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有夫君人设—— by伏地·猫
伏地·猫  发于:2023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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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在理,许清瓷的肩膀垮下去,有些颓丧道:“……我知如此,可不带走她,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是母亲?”
“我也不会说你们神木族的妖语,她又不搭理我,我心里实在难受。”
松风拢着袖看她,眼神安静:“爱不是用语言说出来才算的。”
许清瓷:“什么意思?”
“作为母亲,你心中挂念了数年,这是爱意不假;可作为孩子,她的生命里没有你的陪伴,不知道母亲的存在,也没感受过母亲的怀抱。”
“你告诉她你有多么爱她都只是空口白话,叫她怎么一下子抛弃养大她的神木族而同你亲近呢?”
“人族只觉得生恩大于天,却不知养育之恩算是第二次生恩。”
“你的意思是,”许清瓷若有所思,“我要让她感受到我的爱。”
这是个难题,不带回去怎么让妙果感受她的爱,她为妙果准备的衣服鞋子首饰都在精心建造的住处放着呢。
松风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又曲解了意思,无奈道:“重要的不是身外之物,是你在她身边,是情感的传递。”
许清瓷:“……”
修炼都没有这个难。
可是没有办法,所有的眷恋爱意都是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积攒而越发浓厚的,她知道她爱女儿,可女儿从没感受过这种爱,又算什么呢?
许清瓷暗暗沮丧:也许我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翌日清晨,妙果顶着一头卷毛醒盹时,大门被敲响了。
继承人正在生火,用昨日没喝完的骨汤煨粥。
他没空,妙果就从床上跳下来慢吞吞去开门。
许清瓷换了一身衣裳,布衣荆裙不会显得锋芒太过,她怀抱着一筐青菜,有些紧张地攥着竹筐边缘。
这是松风给出的主意,冬日长点水灵灵的青菜出来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妙果开了门,先是被鲜嫩的青菜吸引视线,然后才看向来人的脸。
“……”她小脸一皱,下意识就要关门。
“等等,”许清瓷急忙阻止,迈出去一步的脚又收回来,妙果侧着脸不看她,但好歹是没直接关门,“我,昨日是我不好,这些是送来赔礼的。”
说着说着自己觉得很奇怪,她许清瓷什么时候拿几棵青菜当过礼物,向来是高级法器稀世珍宝才拿的出手。
因此她递出去的手,犹豫着往回收,摇摆不定。
经过洛桪一众弟子的友好交流,妙果已经很熟悉这样的姿态了。
嘴里的话她一知半解,但意思是请她收下递过来的东西。
冰雪哄她会送东西,收下礼物就不可以再生气,眼前这个“母亲”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妙果一言不发地跑了。
许清瓷放下手臂,觉得自己的行为蠢透了,这身衣服很蠢,拿的青菜赔礼更是蠢到没有边际!
松风站在墙角,她瞪了他一眼,“你的办法根本没有用。”
他抬手安抚道:“请再耐心些,她没有关门。”
没关门许清瓷也不敢再自己进去了,生下的小崽子再把她赶出来怎么办,那她真的会忍不住把人绑回去好好教教。
许清瓷忍着尴尬,搓了搓手臂,她并不冷,只是衣服料子太粗糙,她觉得有些痒。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妙果又出现在门口,她拎着一个食盒,手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
