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尘:“长老们同意你休息三天,你要去哪里?是屋子里待着太闷了吗?”
虽然他猜错了,但妙果还是配合点头。
就当她是无聊找事吧。
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举在沐尘的面前,他忍了忍没笑她写得不好看。
柔和地疑问:“要去找松风长老么?他许久没出现了。”
妙果歪头,用目光询问为什么。
“嗯……我想想怎么讲,”沐尘收拾装药碗的盒子,掏出一盒口含的药片,轻轻放在桌上,“松风长老只是挂名长老,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来得不久。”
“岛主不外出时,他总是待在药园侍弄草药,为人很好,还会教导弟子们一些知识。”
“不过只要岛主外出,他就跟着一起走,这也没什么,只是难免有人说些不好听的话。”
外面渡离在修理亭子,不晓得闹出什么岔子,和霖雨争执起来。
说是争执,其实是他单方面碾压好脾气的霖雨,声音挺大,沐尘笑着皱眉,等他讲完,才继续道:“岛主……仙逝以后,我只见过松风长老一次,他还待在药田里,神色茫然,像是有烦心事。”
其实不止茫然,简直万念俱灰,沐尘看见他的手在颤抖,瞳孔都失去焦距。
妙果口齿不清:“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见他人了,住处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可能是离开蓬莱了吧。”
妙果:“……”
离开?离开也没用,这个叛徒。
她一定会找到他,撬开他的木头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除了许清瓷什么也没有。
不知是不是飞出去出了什么意外。
没有幼虫,就没办法再培育新的回影蝶,所有的计划都暂且搁置,妙果没日没夜地修炼学习,距离金丹期只差最后一点屏障。
渡离的神情有点郁闷,叼着狗尾巴草蹲在饭堂门口擦地。
这会儿不是饭点,午后太阳正毒辣,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厨房阿嬷说了好几次乖仔回来歇歇,他嘴上应了,人却不回来。
最后生生把自己晒脱皮。
阿嬷心疼,给送的冰块他没收,一口气跑到岛屿内海,御兽课就在这边的稀疏丛林里上,他悄悄摸摸混进人群,找到了正在上课的妙果。
妙果正麻木地举着树枝引诱两只优雅的小鹿:“尔等听我号令,过来吃草。”
小鹿一动不动,甚至扭开了脸。
“??”妙果正要上前问它个明白,被渡离一把拉住蹲到树后面去。
授课的御兽长老眼皮子一掀,假装自己没看见,抱着手臂绕到别的弟子那里去。
“你做什么?”妙果举着树枝遮阳,呈现出快被晒化了的蔫儿。
渡离却挺起胸脯,很有气势道:“少主,小师妹,好妙果,求求你,告诉我怎么修炼这么快吧!”
“……”帮不了一点。
莫名其妙的,妙果道:“就是晚上不睡,打坐修炼啊,又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样?”没有秘诀吗?
怎么会有人修炼不到一年就,嗯,就从普通人变成金丹期修士啊——虽然还差最后一点。
她以前真的灵根残缺吗?修炼进阶速度未免太快。
“还是说岛主这一脉的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他声音小,话含在嘴里听不清,妙果撩起衣袍给自己扇扇风,随口就问。
“就说你们这一脉的有妖族血统来着……”
“渡离,你在此处做什么?”
两人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御兽长老高挑的身材映入眼帘,渡离立刻想起他以前考核不过被罚清理妖兽粪便的恐惧,火烧眉毛一样跳起来:“我,我来找大师姐的,原来她不在此处,那我就不打扰了您上课了!”
御兽长老看他跑远,目光又转移到妙果身上,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起来背着手,身后露出来半截无兽问津的树枝。
“少主。”
妙果抬头:“嗯?”
“这些都是食草妖兽,你也召不来么?”
