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在最前边那辆黑红色机车速度愈发猛进,在周身都没有了追逐的情况下放肆狂奔, 像失控的战狼奔向羊群,在经过弯道时索性根本不会减速,呈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压弯过去。
肆意的雨中,这抹黑红炫影尤为突出,仿佛与阴沉压抑的滚滚乌云相呼应一般, 有种不顾一切的自由于不羁。
在几轮翻车的边缘反复试探, 稍有不慎就会搭上自己, 完全就是拿命在飙车。
后边的人都怕了他, 再次途径站点时纷纷停车。
“我靠这小子真不要命了。”
“受什么刺激了他。”
“还别说, 他挂那儿了,我们是不得算个同谋的罪名?”
“喂——”有人朝后边超圈赶来的那辆黑红色机车招手,“别他妈开了!歇会儿!”
刺得人耳膜阵痛的车轮声一阵消逝,稳稳停在赛道上,那人头盔摘下,雨珠肆无忌惮浸湿他的脸庞,他将湿发往后一敛, 向着避雨处的朋友走过去。
“哥几个脑子有病才会跟你阴雨天跑来飙机车。”迎面对上他的那人哭笑不得重重捶了下他的肩处, “玩那么疯,你真挂赛道上还得给你抬医院去。”
“抬医院事小, 救不过来,让他老子开庭带上哥几个就事儿大了。”
都知道在开玩笑,说到这大伙都笑得前仰后翻。
“现在不疯一点, 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陆长鹤扯下头盔,眼下一圈没什么精神的乌青尤为明显, 说话也有些倦怠劲儿。
“你真打算了,谈得好好的又不签了?”终于被人质问到重点上,“以后不打比赛了?”
“儿大从父。”他倒还有心思说玩笑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得回去继承家产了。”
闻言有人笑出声:“你TM真心的?”
有人起哄,一眼逮准不远处不吱声的某人,“罗森来较较劲儿,看看人家,直接一个无心梦想,尽心尽力去继承家产,你怎么回事儿还两边倒?”
这些同为卡纳MAT的队友,大部分都要比陆长鹤年长,平常在他们眼里,更多的是把陆长鹤看作弟弟一样关照,从来没什么富家子弟的滤镜,当然,除了他豪横买单的时候。
“那我能力没那么大呗。”罗森就着不远处一堆高叠的轮胎堆里一坐,擦起脸上的雨水汗液,匆匆瞥了陆长鹤一眼,“鬼知道这兔崽子脑子里都想什么。”
“先换了衣服吧。”陆长鹤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一边往换衣室那边走。
陪着他下雨天飙机车,几个人都湿得不成样子,聊了一会儿后跟在陆长鹤后边都去换衣服。
罗森头一个先进去换衣室,看见某人刚换好裤子,正裸着上身拉短袖往下套。
一闪而过那抹艳红的色彩,被他视角尖锐地尽收眼底。
罗森嘴角扬上一丝邪笑,路过陆长鹤时拍了拍他肩头,“门口等着。”
换衣速度奇快,罗森几乎是第二个从换衣室走出去的。
门口伫立一排休息椅,罗森挨着陆长鹤旁边的空位坐下,脖颈间担着的毛巾边擦着头发上残余的雨水。
“什么时候纹的身?”罗森语调平平开了个头。
两个人最近都很少单独有这样的机会讲什么话。
陆长鹤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出口一句:“前两天纹给我对象的。”
罗森还没懵逼完,他又接着补充一句:“现在应该是前女友了。”
罗森愣着愣着给愣笑了,“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背着我谈了又分?背着我偷偷出息是吧。”
恰好此时其余换好衣服的紧跟其后走出来,几人都是特意抽时间过来陪玩的,主要是陆长鹤突然不打算归队,大家伙都比较遗憾,说什么也要过来陪他再玩一场。
这会儿看着时间也该走了,纷纷道别:“我们得先回队里了,你俩慢慢玩。”
还有边走边招手的,“臭小子以后常聚!”
“就是,别跟之前似的没个人影!”
“再没影儿哥几个给你摁赛道上磨秃噜皮咯——”
陆长鹤暂时没去注意罗森刚才的话,朝准备离开的队友招手,“行,回头再请你们吃饭!”
