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真能找到,莫说帮苏氏平反,提携苏氏家族又何妨?!”
萧沉韫猛然放开苏南枝,苏南枝捂着被掐出痕迹的脖子大口呼吸,洁白额前急出细汗。
不到万不得已,苏南枝根本不想以秘密要挟,萧沉韫心思缜密到可怕,他不信乱神怪力更不信算卦,今日糊弄过去,他日后还是会起疑心,自己找不到那个女子,下场一定很惨。
但下场再惨,她坚信萧沉韫也不可能像萧瑜那样置苏家于死地。
一番思虑后,穆常之已赶到了面前,只有十步之遥时——
萧沉韫从容不迫地接过余晔递来的雪色大氅,哗地一声,盖住了跪在他脚边的娇小女子,大氅微微曳地,他拢了拢大氅,苏南枝被遮的严严实实。
穆常之蹙眉,跪地行礼:“微臣拜见摄政王,受陛下之命,前来抓捕苏家嫡女苏南枝,方才见她在您身后,还请您配合微臣,应召圣旨,交出罪臣之女。”
“苏,南枝?”萧沉韫接过余晔递来的佛经,修长指尖翻页,“不认识。”
“此女趁乱混入了寺中,您不认识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刚刚在您背后的那个便是天下第一美人,苏南枝。”穆常之耐心解释,想摄政王与苏家也没交情,应该不会包庇。
“天下第一美人?”萧沉韫嗤了一声,淡淡道,“更没见过了。”
“……”穆常之脸色冷了几分,还得赔笑,“摄政王说笑了,微臣分明看见她就在你——”
萧沉韫侧身,大氅晃动时,苏南枝连忙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察觉到大氅内的动作,萧沉韫不动声色地拽开她的手。
穆常之见他身后无人。
“余晔你见过本王身后藏人了?”萧沉韫道。
“王爷何等人物,怎可能藏人!自然是从来没藏过什么罪臣之女的!穆大人可别为难咱们王爷。”余晔皮笑肉不笑,将手放在刀柄上。
为难二字,犹如泰山压顶,穆常之当即跪下:“微臣不敢!!”
“那便慢走不送。”萧沉韫变了脸色,冷冷道。
“可。可——”穆常之还想搜查,他分明看见苏南枝藏在萧沉韫身后。
萧沉韫不耐烦地打断他:“滚!”
穆常之捏紧拳头,吓得当即磕了个头,不甘心地离开。
待穆常之带着浩浩荡荡的锦衣卫走后,苏南枝险些跌倒在地,高度紧张后浑身无力,还紧紧抱住萧沉韫的大腿,一刻都不松。
“人,走了。”
“手,松开。”
萧沉韫眉头紧锁。
“来人把她手砍了!”
苏南枝立刻将手松了,扶着柱子站起身。
萧沉韫看了眼自己被攥皱的衣袍,眉宇深锁,将罩了苏南枝的大氅劈头盖脸地扔了下去,随后进书房处理公务。
苏南枝还没反应过来时,“啪!”清脆响亮的一巴掌落在了脸上。
宋佳月拉住她的手腕,朝无人的暗处走,咬牙切齿地指着她脸:“本郡主都不好意思说那脏嘴的话骂你!为了救苏家,你真是不要脸啊,都敢往皇叔衣服底下钻,我看你过两天就要爬床了吧!堂堂苏家嫡女,竟为奴为婢肯当个暖床的——”
“啪!”在宋佳月没反应过来时,苏南枝甩了她一巴掌,“说够了没有?”
她温柔好说话,不代表她没脾气,前世就是太天真,处处被宋佳月欺负,如今重生了,她便要好好活一次,狠狠打宋佳月萧瑜这些人的脸!
“你竟然打我!?”
“我在静安寺的事情,是你告密的吧?除此之外,我的行踪没暴露给任何人。”苏南枝眼中是一片平静的冷意,“你若再招惹我,我便把你与太子幽会之事,广告天下。”
太子幽会…之事……
如晴天霹雳那般,宋佳月差点吓的跌在地上,满目怒火:“你瞎说什么! 你胡说!”
