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颜—— 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完結+番外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3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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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卫营的士兵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
这般风声鹤唳满城抓捕,最多维持到丧礼结束。
慕容慎缓缓点头。
这一动,身体里的剧痛毫不客气地袭来。疼得慕容慎差点当场昏厥。
老妇人忙拿过药箱,取出金针,为慕容慎施针止痛。
慕容慎冷汗涔涔,脸孔因疼痛而扭曲。过了许久,才缓过这口气。一想到眼下处境,饶是慕容慎心志坚毅,也有些绝望。
慕容氏完了!
慕容族人完了,暗中养了十几年的死士也死得差不多了,零零散散还剩几个。他重伤后逃到此处藏匿,是因为这个老妇人擅长医术。
其实,这里并不算安全。离宫城实在太近了,是重点搜查的地段。每日至少有两三拨人来搜查。
老妇人要准备他们这么多人的吃食,米粮消耗得快,迟早会引来注意。
还有,那一夜他来的时候,那个傻孩子被惊醒,看到他的脸了。
可惜,现在要藏匿行踪,不能杀人。
“公子别担心,”老妇人也是个狠人,低声说道:“等这段风声过去,我将孩子处置了。”

第397章 第三百九十七章 匿藏(二)
慕容慎眉头一动,抬眼看一脸狠戾的老妇人一眼:“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童,不必处置。”
老妇人立刻跪下,谢过公子恩典。
她是慕容氏豢养十五年之久的死士。这条命是慕容氏的,随时都可以为慕容氏去死。
儿子儿媳同样都是死士。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生来就是傻子的孩童。
放在以前,慕容慎早已下令除去“隐患”。如今虎落平阳鲸在浅滩,需要老妇人看诊疗伤和遮掩行踪,心肠自然要“软”一些。
老妇人走了之后,一直默不出声的亲兵低语道:“公子在此养伤,等伤势好转,外面风声没那么紧了,再转移到别处。到时候,莫氏一家四口小的来处置。”
慕容慎目中闪过一丝杀气,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
这一处可供藏身的密室,通风还算不错,燃着火烛,也不嫌气闷。这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动静,整个世界仿佛也被隔绝在外。
不过,慕容慎很清楚。这样的平静,不过是假象。总有一天,他要逃出这里,逃出京城。
慕容氏在京城两百年,表面看来,族人都在京城。实则早就暗中分出三支,在大晋其余州郡生根繁衍。
只要他寻到这三支族人中的一支,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他慕容慎,绝不甘心就此认输。总有一天,他要领兵再杀回京城,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想到激动处,慕容慎胸膛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慢慢平复,闭上眼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他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举着酒杯凝望着前方的绝色佳人。
容颜美丽的女子,身着素雅的宫装,长发挽起,金色的流苏垂在耳边。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悦耳的琴声悠扬飘进耳中。
他扬起嘴角,起身走过去,伸手要拉起她。
她抬头的刹那,脸孔忽然变了。
变成了一张熟悉得令他憎恶的少年脸孔。俊美少年冷哼一声,拔出宝刀刺进他的胸膛……
“公子!公子!”耳畔传来亲兵焦急的低喊声。
他头疼欲裂,想张口回应,挤出口的声音却含糊不清。
仿佛有一把巨斧,一直在砍他的头。
太疼了!
“不好,公子发高烧了。”老妇人焦灼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分明:“公子伤得重,失血太多,又一直忧思不断,现在全身都滚烫。必须要立刻退烧。”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些施针!”亲兵怒吼起来。
老妇人连连叹息:“我医术平庸,治一治外伤勉强能行,公子伤得太重,我哪有这个手段能耐。要不然,还是出去请一位大夫来吧!”
“不行!外面风声太紧,此时去请大夫,定然惊动铁卫营的士兵。你立刻为公子治病!”
“不然,我这一刀先杀了你!”