脚步渐远,周围安静下来,终于只剩下他们俩。
“让我看看,纹的什么玩意儿?”罗森直接上手扒拉他的衣领,看见那朵玫瑰差点没笑出声,心想这哥们玩挺非,“纹身贴吧?质量这么好,蛮显色,推荐一下,哥们撩妹子应该用得上。”
“……”陆长鹤看着他满脸无语。
终于在对视的凝固时间里,罗森开始明白什么,“我靠,这玩意不真纹身吧?你真心的?初恋啊小天才,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长鹤轻言嗯了一声,“真心的。”
“到底谁啊?”他在罗森记忆力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如果非要谈搞点真感情,罗森觉得也有可能,不过听上去还是觉得稀奇。
什么铁树开花,开那么快又谢了。
“你认识。”陆长鹤没什么好气瞪着他,忍着秋后算账的念头,“你TM还嘴欠过她。”
“嘴欠?”罗森印象里真没嘴欠过什么女的,哪一个不是甩着钞票万般宠爱,“我只记得几个嘴过还没睡的。”
“……你正经点行不行?”陆长鹤真想给他一榔头过去,不然真没法讲话的感觉。
“啧,容我想想。”罗森陷入深思,搜索陆长鹤在他面前都接触过的那些女的,无一不是他强塞过去还不怎么让他感兴趣的,还嘴欠过的……除了……
“我c——”他一个操字音都没发全,脸上挂满了不敢相信,“不是沈家那姑娘吧?”
陆长鹤给了他一个默认的眼神。
“你怎么跟她搞上了?”罗森思来想去,想不通又好像能想通,“一个屋檐下搞出感情来了?你特么还真心的,你爸知道这事儿吗?”
“不然你以为,”陆长鹤眸色暗沉,“为什么现在是前女友。”
罗森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也崩了,心觉哪里不对,“你……”
“我还骗她说,我提前签约了,现在在赛场上快活。”陆长鹤说着自己都给逗笑了,“是不挺傻逼的。”
“不是,那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变前女友了呢?”罗森一个花花公子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纯爱关系,“你图什么呀?”
“……”
他的沉默让罗森隐隐联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干了,是不跟你爸达成了什么鬼交易?”
“猜到点子上了。”陆长鹤沉沉一叹,躺靠上座椅,眼神空空,望着上方。
从始至终,他都没什么可图的,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她。
早在那天带沈离出去散心之前,在柳雁警告他离开她之后。
那个他最忌惮的人,总还是如约而至了。
他第一次没有拒绝陆丰的命令,去了他常常休闲时会去的高尔夫球场。
同行的还有一些陆长鹤眼熟过几次的老总,和家里生意颇有往来,之前吃过几次饭,双方估计都不是特别熟悉。
再见他时,格外和蔼,“这是老陆他家二公子吧,之前吃饭见过几次呢,跟你哥哥那俊俏长相是随了你爹年轻时候了。”
几人杵在球场外的休息区,陆长鹤刚换好便装过来,还没张口说话就被人先注意到。
陆丰浅浅看他一眼,“跟几位叔伯打个招呼。”
陆长鹤没有忤逆,顺着话礼貌微笑招呼,“各位叔伯好。”
“第一回 在这儿看见你呢,果然我说吧,孩子还是要大了才听话懂事。”说话的那位带着棒球帽,平常应该跟他爸一样健身多,人到中年身材比例也相当好,“会打高尔夫吗?”
陆长鹤应着答话,“不是特别了解,略懂皮毛。”
另一位站出来,“那跟咱们玩玩?”
