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有夫君人设—— by伏地·猫
伏地·猫  发于:202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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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一步,他们就要在族人的祝福下举行仪式了,她还小,也很懵懂,但没关系,他会比以前做得更好,更爱护她。
她是凡人也没关系,等她不愿意再继续漫长无聊的余生,他会缠着她的尸骨一同死去。
手指弯曲成爪探进血肉,妖从自己的脊椎骨中慢慢抽出了修行所用的妖髓。
每抽出一寸,都疼得仿佛死过一回。
……就差一步,他与她就会得到天地认可,是生死也不能分别的伴侣了。
但如今他却庆幸,幸好还差一步,他们的仪式没有完成,他并未与她共命。
她会好起来只是因为神木赐给他的能力——同族也可以治愈的能力。
“我从前,总是教不会你,该如何爱我……”
为了不引来在雾鸣谷中巡视的巨蟒,他将痛苦的叫喊咽下,脸色越发白,汗如雨下。
“如今看来,这很好。”
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唇染红,真好看啊,如果没有意外……
“大道无情,学不会爱就没有弱点……你继续修行,去飞升成仙,去最高处看云看海,无拘无束。”他低声呢喃着。
妖修行所用的妖髓被凝聚成小小一团,翠绿色的光晕送入昏迷的人族女孩后背。
不属于自身的东西强行融入残缺的灵根,人族少女在睡梦中感到痛苦,她想要反抗,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额头相抵。
“没关系,很快就不会疼了……我不会让你疼……”
又咳出一口血,他闭着眼,气若游丝,容不得过多歇息,费力地擦干净唇上的血。
他最后一次亲吻小山猫的额头,汹涌的妖力荡开,妖魂离体,一同融入了人族女孩新长出的灵根中。
“我来做你的灵根,不要辛苦做人、做妖……谁会容得下你呢。”
无需再向虚假的神明祈求。
这一次,吾以吾命换吾妻,愿她平步,上青云。
一棵山茶种子紧紧贴着妙果的手生根发芽,狼狈至极的渡离来捡走妙果时却没注意,径直将它忽视了。
“你真是太胡闹了!”
长明苑的偏院里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主人。
有女修帮妙果擦洗后换了衣服,她本人一直高热不退,三天过去仍旧不曾醒来。
洛桪从不冷脸,如今却对着渡离发火:“你知不知道少主只是一个凡人?雪蟒不通人性,不会因为少主的身份忌惮,你是要害死少主吗?”
渡离跪在院中,他双手捧着荆条,上身只着雪白的单衣。
他紧闭双眼大声喊道:“我知错了,求师姐责罚!”
狐媺趴在莲池中的圆盘莲叶上,懒洋洋地劝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咱们少主也算因祸得福,不是说灵根长好了?就算是个最差的灵根,也够修行所用了。”
洛桪气得头脑发热,她扶着额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少主的灵根是先天残缺,万一是什么邪功催生……”
渡离插嘴道:“应该不是,她的灵根相当不错,就像自己天生的一样,品质也纯净……”
洛桪看他一眼,他便闭了嘴,又不说话了。
“你……未来三年,曾长老的练心课我都要看到你。”
这是不打吗?
渡离爬起来,抱着荆条要退下去,洛桪才想起来似得,把人叫住了。
“剑尊叫你去一趟,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把少主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渡离:“……不去行吗?”
感觉剑尊很关切不在身边养大的少主,他生性冷情,对岛主都没什么表情,却愿意每日来探望昏迷的少主。
是爱屋及乌?是血浓于水?
渡离不感兴趣,他真的不想去啊。谁愿意看昆仑墟剑修一脉相承的冰块脸啊!
