战乱四起,再无一块净土,蓬莱弟子冒着被误伤的风险,大多数都入世救死扶伤。
这下好了,不用管复杂事务,洛桪就带着师弟师妹们轮流在人间行走,蓬莱仙岛有众长老看着就行。
崭新的群青色弟子服脏了又洁,破了又补,生生死死间游走。
暑往寒来,五年过去,人间的秩序基本建立,定下六个大国,凡人有了自己的君王,修仙门派原则上已经跟人间没有关系。
但因为战争波及的地方太广,天灾人祸加在一起死的人太多,魔修也趁乱壮大了队伍,利用人的一切痛苦情绪滋养魔气,培育出了数不胜数的棘手魔物,时不时窜出去作乱。
凡人能举起刀剑划开同胞的血肉,却对摸不着的魔物毫无办法,只能按耐住对修士的不满嫉妒,请他们出山降妖除魔。
五年时间,妙果长高很多,与洛桪也差不了多少了,容貌彻底长开,圆圆的杏眼不变,但渡离说她的口鼻轮廓长得与那死去的妖族越来越神似。
大好事,照镜子就能解相思之苦。
他这么安慰妙果,被狐媺一尾巴扇到客栈外面去。
洛桪也只道是妙果的妖族血脉导致的,真相却不是这样。
此次来荔城除魔之前,附身月季的那妖魂终于在彻底消散之前想起来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要待在妙果的院子里。
“我以为你是我族的首领,原来不是,”他很温和,很虚弱,身形在日光下已经半透明,“他作为你与妖髓的纽带,已经快要被你彻底融合了。”
妙果当时在擦拭自己的刀,不留神就将手割破了,刀身嗡鸣,是刀灵在自责居然伤到了主人,“什么意思?神女说过他最后会回到我身边。”
总不会是骗她的?
“我不知神女如何承诺的,我只是说出我所知道的。”妖魂的目光慈和,他在心里算妙果到底是他的第几代孙女,这原来就是“亲人”。
“神木族是接近神的种族,所以我们注定会遭此劫难,我早知道。”他的笑容沉重,并不释怀。
“万物生灵修行都看根骨,人族有灵根,妖族有妖髓,二者修行并不相通。你作为人族,想要用妖髓修炼是不可能的,妖髓会损害你的寿命,利用妖髓修行爬得越高,折算成寿命死得越早。”
妙果想起来,第十三代岛主修为大增,却在十年后突然暴毙。
妖修失踪的脊椎骨……
“所以你的妖髓是被你的伴侣夺走的?”
“不是,有两点不是,”妖魂伸出手指头数,“第一,我们不是伴侣,仪式不成,从未共命,因她父母不愿;第二,不是她挖走的,她为我生下女儿,自己却险些难产死了,我不愿意她死,就用妖髓救她,因为舍不得女儿,就想等她大一些,记得父亲了再以妖魂救我爱侣。”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用妖髓救爱妻,却被爱妻的父母看在眼里,他们不知道还要用妖魂弥补妖髓对人体的损伤,就杀了修为尽退的妖族,剖尸取骨,想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宝贝。
“他们怕我报复,于是囚住我的妖魂,藏住我的尸骨,萋萋因此早早死了。”他没能献出自己的妖魂,在十年后与爱妻的尸体一起被放在了冰海窟。
神木族的尸体会化成植物是必要的,因为他们的尸体也有近神性,放久了又能活动起来,不受妖魂控制,成为难以对付的尸妖。
比人族的僵尸更难对付,因为这种没有理智的尸妖是可以修炼成神的,且除了灵火没有弱点。
天道不会允许这样的种族存在,所以神木族的命运早就注定。
“你的伴侣做得比我好,他用妖魂充当纽带,妖髓慢慢转化为灵根,你也不会有任何寿命损伤。”
不过冰雪会慢慢和妖髓一起被她融合,彻底成为她的一部分。
所以鲛人少年说他如今作为她灵魂的一部分存在,所以妙果长相神似冰雪,是他们的灵魂在相互纠缠融合。
妖魂说完这些,就光点般消散在温暖的阳光下,不会再有来世。
妙果不愿意冰雪被融合,就强行停止了修炼,总在找机会,终于将日渐虚幻的冰雪藏进了识海里,怕他无聊,她甚至在识海种了一片麦田。
这作物很好,在人间摸爬滚打五年,她听得最多就是要是吃饱饭就好了,要是有麦子就好了,那小麦应该是很好的,很宝贵的东西,她给冰雪也准备一份——虽然识海里的麦子都是假的,只是她神识幻化出来的。