几个亲兵还能动弹的亲兵,个个面容狰狞。其中一个,已经抽出了长刀。
老妇人没有恼怒,也不害怕,又叹一声:“罢了,我尽力为公子救治就是。”
施针,灌药,用温水擦拭身体退烧。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熬了一夜也没退烧。
老妇人有些疲惫,低声说道:“天亮了,我得先出去。每日都有人来搜查,要是见不到我的身影,只怕他们会起疑。”
几个亲兵对视一眼,没有出声,任凭老妇人离去。
他们是慕容慎的心腹亲兵。老妇人是慕容氏家族暗中豢养的死士,平日从未接触过,对老妇人的信任度其实有限。
不过,到了此时,也只能信任她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老妇人拎着食盒进了密室:“搜查的人已经走了。你们放心,我和儿子儿媳在这里住了十年,孙子打从一出世就在这里。这一带人人都认识我。”
“来搜查的士兵不会起疑心的。”
“之前我在密室里存了许多米粮和草药,足够用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不需要出去买粮买药。”
亲兵们轮流去吃饭。老妇人为慕容慎换药的时候,至少有六只眼睛沉沉盯着。
慕容慎依旧全身滚烫,额头赤红,没有退烧。
老妇人换了伤药后,再次施针,又将熬好的汤药灌进慕容慎口中。慕容慎求生意志十分强烈,在昏睡中依然吞咽汤药。
还能喝药就好。
老妇人用袖子擦了额上冷汗。
三天后,慕容慎才退了烧。
重新睁开眼的一刻,几个亲兵都哭了,一个个跪在床榻边。老妇人也哭着抹泪:“公子总算醒了!”
慕容慎的眼睛也红了。
死里逃生的滋味,没人比他体会得更深刻。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我昏睡了几天?”
“三天了。”亲兵们纷纷起身,其中一个,小心地拧了毛巾,为慕容慎擦拭额头。
慕容慎饥肠辘辘,在亲兵的伺候下喝了半碗粥。身体才有了些许力气,继续张口问:“外面现在什么动静?”
老妇人低声答道:“现在是国丧期间,家家户户都要守孝,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不过,每天来搜查的人又多了一拨。”
慕容慎眼皮重重一跳:“皇上死了?”
“是,”老妇人答道:“听闻臣子们要在宫中跪灵四十九日。”
慕容慎心情复杂极了,沉默许久才张口:“徐靖回来了吗?”
“北海王世子回京了。”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敢抬头去看慕容慎的脸:“外面都在传言,等皇上下葬了,北海王世子就会登基坐龙椅,成为大晋新帝了。”
慕容慎脸孔瞬间狰狞。
亲兵们也不敢看慕容慎的脸。
良久,慕容慎才沙哑着声音笑了起来:“好得很。我们慕容家起兵逼宫不成,倒成全了他。哈哈,太好了!”
话语中的怨毒,令人毛骨悚然。
老妇人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慕容一族都被关进天牢了。我不便出去打探消息,怕惹人疑心。不知天牢里情形如何。”
慕容慎此时才想到即将临盆的妻子纪云舒和她肚中的孩子。
只一瞬,思绪便移开了。
现在谁也救不了慕容氏全族,不想也罢。

慕容慎生命力格外顽强。这么重的伤,竟一日日地好了起来。
在密室里待着,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亲兵们每日在墙壁上画一条线。当线画到三十条时,老妇人送来了最新的消息:“今日,颖川王府的人都被押解进京了。”
慕容慎被亲兵们扶着坐了起来。听到这一句,慕容慎冷哼一声:“徐翊那个废物死了吗?”
老妇人一脸为难:“宫中消息,早就被封锁了。这消息还是我昨日出去买菜的时候听来的。”
眼下低调不惹人疑心才是第一位。
至于宫中内外消息,也不是一个普通妇人能打听到的。
慕容慎面色阴沉,冷厉的目光扫过老妇人:“以后每日出去两回,不管听到什么,都来回报。”
老妇人低声应是。
再紧绷的气氛,也会慢慢松懈。
国丧过了三十天,京城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缓和起来。每日上门搜查的士兵还是一拨接着一拨,不过,百姓们已经能穿着白衣出门,买米买粮买菜。酒楼茶馆也开了门。
老妇人吩咐儿子去茶馆。茶馆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是最方便打听消息的地方。
儿子应一声去了,傍晚时才回来,也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老妇人听了之后,大为震惊,忙进了密室禀报:“公子,听闻大少奶奶在刑部大牢里生了小公子。”
慕容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冷漠:“徐靖倒是有耐心,到现在还没处置慕容一族。”
这是想以慕容一族为诱饵,将他这条大鱼钓出来吗?
