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悉悉索索,多了一个身影。
“月牙儿,”是徐莹的声音:“灵堂里这么多人守着,你也去歇一歇。”
赵夕颜转头,徐莹消瘦憔悴的脸孔映入眼帘。这几日,人人都如火烧油煎一般。徐莹这般模样,算不得什么。
便是赵夕颜自己,也是凭着毅力在硬撑。
“我得留在这儿。”赵夕颜压低声音:“春生哥哥还没回来,我替他守在这儿。”
徐莹眼眶一热,泪水涌了出来。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情意!
春生能娶月牙儿为妻,真是三生有幸。
踢踢踏踏!
两百余匹骏马在月下飞驰。
当先的一匹骏马,高大神竣。骏马上的少年,早已满额汗珠。汗珠尚未滴落,就被迎面扑来的风吹干了。
紧跟着少年策马疾驰的,是一群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的年轻亲兵。
胯下骏马一声长嘶,速度慢了许多。
徐靖吹一声呼哨,众亲兵随着他一同停下。疾驰的骏马一旦停下,纷纷倒下了。
徐靖没有犹豫迟疑,上了另一匹骏马。
徐十一急了,冲过去抓住主子的缰绳:“世子一直不眠不休地赶路,骏马已经跑死了两匹。现在离京城只有四百里。再跑一个日夜就到了。世子歇一歇吧!”.ne
徐三也过来了,低声道:“小的知道世子心急如焚,不过,这般赶路着实凶险。请世子歇两个时辰再走。”
徐靖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过了。
为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他领着一百亲兵先行。两万多大军由高望和沈舍人统领。
徐靖眼睛通红,盯着徐三和徐十一:“都松手!”
徐三徐十一无奈之下,只得松了手,各自上马,随自家世子继续赶路。
徐靖脑海中没有杂念,只有一个念头,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两个时辰才下一次马。如果不是要喂马喝水,他恨不得连这一炷香时间也不歇。
天亮了,露水沾湿了眉头。
太阳升起,炽热地炙烤着官道。
日头一点点往天边滑落,又是傍晚。
不知何时,乌云汇聚,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官道湿滑,不得不在驿站停下。
徐靖根本没有要睡的意思,就这么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直挺挺地站着。
徐十一用尽了办法,也劝不动自家主子。
徐三一声不吭地上前,猛地出手,手掌击中徐靖的脖颈处。
徐靖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徐十一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迅疾扶住徐靖:“徐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先让世子睡几个时辰。”徐三面不改色:“等世子醒了,有什么怒气都冲我来。”
这个徐三,都改了名字要做忠勇侯府的姑爷了,还牢牢压他一头。
徐十一郁闷不已,和徐三一同抬着世子到床榻上。
被徐三一掌劈晕了的徐靖,沉沉睡去。
接连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亲兵们也都累得够呛,各自扑进被褥中,呼呼大睡。
徐靖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将明,狂风暴雨都停了。
睡了一夜,混沌的头脑变得清明冷静,身体的疲乏也极大地缓和。
床畔地上,传来两道鼾声。
徐靖转头,就见徐三和徐十一各自合衣睡在地上。想来是昨夜放心不下,一同守在他的屋子里。
徐靖稍微一动,徐三立刻醒了,翻身起来到床榻边跪下,低声请罪:“小的昨晚唐突世子,请世子降罪!”
“你现在是猛虎营里的武将,不是亲兵了。”徐靖纵有再多的怒气,对着徐三也发不出来:“起来吧!”
徐三依旧跪着:“在小的心里,世子永远是主子。”
原本,徐靖领着亲兵先行,徐三应该留下和大军一同赶路。徐三却坚持一同跟随徐靖快马赶路。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险境,只要他徐三有一口气在,就会挡在世子身前。
徐三不像徐十一那样油嘴滑舌会讨主子欢心。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等着徐靖责罚。
徐靖哭笑不得,起身下榻,伸手拉起徐三,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吧!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对本世子动手了。这回就罢了,再有下一次,我亲自动手,打你五十军棍!”