比如宋佳月。
“你父母双亡,在皇后那里装可怜换皇后疼爱,皇后想让你嫁给摄政王来牵制他,奈何你不中用,皇叔长皇叔短这么多年,他也没对你有半分心思,你见摄政王这靠山不稳,到了出嫁之年便开始心急起来。”
苏南枝话音不大不小,宋佳月却拼了命地去捂住她的嘴巴,怒骂道:“贱人!你污蔑本郡主!你给我闭嘴,闭嘴!”
“你怕摄政王不娶你,又不甘愿嫁的太差,便勾搭上太子。但皇后根本不会让父母双亡的你嫁给太子,若她知道你密会太子,觊觎太子妃之位,你还能稳稳的做郡主吗”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信口雌黄!”宋佳月气急了,攥紧拳头,浑身发抖,“你让皇叔知道,我便杀了你。”
最后那刻,宋佳月寒光毕现。
“我虽是罪臣之女,昔日好友还是有两个的,你若再敢告密,我便让人将这事儿讲给皇后听。”苏南枝樱唇微勾,缓步过去,凑在她耳边轻声慢语,一字一句,“我不怕死,那你怕不怕身败名裂呀……”
无父无母的宋佳月不知受多少苦才当上了郡主,宋家势大,但家中无父母撑腰,终究没人瞧得起她,她渴望名利权势,如今才爬上云端,若被人知道她委身太子又勾搭摄政王,只怕会万人唾骂。
她绝不能身败名裂!
见宋佳月逐渐冷静下来,不在讲话,苏南枝同她擦肩而去:“很好。”
山风呼啸,大雨渐下。
宋佳月看着苏南枝窈窕曼妙的背影,杀意与仇恨渐起,咬牙小声自语:“凭什么你可以被皇叔以做奴婢为由,留在寺中避险,得到庇佑……你竟还知道太子一事,今日你在我眼前猖狂,我就叫你看不到以后的太阳!”
苏南枝玉指轻轻抚平宋佳月弄皱的衣领,恰好碰到拐弯处走来的余晔。
“苏姑娘,王爷有请,九王也在正厅寻你。”
“九……王?”苏南枝嘴角笑意微愣,秀眉不可察觉微皱,心中起疑,萧瑜为何会找自己。
“说是找到了帮苏家平反的证据,既如此,姑娘下午就能跟九王下山。”
苏南枝面上颔首,得体一笑并不说话,心中却升起一片渗入骨髓的冷与恐惧,萧瑜当真是步步紧逼,不遗余力地要苏家要圈套里赶。
她才走到门外时,屋中萧瑜便站起身接过随侍手中的狐裘大氅,步伐急急而来,将鹅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还系了带子:“都怪本王没有保护好你,叫你受苦,慌不择路下逃到静安寺,还委屈地装成丫鬟。外面下着大雨,眼看就要下雪了,你穿这么少,可有冻到?”
萧瑜英俊的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丹凤眼中只有苏南枝一人,语气温柔如冬日暖风,世间女子都很难不动心吧。位高权重、英俊温润、体贴细微。
可,全是算计!
苏南枝温婉一笑,拢住大氅,退后两步:“臣女参见九王,谢过九王关怀。”
“你怎么和本王客气?眼下苏家被困大牢,本王已经找到洗脱你父亲冤屈的关键证据了,时不待人,快随本王下山。”萧瑜成熟稳重地转身,恭敬行礼,“皇叔,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
苏南枝嘴角噙着笑,额前早已是密汗,她躲过萧瑜,跑去跪在萧沉韫跟前:“九王,枝枝怎敢连累您?若耽搁您前程,枝枝万事难辞其咎,事关重大,摄政王已答应查清此事,就不敢再劳烦九王为此奔波。”
萧瑜心中微暖,都快家破人亡了,苏南枝竟然还担心自己被牵连。
萧沉韫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二人,看着执意向自己求救的苏南枝,又拿起案牍般的佛经,漫不经心地揉了眉心,喝了口茶:“少有看见九王这般着急过,苏南枝,你便随他下山,好好处理苏家的事。本王事务繁忙。”
萧沉韫确实不想管。
苏南枝手足无措,慌乱中手心攥满了冷汗,早已想不出任何辩解之词,她该怎么讲,和谁讲才会相信,眼前衣冠楚楚的九王就是陷害苏家的人!