“我刚下场歇会儿。”陆丰给了陆长鹤一个眼色,“跟你叔伯去玩玩。”
陆长鹤没有拒绝,来之前陆丰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学校里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他妈妈还快,让他不用想着怎么编理由隐瞒。
如今过来,就是要个交代。
至于这些前戏,他也得配合,“好。”
陆长鹤刚接过杆子,还被他们调笑一番:“需不需要给你配个球童,教教你什么技巧。”
“基础的我还是懂点。”寻常听到这种稍带贬低的话,陆长鹤势必要还嘴的,但他什么出格的话都咽着,表现的样子说得上恭敬,“只是打差了,几位叔伯别笑话才好。”
别的不知道,陆丰在一边看得很是欣慰。
陪打的时间不短,正午的太阳刚烈,好不容易下了场,又陪着去吃了一顿场面话塞满的午饭。
陆长鹤全程一句反话都没有,温顺得不像话,几个人看得惊奇,纷纷夸了那个父亲教子有方。
一直到饭后,陪同陆丰一块儿送走几个应付完的老总,两人上了回去的车,才开始有了今天唯一的独处时间。
“这才算一个豪门子弟的样子。”陆丰一对比之前的陆长鹤就视如敝屣,“之前那都是什么孬样。”
两人坐在后座,中间隔的距离不宽,但总像什么跨不去的鸿沟。
陆长鹤完全垮了方才的和熙模样,面无神色,“你有什么话现在都可以说了。”
“你今天装得这一副好样子,该猜到都猜到了,还需要我讲吗?”陆丰眼里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他甚至为他的儿子感到满意,聪明到可以揣测自己老子的想法。
“我只是对我的父亲抱有了一丝期待。”陆长鹤转眼看着他,那是他小时候就曾仰望过,期待过的父亲,如今怎么看都觉得陌生,眼里仿佛看穿他们之间无法丈量的距离,“我以为那个父亲,再怎么样都不会丧心病狂到动一个身无长物的无辜女孩儿。”
“那我也就明说了,你跟小离之间就不要想了。”陆丰吝啬地只给了他一眼余光,“以你现在的能力,不配跨越阶级悬殊去选择她。”
“不过有一点你也猜对了,我确实有意思考她的作用,来让你走上正轨。”
“前提是她确实对你那么重要,我本来还不是太确定,但你今天的表现,太明显了,你聪明,又不大聪明。”
“你有千百万种方法确定,就算我不自投罗网也是一样的结果。”陆长鹤说得平和许多,谈及这件事,说起愤怒,他更多的是失望,对这个父亲彻底的失望,又或许他实在过于年轻,无法站在母亲的角度理解一个野心家,“放弃赛车,经手生意,还有什么你计划之内的?”
末了又默默补上一句:“我都答应你,你能让我跟她走一块儿吗?”
奢望的,恳求的对陆丰讲出这句话。
但在他看来,过于可笑。
“这么说吧,你甚至都比不上你哥哥半点。”陆丰笑他天真过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有选择权力的?你不打算从商,我都已经想好如何谋划你的婚姻,或许那是你最后的一点作用。”
陆长鹤咬了咬牙,“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现在是有了转折,如果你打算选择我给你安排的归宿,你就把自己强大到可以跟我叫板的地步再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陆丰边笑边摇头,自信到狂妄那种地步,“你也可以违背我,我不在意当个薄情寡义的人,断了那个小姑娘的后路,她真那么重要,你还忍心看见吗?”
陆长鹤:“……”
“你怪不了我,陆长鹤。”陆丰端得一副高尚,句句在理的模样,“你只能怪你自己,愚蠢,废物,如果换作砚安,就不会落到你今天的地步,他想选择一个阶级之下的女人作为配偶,我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可是你,你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只落得下一句德不配位。”
陆长鹤被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可能内心深处,他也会谴责自己的无能。
他从小耳濡目染都就是家族权贵之间的争斗不休,尽管他从未有过想参与进去的心思,但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生于高处,这就是命。
在权贵的纷争里,为了夺取所谓的权力,地位,财富,一切都可以是作为获取利益而牺牲的筹码。
“十八年,他可算找到能威胁我的东西了。”陆长鹤的眼神愈发空茫,自嘲地笑,笑着又摇头,“我答应我爸了,等沈离高考之后,按他说的一切去走,可能学起来挺费劲的,毕竟在这块儿我确实跟我哥差远了。”
罗森不淡定了,“沈家那姑娘呢?你们怎么谈的?”
陆长鹤谈及这事已经可以说坦然,“当然只能是前女友了,什么时候有能力担得起这个身份,再谈别的事——”
“你他妈的。”罗森忿怒显相,打断他的话,一个起身,指着他时,没有任何一刻比这会儿更加恨铁不成钢,“谈恋爱不走肾你他娘走心?!你要把自己搭进去才如愿是吧。”
“那我能怎么办?”再抬头时,他眼眶微红,情绪在击溃的边缘徘徊,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我看着他断了沈离一步步爬上来的路吗?”