况且,这次他确实有些鲁莽,把人家女儿送到巨蟒嘴边去了。
谁知道剑尊会不会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不可,速去。”洛桪冷漠道。
待渡离走了,狐媺无聊地把尾巴伸进水中搅了搅,绿色的池水荡开涟漪,一条金红色的锦鲤跃出水面,化作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他一双眼笑眯眯的,很有些腼腆的可爱。
他坐在另一片圆盘莲叶上,轻飘飘地好像没有重量。
“狐媺姐姐,洛桪大人,早上好。”
“是霖雨啊,早上好。”洛桪招呼一声,进屋去看妙果了。
狐媺眼皮子一掀,左爪搭在右爪上,开口道:“早上不是很好,少主今日还不醒来,人就要烧傻了。”
霖雨双手撑着圆盘莲叶,歪着头道:“为什么不把少主搬进水里泡泡,这样就不会发热了。”
很多修士锻炼身体也是这样做的,蓬莱甚至有一口冷泉,可祛除污秽,也适合修为不高的弟子们提高耐力。
“你笨死了,”狐媺尾巴一甩,水珠撒了霖雨一脸,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听她说话,“因为少主身体太弱了,她长出了灵根不假,但没有修为,发热还是得吃药。”
但是人醒不过来,怎么喂药都起不了太大作用。
霖雨恍然,“原来如此。”
他在随身的口袋里掏了半天,狐媺还以为他要拿什么宝贝呢,半晌过去,莲池里安家的鱼妖拿出半截莲藕,看起来还是自己啃过的。
“……怎么?”狐媺嘴角抽动,“你不是要请少主吃你啃过的莲藕吧?”
“啊,当然不是,”霖雨将莲藕塞进自己嘴里,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珍珠,“这个才是我要给的东西,请放在少主枕边吧。”
“它叫做唤梦珠,破一切虚妄梦境,也许能叫少主醒来呢。”
狐媺一口衔住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的珍珠,跳到门口,屋里摆着火珊瑚,可以在冬日让室内保持温暖如春。
爪垫踩在昂贵柔软的毛毡地毯上,她恍惚自己踩进了云朵里,触感软绵绵的。
洛桪坐在拔步床边,为妙果擦拭着不停冒汗的脖子。
“大人,”狐媺吐出珍珠,自己趴到妙果的枕头边瞧她,“这是霖雨的唤梦珠,说不定能让少主醒过来呢。”
“唤梦珠?”洛桪捡起珍珠打量,粉紫色的珍珠在透过窗户纸映进来的天光里闪烁着梦幻的色泽,恰似一场酣睡的甜梦。
它会起作用吗?
来唤醒不知缘由昏迷的妙果。

第99章 99.回溯(十一)
“我说了适可而止,你又不听话了?”继承人坐在窗户下分拣草药,再一包一包系好,他的侧影被光线模糊。
妙果手里捧着一个碗,许清瓷坐在她身边,伸手揉她的头发,为她抱不平。
“也没有喝很多啊,这是我用灵果熬制的,不会坏牙,放心喝,大不了母亲给你治牙。”
“……你不能这样溺爱我的伴侣。”继承人好像有些生气。
但是许清瓷不跟他吵架,她揽着妙果的肩膀,轻言细语地哄:“母亲今日还有事要忙,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
她起身离开了,妙果去拉她的裙角,手指却一下子穿过了布料。
不要,不要。
她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许清瓷走出门就再也不会回来。
继承人在她身边蹲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怎么哭了?哭得我头疼。”
他的脸也是朦胧的,轮廓温柔,浅碧色的眼睛分裂成无数的色块。
妙果抓住他的手指,碗打翻在地,没喝完的甜汤泼在身上黏糊糊的,她声音很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啊,小坏猫,我的轮回路都是你的哭声,吵得我不能走了。”
轮回路是什么路呢,首领告诉过她,那是一条意味着离别的路。
而现在,冰雪说他要走那条路。
“不走那条路,好不好……”妙果恳求着。
冰雪弯腰凑近她,一切迷雾散去,她清晰地看见他的脸,白净漂亮的脸上沾了血,到处是裂痕,他好像被人打碎又重新粘合了一样。
“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最后一点微薄的礼物赠与你,叫你不至于在自己的族群里融不进去。”
“还有就是……小山猫,去成仙吧,忘了神木族,忘了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妙果痛苦地呜咽。
“我不要忘记,求你了,求求你……”
记忆浮光掠影,逐渐斑驳,从彩色褪为黑白,最后青烟一般消融了。
“……”
妙果睁开了眼。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额头上覆盖着一只略显冰凉的手,一个不认识的清冷男子正坐在床边,看见妙果睁眼,很有些惊喜和无措。
“妙果……你醒了,我,我是你父亲……”
洛桪站在旁边,闻言也望过来,狐媺小声凑在耳边说:“看不出来,霖雨那小子的唤梦珠还挺有用的。”
确实很有用,而且有用得异常超标。
洛桪知道妙果的人话什么水平的,十个字能分成三句话,听别人说要理解一会儿才做出反应。
但妙果听到杜衍的话后,很快就喊出一句:“父亲。”
声音很虚弱,她放在外面的手攥住了杜衍的衣袖,很眷恋的样子。
杜衍冷硬的心触动了一下,他便犹豫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懂,只要教得她站在自己这边,也不是不能留她一条性命吧。
但杜衍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聊天,干巴巴关切几句就离开了。
妙果坐起来,头上的帕子掉下来,洛桪上去扶她:“少主,还是再休息休息吧。”
“我想去见见母亲,”妙果掀开被子穿鞋,说话语速正常,逻辑也很清晰,“还没有下葬吧。”
“还没有,少主你……”
你未免也太正常了点,这显得很不正常啊!