“难道王爷不想找到画像上的女子了?”
苏南枝嗓音平静,压低嗓音,小声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找得到她,若找不到, 只怕王爷往后二十年的时间都找不到了,想必王爷已经等她很久了吧。”
前世,她就是看到萧沉韫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那女子。
萧沉韫攥主佛经的手微微用力。
苏南枝在要挟他。
确实,这么多年了,他根本找不到她,她就像凭空消失那般被人抹去了所有线索,哪怕萧沉韫费尽心血都得不到半点她的线索。
但凡涉及她,萧沉韫就会丧失几分理智,捏紧白瓷茶盏,灌了一口刺喉的凉茶:“九王,将你手上掌握的所有关于苏家的证据,全部转交给本王。”
萧瑜措手不及,方才他离苏南枝与萧沉韫远,听不清讲了什么,可短短一瞬,萧沉韫竟然要插手此事?他可是特意挑准萧沉韫服丧期间,不理朝事才设计苏正的。
若他插手,萧瑜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叔,您在服丧期间,向来不理朝事,此时我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并没有困难之处,皇叔请放心,我必定还苏尚书一个公道,此等小事,又何须大材小用让皇叔亲自处理?”
“这样啊,既然都调查清楚,正好把所有线索移交给本王。”那他也不必多费力了。恰巧半道截胡。
萧瑜完美的温润神色,忽然裂了一道缝隙,迟疑地站在原地。
他深知萧沉韫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这已经是第二遍了,萧沉韫目光逐渐变沉,变冷。
萧瑜袖中拳头攥紧,在泰山压顶般的目光下终于低了头:“明日,我便将本案所有线索整理成册交给皇叔。皇叔修行期间还为朝堂之事烦忧,真是满朝文武的标榜,小侄定当向您好好学习。”
说了一番好话,才见萧沉韫脸色好转。
苏南枝也松了口气。
“静安寺是越来越吵了。”萧沉韫漫不经心以茶盏撇去水面茶沫,意有所指。
萧瑜绷紧脸色,立刻拱手做礼:“小侄现在就去办,不敢在叨扰皇叔了。枝枝,你随本王一同下山。”萧瑜温润看向苏南枝。
方才萧沉韫说静安寺越来越吵,是摆明了讲闲杂人等太多。
其中就包括苏南枝。
苏南枝根本不想同萧瑜走太近,那样攻于算计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他算计了。
她颔首垂眸:“摄政王有意帮苏家主持公道,臣女无以为报,愿时刻待在摄政王身旁效犬马之劳,倘若摄政王要问苏家的事,枝枝也可随叫随到。多谢九王关怀,臣女便不同您一道下山了。”
萧瑜眼中闪过诧异,从前苏南枝最为信任他,今日待他这般疏远。苏南枝话说的漂亮,挑不出毛病,他干笑了声,不好强求。临走前,深深地看了苏南枝,目光缱绻柔情。
苏南枝却垂眸,装作没看见。
哪想,在萧瑜即将踏出门槛时,屋中众人脸色微微变化。
只听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闯来,门口闯来争吵之声。
“静安寺清修之地,尔等竟敢乱闯?”
“本官此次奉圣旨而来!谁敢拦,便是忤逆陛下!”