徐三这才默默起身。
徐十一也一个骨碌起身:“世子,雨已经停了。吃了早饭就赶路吧!”
再急也得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骑马赶路。
徐靖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行亲兵再次簇拥着徐靖启程。
之前徐靖一直一马当先。如今靠近京城了,徐三坚持在前开路,徐十一随扈左右,后面也有亲兵。
快马疾驰了一整天,当京城巍峨的城门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徐靖的眼眶都红了。
当日他从这里离去,堂兄亲自来送行。
谁能想到,那一日过后,竟是天人永隔。
城门紧闭,站在城楼上的守城兵,个个绑着白巾。守城官目光如炬,远远看到一行百余精兵,顿时心生警惕,令守城兵们拿起弓箭。
连禁卫都能叛变了,皇上死在逆贼手中,满城缟素。所有城门都封了,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一行人不知来路,只要擅自闯城门,城门官就会下令射箭。
好在这一行人懂规矩,在城门外两里路就停下了。只有一人下了马,走到城门下,高声呼喊:“北海王世子归京,请开城门。”
北海王世子五个字一入耳,城门官全身一震。
太子已死,皇上也死了。现在宫中忙着操办丧事,京城百姓家家户户都挂着皤守国孝。不过,众人心中并不十分慌乱。
大晋没了太子皇上,还有北海王世子。
就连百姓家的小儿都知道,北海王世子将会继承皇位,坐上龙椅,成为大晋的新帝。
守城官飞一般地冲下来,开了一道侧门,亲自验过徐三的腰牌。然后高声喊所有士兵都下城楼,一同迎接北海王世子归来。
众士兵飞速过来。他们身着盔甲,不能跪下,便一同躬身抱拳,高声呼喊:“恭迎北海王世子归来。”
徐靖下了骏马,牵着缰绳,大步走过来。
城门上悬着数个风灯,大概是昨夜狂风太过凌厉,将风灯吹坏了小半,还没来得及更换。剩余的风灯,努力地闪着光,照亮徐靖俊美的脸孔。
“都起身。”徐靖
没有停下脚步,大步进城。身后所有亲兵有学有样,都牵着骏马走进城门,直至进城后,才重新上马。
骏马踢踏,飞驰向前,直奔皇宫的方向。
守城官将侧门又锁上了,用手背抹一把通红的眼,对左右士兵说道:“大家伙儿都把心放回去。世子回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士兵们一扫前几日的疲惫慌乱惊惧,齐齐松了口气。
徐靖一路策马向前。
天子国丧,所有商铺都关了门,所有百姓都在家中服孝。街道上空荡荡的,骏马放开四蹄驰骋也无妨。
偶尔有胆大的百姓,悄悄开门缝看一眼,迅速又关上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漆黑,繁星满天。
徐靖终于跑到了宫门外。胯下骏马累得倒地不起,眼耳口鼻处慢慢渗出鲜血。徐靖无暇心疼累死的骏马,大步到了宫门处,亲自喊开宫门。
三万禁卫在这一场动乱中,几乎死了个精光,活着的也都人人带伤。如今守着宫门的,是铁卫营的精兵。
有慕容尧父子叛乱的先例在前,宫门不能轻易开启。守宫门的武将,反覆确认宫门外的是北海王世子本人,又令人去金銮殿传信。
小半个时辰后,宫门才开了。
站在宫门里的,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孔,定国公世子冯远。
定国公世子按捺不住激越的心情,快步上前,拱手相迎:“臣恭迎世子归来。也请世子见谅,宫中动乱刚过,人心惶惶。臣唯恐再有逆贼闯进宫中,严令不得擅开宫门。令世子在此等候了许久……”
徐靖伸手扶起定国公世子,低声道:“你这么做很对。”
定国公世子心里一暖,抬头看一眼满身缟素的徐靖:“世子请先随臣去灵堂。”
徐靖默默点头。
宫中到处都挂着白色的灯笼,发出白惨惨的光芒。鼻间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尸首应该都被抬走了,宫墙上和地上的血迹一时无法处置干净,随意一瞥,便是一摊刺目的猩红色,还有诸多被刀枪刺过砍过的痕迹。