狐媺停在莲池边,爪子拍出水花,“我说,你的唤梦珠这么好用?少主都能顺利说人话了!”
霖雨冒出头,困惑道:“不是吧,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作用?”
许清瓷的灵堂设在长明苑的正厅,三日亲人守灵过后,就是岛中长老们齐声念诵安魂咒,直到第七天下葬,妙果来得巧,念完最后一段安魂咒就要起棺了。
她病容戴孝,缓缓走近黑色的棺木,跪了一地的弟子偷偷看她,恍惚是岛主未死,重回蓬莱了一样。
“……”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蓬莱岛的下一任岛主就在这里了。
听说灵根长好了,等她修为入元婴,就可以正式继任。
没人知道妙果在想什么,也很少有人知道妙果为什么大病一场,都说是因为母亲过世悲伤过度引起高热,反倒激发了灵根的二次生长。
总之在岛主之位空置的这一年冬天,蓬莱的少主在辈分上成为了最小的小师妹。
世界上再也没有小山猫了,活下来的,醒过来的,只是蓬莱仙岛的杜妙果。
一直到春天结束,洛桪才从各种各样的事务里脱开身,狐媺天天陪着她东奔西走解决遗留问题,狐狸毛都掉了不少。
“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行了!”
狐媺没喊出口的牢骚被渡离喊出来,他一把摔了毛笔,烦躁得要命,跳起来指着妙果。
“说了很多次叫你不要跟先生顶嘴!字写得这么慢又交不上作业,回回连累我帮你。”
妙果穿着群青色弟子服,慢吞吞冷静地收拾被他乱丢的纸张。
“我没叫你帮。”况且顶嘴的分明是他自己,她只是不搭理先生罢了。
渡离不敢相信她居然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他抱着胳膊冷笑:“是我贱,我上赶着,行了吧!”
越想越气,他一脚踢飞自己的坐垫,大喊道:“要不是心疼大师姐,你看我管不管你!”
洛桪:“……这是干什么?”
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从饭堂带回来的食盒,狐媺跑到妙果的肩膀上去,蹭了蹭她的脸颊,点评道:“你又瘦了,脸上的肉都没了。”
妙果的视线转到洛桪身上,她收拾出桌面,点头问好:“大师姐。”
渡离跑去捡回来自己的坐垫,拍拍灰放好,态度好得不得了:“大师姐忙完啦?怎么还给我带饭呢,我自己去也行的。”
他迫不及待打开食盒,第一盘,不爱吃。
第二盘,不爱吃。
第三盘,吃了过敏。
“渡离师弟,你早就辟谷,不宜再贪享口腹之欲。”洛桪拿过他手上最后一碗白米饭,放到妙果面前。
“少主吃吧,这都是我请后厨阿嬷专门做的,你最近修炼学习辛苦,该多补补。”
渡离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嘟囔:“她辛苦,我也辛苦啊……”
趁着妙果吃饭,狐媺就嘲笑渡离:“你还辛苦,谁不知道课上带着少主闯祸的就是你,长老们多说一句你就炸毛。”
渡离颇不服气:“本来就是他们太严厉了,少主才筑基,他们动不动唉声叹气说她进度慢,又不是人人都是岛主……”
他突兀地收声,在洛桪的眼光下闭嘴了。
蓬莱世代岛主都是女子,且天赋极强,在众多精修一条道路的仙门中开辟出了全能的“杂修”道路,不求弟子什么都精通,但求弟子什么都得会。
作为表率的她们从小就在样样课程中拿第一,功课修为一骑绝尘。
但是到了妙果这里就……
“我吃好了,去找沐尘师兄,多谢大师姐。”妙果放下碗,把狐狸从身上取下来,抱着书,提着剑,不紧不慢地离开。
吃得快,但好歹是把饭菜吃干净了。