齐刷刷的亮剑声,似乎僵持之际,对方硬闯进来,气势汹汹的穆常之右手举着圣旨,高傲而来,跨入门槛,环视了四周,没成想萧瑜也在,最后目光迅速落在苏南身上。
“罪臣之后苏南枝,果真在此。”穆常之展开圣旨,目中无人地讲道,“先前微臣奉陛下口谕而来,捉拿苏南枝,摄政王口口声声说并未见过此人,可眼下苏南枝又在静安寺。这次陛下可是亲自拟了圣旨,王爷可不要违背圣意包庇罪臣余孽啊,这可是欺君之罪。快将人交出来。”他拱手朝天,讪笑了声。
萧沉韫端坐上位,将手中茶盏猛地按在桌上,目光冷如冰刀,忽而阴鸷,气场瞬间将四周的空气冻结。
必定是先前穆常之看见了苏南枝,遭到萧沉韫阻拦后,进宫禀告了皇帝,如今拿着圣旨而来,谁敢抗旨?
就算仗着圣旨,穆常之也不该在萧沉韫面前这般嚣张。
萧沉韫呵了声,缓步走去,面无表情地站定在穆常之面前,他高出穆常之半个头,如睥睨草芥那般俯视穆常之,目光冷彻骨。
穆常之雄赳赳的气势,瞬间减去大半。
“穆常之。”平静冷淡的嗓音。
穆常之竟没来由地生出惧意,拱手作揖,咬牙道:“微臣在。”
“你大抵是活腻了吧。”萧沉韫把玩扳指,轻笑了声。
他在笑,在场人却纷纷捏了把冷汗,全部跪地。
穆常之喉咙微紧,那句轻飘飘的活腻了,就像无数冰窖巨石砸在了身上。
世人都知萧沉韫目中无人,行事猖狂,而穆常之作为锦衣卫首领、陛下最器重的心腹,仗着皇帝做靠山,成了满朝文武恭敬的人物,却屡屡不被萧沉韫放在眼里,久而久之便心生怨恨,好不容易仗着此次圣旨,原本想压萧沉韫一头,却不想,他是打错了算盘。
即使萧沉韫服丧期间,一年未处理政事,他仍旧是天下第一权臣。
穆常之黯然跪地,语气低了几分:“王爷说笑了,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抓苏南枝罢了。还请王爷不要阻拦,毕竟圣旨难违。”
萧沉韫唇角平静地微勾,拍了一下穆常之的肩膀,淡淡道:“穆大人动不动就跪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姿。”
穆常之察觉到肩上强大的力量,压得他骨头都快碎了,根本无法起身。萧沉韫突然收了手,由于惯性,他竟身子前倾哐当磕了个头。
“把、把人押走。”穆常之肩膀无法动弹,疼的龇牙。
萧沉韫未加阻止,便是默许。
穆常之的人上前,给苏南枝戴上手铐脚链,苏南枝略带湿意的杏眸望向萧沉韫,只见萧沉韫修长指尖捻着佛珠,眸光沉静如古潭,不起一丝波澜。
被拷上枷锁的苏南枝,没有挣扎,没有求救,美丽的水眸垂下来覆住不安的情绪,与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睛四目相对,娇音缓言:“臣女相信,王爷会守信的。”
苏南枝分明就很害怕,连音线都颤了,偏生还要极力强撑。
她就像湿漉漉的羔羊,柔弱、不堪一击,却还要与狼搏斗。
萧沉韫目光微暗,拨动下一颗佛珠:“本王言出必行。”
苏南枝眸出现光芒,摄政王最为重诺,有这个承诺,她便放心了。
她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些,看向男人清浅一笑,笑容昳丽,浮出梨涡,那双杏眸仿佛含了三月春水,温柔明亮,灿若繁花。
萧沉韫眉宇微紧,看了一眼,移开目光。
但萧瑜却是看愣了。
苏南枝在笑,笑的这般明媚,却不是对着他笑………
萧瑜面不改色,心中却掀起风浪。
有圣旨在,萧瑜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看着苏南枝关入满是脏污的囚车。
这是苏南枝第二回 坐囚车。
囚车关过屠夫匪徒,什么人都关过,又脏又臭,处处都是污垢,苏南枝扫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平和上车。
纤细窈窕的娇躯,关入结实极重的囚车,在青山绿黛中沿着官道前行。
萧沉韫回了书房。
萧瑜冷静的表面下,尽是措手不及的慌忙。
摄政王插手此事,若苏家被他所救,自己则不能拉拢利用苏家,满盘计划皆输,这可是他一手为苏家设计的!若被萧沉韫查出自己是幕后主使,只怕再无翻身之地!萧沉韫强行插入此事,难不成他也有意招揽苏家?