许清瓷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正欲说话,妙果自己跨出门,一股脑将食盒与暖手炉塞给她,然后抱着竹筐回去了。
门在眼前关上。
暖手炉是妙果自己的,做的很精致,她不知道以许清瓷的修为已经不觉冷热,凭着自己的想法将其送出来。
食盒掀开,里面是继承人刚做好的粥和新炒的小菜。
“我说了,少主和继承人都是很好的孩子。”松风这样说。
许清瓷:“……也许是。”

许清瓷渐渐知道了该怎么和妙果相处。
她是个很乖很善良的孩子,只要许清瓷不去为难那个妖族,她就愿意跟许清瓷多待一会儿。
继承人上午出诊,下午在家陪妙果。
所以许清瓷错开时间,上午来找妙果,陪她熬药,给她梳好看的小辫子,教她凡人如何驱动低阶傀儡,甚至试着下了几次厨房……生活稀松平常,却是许清瓷修行多年没有过的温馨有趣。
即便妙果没叫过一声“阿娘”。
两人之间大多是许清瓷说,妙果安静地听,她不太喜欢读书写字,每当许清瓷试图教她的时候就摆弄着木头傀儡,装作不明白许清瓷的意思。
害怕弄巧成拙,许清瓷也只能搁置这件事,她不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母女关系跌回冰点。
下午的时候她会回到蓬莱处理岛中事务,这点路程的往返对修士而言并不是难事。
蓬莱仙岛于苍茫碧海中遗世独立,似一座冒出海面的小山包,给弟子们修行的场地建设占了大半,最高的峰顶是历代岛主居住的长明苑。
许清瓷解下自己的外披,松风跟在她身后,隔着半步的距离,听她讲妙果今日吃了她做的甜汤。
“我们妙果喜欢吃甜,把汤喝的干干净净,可惜我用的只是普通果子,明日去记得带一筐灵果,要新鲜的……”
松风默默应了,他察觉了屋里另一个人的气息,顿住脚步没再跟,许清瓷正说得起劲,转过屏风才看见窗前坐着的冷面剑修。
青烟袅袅,茶香满室。
是她的道侣,杜衍。
许清瓷扭头看见松风已经自己出去了,就拆下护腕,走到那人的对面坐下。
“剑尊今日闭关结束了?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她调侃他。
杜衍是昆仑墟的剑修,生得剑眉星目,气质冷如寒冰,当年未曾入赘蓬莱时被诸多女修送了个“雪莲剑尊”的称号。
人人为他的俊美和强大折腰,但这朵高岭之花偏偏看中一柄重刀舞得虎虎生威的许清瓷。
蓬莱仙岛的岛主之位向来传女不传男,所以要与蓬莱结亲就得入赘。
杜衍是昆仑墟最有可能接任掌门的弟子,却甘愿退出宗门,做了个为人耻笑的赘婿。
世人都说杜衍深情专一,许清瓷真是好福气,许清瓷也这么认为,所以她包容杜衍冷漠的性子,一年见不了两回面也不跟他闹。
修行么,不就是这么回事,闭关进益修为,时间很难控制。
“你去了何处?”杜衍为她倒了杯茶,轻轻推过去,茶水平稳,不起波澜。
许清瓷捧着脸,眼睛笑弯起来:“咱们妙果醒了,我去找她了,你还没见到她呢,她长得和我很像,但是比我漂亮多了,眼睛像我,嘴巴像你,人很乖很聪明……”
杜衍的眼睫毛颤动一下,好像有点不知所措,许清瓷暗暗高兴,因为杜衍只会在她面前有不一样的情绪。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紧张?我知道她醒了也很紧张,就一直想她万一不喜欢我怎么办,埋怨我怎么办,还好她没有。”
“怎么不带她回来?”杜衍喝了口茶,转移话题。
许清瓷分出一只手拨弄杯子,有些沮丧:“她不太愿意跟神木族分开……我最近想了想,我也不是要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是太舍不得妙果了,她生下来就没在我身边待过几天。”
杜衍的眉头浅浅拧紧:“是那个救她的妖族不肯放人?”
“也有这个意思吧。”许清瓷现在想到继承人的话已经不生气了,冷静下来确实看到他对妙果的好,她就算拆散两个人,以后也找不到比他对妙果更好的了。
“不过也没什么,咱们蓬莱祖上也不是没有跟神木族结缘过的岛主,不也过得很好吗?”