渡离收拾盘子和碗,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少主尤其喜欢沐尘师兄,为什么?他有我对她好吗?喊我从来都是‘渡离’‘渡离’的,半句师兄都听不见。”
洛桪无言片刻。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生性安静温柔的沐尘师弟,从侧影看过去,与那位凶多吉少的妖族继承人有九分神似啊。
蓬莱仙岛有一处药园,除了弟子们上课时用的小部分可开放,剩下的大片药田是不允许弟子进去霍霍的。
管理药园的是百草长老的弟子们,他们多是木水灵根,热爱药理。
沐尘在晾晒草药,细心地检查是否有受潮变质的存在。
有一位师妹憋笑过来拍他肩膀,言语之间满是揶揄:“沐尘师兄,小师妹又来找你啦,你还在这里翻看没劲的树皮草根。”
“啊……”沐尘有些面红耳赤,“你不要乱说……少主只是来,来找我学习药理的。”
“明白明白,小师妹还小,我明白。”师妹将他往门口推,生怕他不好意思跑了。
“虽然少主不懂,但师兄你懂啊,喜欢就要趁早说,不然少主再长开些,可轮不到你了。”
师妹说完就跑,留下沐尘与妙果对视。
她原本在看着天空发呆,听到说话声才转过来的。
说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男澡堂门口,要不是渡离拦住了妙果,她会一头栽进衣服都没穿好的沐尘怀中也说不定。
沐尘的外貌和他的性格一样,温柔如流水,是不带一点攻击性的俊美,身材并不夸张,修长得恰到好处。
可惜这些在妙果眼里没什么吸引力,她低下头,从自己挎背着的小布包里摸出一本草药典籍,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草问:“沐尘师兄,这种草药蓬莱有吗?”
“有,有的。”沐尘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小师妹是真的对他没什么想法,不然此情此景真是要尴尬坏了。
引着妙果往药庐走,那里有桌子坐垫,可供弟子们歇息。
“为什么找引魂草?这种东西是符修招魂常用的一种原料,对修行没什么特殊的作用。”
给妙果倒了一杯茶,沐尘又从药庐的柜子里翻出一些包起来的牛乳糖。
“前几天师妹买的,我就说还有。”
其实是他特意留下的,但是没有必要强调给妙果听。
看妙果剥开糖纸吃下,他有些高兴。
妙果摩挲着书页,等糖化开,她才含糊着说:“不做什么,想知道能不能拿来喂狐狸。”

大师姐有一只狐妖灵兽,这是蓬莱人尽皆知的事情。
“狐媺惹你生气了吗?这种草不要乱喂,她会拉肚子的。”沐尘哭笑不得道。
“好吧,”妙果被说服了一样,她看着沐尘,眼睛因为圆润的轮廓看起来很无辜,“其实不是我要,是溯月师兄提到这种草,他听别人说可以用来引兔子,我没见过,就想让他试试。”
“你喜欢小兔子?”沐尘起身走向药田,他走得不远,在纷繁杂乱没有规律可言的草药丛里很快找到了引魂草。
妙果眼巴巴瞧着,沐尘走回来,将还带着泥土的草药包好了递给她。
“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有趣,想看看溯月师兄能不能成功。”
妙果爬起来,将书和引魂草一股脑塞进小挎包里。
她很有礼貌地告别:“多谢沐尘师兄,我这就去找溯月师兄,等有结论了会告诉你的。”
沐尘目送她离开。
桌上的糖只吃掉了一颗,剩下的都堆在一边,没有被带走。
他有些失落:“渡离师弟不是说她爱吃甜么……”
还是说觉得溯月师兄有趣,他给的糖会更愿意吃?
看热闹的师妹遇到离开的妙果,立刻跑回来找沐尘,看见他拆了一颗糖吃掉,郁闷着自言自语:“太甜了。”
“我就知道!”师妹冲过去,趴在桌子上恨铁不成钢:“师兄啊,你不要老是把人家当孩子哄啊!送点胭脂钗环好不好?”