萧沉韫早已权柄滔天……为何还要招揽?难不成是想……谋反?
若他谋反,自己绝无登基胜算。
所以,他必须破坏萧沉韫救苏家,萧沉韫可以插手,但最后能救苏家的只能是他!
萧瑜面色如常转身离去,坐进马车时,屈指慢敲窗户,眸中尽数冷辣。
暗处瞧着马车越走越远的宋佳月,紧紧拧着着丝绢咬牙:“苏南枝!九王主动来帮你,你却赖着不走,执意要留在山上缠着皇叔!真是水性杨花啊!”
贴身婢女榕花应和道:“郡主放心,如今苏南枝入狱,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摄政王面前了。”
“这还不够。”宋佳月深吸口园中的花香,心情极好地摘下开的最艳的那朵腊梅,扔在脚下狠狠碾踩,直至碾到花肉模糊,这才笑容肆意:“我要她像我脚底的花这样才行。”
宋佳月高贵骄傲地抬开脚,看着汁液四溅、花瓣烂成浆糊的腊梅,朝榕花招手:“你过来,晚些时候找人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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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静安寺到大牢的路约莫半个时辰。
途中,最难熬的不是路途颠簸晃荡,而是路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便是苏家出逃的那个嫡女啊?昔日高门贵女又如何,今日还不是阶下囚!”
“娇滴滴的姑娘到了大牢,还不得被蹂躏成残花败柳啊?”
“苏家就该死!勾结乱党分裂国家就该五马分尸!死后还得剖肚点油灯!”“啊呸!!”
一口粘痰吐在苏南枝脚边,弄脏了绣花鞋。
苏南枝眼睫略动,看了眼脚尖,接着,不少枯菜叶子、树枝、菜篮子便砸了过来,不少围观群众窃窃私语,笑容满面。
其中有几个同龄姑娘,啧啧两声,讥讽道:“长得好啊,不如命好!天下第一美人死的早!”
驶入京城时,人群混乱,囚车中有些狼狈的苏南枝发髻微乱,几绺青丝垂下,一双眸子冷定,极力平静,瘦弱的脊背挺直,堂堂正正而不畏缩。
晃眼时,恰好看见百姓中衣饰华丽的宋佳月,正站在廊下笑吟吟地看她。
苏南枝敏锐地察觉到危机。
进入大牢,全是封闭的铁门,沉重、阴森、混淆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不时传来渗人的惨叫,偶尔还能听见滚烫的铁板烙在肉上的滋滋声。
“呕”苏南枝脸色惨白。
走近了,却发现这惨叫声有些熟悉,路过看守最森严的一间牢房时,她瞪大眼睛,突然拼了命地扑过去,挣扎着抓住铁门,冲里头浑身是血的人喊道:“爹爹!”
本就清瘦的苏正入狱,如今更是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头发蓬乱地披散,无力垂下的四肢被巨大的铁链锢着,干涸的嘴唇挂着血丝,他缓慢抬头,在看见苏南枝那刻,蓦然红了眼睛,哽咽道:“枝枝,你应该逃远一些……”
“啪!”一巴掌狠狠甩到苏正脸上,狱卒吼道:“说!你勾结乱党还做了哪些危害朝廷的事!你就招了吧!按上手印,你死的也痛快!”