她记得每一个神木族妖修的“原形”,没有小麦,这东西就不会让冰雪感到伤怀,实在是再好不过。
这年临近年关,蓬莱接到了人间的委托,洛桪带人来了荔城。
“这里没有魔物,只是一个冤死的小鬼。”
妙果背着刀一脚踹开了房门,渡离跟在她身后,他长得高,揪住屋主的衣领子,粗声粗气威胁人家不许打扰少主除妖。
屋子里是木架子床,靠近床就是个地窖,妙果一刀劈开地窖上整齐排列的木条,浓郁的腐臭飘出来。
她将刀反手送回刀鞘,一张芙蓉面没有表情,越发显得冷艳。
“大师姐,结案了,报官吧。”
她抬脚出了屋子,藤蔓卷起一具腐烂的老妇尸体,直直送到屋主眼前,这个看上去敦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吓到大吼大叫,直接吐出来了。
狐媺用自己的大尾巴遮住洛桪的鼻子,嫌弃地干呕:“什么东西……少主你不如杀我。”
妙果的神情温和一点,但语气恹恹的,“他说谎,这是他母亲,因为瘫痪家中不能自理,他便将自己亲娘丢进地窖活活饿死了。”
渡离退回来,也呕得不行:“太恶心了,这比断头断腿闻着难受……”
“所以说,有时候不是妖魔鬼怪要害你,”妙果抱着手臂,脚下踩住一只小虫子,她抬脚放走它,“是你的心魔害人不浅。”
老妇茫然站在厨房的位置,她还在试图为自己的儿子准备膳食,不知道自己夜里几次无意中显露身形叫心虚的儿子吓破了胆。
洛桪左右看看,拿定注意:“报官吧,修士能做的只有这些。”
“还以为是个多难缠的妖魔,原来只是个小鬼,还是自己的亲娘。”
渡离抱着后脑勺,懒懒散散地走在洛桪身边,妙果跟在她另一边,三人之中洛桪更像少主。
“没有就没有吧,咱们刚好直接去秘境就是。”洛桪举着地图查看,狐媺也探头,雪白的爪子点了点。
“这个秘境灵气充足,里面的仙品灵草肯定多,百年才开一次,咱们要快,可别叫其他人抢了先。”
妙果抱着手臂,只负责点头说好,冷不防腿上一重,一个蓬头垢面的卷毛小女孩儿在人群里挑了最近最干净的腿抱上。
她扯着嗓子哇哇哭:“阿娘阿娘——”
妙果皱眉:“我没有阿娘可以分给你,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街上人多,一时之间也没见谁丢了孩子,三个修士并一只狐狸只好站在告示墙边等着孩子她娘。
来往的凡人只观望,也不凑过来,他们仨活像被当众罚站。
渡离买了一把麦芽糖回来逗小孩儿,因为妙果冷脸,洛桪只好接过小姑娘哄,喂她吃糖。
“我说妙果,你别老是这么凶啊,以前还挺可爱的,怎么这两年越来越不做样子了。”渡离腿蹲麻了,就靠在墙上,看妙果垂着眼睛把麦芽糖团进嘴里嚼。
妙果心里评价这糖,对于渡离的话她没什么可解释的。
怎么说呢,因为前两年太弱,跟魔修学得要装作弱势,可如今她只差一步就元婴,实力大增,何必再做样子。
糖化在嘴里,几年没疼过的牙又隐隐作痛,妙果有些不耐:“大师姐,把这小孩儿丢给其他人吧,咱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秘境。”
秘境只开三天,这都第二天了,赶路时间越长,在秘境里待得时间就越短。
洛桪心里还挺喜欢这卷毛小姑娘的,想少主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卷卷的头发,一定很可爱。
但妙果说的有道理,确实不该再耽误时间。
将小女孩儿送给治安巡逻的凡人照顾,妙果和渡离站在原地不知道又在拌什么嘴,渡离被她拿刀柄给痛击,龇牙咧嘴地指了她几下。
洛桪整理着卷毛小女孩的头发,跟她柔声告别。
手指却被紧紧抓住,女孩儿不见眼白的眼睛藏在乱糟糟的额发下,所有的声音都寂静下去,只有她的嘴一张一合:“你修无情道,使命是天下苍生,切莫为一人舍弃苍生。”
“什么?”洛桪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你是谁?”
“万物为我,我即天道。”
小女孩松了手,眼睛恢复了黑白纯澈:“姐姐再见。”
“……”
狐媺凑在耳边问:“什么你是谁?大人在与谁说话?”
她没听见,只有自己听见了。
天道……?