“你知不知道那丫头多辛苦?一个从富家出来的千金,她舍不得穿贵的衣服,她拼了命去学,那些我背不出几个的单词她一本吃得死死的,她那么蠢地告诉我她要给自己争一条路。”他挤着眼,忍着泪光打转,“现在她快高考了,她就要走向她自己的光明了。”
“我能怎么办?”他语气中跟着打颤,巨大的疼痛啃食着他的心脏,他无助又无奈的自问,“眼睁睁看着她沦为我爸的筹码,最后因为我,满盘皆输吗?”
“我做不到。”
罗森一下没忍住气,一个近身抓着他的衣领,势要将他这幅糊涂样唤醒一般,“你他妈再说一遍?”
可他不知道,陆长鹤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痛苦,他极端的希望刚刚在雨天打滑的赛道上,在每一个大拐弯处让自己倒下,那是懦夫的逃避方式。
他终于忍受不住,任由那片温热渗入皮肤,融进心脏,“沈离她没了爸妈,无依无靠在陆家以为遇到了归宿,到头来是我爸随时可以利用的棋子,这还是因我而起,她需要面对可能到来的灾难。”
难以抑制的钻心疼痛爆发出来,全身的血液仿佛倒灌,脖颈泛起红潮青筋,显得狼狈至极,他再出口的声音低哑了一个度,“她的人生已经是破碎的了,我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如何破碎都没有关系的,但他没办法再看见他的兔子破碎了。
“……”罗森万般气愤又无能为力,重重掐着他的衣领甩开他,看他哭成这幅死样子,才终于肯相信这玩意动了真心,还把自己这么多年所忠于的东西赔进去了,说白了就是,他的热爱在那姑娘的未来面前,不值一提,“行啊,遇上她,你算是栽了。”
第54章 古巷雨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粉末未干, 擦了又换,时间形如指尖沙漏,在紧张的日子里匆匆过去。
六月初, 盛夏炎热炙烤赤子之心,那些日子的高三课间几乎没有声响,沙沙风声卷过书本纸页,嚷耳的蝉鸣唱响青春的最后一钟。
“请同学们务必提前检查好准考证、身份证、所需文具等高考必备用品,晚上保证休息, 学校专有提供送考大巴, 另外前往考场的考生请务必准时到达。”
“最后作为班主任, 我诚心祝愿所有学子, 此行一帆风顺, 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最后一天的黑板没有任何学科题解,只剩一条条各科老师真心写下的祝福。
老师微身的鞠躬作为整个青春的谢幕。
后来学生们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那个高中三年来独属于他们的特别日子,在被允许的课间,数不尽的学生抱着书本纸张围满数个楼层走廊。
一阵连着一阵肆虐的撕书声伴响彻整栋教学楼,一二级的学生站在底下茫然仰望高处, 高三学子们向天抛洒着青春里回望不尽的热泪于汗水, 高声呐喊,肆意发泄。
沈离恍惚着被拉进这场混乱, 一瞬间便淹没进吵嚷的人群里,被浓厚的气氛所感染,积郁许久的心情有了溶解之处, 露出长久以来如此放松的笑容。
“啊啊啊啊——”
“我们解放啦啊啊啊!”
“老子终于熬到头了!”