这么说的话好像自己是很差劲,妙果反思了自己的问题,发现自己没有问题。
“我都按照您教的做了,可妖兽不愿意搭理我。”
“你心里思量着怎么吃它们,它们当然不愿意搭理你。”
妙果惊讶极了,擦了擦嘴角,发现没有流口水,她确实有点饿,这里豢养的温驯妖兽又都是她以前的食谱,难免有其他想法。
恐怕是妖兽向长老告状的了。
她无可辩驳,只好道:“我刚刚辟谷,一时半刻克制不了口腹之欲。”
御兽长老看了她好半天,妙果猜测她可能是被自己孺子不可教的态度气得没话说,谁知并不是。
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长老的声音柔和下来:“你对自己太苛刻了。”
妙果:“……还好。”
怎么突然这么温情。
“你从小没有养在蓬莱,心里有很多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御兽长老这么说,她将妙果转了个方向,示意她看其他成功与妖兽培养感情的弟子。
那些妖兽换了个样子,亲亲热热地贴着召请者,有来有往地神识交流。
妙果摸了摸头。
“也许是我还没有神识的原因。”她道。
好不容易反思出一个问题,御兽长老却否定:“不,你已经有了识海,会不会用神识和御兽也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妙果丢掉树枝,心想要不然就放弃这一门课,她努力了妖兽不努力,忙也白忙活。
御兽长老深深地凝视她,话题转移到渡离身上:“你可知为何渡离怕我?”
妙果摇头。
不关心原因,知道结果就差不多了,以后再惹恼她,就坑他来御兽长老这里。
“在你之前,渡离是蓬莱入门最晚的弟子,他以前是混迹人间的小乞丐,曾经也努力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后来被人诬陷赶走,就走上了窃贼的道路。”
渡离好像是说过自己以前是在酒楼后厨打杂的学徒,不过他没说后续,原来是当乞丐和窃贼去了。
但妙果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当初麻木无望,得过且过,只管自己温饱,不顾他人死活。修行时心性也没有改变多少,比你还严重,看妖兽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衡量它们的价值。”
“人不喜欢别人算计自己,妖兽也不喜欢。”
妙果隐约明白了:“它们觉得我在算计它们?”
这误会大了,她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如今已经改吃素了。
“御兽需要以心换心,少主可明白?”
妙果:“……明白,我不再想怎么吃它们了就是。”
御兽长老一声叹息:“要是你从小由清瓷自己养大,就不会像如今这么辛苦了。”
妙果没接话,垂着眼睫毛像是走神。
其实她想的是,如果真是那样再好不过,她不会认识神木族,就是死光了和她也没有关系,不会心痛不会难过不会身处人群却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可惜没有如果,她如今就是坏心肠,妖兽才不喜欢她。
渡离说的话妙果很在意。
什么叫岛主一脉有妖族血统?听闻御兽长老是许清瓷的师姐,她们关系很好,突然打断渡离又是为什么?
上完课,妙果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去找渡离,住处没找到,只有溯月师兄刚回来。
他很久没见妙果,面上喜悦藏都藏不住。
“少主!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伤怎么样?能开口说话了吗?”
过于热切的眼神,渴望接近又克制的身体,妙果站在他们住处的院子外,实在提不起笑容。
溯月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吗?他知道自己给昆仑墟修士引路了吗?他不会无知无觉的吧。
深吸一口气,妙果勉强露勾起疲惫的嘴角:“多谢溯月师兄,已经好了。”
溯月观她神色,脚下凑近一步:“少主是累了吗?我听渡离说你最近勤加修行……这是好事,但还得注意身体才是。”
“嗯,”妙果别开眼,想到什么似的,又仰起头,清透的眼底闪烁着好奇,和以往又一般无二了:“师兄,有人骂我是妖怪,这是为什么?”
溯月一愣:“谁骂的?”
根本没人,但是套话就得有人,妙果张口就来:“之前夺舍了潇蔷师姐的魔修,她骂的,我很在意,别人又不告诉我为什么。”
所以只能来求助自己么?