许清瓷放松身体,她伸了个懒腰,与杜衍商量着:“我打算过几天去一趟雾鸣谷,见一见神木族的首领,商议婚事的具体细节,看看能不能让妙果成亲后半年住这边,半年住那边,不然我可真要搬去同她一起住了。”
杜衍迟疑着:“现在成亲是不是为时过早……我,我总觉得,她还小。”
“也不小了,”许清瓷道,“我当时遇见你也是这个年纪,况且咱们妙果……她只是个凡人。”
就算与神木族共命,她仍然会衰老,再拖下去没有意义。
难道非要等到她生出皱纹与银丝才能身披嫁衣?那会成为她的遗憾。
杜衍不再说话,目光投在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许清瓷的心情也不太好了,当年给她下毒之人身死,没能招供出背后的主谋,妙果无辜受到牵连,本该是天之骄女,如今却是个体弱的凡人。
每每想起这件事,横在她心里的刺就深入一分,将她扎得鲜血淋漓。
深吸一口气,她觉得不能再想,揉了揉额头,许清瓷起身:“近来有一批冒充咱们蓬莱弟子的修士跑去了离火域战场,我去查查怎么回事,夫君自己休息吧。”
还没走出屏风,杜衍的声音传来:“不是冒充。”
“什……”
“噗呲”一声,一柄长剑穿心而过,雪白的剑身冰凉,滴落一串滚烫的红花。
……锁灵咒,她的灵力被封住,心脉碎了。
许清瓷嘴角淌下鲜血,破碎的眸光里满是不可置信,身后的人靠近她,将剩下一半剑身也穿过她的心脏。
“清瓷,”杜衍从背后抱着她,雪白的道袍宽袖染红,“不是冒充,那是我派去的人,你不用查,也别坏事。”
“夫妻一场,我不捏碎你的魂,但是你得即刻投胎,别想着通风报信。”
本命剑被收回,许清瓷的身体软倒在地,一团浅红色的光被杜衍握在手里,很有活力地四处乱窜。
杜衍没有急着找鬼差,折身回窗边浇灭了香炉。
“清瓷,同样的套你居然能钻两次,这样深情的你,又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呢?”
男子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可见女子就是薄情,生来水性。在你投胎之前,也许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
“即刻动身,去接少主回蓬莱?”狐媺一字一句地念出灵蝶传来的简讯,她用尾巴尖儿卷下来引路的灵蝶,跳到洛桪的头上去。
“岛主怎么突然给你下这样的命令?你这里还有不少没代她处理完的事务呢。”
洛桪也摸不着头脑,但灵蝶确实是师尊送来的没错。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提着剑出发了。
渡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进她的院门,就看见御剑飞走的师姐眨眼便消失了。
“啊,干嘛去了?”
他求了好久才求大师姐答应尝尝他的手艺啊!怎么又放他鸽子。
左右追不上了,渡离端着托盘回自己的院子,看见一位师兄也在收拾行李,他吸溜着面,随口问道:“溯月师兄去哪啊,又有除妖任务了?”
溯月转过身,正是在雾鸣谷随行的一位弟子,当时也是他与大家讲述大师姐带师弟出去除妖的故事。
他看渡离吃得香,上去抢过筷子捞了两口,急匆匆道:“剑尊突然叫我去雾鸣谷送信,我午膳都没吃就催我走呢,我就吃两口垫垫……多谢师弟款待了哈!”
他两口下来渡离就剩个空碗。
“……”
搞什么啊。
妙果蹲院子里摆弄傀儡,时不时地张望一下门口。
母亲今日没来。
她昨天还说早上要来做新的甜汤,为此妙果勉为其难地舍弃了一半早饭,留着肚子等甜汤。
继承人看破不说破,只告诉她吃甜要适可而止,不然牙疼别来闹他。
妙果提着傀儡娃娃在院里到处溜达,检查晾晒的草药,踩了踩小菜园里硬邦邦的冻土,她想起来母亲好像也是偏好甜口的,所以去厨房泡了一碗蜂蜜水。
等她来了就可以喝了。
可是一直没有人来,到了中午,该做饭了,每天会按时回来的继承人也不见踪影。
妙果急得打转,但继承人不许她出院子,外面坏人很多,他不在的时候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她跑回厨房把冷掉的蜂蜜水喝掉,决定这下他们怎么送礼物她都要生气一整天,不,两天。
大概日暮时分,洛桪出现在了院里,肩上坐着一只狐狸,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洛桪。”妙果高兴起来,终于看见个能说话的了。
她也不太会说别的,就一直喊洛桪的名字。
洛桪衣服上尽是暗红色的水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漂亮的脸上也是这种污痕,狐狸一直在为她舔舐清理。
“少主……少主。”洛桪颤抖着声音喊她。
狐媺安抚她:“大人,别忘了我们本来是要做什么的。”
妙果跑过来拉住洛桪的手,她比划着继承人的个头,不断重复:“找,找。”
没有人比洛桪更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不能帮助妙果。
她上午就到了这里,先遇见了街上的继承人,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的功夫,他就突然间脸色煞白,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请她帮忙照看妙果。
话说完就原地消失了,惊吓到不少路人。
洛桪察觉事情不对,就画了个阵法去了雾鸣谷。
却见到了一场残忍至极的虐杀。
人族修士放火烧了森林,受神木族恩惠而自发保护雾鸣谷的大小妖兽全部被一条巨蟒吞吃,那是一条无比庞大的雪色巨蟒,支起身体来时简直遮天蔽日——是昆仑墟豢养的圣兽。
神木族没有妖兽帮忙,自身也没有攻击力,就这么没、没了。

妙果非常生气!