由此,也能稍稍窥出当日一战的惨烈。
三更半夜,归灵的臣子们大多蜷缩着睡着了。清醒着守在棺木旁的,寥寥无几。
一个纤瘦的身影,跪在两具宽大的棺木前。
徐靖鼻间满是酸楚,眼眶发热。
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口,就这么快步上前,在她身侧跪了下来。
纤瘦身影一颤,难以置信地转头,和徐靖四目对视。
春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在灵堂里,皇上太子的尸首就在眼前。久别重逢的小夫妻,无暇也不便说话,就这么默默对视。
隐忍了多日的泪水,在这一刻,涌出了赵夕颜的眼眶。
徐靖也红着眼哭了。
徐靖伸手,用力握了握赵夕颜的手。然后放开,端正着磕了三个头,又磕了三个,沙哑着声音哭道:“堂兄,我回来了。”
“皇上,侄儿回来了。”
灵堂里清醒的几个臣子,个个激动得满面泪痕。蜷缩着身体睡着了的人,也在阵阵哭声中醒来。头脑迷迷糊糊地想着,都哭几天了,再多的悲恸也快挤不出眼泪了。
这怎么三更半夜又哭上了?
跪在棺木前的身影怎么这般熟悉?
是北海王世子徐靖回来了!
是太子殿下指定的储君回来了!
大晋没了太子皇帝,还有北海王世子!
众臣心情激动,不管是真心还是硬挤,个个泪眼哗哗地,灵堂里的哭声比白日还要悲戚响亮。
昏睡中的苏皇后,被哭声惊醒了。
苏皇后茫然地睁开眼,摸索到蕈紫的手,吃力地挤出三个字:“怎么了?”
蕈紫迅疾起身出去,过了片刻,又哭又笑:“北海王世子回来了!娘娘,世子回来了!”
原来是徐靖赶回来了。
苏皇后眼眶一热,泪水簌簌落下。一直沉重紧绷的心情,终于缓缓松懈。
徐靖回来,宫中便真正有了主事之人。她虽是皇后,到底是女子,不通政务,也无力掌控骄兵悍将。这几日,她一直心惊胆战,唯恐铁卫营再起叛乱。现在,这颗心终于能放入胸腔了。
苏皇后哭了一会儿,用袖子抹了眼泪,起身下榻,去了灵堂。
一踏进灵堂,苏皇后就被震耳欲聋的哭声惊到了。这几日,臣子们跪灵哭灵,可从来没这般卖力过。
可见人心都是势利现实的。徐靖一回来,臣子们就有了新的君主。这是要在徐靖面前竭力表现。
苏皇后心里难免有些酸涩苦楚,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徐靖听到身后的异样动静,转头一看。立刻起身,赵夕颜跪得太久了,在徐靖的搀扶下一并起身过来。
小夫妻两个一同到苏皇后面前,一同跪下行礼。
“娘娘节哀,保重凤体。”徐靖眼含热泪,低声道:“堂兄不在了,侄儿一定代堂兄好好孝敬娘娘。”
短短两句话,令苏皇后泪如雨下。
这一刻,仿佛短命早夭的儿子也跪在徐靖身边,对她轻声说话。
母后,我不在了,春生会代我做一个好儿子,孝敬母后,奉养母后天年。
太子不遗余力对徐靖好,也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他期盼着自己的宽厚友爱,能让徐靖铭记于心,在他离世后,徐靖会一直记着这份兄弟情谊,会代他孝敬母亲。看书菈
她不能让儿子失望。从这一刻起,她要将徐靖视如己出,为他扫平登基路上的所有障碍。
苏皇后颤抖着伸手,扶起徐靖和赵夕颜,一手拉着徐靖的手,另一只手攥着赵夕颜的手。
“皇上太子的丧事,就交给你了。”苏皇后用尽气力挤出这一句,声音沙哑低沉。在众臣的哭声中,显得那般微弱。
徐靖红着眼,用力点头:“娘娘放心,一切都有我。”
只这几个字,便令人无限心安踏实。
后点点头,拉着两人的手到棺木前,一同跪下守灵。
这一回,苏皇后没有痛哭流涕,没有弯下腰背,跪得笔直。
天亮的时候,睡了一夜的西河王世子,精神还算饱满地进了灵堂。准备大哭一场向众臣显露一番孝心时,徐靖的身影便撞入了眼帘。
西河王世子一惊,心里一算时日,更是震惊。
从太子离世之日算起,到今日也不过十天。徐靖这是从接到消息,就插翅飞回京城的吗?