别说他现在手中无兵,就是有兵,也都留着日后东山再起。至于慕容一族的人,就为慕容尧陪葬吧!
老妇人看着慕容慎冰冷的脸孔,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一个男子,不在意族人,不在意妻子,连自己的子嗣也不在乎。他到底在乎什么?
这还能算一个人吗?
慕容慎沉声吩咐:“以后多打听藩王们的动静,还有宫中消息。”
老妇人低声领命。
接连跪了一个月,再多的悲恸再大的哀伤,也都慢慢散了。
有些年龄老迈的臣子撑不住病倒了,不能送出宫,就抬去偏殿里养病。
徐靖也没再日夜待在灵堂里。他白日跪灵,晚上和西河王世子汉阳王世子彭城王世子轮流守夜。得了空闲,便去看受伤的士兵和臣子们。
最累的是宫中的十几位太医。别人还有轮流休息的时候,他们却是恨不得个个劈成两个来用,每天合眼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熬了一个月,个个眼睛赤红,全身上下散发着异味。
国丧期间,人人都不能沐浴更衣,都是臭烘烘的。谁也别嫌弃谁就是。
徐靖迈步进来,目光一掠,先喊过万太医,温声抚慰一番:“这些时日,辛苦诸位太医了。”
万太医腰身佝偻,额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低声应道:“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事。”
太子闭眼那一日,如果不是赵夕颜张口,所有太医都要人头落地。能捡回性命,太医们都很清楚要感激的人是谁。连带着对北海王世子也多了亲近。
徐靖看着万太医,低声问道:“堂兄走的痛苦吗?”
提起早逝的太子,万太医满心酸苦,低声答道:“太子殿下心疾骤然发作,很快失去意识。临走前无知无觉,并不痛苦。”
徐靖心如绞痛,半晌才低语:“慕容燕那个***,还在天牢里。得劳烦万太医去一趟,为她诊一诊脉。”
从太子闭眼那一日算起,已经过去四十天了。
如果慕容燕有了身孕,此时就该诊出喜脉了。
万太医打起精神,点点头应下。
按理来说,这等事徐靖应该避嫌。不过,徐靖就这么领着万太医去见苏皇后,并无避让的意思。
苏皇后瘦得不成样子,憔悴得让人不忍目睹。
她哭得太多,伤了嗓子,如今张口说话,就像被砂砾磨过一般:“春生,月牙儿,你们夫妻两个随我一同去天牢。”
赵夕颜和徐靖对视一眼,一同点头应下。看书菈
到了这一步,他们夫妻需要苏皇后的全力支持。撇开利害不论,徐靖是最希望慕容燕有孕的那一个。
一个纤瘦的白衣女子,被宫人扶着过来了,正是苏环。
苏环当日撞棺自尽,额头都快被撞烂了,一直在床榻上养伤。宫中动乱的那几日,她动不了,也不想逃。
好在援兵来了,她也从无边的悲恸中慢慢熬了过来。
这两日,她已经能下榻,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一走了。
“姑母,我也想去天牢。”苏环跪下了,一脸哀求。
苏皇后的眼泪早已流干了。看着苏环这般模样,心中一阵恻然,点了点头。
想去就去吧!
这事也没什么隐蔽之处。至少,在宫中跪灵的臣子们,都知道慕容燕还没死。她心中怀着一丝希冀,他们又何尝不是?
苏皇后起身,徐靖和赵夕颜不约而同地上前,搀扶着苏皇后。
苏皇后心中一暖,转头看赵夕颜一眼,又看向徐靖:“国不可一日无君。等皇上太子安葬了,本宫就会和众臣推举你为新帝。”
就算慕容燕有了身孕,也不是什么威胁。
徐靖没有矫情地推辞,说自己不愿意或不行之类。他看着苏皇后,低声道:“我不会让娘娘失望,不会让堂兄失望。”
苏皇后鼻子一酸,将头扭到一旁。
赵夕颜拿出帕子,为苏皇后擦拭眼角。
苏皇后平复心情,继续向前。苏环慢慢跟着后面。
一行人进了天牢。
离得老远,就听到一个女子疯狂的嘶喊声:“快放我出去!我有了太子骨肉,你们快放我出去!”