因为洛桪没有带她找人,而是将她带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个地方四周全部都是水。
她被关在一个很漂亮的房间里,有陌生的人进来给她强行套上了白衣服,头上戴上了白麻布。
这是丧服。
在战火离乱的人间,妙果看见过很多人这样穿,这代表着有家人死去了。
可是棺椁已经钉死,妙果不知道自己给谁磕了头,又为谁守灵三日,周围人全部在头上缠着白布条,只要她试图逃走,就会被他们用眼神谴责并强行拖回来。
“洛桪!洛桪!”
妙果慌张地喊着唯一认识的人。
有弟子为她解释:“岛中事务繁多,大师姐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岛主出殡时才会来了。”
妙果努力去理解她的意思,可是听不懂,那人说完就走了。
她不认识路,也没人想起来给她送饭,妙果乱跑一气,在一头扎进男弟子的澡堂前被渡离拦下了。
渡离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
再让妙果往前一步,看见的可都是师兄们的赤身裸体了。
“少主,你怎么在这里?”
妙果看着他有些眼熟,在记忆里翻出来人脸对上号,他是去过雾鸣谷的!
“找!找,神木……”渡离被她指甲抓到肉,龇牙咧嘴地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神木族已经全没了啊……”
妙果抓着他,重复道:“全没,是,什么?”
一位师兄掀开帘子出来,衣襟敞开,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他顿在门口,疑惑道:“渡离师弟……这是……”
渡离立刻甩开妙果的手,想想又觉得不妥,他木盆也不要了,先把妙果提出去,边跑边对那位师兄解释:“不是!什么也不是啊!是这位师妹刚来,跑错了路,我送她出去!”
妙果被他拎出去,还在坚持不懈地问:“神木,全没?”
“就是都死了,很难理解吗?”渡离把人松开,他左右看看,周围没人,妙果又这么犟,他干脆蹲下来画了个阵法。
“过来,我带你去看。”
雾鸣谷不复往昔的绿树成荫,断裂的树干,漆黑的土地,随处可见的妖兽尸体,焦肉的味道从没如此令人恶心反胃过。
渡离刚落地就发觉不妙,他敏锐的知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
果不其然,妙果还在愣神的时候,地面发生颤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靠近过来了。
“不要出声!”渡离捂着妙果的嘴,他押着妙果躲进一个树洞里,一口气丢了十个隐匿符。
妙果没什么反应,耳朵里只剩下无意义的轰鸣,她努力睁大眼睛,一条双头紫黑色肉虫突然在树洞前一伸一缩,很快又出现一次。
“!”那不是肉虫,是巨蟒分叉的蛇信子!
渡离立刻动用灵力,将两人周身的温度降到最低。
蛇依靠蛇信子捕捉猎物的气味和温度,巨蟒再大个头,不也是蛇么,这样应该有用。
没用也得有用,渡离可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幸好渡离的符咒学得不错,他的办法奏效了。
巨蟒贴着地面游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折返。
渡离立刻爬出树洞画了个阵法:“少主快,咱们得立刻回去……少主!你去哪!”