沐尘被她吓了一跳,舌头拨弄着糖块,“嘎嘣”咬碎了,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她:“溯月师兄……他会给少主送胭脂钗环吗?”
“溯月师兄啊——”师妹神神秘秘地笑,眼神高深莫测,“哎呀,沐尘师兄你学不来他那一套。”
“为何?”这么说的话他更郁闷了。
师妹就是笑,笑够了才道:“溯月师兄更擅长用剑,平时锻体也勤,不知多少师姐师妹被他的风姿倾倒……”
沐尘:“……”
说白了,他无意识露肉了是吧。
“荒唐!少主才不是那样的人!”
太羞耻了,他确实学不来!
妙果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她从药园离开之后就直奔自己的住处,霖雨正化为原形在池中吐泡泡,悠闲自在地打转,少主一阵风似得跑回屋里,他的问好就卡在嘴里。
“少主好……呃,嗯?”
这是干什么呢,他不解地继续在池中打转。
妙果锁了门,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白瓷瓦罐,拧开盖子,掐断引魂草的其中一片丢进去。
“沙沙”的咀嚼声响起来,她对着光观察。
罐子里一只白胖的虫子蛄蛹着身体,吃得起劲。
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蚕,吃得也不多,半根草叶吃下,便丢弃不吃了。
妙果又从腰带里摸出半页破旧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几种寻常草药,最后一个就是引魂草。
“接下来会进入发硬僵死的状态,外皮硬化为甲壳,十五天,就能钻出来回影蝶了。”
妙果抱着罐子左顾右盼,她来到梳妆台前,将胭脂粉倒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虫子被放进胭脂盒里,和女儿家瓶瓶罐罐的胭脂乳膏混在一起。
做完这些,她换了身衣服,将没用完的引魂草带上,去了练武场。
溯月入门早,尤其擅长剑术,教这门课的长老不耐烦一遍一遍教小孩子基础剑招,就会找他来给弟子代课,自己则跑去同别的长老切磋比试。
妙果的剑术课就是跟着溯月上的,他对她还算了解,会照顾她跟不上,有时还课后开小灶给她补习。
“引魂草,你真要来了?”溯月拉着妙果坐在阴凉处,初夏至,他教弟子时自己也会演示,一个时辰下来汗湿衣襟,薄薄的春季弟子服聊胜于无,前胸,腰身,臂膀,结实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他本人是察觉不到这点的,只是奇怪为何那样多的师姐师妹看他的眼神古怪,说他哪里不得体吧,她们悄悄看了一眼又一眼,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是呀,我同沐尘师兄讲了,他立刻就拿给我了。”
妙果递给他一条吸水的布帛擦汗,又从提来的小篮子里捧出个冒着水珠的瓦罐,倒了一碗绿豆水出来。
“请师兄喝水,这是我特意去饭堂阿嬷那里要的,听她说去暑效果好。”
溯月蜜色的脸有些暗红,接过碗时大手不小心触碰到妙果冰凉柔软的指尖,像着了火一样别开身体,大口大口喝水。
两碗冰镇过的绿豆水下肚,总算把心里无端的躁动扑灭了,他拿袖子一抹嘴,把碗放地上。
“多谢少主,喝了确实凉快不少。”
妙果捧着脸看他,脚尖在地上轻轻碾动:“溯月师兄,真的能引来兔子吗?我好久没吃兔肉,还有些想念。”
说到吃,溯月也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可是岛上兔子少……好像是只有剑尊闭关的望月台有。”
弟子们不能轻易去搅扰的。
妙果轻轻问:“溯月师兄也不能去父亲那里吗?我听大师姐说父亲最喜欢你,还亲自指点过你剑术呢。”
她很是落寞地颤动眼睫,像个努力想要讨父亲欢心却没有成效的小孩子,溯月心神大震,笨嘴拙舌地安慰道:“少主!剑尊其实很喜欢你的……没有最喜欢我这一说,只不过我爱耍剑,叫他想起以前在昆仑墟的日子而已……”
“真的吗?”妙果眼睛里含着泪,眼眶红红的,就这么看着他。
“……真的。”
溯月艰难地咽了一下干涩的嗓子,心跳有些急促,想将这样惹人怜爱的少女揽进怀中。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少主喜欢的是一只早就死去的妖,他曾经见过他们亲密无间,耳鬓厮磨,所以他不能……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