走近了,才能看清慕容燕此时的模样。
慕容燕被关了四十天,整日活在惊恐中,神智显然有些混乱了。她扒着铁栏杆,放声高喊。
苏皇后一行人来了,慕容燕的眼中闪过惊惧,在看到万太医后,这份惊惧又变成了迫不及待的热切。
厚重的铁锁被打开,万太医进了天牢,为慕容燕诊脉。

四盏宫灯分别放在四周,将阴暗的天牢照得亮堂堂的。
慕容燕难得安静片刻,一双眼亮晶晶的,闪着异样的热切光芒。她直勾勾地盯着万太医。
苏皇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万太医。
苏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悄悄上前一步,目光同样落在万太医的脸上。
这一刻,便是赵夕颜的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身侧的徐靖,伸出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赵夕颜定定心神,转头和徐靖四目对视。
人经过苦难磨砺,会迅速成长。徐靖已褪去所有青涩,有了沉稳的男儿模样,目光清明,神色坚定。
赵夕颜心头悄然一热,用力回握徐靖的手。
众人瞩目之下,万太医诊完脉了,收回手,起身向苏皇后禀报:“启禀皇后娘娘,慕容侧妃并无身孕。”
一次就中的喜事,本就少之又少。再者,皇室近几代都子嗣艰难,到了身体孱弱的太子身上,怕是更难。
这样的结果,才是正常的。
苏皇后呼吸一顿,说不清溢满了胸膛的是苦楚还是释然。
没等她张口说话,跪在地上的慕容燕已经愤怒地叫嚷起来:“胡说!我明明有了身孕!你这个庸医,一定是被徐靖收买了,想害我的孩子。”
徐靖眉头动也不动,看着慕容燕的目光冰冷至极,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谁会和一个死人叫嚷对骂?
苏皇后目中含泪,转头对一脸悲戚的苏环说道:“环儿,我本来想着,如果这个***有喜,就容她多活数月。等孩子出生了,再处死她。到时候,将孩子给你抚养。如此,也能让你余生有一个依靠。”
“可惜此事落了空。”
苏环强忍着的泪水簌簌掉落,攥着苏皇后的手恸哭。
苏皇后反倒冷静下来,伸出另一只手,将苏环搂进怀中。
她们两人,都是世上最爱太子的女子。余生漫漫,她们都会牢牢记住太子,永远不会忘。
慕容燕陷入巨大的惊恐中,拚力要起身,早已被几个身材粗壮的宫人拧住了胳膊:“放开我!我是太子侧妃,我怀着太子的骨肉,你们谁敢动我!”
“这么多天,我一直没来葵水,我肯定是有孕了。这个万太医,一定是被徐靖收买了,故意在这儿胡说。皇后娘娘别被他骗了,找别的太医来为我诊脉……”
徐靖皱起眉头。
万太医已跪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娘娘,老臣伺候太子殿下十几年。殿下英年早逝,老臣最是痛心难过。今日来为慕容侧妃诊脉,是老臣之幸。老臣岂敢胡言乱语。慕容侧妃惊惧忧思过度,致使葵水未致,并不是喜脉。”
“请娘娘另外召太医来,为慕容侧妃诊脉,也能还老臣一个清白。”
年过六旬的万太医,满心委屈愤慨,说到后来,眼睛通红,声音嘶哑,泪水涌出了眼眶。
苏皇后转头,温声安抚万太医:“万太医一片忠心赤诚,本宫焉能不知。放心,这个贱~人胡言乱语,本宫一个字都没听进耳中。”
万太医满眼热泪,连连磕头谢恩。
苏皇后懒得再看慕容燕,简短地吩咐一句:“送她上路。”
慕容燕惊恐万分,拚力挣扎,口中却被塞了一团破布。费尽力气,也只发出呜呜的声响。
一个壮实的宫人,从怀中取出白绫,在她脖颈间绕了几圈,然后用力。
慕容燕全身剧烈地抖动挣扎,奋力地呜呜个不停。
很快,呜呜声渐弱,挣扎越来越微弱。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直至完全没了动静。
一盏茶的功夫,慕容燕就咽了气
不知道她闭眼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曾做过的事。
不过,没人关心慕容燕死前在想什么。
赵夕颜收回目光,走上前,扶住苏皇后,低声道:“娘娘回去歇一歇吧!”