这是奔丧,还是急着回来登基?
西河王世子看着众臣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徐靖身后的模样,心里嫉恨的火苗蹭蹭地往外蹿。面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大步上前,在徐靖身边跪下:“你可算回来了。”
徐靖转头看一眼西河王世子:“是,我回来了。操办丧事有我,堂兄可以歇一歇了。”
西河王世子:“……”
西河王世子心里积压的不满和愤慨,倏忽蹿上心头,忽然就按捺不住了。
他怒目相视,硬邦邦地说道:“徐靖,论年龄,我比你年长八岁。论血缘,我也是玄祖血脉。长幼有序,为皇上和太子殿下操办丧事,我自认比你更有资格。”
话音刚落,苏皇后便蹙眉看过来,挤出两个字:“住嘴!”
跪在后方的周尚书抬头:“这里是灵堂,皇上和太子殿下尸骨未寒,西河王世子大声喧哗,这可是大不敬。”
定国公世子也抬起头,拧着眉头,淡淡道:“昨夜皇后娘娘说了,丧事交给北海王世子。臣亲耳听闻。灵堂里也有许多人听到了。西河王世子有何不满之处?”
立刻便有臣子附和:“臣也听闻。”
“臣也听见了。”
西河王世子被气得脸都白了。
这些臣子,之前对他恭敬有加。徐靖一回来,个个都变了嘴脸。凭什么?徐靖有什么比他强?
不就是有太子生前全力支持比他年轻身手比他好麾下有精兵比他会打仗娶了个好媳妇生了一双龙凤吗?
不管怎么说,只要没有遗诏,徐靖子孙人人都有机会争一争皇位。他才不会轻易退让。
西河王世子在京城两年多也不是白待的。他一直暗中经营,撒了无数银子出去,也拉拢了一些臣子。很快,便有人出言支持西河王世子:“臣以为,西河王世子说得有理,长幼有序。”
“丧事理应由西河王世子操持做主。”
出言支持西河王世子的,竟还有户部左侍郎和吏部右侍郎这样的朝中重臣。
灵堂里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第395章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夫妻
徐靖面无表情地盯着西河王世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和太子尸骨未寒,棺木尚未下葬。堂兄想要大闹灵堂不成?”