或眼含热泪或放肆大笑,所有人都在不断的撕扯书页题纸与疯狂着叫喊中丧失理智, 一个个困苦于学海中的灵魂终在此刻得到解放,走向黎明。
她特意带了手机,在人群纷乱时拍下此景,传给了那位聊天置顶,想了很久需要再给他发什么信息。
删删减减,只编辑出一句:
陆小狗,冬天陪我看雪吧。
如同眼前这样,撕碎的书本试卷若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教学楼中心场地堆满碎屑纸页,像一场望不到头的冬雪,轰轰烈烈,狂纵恣肆。
六月七,高考日。
一切准备妥当,日常接送沈离的司机将她送往了考场,本来柳雁也想一同送行,但沈离以考点周围人多为由让她不用麻烦。
来的颇早,但送考的家长已经堵满了外围,现场人声嘈杂。
沈离将后座的背包拿下来挎在肩上,朝驾驶座的司机大叔摆手,“您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进去。”
送走司机,沈离第二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陆长鹤发了条短信,告知自己已经到了考场外。
好不容易挤过包围圈,距离开考前半小时还有十几分钟,她找了周边人员较少的地方蹲着等待。
期间不少看向那些家长牵着自家孩子各种叮嘱祝福,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越显反差。
到了入场时间,家长们开始纷纷告别,迎送考生进场。
沈离几次点开锁屏,却只能看到时间流逝,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考前半小时一点点过去后,被落寞填满心情。
“陆长鹤。”沈离蹲在路边,小声嘀咕,语气平淡无波,“你是骗子吗?”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说他。
可他最后都不会是骗子,所以她又会自相矛盾地在心里相信他。
在最后十分钟时,结束了等待,沈离直起腰身,理了理被风凌乱的头发,轻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算了,我不生你的气。”
随后迎着风,迈步走向考场入口。
零零散散的还有同行的考生,沈离偏身走到了一边的违禁物品存储柜,放置好手机后再进入考场。
没等到人,心里还是有点空空的,不过沈离还算内心强大,很快梳理好心情,准备——
“那只蠢兔子!”
少年热烈清冽的声嗓高扬,穿透过繁闹的人群,如同每次都这样带给她意外惊喜一般。
沈离倏地愣住,微垂的脑袋抬起,眼底暗淡的光芒复燃,猛然转身过去。
高挑的身形站在包围圈中,身上搭着短款的机车夹克,没来得及整理的发型微乱。
他挥手高喊,那一刻,世界除他以外完全静音——
“没骗你呢!好好考!”
或许往后很久,她都会记得这一刻的回眸,记得他站在人群里的笑脸,灿烂而充满活力。
沈离欣然展颜,回以他一阵挥手,满心满意才进去。
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视野里,陆长鹤那股劲儿才松懈下来,高举的手臂放下,掌心边的一抹伤口触目惊心,刚蹭干净又开始溢血出来,混不吝又往一片殷红的衣侧蹭了蹭。
他默默转身,退出人群,走回到那辆停靠在较偏的一个过道边的机车前,瞥了眼因翻车而磨损严重的车身,还能笑得出来,“好险,差点又成骗子了。”
甚至怕堵车开了机车过来,最后还是防不住突然窜出来的小孩儿,陆长鹤机车开了几年头一回翻车,想想还怪搞笑。
他杵在路边抽了半个钟头的烟,和旁边的垃圾箱隔着不远,抽完了还无聊着玩什么游戏般,很有仪式感地把烟头往垃圾箱的口子里投掷,兴许运气加成天赋加成,惊奇地百发百中。
伤口被风吹刮得有些疼了才回了附近的酒店,房间就在柳雁提前给沈离在考场这边租住的房间旁边,这还是他妈告诉他的地址。
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一直到高考之后,所以这下是让他在那边关照沈离。
回去之后就用酒店的基础药品处理了一下伤口,缠上纱布,把脏了衣服换下来。
陆长鹤多数的时间在发呆,等着第一天考试结束,亲自又回到考场外,和所有迎接自家孩子的家长一般在外围等着校门大开。
到了时间,考生们蜂拥而出。
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可以奔赴的对象时,沈离也稍许意外,更多的是甜蜜,和奔向家长的考生一并跑着过去。
满载一身沉甸冲进那个等候许久的怀抱,余温仍然。
“你怎么来了?”沈离感动得无所适从,差点又以为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别人有的你也得有啊。”陆长鹤将她裹紧怀里,掌心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谁让我是你爹呢。”
“陆小狗。”沈离钻出他闷闷的胸襟,“你能不能好好煽情?”
陆长鹤一阵哑笑,“那你想吃什么?你男朋友请客。”
沈离沉沉一叹,身子的力气完全软在他身上,好像在此刻,归宿两个字有了真实的触感,“可是你的女朋友有点累了,我们先回酒店随便吃点吧。”
陆长鹤了然点头,“行,吃什么不重要,主要是想让男朋友陪着你。”
沈离憋不住笑,“是这么个理。”
高考只有两天,时间很短,这天晚上他们同在一个房间,舍不下分开。
只坐在床前的地板上,透过玻璃窗,静静仰望天边悬月,和数不尽的繁星。
他不会问她考得如何,重复的始终都是一句“累不累”
回望从前,他们时常这样安静地待着,偏头就可以看见对方,这种时候心里就会很安稳。
她轻声问他:“你明天还会来接我吗?”