洛桪站起来,走向妙果和渡离,俩人站在一处,各自背对着彼此,渡离是生气,妙果是懒得搭理他。
看她脸色凝重,妙果先问:“大师姐,怎么了?”
渡离插嘴:“舍不得小卷毛?这里有个大卷毛,大师姐你也可以摸。”
妙果一脚踩住嘴欠的人。
洛桪被逗笑了,气氛轻松起来:“没什么,咱们赶路吧。”
所谓秘境,就是被以前的神明仙人隐藏起来的宝地,里面奇珍异宝无数,每一个的开放时间不一样,出现地点也随机。
大的秘境难找,小秘境却被摸透规律,这次洛桪他们要去的是个小秘境,提前被算出了位置时间。
秘境在一处山谷,浓郁的瘴气里闪烁着虹光,危险和机遇并存。
本来说好了三个人都不能分开,但一头发了狂的铁犀兽冲出来,妙果和洛桪二人被迫分开了。
洛桪心急如焚,秘境里不能追踪,她怕少主出什么意外。
也顾不上仙品密宝了,洛桪恨不能一寸一寸把地翻过来找,却始终找不到妙果的踪影。
“少主很厉害的,大师姐不要担心,先喝点水吧,说不准咱们找到她的时候她还突破了呢……”渡离安慰她,看她嘴唇干燥起皮,就递上去水囊。
他平时也这么细致体贴对她,洛桪耳边却突然回响起天道之言:“不可为一人负苍生。”
渡离会是这个人吗?他会毁了自己的道?
不,她的道心从来坚不可摧,对渡离也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怎么可能是他?
闭了闭眼,洛桪还是推开了水囊:“不必。”
渡离:“……”
他自己灌了几口水,爬起来继续画阵用符寻找妙果的踪迹。
终于在秘境即将关闭的最后半个时辰,妙果抱着一堆奇怪的东西找到气氛僵持的二人。
洛桪忙上前迎她,仔仔细细查看有没有受伤:“少主!你可有受伤?”
“没有,”妙果丢下怀里的香木灵草和鹿角蛇蜕之类的,“我捡到很多炼器用得上的材料,回来晚了点。”
她看渡离远远地站着,也不凑过来,觉得不对劲:“怎么了?你们受伤了?”
铁犀兽只是防御力强,伤不到元婴巅峰的洛桪才是,有她在,渡离也必定毫发无损。
洛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如常:“没事,只是找你耽误了功夫,不过也不算白来。”
“嗯。”那就行。
“我的储物袋不够用了,借你们的用一下,把这些装起来。”
洛桪奇怪怎么会不够用:“能装十间屋子那么多的东西,怎么不够用了?”
“我看几块大石头不错,想搬回去放在岛上看。”
“好吧……”
回到蓬莱,妙果在各个角落挑选合适的地方安置她的大石头,没人察觉这几块大石头摆放成了一个防御阵法。
除了郁闷的渡离。
他手里捏着在藏书阁里落灰很久的阵法图册,这太难啃,没人愿意研究,他拿出来打发时间。
海水卷着浪花扑到沙滩上,渡离对着妙果放的大石头发了一会儿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石头眼熟。
“无人雕刻,自己长成了人的雏形吗?”
说雏形真是牵强,这大石头要很勉强才能看出有四肢有头颅,这些浮在大石块儿的表面,像凸出的壁画。
没有研究明白“壁画”,渡离在沙子上画了几笔,然后就跑去问妙果为什么要摆放一个防御阵法。
“你说了防御阵法,我没有安全感,自己再弄一个不好吗?”
妙果在考霖雨背诵,他背河伯守则背得磕磕巴巴,考了五年都没考过。
渡离转移了注意力,他把自己用不上的基础课本一股脑丢给霖雨,叫他要不然还是学学人族的书面语言表达方式再背书呢?