苏皇后嗯一声,转身慢慢往外走。苏环也随之一并转身力气,走出天牢的那一刻,苏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慕容燕倒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定格在了惊恐骇然的那一刻,一双眼依旧睁着。
宫人俯下身体,粗鲁地用手抹一把,那双眼才合上。
苏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慕容燕死了,心中所有的恨意和愤怒,没了可寄托之处,她心里十分畅快,却又无比的空虚。
慕容燕的死讯,在半日之后传至众臣耳中。
众臣有惋惜,有黯然。当然,这些惋惜和黯然,都是因为太子。和慕容燕本人的死活,没半点关系。
也有人在暗中松口气。
譬如全心支持徐靖继承皇位的周尚书武安伯赵侍郎等臣子,就以为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人心易变。万一慕容燕真的有孕生了遗腹子,以后长大成人了,徐靖要立自己的长子做太子,还是将皇位还回去?
甚至不必等孩子长大,就会有一堆麻烦。
大晋风雨飘摇,已经禁不起动荡了。
现在这样就很好。慕容燕没有身孕被处死,太子一脉彻底绝嗣。徐靖身为太子指定的继承人,秉承大义,又有众臣拥护,等丧事结束,就能登基为新帝。接下来,要处置逆贼,要收拢臣心民心,要安定天下。要做的事太多太多了!哪有闲暇和精力和一个孩童勾心斗角?
倒是苏老夫人,真真切切地大哭了一场。
苏掌院之死,对苏家上下都是重击。苏老夫人像被抽了筋骨一般,这一个月里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慕容燕死不死的,苏老夫人半点不在乎。她是在为太子难过,为苏皇后悲戚,也为苏环痛心。归结到底,还是在为苏家失了最大的依靠伤心。
如果慕容燕有孕生了遗腹子,这孩子定会是苏环来养。以后,孩子长大了,苏家便能全力支持这个孩子做太子。
现在一切都成了空。
当日晚上,苏皇后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苏环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在苏皇后床榻边守着。
赵夕颜也守在苏皇后榻边,和苏环轮流为苏皇后擦拭身体喂药。

高烧不退满面赤红的苏皇后,口中不时呓语着太子的名字。
苏环听在耳中,肝肠寸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
赵夕颜心里沉甸甸的。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安慰不了一个失了儿子的母亲,安慰不了一个失去心爱夫婿的女子。
“万太医,”赵夕颜忍不住转头问万太医:“娘娘发了一夜高烧,现在一直没退烧。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万太医叹了口气:“娘娘悲恸过度,一直强撑着罢了。昨日慕容侧妃被处死,娘娘心里堆积压抑的悲痛全部涌上来,内感外热。”
“其实,这对娘娘来说,反而是件好事。等熬过这几日就好了。”
万太医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施针加汤药,再以药浴辅佐。
正低声说着话,门外传来苏老夫人的哭声:“我要进去陪着娘娘!”
赵夕颜皱了皱眉,正要起身去打发苏老夫人,苏环忽地站了起来,用力一抹眼泪:“我去打发苏老夫人。”
赵夕颜屡次在人前弹压苏老夫人,当然不惧苏老夫人。不过,如今苏家死了当家人,赵夕颜倒不宜过度,免得落一个欺负苏老夫人的名声。
再者,徐靖还没真正将皇位捞进怀中。这等时候,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至少,不该和苏老夫人正面起什么冲突。也免得恼了苏皇后。
苏环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主动挺身而出,为赵夕颜减了一桩麻烦。
赵夕颜冲苏环点点头:“那就有劳堂嫂了。”
堂嫂两个字一入耳,苏环眼睛又红了。
其实,她是太子侧妃,不是正妃。赵夕颜以前见她,喊的都是苏侧妃。今天却改口叫了堂嫂,显然是在安她的心。
苏环身体忽然有了力气,快步走到门外。
苏老夫人一见苏环,底气壮了许多,一把攥住苏环的手:“快带我进去见皇后娘娘。这些宫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拦着门不让我进。”
苏环深呼吸一口气,静静看着自小畏惧到大的祖母:“是我让她们守着门,不让闲杂人等冲进寝室,扰了娘娘养病。”
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指甲快掐进苏环的皮肉里了。
苏环忍着些许的刺痛,挺直腰杆说到:“娘娘昨夜发了高烧,到现在还没退烧。这里有太医,还有我和北海王世子妃守着。苏老夫人请回灵堂去吧!”