溯月心里有点莫名的高兴,他很愿意妙果来找他解决问题,那不是证明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吗?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溯月带着妙果往藏书阁走,边走边解释,“蓬莱第十三代岛主曾经与神木族结缘,此后生下的后代无一不是极致纯净的灵根,修炼速度极快。”
只是生下的都是一代单传的女儿。
这个他没说,觉得也不是很重要。
神木族……妙果低着头,握紧了剑。
藏书阁里的书籍浩如烟海,溯月在登记册上写了名字,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想找的书。
是蓬莱仙岛的大事件记录,不厚不薄的一本。
“这本书,大概记录了历任岛主的生平经历,结缘之事也确实登记在册,不是杜撰。”
溯月把书递给妙果,安慰道:“不过这不代表你就是妖,已经过去很多代了,你身上的妖族血脉应该快没了,不用在意魔修说的话。”
妙果应声,抱着书找了个梯子坐下,溯月给她拿来一盏油灯照明。
书上有很多图,画得失真,主要结合字迹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十三代岛主和妙果有个共同点,父亲都是昆仑墟的剑修,不过这点没什么特别之处,妙果略过了,往下看,与神木族结缘也没什么看头,只是有个很奇怪的事。
“那个结缘的妖修……在他们的孩子出生后就死了?”
溯月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确定道:“嗯,是这么说的。”
妙果:“……”
不应该啊,他们如果结为伴侣,是要共命的,没有死了妖修岛主却还活着的道理。
是没有举行共命的仪式?还是别的什么……
下一页,岛主举剑斩杀了来犯蓬莱仙岛的海中妖兽。
“这是什么东西?”妙果指着图上长了三个头的怪物。
“进化失败的海蛇,它估计想修炼成相柳,不过没成功,就到处吃人,被岛主斩于剑下。”
妙果将书翻回去:“不是说这位岛主实力不怎么样吗?”
发生了什么她才实力大增?
溯月道:“其实这都是人为记录,难免夸大其词,也许不是一个人斩杀的,为了好看好听就这么记录了。”
妙果却不这么认为。
她又翻几页,记住了一个关键地方。
历任蓬莱岛主的葬尸处——冰海窟。
她送许清瓷时只在窟外跪了半晌,抬棺的人却很快就出来了。
修仙的人不讲究土葬火葬,有身份的修士死去,他们甚至会想方设法地留存他们的尸体。
所以,有很大概率,这位岛主的尸体还完整。
妙果合上了书。
第105章 105.回溯(十七)
“少主,少主,我还是觉得不妥……”霖雨扯了扯身上的弟子服,非常别扭,站在崖口不敢再动。
从此处往下,近海有一石台,顺着洞口进去,就是冰海窟。
妙果走到这里了,不可能再回去,趁着夜深人静不去查看等什么时候呢?
本来没打算带任何人,奈何霖雨说自己是岛主安排着保护少主的,少主夜不归宿,他一定得陪着。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套弟子服,伪装成蓬莱弟子走动。
那就陪着吧,妙果也不介意,谁知他自己怕高又晕海水。
“你要是觉得害怕就在这里待着,我看完母亲很快回来,明天的课我也不会耽误的。”
霖雨看她给自己缠了一根藤蔓下去,探头探脑地往下张望。
黑漆漆的看不分明,但他听见海浪拍击山崖的声音,海水腥咸的味道冲击一条淡水鱼的神经。
“我不行,我真不行。”霖雨只好提心吊胆地缩在崖口等着。
妙果举着一颗夜明珠走进洞口,里面十分宽阔,到处都是亮蓝色的冰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千万微光聚集,洞窟亮如白昼。
石台进来的路地势越发低矮,再走就是一处深潭,不用问,这水必然也是外面灌进来的海水,平静幽深。
潭水边还生长着各种各样耐寒的奇花异草,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花精不会说话,只能忽明忽灭地闪烁荧光。
这里一点也不像个存放尸体的地方。
起初妙果根本没发现那些棺木都在哪里,直到极其突兀的一棵松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深潭宽阔,对岸是一面覆盖厚厚冰晶的山体,一棵茁壮的松树扎根潭底,半个树冠弯曲着塞进小洞穴,隐约露出棺木的一角。
它恨不能钻进小洞里去。
妙果在大师姐给她准备的各种法器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木雕小舟,遇水变大,妙果乘着小舟缓缓靠近。
还没到达,小舟的尾端一重,妙果回头去看,一个裸露胸膛的精致少年攀着小舟,托腮询问她:“可爱的混血少女,你是来带走这棵树妖的吗?”