他瘫在莲池边,图册盖着脸一起听霖雨背书。
无人知晓,重新关闭的秘境失去了守护阵眼,仙人留下的强制自保结界开启,其中蕴藏的灵气与外界不能再交互,秘境被孤立,从而慢慢地“死去”了。
“灵气是土地、水源、生命共同孕育出来的,在这个世界运转循环,供生灵修行所需。”
“‘整体’不能被破坏,否则灵气会减少,被破坏的地方越多,灵气就越难继续自产。”
“我要你做的,就是破坏灵气的自产,让这个世界再也不能有神、仙飞升。”
“……作为回报,我可以让为你而死的妖族回到你的身边。”
这就是沐缘神女和妙果的交易。
祂说祂和天道誓不两立,绝不会再让天道消耗原初母神的力量。
指尖又翻过一页守则,妙果心里瞒着秘密,谁也没告诉。
逢至人间的年关,杜衍不知道发什么疯,跑回蓬莱要和妙果培养父女感情,时不时地和剑术长老打起来。
被昆仑墟的玄琅带回去时,众人才知道杜衍剑尊已经走火入魔,看起来正常,其实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这件事敲响了长老们的警钟,又因为妙果表现得太乖,舍不得玄琅的样子——御兽长老插嘴说有没有可能少主看得是她爹,这看法被忧心忡忡的老头们驳回。
于是渡离悉知了一个惊天噩耗。
各位长老问他愿不愿意做妙果未来的夫婿。
经过他们的一致观察,加上洛桪说他俩合适,他们想着要不然就定下吧,少主早点成婚收心,也好过以后再被其他宗门拐走。
渡离态度坚决地拒绝了,然后跑去找洛桪,问她到底和长老们说了什么。
洛桪结束了今日的剑法练习,长剑收在身后,温和地看着渡离:“师弟,我觉得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些,长老们已经准备向少主提及你们的婚事了。”
渡离眼神凶狠一瞬,好像要生气,又兀自强压下来:“大师姐!你在说什么!我不喜欢少主,少主也不喜欢我!长老们说的……我也没同意。”
“长老们最近议事,问我蓬莱众弟子中谁能做少主未来的夫婿,我的意见是,你最合适。”
渡离来回走了几步,他简直要气炸了:“你怎么能!你为何!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他近乎委屈地强调。
“所以我说合适,”洛桪很冷静,她条条框框地分析,像给听不明白课本的渡离讲课一样,“你们年纪相仿,能玩儿到一处;她做事多凭蛮力,你却聪明,能给少主出主意。”
“别说了。”渡离捏紧了拳头。
“你待女子恪守礼仪,从不逼迫少主;你心性坚定……”
“我说别说了!”渡离大喊一声,红着眼质问洛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迫不及待把我推给少主!你现在不说我心术不正歹毒狠辣了!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夺走蓬莱?”
“有我在,你做不到。”洛桪移开视线,她握着自己的本命剑,这把剑的剑灵是她唤醒的,它告诉她,无情道是一条孤独的道,也是一条仁慈的道。
所以洛桪不能有偏颇,不能有私心,万物生灵皆一视同仁,这才是真正的无情道。
渡离的心思她明白,只是真的不足以让她放弃从小就追求的目标。
她也不能辜负师尊的托付,少主是她后半生必须守护住的人。
天道不许她走错路,师尊不许她走错路,她自己也不想换条路走,就只能断掉渡离的念头。
她的道,必须没有任何隐患,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一人”。
婚事肯定不会成,但能让渡离死心。
谁也没料到,渡离直接离家出走了。
其实只要妙果说一句她不愿意,所有的事情都还好好的,但是这所谓的“婚事”,她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他走时愤愤难平,心想就算大师姐亲自来找他也绝对不会立刻回去的。
他一定要她跟他道歉!
把他当成什么了!他的感情一直憋得好好的,为什么将他随随便便推给别人!
……可是他平生仅有一次的任性没能等来任何人。
没有等到人间的开春,蓬莱仙岛就被魔化的海兽击沉,竟无一人幸免于难。
次年,离火域宗门被魔修屠戮殆尽,百家仙门只昆仑墟一家独大。
渡离从此堕入魔道,不知所踪。
“这就是你想修改的节点?”缥缈的女声问他,渡离的脸色病白如鬼,眼中闪烁着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生机。
“对,我一定要改,我不能走,我要救她。”
一千年,一千年了,他终于找到能救洛桪师姐的办法了,他没本事,救不了蓬莱,只能救走一个人。
哪怕她怨他恨他,他也没关系,只求她活着,活在这世上。
“过去是不容更改的,你的努力没有意义,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启动阵法吗?”
渡离坚定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意义!我只要她活着!要她活着!”
“不要做傻事啊渡离。”河伯叫住癫狂的他,一千年过去,这个总也通不过考试的小鲤鱼成了白发苍苍的河伯,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是个腼腆的少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霖雨。
他们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如今他将朋友关在废弃的水神殿中,一条锁链穿过骨头,为逆转阵法提供自身微薄的灵力。
水神殿的神座上是一个祭台,灵力外溢的妙果是整个阵法的启动源。
沈钰安趴在祭台上,半张漂亮的脸露出来,唇色很淡,他是开启阵法的“钥匙”,但他不自知,在片刻之前自己冲过去接触了妙果。
只有神明之力能够逆转时间,渡离想尽办法复原了逆转大阵,抓来了妙果和沈钰安——他们二人拼凑出了可以唤醒沐缘神女的条件:族人的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