西河王世子气势一弱。
说起来,此事确实是他理亏。皇上太子死了,苏皇后还好端端地。苏皇后一心偏着徐靖,当着众臣的面将丧礼交给徐靖。徐靖主事理所应当。
他再不甘,也得退让。
西河王世子抿紧薄唇,语气软了一些:“我没有闹灵堂的意思。”
徐靖冷冷看着西河王世子:“既然没有这份心,那就安心跪灵。等皇上太子安葬进皇陵了,你再蹦跶也不迟。”
这话说得十分硬气。
西河王世子被徐靖愤怒冷厉的目光逼得低下头,心里暗暗恼火。神气什么?还没真正坐上皇位。先行不算远,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西河王世子闭上嘴,灵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大半。
赵夕颜轻轻蹙眉。
徐靖转头,安抚地看赵夕颜一眼。
赵夕颜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一直靠着过人的毅力撑着。如今徐靖回来了,疲累困倦骤然涌来。
赵夕颜悄悄往徐靖身边挪了挪,在满堂的哭声中竟然睡着了。
徐靖怜惜地看一眼,往赵夕颜那边挪一挪,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
待到了正午,内侍送馒头凉水进灵堂。哭了半天的臣子们终于能趁着午饭时候歇一歇。
赵夕颜实在太过困倦了,一直没醒。
徐靖舍不得叫醒她,又不便抱着她离开灵堂,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让赵夕颜靠得更舒服些。
苏皇后看在眼底,目中闪过悲恸的水光。
永明帝活着的时候,她满心厌憎。人死百恶消,永明帝死得那么惨,她心里所有的厌恶都随之烟消云散。此时此刻,倒记起了永明帝的些许好处来。
永明帝好色昏庸,对她这个皇后却一直都不错。他再宠信美人,也从未动摇过她的凤位。他将整个后宫都放心地交给了她。但凡她张口相求,他几乎从未拒绝过……
苏皇后不愿再想,将头转了回去。
又过一个时辰,赵夕颜终于醒了。
她悄悄跪直身体。
亏得她和徐靖都跪在前面。没有臣子看到她在灵堂里睡着的模样。
徐靖伸手过来,悄然握住她的手。赵夕颜心头一热,纤细的手指紧紧勾住他的手指。
天黑之后,小夫妻两个去厢房休息。进了门,徐靖什么都来不及说,先紧紧拥住赵夕颜柔软的身子。
赵夕颜鼻间一酸,伸手搂住徐靖的脖子。
玉簪和海棠不约而同地伸手关门,一同守在门外。
屋内,夫妻两人紧紧帖在一起。这一刻,心都被塞满了。
“月牙儿妹妹,”徐靖声音沙哑:“这些日子,苦了你。”
“我不苦。”赵夕颜伸手摸索着徐靖的脸,声音哽咽:“我就是害怕。慕容尧慕容慎勾连徐翊逼宫谋反,我手中握着长剑,如果他们冲进东宫,我宁可自尽,也绝不低头从逆贼。”
“春生哥哥,当时我真得怕极了。我怕丢下你,丢下一双孩子,我们两个好不容易结为夫妻。这样的好日子,我想过很多年。”
赵夕颜的身体不停颤抖,泪水从脸颊滑落。
徐靖的眼睛红了,低头为赵夕颜慢慢擦拭眼泪:“别怕,慕容尧被杀了,徐翊也被抓住了。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我再不离开你。我们夫妻两人厮守在一起,永不分开。”
两人相拥着哭了许久。
待情绪稍稍平复,已经是
半个时辰以后了。
赵夕颜用袖子擦了眼泪,轻声将太子离世的经过说了一遍。
徐靖默默听完,红着眼睛怒骂:“慕容燕这个贱~人!”
“皇后娘娘没有杀她,将她一直关在东宫天牢里。”赵夕颜低声道:“想来娘娘是盼着慕容燕肚中有太子骨血。”
徐靖再次沉默,过了片刻才道:“如果她真的有孕,就容她活到孩子出生。”
赵夕颜嗯一声,抬头看着徐靖:“慕容慎逃出去了。”
徐靖眉头跳了一跳,目中闪过骇人的杀气:“放心,他逃不出京城。冯远此人,做事极有章法,早已下令关了城门。又派人在京城四处张贴公告,铁卫营的士兵不停搜索慕容慎的行踪。”
“慕容一族,所有人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没了慕容家族,慕容慎不过是丧家之犬。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以慕容慎的脾气,不会甘心失败就此隐没,总有露面的一日。就像周隋一样。
赵夕颜忽地轻叹一声:“纪云舒在狱中生了一个儿子。我心里委实同情怜悯她。”
别说纪云舒,就是整个纪家,都在被诛灭九族之列。
徐靖揽住赵夕颜,低声道:“我知道你心肠柔软,不过,这事不可心软。斩草一定要除根。”
顿了顿,将在军中被刺杀一事说了出来:“……这些死士,都是受慕容慎指使。亏得我早有防备,不然就要吃大亏。”
赵夕颜听得俏脸泛白,后怕不已,紧紧抓住徐靖的手。
徐靖低头,安抚地亲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慕容恪其实没做错什么。他甚至追到战场上,要阻止刺客们动手。可惜,他是慕容尧的儿子,是慕容慎的胞弟。”
“他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慕容恪也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和慕容氏一族在一处,等着处决问斩。
赵夕颜无声叹息,将头靠进徐靖的怀抱中。
两人静静依偎,彼此温存。
过了许久,徐靖才打破沉默:“月牙儿妹妹,我们的小果儿小花儿呢?”