这还是那个自小唯唯诺诺的苏环吗?
苏老夫人瞪着苏环,口中蹦出一句:“我是你祖母!是皇后娘娘的亲娘!”
“这里是皇宫。”苏环迅速接了话茬:“君臣有别,我是太子侧妃,躺在床榻上的是大晋皇后。苏老夫人一介臣妇,有何资格插手过问宫中事?”
“苏老夫人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快些走吧!”
苏老夫人脸色忽红忽白,气得全身发抖,扬手就要打苏环。
苏环迅疾后退两步,闪过了这一巴掌,声音也沉了下来:“这里不是苏府内宅,请苏老夫人谨记自己的身份。”
苏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在一众宫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不得不放下手,咬牙怒道:“苏环,你这是翅膀硬了是吧!竟敢这般和自己的祖母说话!你别忘了,太子殿下已经离世,你在宫中没了依靠,以后是要靠苏家的……”
“这就不劳夫人操心了。”苏环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我是出嫁女,夫家还有人,不会去靠娘家过活。”
苏老夫人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笑不已:“真是可笑。北海王世子和世子妃说几句好听话,就把你
给收买了。”
“现在徐靖还没坐龙椅,当然说得千好万好。等以后他坐了龙椅,那个赵夕颜做了皇后,对你姑母孝敬些也就罢了,又岂会将你一个先太子侧妃看在眼底。你这是被他们哄得昏了头。以后,有你后悔无处去哭的那一日!”
苏环冷冷应了回去:“这是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然后吩咐道:“送苏老夫人回灵堂。”
忍耐了许久的宫人们,立刻上前,将苏老夫人“送”走了。苏老夫人到底不敢在宫中叫嚷怒骂,只能干瞪眼罢了。
苏环在原地站了片刻。
背负在身上的无形枷锁,似化为齑粉,无声无息地消散。
她挺直腰杆,慢慢转身回了寝室。
赵夕颜在门里隐约听到了一些,转头冲苏环微笑:“堂嫂今日好生勇敢。”
苏环听到堂嫂两个字,心里又是一阵暖意,嘴角扬了一扬。她走到床榻便坐下,轻声说道:“我自小就怕祖母。”
“不止是我,苏家内宅所有人都敬畏祖母。我进了东宫后,祖母时常来看我,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让我亲近太子,早日生下子嗣。延续苏家的荣光。”
“今日,我再看她,忽然发现她其实没什么可怕可畏的。以后,我不想见她就不见她,她奈何不得我。”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以后不让她进宫便是。”
两人对视一笑,然后一个为苏皇后擦拭额头,一个起身去熬药。
到了正午,徐靖和西河王世子彭城王世子汉阳王世子一起来了。
当日进京城的七个世子,被刺客杀了一个,一个死在宫乱中,颖川王世子被关进大牢。如今就他们四个了。
徐靖最年少,却有名分大义,手下有兵有将,还有苏皇后鼎力支持。稳稳压过其余藩王世子,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进了寝室。
西河王世子紧随其后,一抬眼就是徐靖的背影,心中连连冷哼。
彭城王世子汉阳王世子身上的伤势还没痊愈,一个走路瘸着腿,一个吊着胳膊。他们两个倒是没半点怨怼不满,老老实实跟在徐靖身后。
这皇位谁爱坐谁坐,反正轮不到他们,他们也没这个能耐治理朝政力挽狂澜。
苏皇后还在发烧,神智不清,看着徐靖的脸,喊着太子的名字。
徐靖鼻间一酸,握住苏皇后的手。

第401章 第四百零一章 藩王(一)
西河王世子撇撇嘴,刻薄地说了一句:“不如你喊一声母后,看娘娘应不应。”
换在以前,只这一句,徐靖就要动手揍人。
此刻,徐靖一言不发,只冷冷看西河王世子一眼。
西河王世子心里直冒凉气,很快闭了嘴。
过了两日,苏皇后渐渐退了烧,神智也慢慢清醒,张口吩咐下去:“去灵堂传本宫口谕,几位世子要跪灵守孝,不必每日来本宫这儿了。让北海王世子来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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