这会练武场没什么人,剑术课结束后,弟子们都躲到别处避暑去了,风声刮在耳边,几声早蝉聒噪,溯月最终还是试探地抬起手,为妙果擦去了欲落不落的泪珠。
只是一下而已,妙果没什么反应,他就自己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唰”一下站起来道:“我知道一个结界漏洞,带你去抓兔子,就这一次。”
妙果的眼睛还是湿润柔弱的,他没看见的时候,她的嘴角却勾起一个恶劣的甜笑。
“谢谢溯月师兄,你最好了。”
望月台几乎算作独立的一处小山峰了,这里还保留着成片的树林,妙果来拜见父亲的时候都是有人陪同,不然她进不来。
溯月带她从结界漏洞溜进来,两人摸走第一只兔子的时候杜衍就知道了。
但他没管,因为妙果表现得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看着溯月是满眼的崇拜,溯月牵着她的手怕她摔倒时,妙果脸上那种欢欣雀跃的神情让他想起许清瓷。
收回心神,杜衍闭上眼睛,他听见闭关的石室中有另一个声音,这声音自从许清瓷死后就一直纠缠着他不放。
“夫君喜欢我们的女儿吧,她这么乖,这么听话,很仰慕父亲呢。”
他听见自己的回答:“是很听话,她和你长得很像。”
那人就痴痴地笑起来,这一笑杜衍便知道她不是许清瓷,因为那个女人不会这么妖妖娇娇地笑,她从来都是坦荡快活地放声大笑。
身后贴上来一团发冷的紫色烟雾,化作一个女子,在他背上作乱,纤纤素手流连着他的脸庞和肩颈,慢慢滑进他严严实实的衣襟,她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夫君怎么不说话,你整日闭关,我无趣至极。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去找松风解闷了。”
杜衍猛地睁眼,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敢!”
“……”
石室里什么也没有,没有许清瓷,没有冒牌货,连呼吸声都只有他自己。
杜衍一头冷汗,呼吸不稳,连境界都要下跌了。
抓了两只兔子,溯月扒皮烤了一只,另一只被妙果带回长明苑。
霖雨暂时收留了这只可怜小兔。
“虽然但是,少主你为何要我来养着啊?兔子好像是不可以养在水里的吧。”
妙果跪在莲池边洗手,她冷着脸,没什么表情,一遍一遍搓洗自己的右手,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只是暂时养,我不能把它放进屋子里,掉毛。”
霖雨抱着兔子百思不得其解:“掉毛你还带回来……等等这个水不能拿来洗脸的!”
正打算捧水洗脸的妙果站起来,进屋拿了干净衣物去洗澡。
长明苑有自己的浴池,许清瓷去世后这就是妙果专属了。
将自己的眼睛周围也用力洗了好久,妙果才压下心里那种被陌生人触碰的不适感。
浴池里的水清澈见底,妙果身上只有一条白纱裙,她慢慢清洗自己的头发,洗完了用布帛包好才下了水,就这么睁着眼睛怔神。
她在心里盘算着回影蝶破茧的时间,该找什么借口求渡离带自己再回去雾鸣谷;还盘算着什么下次怎么甩掉溯月查探望月台,杜衍那个人修为高深又不好骗,该怎么才能杀了他……
说不上为什么,她恶心杜衍看她的眼神,加上许清瓷死得实在突然,她总觉得这事与杜衍脱不了干系。
水雾模糊视线,沉浸在思虑中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出现一个朦胧虚幻的身影。
他仍旧一身血衣,像被遗忘的旧梦。

“和我比起来,还是你的同族会更讨你的欢心吗?”
妙果闭上酸涩的眼睛,她泡够了,就从浴池里爬出来,随手烘干了衣物,披上外披开门。
“不可以吃太甜的,你的牙夜里该疼了,我如今身死,晚上睡不着觉你又该找谁呢?”
他飘在她身边,慢慢跟着她的步调,身躯从低矮的花木穿过。
“如果那个沐尘真的喜欢你,就不会给你吃那么甜的东西,他实在太坏了……”
妙果没有注意身边的幽魂,她踏着月光回到自己的院子,霖雨将小兔子用术法困在莲叶上,自己化作原形沉在水底睡觉。
一切都是静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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