几巴掌甩到苏正脸色,虚弱的苏正开始躲避苏南枝的目光。他不想让最爱的女儿看到他这般没有尊严的模样。
狱卒拿起火堆里烧红的铁板,铁板上是密密麻麻的钉子,生气地按在苏正胸膛上,囚服当即烧成渣,空气弥漫着虚血肉烧焦的气味,他抓起苏正的大拇指就朝认罪书上按:“给老子签字画押!”
苏正立刻疯了那般躲避,毫无尊严地被狱卒扯住头发往墙上撞。
倔强的苏南枝杏眸通红,泪如雨下,她知晓爹爹最要面子,自尊心极强……
“看什么看!给我继续走!”穆常之没有耐性地推攘她,“你那间牢还在最前面。”
苏南枝攥紧秀拳,步步沉重至极地朝前走,身后父亲再也遏制不住的惨叫声犹如利剑那般,一刀刀砍着心。
她,一定要报仇。一定。
与她同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囚犯。
苏南枝蹙眉,防备地走进去,里面的味道实在不好闻。
她记忆中并无这男人的脸,重生后做事轨迹与前世不同,导致结果也不一样,她已经记不清同牢的人是男是女了。
牢房很小,铺了草垛,墙角潮湿长苔藓,苏南枝戒备地摘下簪子握在手中,疲惫地靠在角落。
时而有蛇虫鼠蚁,苏南枝虽然怕,但她知道,一切恐惧慌乱不安的情绪都会影响她思考,她得镇定接下来想想该怎么办。
此时……
一道身形如阴影那般罩了下来。
同牢的囚犯忽而站起身,在逼仄的房中,摸着下巴朝她笑:“小美人儿~听说你就是苏家余孽,被陛下满门抄斩的苏家大小姐?看来你真是必死无疑,要香消玉损了。”
苏南枝貌美的脸上覆起一层冷霜,将手中簪子尖端暗暗对准囚犯方向,不予理会。
随着囚犯靠近,那难闻的味道越甚,熏得她发晕。
“何必这般清高?死了都没体会过欲仙欲死的快乐,真是太可惜了,不如……在下帮帮你可好?”
囚犯舌尖舔了舔唇角,眼睛逐渐发亮,看着一袭囚服也难掩绝色的苏南枝。
曲段窈窕,翘臀高峰,那莹白透亮的肌肤像是剥壳的鸡蛋一样,扑了过去掐住她脖子。
苏南枝奋力地将簪子刺过去,却不想!
手腕像卸力般软绵绵垂落,连扶墙起身都做不到,她刚想喊出声,一只脏手便死死捂住她鼻子。
衣裳扯落肩头,玉肩半露,清凉袭来,苏南枝脑中嗡嗡嗡炸响,忽而响起先前百姓中宋佳月的笑容。
是宋佳月,肯定是她设计的。苏南枝杏眸慌乱,所有的挣扎就像棉花打在那囚犯身上,毫无作用!
她仿佛已经想到了那双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时的绝望。
簪子在前方,她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捡起来——杀了他!
苏南枝将舌尖咬出血,樱唇鲜红,囚犯想要进一步动作。
她抓准机会,捡起簪子狠狠插入囚犯脖子中!