少年说话的声音丝滑悦耳,像是唱歌一样的调子,耳朵的位置是薄而宽大的蓝色耳鳍,还会轻轻煽动,指节很长,指甲锋利,手指之间是不容忽视的蹼。
水下有什么轻轻晃动,他没有遮掩,华丽的尾鳍飘纱一样散开在水面,浮浮沉沉。
是个鲛人。
这潭水直通外面的海,他也许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但蓬莱的修士不曾提及。
“……”
妙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意,她在鲛人少年的主场上,假如他吃人,自己是没有胜算的。
鲛人少年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放开了小舟,游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我不吃人,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很苦恼,那个沉睡的树妖压住了我的收藏品,让我不能欣赏它们的美丽了。”
“你不能叫他挪开吗?”妙果悄悄加快了小舟的速度,鲛人少年就跟着她,跟到对岸的潭水边上。
“我试图交流,他拒绝回应,你们有相同的血脉,我想他应该会听得进去你的话。”
相同的血脉……妙果知道这松树是谁了。
原来没跑,躲来这里殉情了?
她心里冷笑,不过找叛徒的麻烦并非她的目的,实力不够,她也拿松风没有办法。
眼珠转动,她蹲下来问鲛人少年:“你在这里多久了?自己住不是太孤单了吗?”
鲛人仰躺在水面,不时翘起尾巴拨弄水花:“不会孤单,我可以出去玩儿;这里还没有人族的时候我就在,后来你们把山体挖出洞,存放了些灵体,我不太理解,这是你们的藏宝库吗?”
跟藏宝库一点关系也没有,按照人间的说法,这里是坟场,很不吉利。
妙果没跟他解释,含糊过去,问他知不知道第十三次被放进来的灵体放在哪里。
鲛人少年如数家珍,他指着一个方向:“你要找他们,我懂了,他们是你的祖先。”
“他们?”用词好怪。
山体没有可以走上去的小路,妙果只能用藤蔓套牢上面凸起的石柱冰晶,借力往上爬。
鲛人少年好奇道:“混血少女,你不会飞?以前来这里的人族都会飞,我看你们穿一样的衣服,你为何不会?”
“因为我没学会。”
“哦哦,那没关系,毕竟你不像我,生下来就会游泳。”
鲛人少年话很多,妙果爬得再高都不影响他聊天,甚至不需要她开口,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妙果爬到一处凹陷进去的洞穴,鲛人少年在水中懒洋洋指点:“就是这里了,你没有掉下来,人族的腿还是有些用处的。”
说着他翘起自己的鱼尾巴,郁闷地摸了摸:“我的尾巴就不行,总是打滑。”
没有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妙果走近被冰晶覆盖的长条石台,第十三代岛主没有在棺木中安睡,就静静地躺在石台上,冰晶自发覆盖住她,形成了天然的冰棺。
除此之外,她旁边还有一个……妖。
绿色的长发,妖冶的长相,是神木族的标志。
“他死了?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神木族死后会化成植物,妖魂离体去往轮回,植物凋亡就意味着此生彻底的堙灭。
这种死后仍然保存人形的情况……
绕着冰棺走了两圈,妙果透过冰层,在死去的妖裸露在外的手指窥见一点端倪。
有人族在他身上画了咒文,封住了他的妖魂。
“鲛人,你知道怎么能融化这种冰晶吗?”
妙果的手放在冰棺上,刺骨的寒意逼退她。
鲛人正无聊,用尾巴掀起一阵小浪花,闻言不解道:“你要融化它们做什么,很漂亮的。”
“我得看看,方便弄清楚一些事。”
“化不开,你砸了吧,”鲛人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又在另一个地方冒头,他快活道:“或者你叫里面的妖给你打开啊,他又不是没打开过。”
打开了又自己跑回去躺着,奇怪的树妖。
和他的话应和一样,死去多时的妖无声睁开了双目,透过模糊的冰层静静注视着妙果。
“……”她飞快收回了手。
紧张了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妖没有破冰而出,也没有试图和妙果交流。
仍是一副死相。
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死不瞑目的样子,突然睁眼只是妙果的幻觉。
“鲛人,你没有开玩笑吧?”妙果退到洞口,警惕地观望。
“什么是玩笑?”鲛人少年沉到水底,又奋力一跃,直直跃到和冰棺洞穴齐平的位置,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瑰蓝色弧线,他又落下去,砸出巨大的水花。
这是他乐此不疲的游戏。
“你担心我欺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身边的伴侣?这里有三只同族的树妖,真是热闹。”
“什么?”