妙果被他的法术冻得冒冷气,跌出树洞以后却爬起来往神木族领地的方向跑,动作灵敏地躲过渡离。
他阵法画了一半,又狠狠踩毁。
“我真是欠了你的!你要是死了,大师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话骂得脏,渡离却没有追上去,而是原地丢出几个傀儡,让它们去干扰巨蟒的注意力。
瘴林结界没有了,妙果跑丢一只鞋子,她回到熟悉的家,这里全然变了模样。
高大的树木全部蜷曲腐朽,温吞善良的妖修们都趴在地上,后背衣服被划开,脊柱骨头全部被人挖走了。
但他们的致命伤都是被穿心一剑,鲜血染红泥土。
妙果拍打着他们,将妖修们一一翻过来,他们都睁着美丽的绿色眼睛,神情是不可思议的,痛苦的。
“青青、阿木,花容、卷耳……”
没有妖回应她。
是不是还没死,妙果混乱地想着,也许他们只是受伤了,不是说神木族的死亡会变成植物吗,还有救的,还有救的……
她找到了首领。
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妖修因为过分的美丽遭受轻佻的侮辱,不知谁用剑划开了她所有的蔽体衣袍。
死去的妖赤裸身躯,静静跪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她的权杖。
“首领阿娘……”
妙果爬过去,拨开她的头发,用力擦掉她脸上粘上的脏污,眼泪像大颗大颗的珍珠一样掉落。
她从不叫许清瓷“阿娘”,因为她很早就在心里认了首领做母亲。
“首领阿娘、你怎么了,你看看,看看我呀……”
妙果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首领穿上,她背起首领的身体,踉跄着朝着湖边走。
“首领阿娘,我知道的,我送你回神木、回神木就会好起来对不对……回神木……”
湖边的神女像坍塌断裂,神女的头颅裂开了,温和的笑容倍显狰狞。
比信仰崩塌更令人绝望的是,神木也被烧掉了。
那样一棵生机勃勃的巨木只剩下不成样子的黑木炭,湖水因为失去了神木,也变成一潭死水。
“扑通”一声,妙果跪在地上,首领的身体滑落在她旁边,与神女像的头颅对视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该怎么办……”
她在水边的芦苇里找到自己的专属小船,划桨靠近湖中心,黑色的土地上浮现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消失不见的继承人被铁锁困在阵法中央,不知生死。
“冰雪!”妙果跑过去抱起他的头,不断地试探他的脖子和心脏。
还好,还好,他的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既没有被一剑穿心,也没有被剖走脊椎骨。
妙果巨大的心慌终于有了着落,她爬到水边浸湿袖子,擦拭着继承人的脸。
继承人在这样的刺激下终于睁开了眼。
“咳咳咳……”
妙果拍打他的后背,又去掰弄锁链。
手腕被抓住,继承人很用力,声音嘶哑得厉害。
“不必如此。”
妙果被他捏疼了,却没有娇气地指责他,而是问他:“发生了什么?大家怎么了,是不是睡着了……我想他们醒来。”
是啊,谁不想他们醒来。
继承人的心口撕心裂肺地疼,他睁眼闭眼都是人族当着他的面取走他同族性命与妖骨的画面。
从未有一个种族会让他萌发这样强烈的恨意,他甚至想要迁怒自己无辜的伴侣了。
他想用最狠毒最凶恶的语气让她滚回自己的族群里去。
但只要想到这可能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哄她,泪意打湿长睫。
“……放心,我会让他们醒来。”
古老的妖语吟唱回荡在水面,所有妖修的尸体活动起来,他们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聚集在不再明亮的湖水上。
犹如生前。
湖水变成了暗红色,浸湿土壤,慢慢腐蚀掉了人族留下的阵法纹路。
阵法毁掉的那一刻,妖修们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湖水中流淌的怨气再也压制不住了。
与此同时,继承人的妖力终于回来。
他抬起胳膊,属于首领的权杖出现在他的手中,金灿灿的晚霞被乌云遮盖,隐约有紫雷乍现。
“借请神力——夺魂!”
权杖散发柔和的绿色光芒,所到之处怨气消弭,萤火一般的妖魂从尸身中漂浮出来,它们被送到了同一时刻早夭的不同种族身体里。
直接掠过地府阴司,获得了新生。
前来收魂的鬼差只晚来一步,看见的就只剩下湖水上漂浮的种子了。
各种植物种子被温柔的水波送至有土壤的地方。
生根,发芽,抽条,郁郁葱葱,是雾鸣谷的第一批新绿。
鬼差抱着名册颤巍巍,指着继承人和妙果:“你们!你们竟敢!”