蝉鸣半夏,越发空寥寂静。
他反问:“你想吗?”
“想。”
他的掌心包裹住她,唇角微仰浅笑,“那我就会去。”
“陆长鹤。”沈离脑袋靠着床沿一滑,滑在他肩头,“我们熬到头了是吗?”
他低声回应:“嗯。”
沈离满是感慨,“一晃,时间都过得这么快了。”
他只顾回应:“嗯。”
她又问:“过了夏天,我们还可以一起过秋天吗?”
“嗯。”
“可以一起过冬天吗?”
“嗯。”
“可以一起看雪吗?”
“嗯。”
句句都有回应,句句都是肯定。
他看着她眼里希望一点点被填满,里头的甜蜜要溢出来似的。
沈离很是相信他,虽然她说了很多次他是个骗子这样的话。
可是陆小狗没有当过骗子。
从来没有。
高考最后一天结束,迎接的家长有数位拉上横幅,排面拉满,许多记者也在门外候时良久。
考试落幕后,人群奔跑着,呐喊着冲出考场,将外面堵了个人满为患。
沈离有意躲过人群,又试着在人群里找到什么,结果就是被记者逮个正着。
话筒怼在她面前,“同学你好,这边考完有什么感受呢?”
“噢、还、还可以。”沈离面对镜头和话筒有些紧张,答得磕磕巴巴。
刚想脱身又被怼上来一句:“觉得这次考试有难度吗?”
沈离复读机般又说了遍:“啊……还可以、还行。”
随后赶忙掩面跑走,混进前行的人群,以便她把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这会儿的人流非常多,沈离一看进人群里就仿佛有了脸盲,踮起脚尖仰着脑袋转了一圈。
还是一个她刚略过的身影扬起手来,熟悉到刻进记忆里的声音穿过人浪——
“在这儿呢!”
她当真傻的一激灵,忙跑着像只兔子似的窜过去。
“陆小狗!”
一如昨日撞进他敞开的双臂间里,紧紧拥抱属于她的夏天。
陆长鹤稳稳定住了身子,将她整个环住,“你怎么回事儿啊?你男朋友这么大个帅逼站这儿都看不见?”
直到抱够了沈离才舍得堪堪松开,恼他:“你看见我找你,你也不早吱个声。”
“可能我癖好特别,比较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陆长鹤笑靥荡开,“晚上叫上陈阳他们,我们一块儿去庆祝庆祝怎么样?”
“可以啊。”沈离没犹豫点头,一边拿出手机,“我问问茵茵她出来没有。”
刚好电话播进来,沈离看了看屏幕两个字的备注,摊开给陆长鹤也扫了一眼,再接上,“喂?柳姨?”
柳雁温声询问:“哎,这会儿该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有压力吗?”
沈离跟着陆长鹤并肩往开来的车子那边走,一边回答电话里的问话:“我觉得还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
“那就好啊。”柳雁欣慰一阵,又问,“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我让叔来接你呀?”
沈离忙拒绝:“不用了柳姨,一会儿我打算和同学出去庆祝一下。”
柳雁一顿,沉默的几秒里让沈离还以为她不大高兴了,就听她淡笑一声:“可以的呀,不过太晚了你就不要麻烦跑回来了,刚好那边的酒店也订到明天了,到时候我让叔来酒店接你。”
“嗯好,谢谢柳姨。”
沈离挂了电话,开始在列表找到刘茵茵,找了一阵才发觉旁边那人一直没讲话。
想起来侧头看他,只见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苦脸,不解问:“你怎么了?不大高兴的样子?”
陆长鹤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笑,罢了苦相,“没有,我给陈阳发过信息了,他挑了个地儿,让我们先去,一会儿汇合。”
“那我跟茵茵也说一声。”沈离不以为然,发完信息钻进车子副驾,把背包取下来搁在腿上才系上了安全带,“所以我们要去哪儿?”
陆长鹤眼睛还在瞅路,耳朵一字不差听了她讲话,顺着回复:“附近一家商场里开的火锅店,他约了位置,今天应该挺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