妙果愣住,她急急探出半个身体朝下看,鲛人游来游去,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我的伴侣……他还在我身边是不是?他、为什么我看不见他?”
细小的石子被带下去,砸出小小的水花。
“人还活着的时候,当然看不见自己的魂魄,”鲛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是鲛人看得见哦,人族称呼我们的眼睛为‘真实之眼’,直窥真相。”
“他作为你灵魂的一部分存在,你看不见很正常,你把他藏进识海,自然能与他说话啦……我欣赏你们的爱情,同生共死,这和我们鲛人一族很像。”
妙果激动起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她问:“怎么,怎么才能……”才能把他藏进识海?
“嗯?等等……他不愿意。”鲛人停止了追逐尾巴的游戏,疑惑快要化成实质,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他突然睁大了眼,像是被骂了一样,耳鳍都展开。
“我不过是无聊,好心提醒她,你居然说我多管闲事,以为我很想管吗?”
他此刻是条炸鳞的鱼,气哼哼地留下这样一句话,扭头就钻进水里,离弦之箭一般游走消失了。
妙果没喊住他,一拳锤在冰晶上,冰晶没有裂开,手砸红了。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她委屈地质问看不见的妖魂。
“……”
“好,好,你就让我像个疯子一样这么活着吧,我总会抓住你的,把你关起来。”
让你再也不能擅自离开我!
妙果猛地起身,抓起自己的剑,朝着冰棺劈下去。
“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人族执着于阻止神木族化为植物,为什么第十三代岛主突然实力大增……不是说是祖先吗?不会对她这个后代下手吧。
就算是死,也要拼一把,神女不让她滥杀无辜,可到底有几人是无辜?
“不要开棺。”继承人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久违的温柔,妙果眼眶一酸,热泪瞬间滚落面颊。
剑悬在距冰晶毫厘之处,停下了。
万般无奈才进入妙果识海的他继续说:“别开,里面的妖已经成了尸妖,不受妖魂控制的……修士的识海不可乱进,我不是不愿见你。”
剑脱手落地。
“……我不开了。”妙果蹲下来,双手掩面。
在失去最重要的一切之后,终于再次泣不成声。
八月中旬,蓬莱仙岛来了几位昆仑墟修士。
“在下昆仑墟掌门座下大弟子玄琅,此行是来请杜衍剑尊回去;顺便告知各位蓬莱仙友,今年的仙门大比会在昆仑墟举行。”
洛桪在待客殿接待了他们一行五人,与名唤玄琅的年轻男修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妙果坐在药田的田埂上,手里还攥着一把杂草,她拍拍手上的泥土,随意道,“那你许是误会了,大师姐跟谁都这个态度。”
渡离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不一样的!那个玄琅生一双狐狸眼,大师姐向来喜欢狐媺,怎么能不对玄琅有特殊好感?我听说这个玄琅也养灵兽,他们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这个思维逻辑有道理又没有道理的,旁听的沐尘困惑道:“渡离啊,我觉得你是不是太过担心了……先把脚挪开,别踩坏药苗,我说什么,哦,我想说大师姐修无情道,她心性坚定,必然不会被这些凡情俗事困扰的。”
无情道,无情道,我看她倒是对谁都有情分呢!
渡离气冲冲地帮药园除草,看沐尘轻声细语地教导妙果,心里又羡慕又心酸,还有几分怪异。
就好像妙果不该对沐尘是这个态度,她偶尔垂着眼睛,抬眸思索打量沐尘的背影,眼神认真地仿佛在研究什么稀罕物件。
处于一种很玄奥的共鸣心理,渡离觉得小师妹没安好心。
再结合大师姐说什么沐尘有九分神似那个妖族……
渡离一悚,心道她该不是要强迫沐尘师兄做那妖族的替身吧!