三天前该收的两百六十三只妖魂一直找不到,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竟然被当面夺走了!
不走程序是有违规定的!不喝孟婆汤,不忘前尘事,迟早要出大乱子的!
“对不住,你来晚了。”继承人粲然一笑,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权杖断成两截。
鬼差气得狠了,上下打量他一眼,不阴不阳道:“强弩之末,逆天而为,你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它瞅了一眼名册,迟迟没出现第两百六十四个名字,说明这魂死了也不归它收。
“我会记住你的!害我回去要写检讨下油锅!”
鬼差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代价?”继承人喃喃着,吐出一大口血,妙果隔着衣服觉得被烫到。
“我没什么,没什么代价可再失去了……”
妙果害怕极了,看他眼神快要涣散,就抱住他的脖子哭个不停:“你别自己死,你说了要带我一起死的!你不许自己死!”
继承人觉得困倦,可疲惫的大脑告诉他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他撑到此时,就是为了等他的小山猫。
他的手落在妙果的脖子上,气息不稳。
“不会的……我不会自己死……”
天上的乌云散去,云朵燃烧成金橘色,是夕阳日暮了。

第98章 98.回溯(十)
“昆仑墟修士将妖族的魂封印在尸身中,就是为了阻止我们化为植物,方便他们取出我们的妖骨……”
“那是个囚灵阵法,抽取我的妖力镇压亡灵怨气,人族是有备而来的……”
“神木赐予我的力量,是绝对治愈,所以我可以复活他们,你不用担心……咳咳,也许很久以后你还会遇见他们的……”
原来神木的用意在这里啊,他有治愈同族的能力,更能借神明之力赋予新生,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继承人血衣褴褛,手长脚长地拖在妙果身上,声音越来越低,似是困倦至极了。
妙果咬着牙,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你别睡,别睡,我救你出去,我们出去,很快了……”
阵法被破,昆仑墟很快就有人来查看的,这里不能再待下去。
背上披散着银白长发的人无力地笑,勉力抬手,眷恋地抚摸妙果的脸颊,他低声絮叨着。
“我不怕死……只是怕你,我的小山猫……神木族没了,我死以后、你,没有灵根的你,要去哪里呢……”
妙果的小脸被他的血染红,努力睁大眼睛,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砸。
她哽咽道:“没关系,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前路未知,无人可求,妙果被迫成长,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祈求神明。
神女啊,神木族供奉您这么久,如今濒临灭族,难道不能得到您的眷顾吗……
求求您,哪怕只救救他,只救救他啊。
妙果体弱,精神和身体都快要支持不住,终于腿一软跪倒在地,身后的人也摔在地上,捂着嘴闷闷地咳血。
鲜血从那只很漂亮修长的手的指缝里漏出,妙果慌乱地扶起他想把人重新扶到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他被扶着坐起身来,双腿勉强跪住,捧住妙果的脸,指尖去擦她怎么也擦不完的眼泪:“不要哭……小山猫、我不会死的……”
他的眼睛不再黯然,重新有了神采,好像真的开始好转了,妙果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腕:“我不哭了……”
他的眼中是明晰的笑意,弯着嘴角,像每一个妙果睡去之前的午后,右手安抚地摸索到妙果的后颈,他把她拢在自己的怀里。
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很温柔。
“别害怕,睡一觉吧……都会好起来的。”
疲倦的睡意轻轻袭卷了妙果,这是他一贯的哄睡把戏——用妖力作弊。
……不,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妙果挣扎着,她狠狠咬住眼前人的肩膀,双手揪着他的衣襟:“我不,你要做什么?我们还没……”
他故作伤感地叹息:“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眼皮沉重得仿佛粘在一起,她最终还是不情愿地睡去了。
被咬了一口的妖没什么反应,平静地抚摸小山猫的卷发,一下又一下,很舍不得。
明明就差一步,他们就在一起了。
“天神是假的……祂已经抛弃了神木族,但我不会抛弃你的……我的小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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