与此同时,一柄灌满杀气的利剑划破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来,砍掉男人半边头颅。
鲜血喷射,囚犯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她。
下刻,一件带着松柏香的大氅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将她盖住,她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苏南枝整个人都被裹在大氅中,遮了脸,什么也看不见。
是谁……救了她……
慌乱中她只听到男人阔步行走声,片刻,她被放在床上,那人松了手就要离开,尚在恐惧中的苏南枝如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攥住他的袖尖,大氅微滑,露出一双通红的水眸,目光破碎悲哀,看向前方——
“摄政、王?”竟是萧沉韫……
萧沉韫停下脚步,同样看向她。
女子虽仙姿玉色,纤细瘦弱的身躯却微微颤栗。她面色呆滞惨如白纸,眼睛里尽是星光破碎的悲伤,美眸滑落一行泪,沾湿如琼玉的鼻尖,雪白细腻的天鹅颈上青紫斑布。
她,还是很害怕,像死里逃生的小鹿,不安又慌乱。
萧沉韫嗓音平静:“你现在安全了。”
苏南枝仍然攥着他的袖子,不说话。
萧沉韫抬手,将袖子从她手中一点点扯走,大氅微滑,苏南枝玉肩微露,美丽流畅的雪白肩线微微起伏。
萧沉韫脊背微僵,眸色微暗,转身便走,险些被门槛绊倒。
苏南枝娇音微颤:“王爷……”
萧沉韫喉结微动,脚步微停。
“臣女,谢王爷救命之恩。”苏南枝话音极轻极疲惫,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顺手罢了。”萧沉韫目光晦暗几分,抬脚彻底离开。
回了王府书房,余晔刚把房门合上,萧沉韫便将一方砚台砸了过去,砰地一声,砚台碎成几半!
余晔当即跪地。
“本王服丧的这一年多,京兆尹便是这般治理的?天子脚下,重兵把守的狱中,竟有试图奸.辱女子的事情发生。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女子犯法量刑便是,但也决不能任人玩弄侮辱。”萧沉韫森冷怒意。
“女犯人一直是狱中弱势群体,属下这便将王爷的意思传达给京兆尹大人。”余晔硬着头皮道,“明日苏家在刑场满门抄斩,陛下亲临,官员百姓围观,您救出苏南枝,若穆常之禀明陛下,想必这又是一桩棘手的麻烦事了。”
萧沉韫蹙眉,视线一沉。
“臣女不会成为王爷的麻烦。”一道声音响起。
余晔一怔。
萧沉韫救出苏南枝后,顺手将她带回王府书房旁边的小憩室,却不曾想,苏南枝这么快便来了。
他还以为苏南枝出了这等子事,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哭哭啼啼好几日,伤心到不能自理。
苏南枝换了王府婢子递去的衣裳,荷粉广袖裙,她如风雨中的新荷那般亭亭玉立在门前,腰肢清瘦,仿佛不堪一折,却身姿笔直。萧沉韫丹凤眼微眯,静静打量她。
“臣女不在,陛下查出您救了我,便是抗旨大罪。因此,我会自己回牢房。”
“你今日一旦回牢,明日便会推上断头台、身首异处,你不怕?”萧沉韫颦起剑眉,饶有意思问。
“怕。”苏南枝沉默一瞬。
“怕,还回去?”
“因为臣女相信,王爷正直重诺,必定会救下苏家。”苏南枝目光坚定平静地注视萧沉韫,直接又笃定,眸光熠熠生辉,直抵男人眼底。
萧沉韫嘴角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苏南枝在赌,赌萧沉韫生性自负,她故意装出极为信任他的样子,萧沉韫便会真的去做。
“臣女,告退。”苏南枝垂眸,弱柳扶风的身姿缓缓施礼,转身离去。
萧沉韫坐在案牍前淡淡扫视女子背影,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杯沿,桌上摆着苏家宗卷,直至女子清瘦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平缓地收回视线。
“若是旁的女子家中出了这等事,早就吓傻了,这位苏家大小姐倒是比男子还会谋算,独自一人闯静安寺,又使尽解数求王爷帮她。可明明九王已经说找到证据了,为何她不求九王,仍然找王爷?”余晔伺候笔墨,缓缓道。
“苏南枝,并不简单。”萧沉韫骨节分明的手掌执笔,迅速整理案情,面色冷淡,没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萧瑜那边的证据为何还没送来?”
“属下这便去催。”余晔拱手。
“别催了,拿本王的令牌直接去取,另外将所有关于此案的人和物证,全部转移到本王手上,通知京兆尹、兵部代理尚书、刑部尚书、九王,全部涉案官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