结束了在药园的药理课程,渡离跟在妙果身后东拉西扯,话里话外都是沐尘师兄是无辜的,咱们无处安放的感情还是放一放,不要伤害其他人,大师姐一定会不高兴云云。
“哦,听渡离师兄的。”妙果可有可无地回答,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自从上次从冰海窟回来,她再也没听见冰雪的声音,好像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境。
为了证实不是梦境,她诓骗溯月陪她再次去了冰海窟,打开了冰棺。
里面封住的妖修尸体果然已经变成了尸妖,跳起来要啃妙果,溯月为了救她,左肩被抓掉很大一块肉,在折返回来的鲛人帮助下拼尽全力才将尸妖重新封住。
妙果毫发无损,甚至看清了尸体的全状,果不其然,脊椎骨没了。
溯月中了尸毒,如今还在养伤,不过这不是重点,妙果需要再去问些事情。
所以在沐尘师兄那里找了些灵草,就当做是“救命之恩”的回报。
思绪回笼,渡离还在说话,不过话题已经转移到霖雨最近在为河伯考试做准备。
“你说,莲池里的小鲤鱼都有大志向,要做大江大河的主人呢,”他双手放在后脑勺,迁就妙果,步子慢悠悠的,“咱们是不是也该有些志向?妙果,少主,你的志向是接任蓬莱,将它发扬光大么?”
妙果:“都行,我要成仙。”
渡离没忍住笑出来:“哈哈哈,你要成仙,你知道多少年没有飞升的人了吗?大师姐修无情道才最可能成仙呢,你如今画个阵法都刚刚起步,还是换个志向,比如说你要十年内突破元婴?”
“那就按照你说的,我暂时换一个,以后再成仙。”
渡离放下手,去看妙果的神色,发现她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于是他转念一想:“也是,你不一样,不是刚进金丹期?保不齐下一个飞升的就是你。”
他郁郁寡欢起来,摸着下巴念叨:“那我呢?我只想这辈子都跟着大师姐,她守着蓬莱,守着你……”
我就守着蓬莱,守着她。
没准儿以后死在前头,也算跟大师姐过了一辈子吧。
少年的心思不遮不掩,却无人在意,所有人都知道他爱着那个不可能,飞蛾扑火是救不下来的,只能成全他一腔孤勇。
没走到渡离住处,妙果二人被拦下。
“你就是蓬莱少主?”眉眼线条明艳的少女手持一条骨节鞭,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款一身白的昆仑墟弟子。
渡离上前一步,将妙果身形挡了一半:“仙友有何贵干?我们少主暂时不接手蓬莱事务,仙友可将来意转达给我,我再找大师姐处理。”
明艳少女眼神凌厉,手臂一扬,锋利的骨节鞭抽过来,渡离立刻后撤,眉骨还是被擦伤。
“嘶——”
那是个什么东西?!
“你怎么样?”妙果抓住渡离的胳膊,伤口的血淌下来,流进了眼睛里,渡离睁眼,右边看见的东西全是血红色的。
“少主离远点,那鞭子很邪乎,好像能吞噬灵力。”
妙果从自己的储物囊里拿出止血草,揉碎了面无表情糊在渡离的伤口上。
少女见了血,越发得意,抱着手臂摆出个不屑的神情:“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搭话。”
“所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蓬莱撒野?”妙果站在渡离前面,抽出了随身的佩剑。
她用的就是普通弟子人手一把的铁剑,不是法器,无半点气势可言。
少女倨傲道:“我乃昆仑墟掌门之女,名唤白淼,听闻你是杜衍师叔的女儿,特来请教切磋一下。”
渡离捂着伤口在后面偷偷发传讯灵蝶,做完了才探出头道:“不跟你比,你修行十几年了,我们少主才一年不到,昆仑墟就喜欢这么欺负人是吧?”
妙果却道:“比,你说怎么比。”
渡离急死了:“不跟她比,明摆着欺负你,你要是输了,丢人的是蓬莱!”
妙果轻轻飘过去一个眼神:“你不是传信了?比试不会进行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