提起一双儿女,赵夕颜也是满心牵挂:“他们在府里,由奶娘们照看。现在局势还没安定,还是让他们兄妹待在王府吧!”
徐靖再想见儿女,也得按捺住,点点头:“宫中无人主事不行,我得一直待在宫中。等葬礼结束了,我再回王府看他们。”
自孩子出生,他这个亲爹还一面都没见过哪!现在离得这么近,也得按捺住离宫回王府的冲动。
暗夜里的京城,波涛暗涌,并不平静。
巡夜的士兵一拨接着一拨,只要发现有人在街道坊市中游荡,不问身份来历立刻拿下。
一时间,泼皮混混们都快被抓光了。
天明后,士兵们换了一拨,每个坊市都有人逐家逐户搜查。
“看看这张画像。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画像上,是一个高大英武的青年男子,目光冷厉如炬。
被询问的百姓,哆嗦着身体,努力睁大眼睛辨认,然后连连摇头:“没见过。”
士兵沉声说道:“这个人叫慕容慎,是反贼。要是见了这个人,立刻去衙门报信,赏一千两银子。”
“还有,如果遇到有几个壮汉聚在一处,也要上报。”
搜查了一户之后,便是下一户。
京城有五十多个坊,每一坊都有两千户人家,总人口约有二十多万之多。这么一家一家搜查,极其浩大繁琐。
定国公世子也是个狠人,留了四万精兵守卫皇宫,剩下的除了受伤不能动弹的,全都派了出来,约有三千多人。这三千多士兵,分到每个坊市,一个坊市就有六十多人。这六十多士兵,再分十队,各负责几条街道,来回不停搜索。
这不是大海捞针,而是洒下巨网,一遍又一遍地“打捞”。
那一晚,满身是伤的慕容慎在十几个亲兵的掩护下逃走。不知藏到了何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慕容慎还在京城里。因为定国公世子领兵进城门的时候,就下令封锁城门。别说慕容慎受了不轻的伤,就是好端端地,也飞不出京城去。
一连搜查了几日,虽然还没寻到慕容慎的行踪。不过,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已知道,逼宫谋反的逆贼慕容慎生得什么模样了。
这么下去,抓住慕容慎是迟早的事。
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被咚咚敲响了门。
一个相貌平庸的老妇人哆嗦着开了门,身后是儿子儿媳和一个六七岁的孙子。一家四口,看来都是良善百姓。见了官兵,不敢抬头,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
士兵们仔细搜了一圈,照例出世慕容慎的画像:“见过这个人没有?”
一家四口都摇头,那个六七岁的孩童忽然灰儿灰儿地喊了起来。
士兵眉头一皱。老妇人已经被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官爷饶命!这孩子自小就不会说话,脑子也糊涂。”
那个孩童,一边喊一边留着口水,果然是个傻子。
士兵们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对视一眼,便离开了。
门一关上,老妇人便长长松出一口气,伸手狠狠拧了孩童一把,怒道:“再敢胡乱哼哼,我掐死你。”
那个孩童疼得哭了起来。
儿子木木地不吭声,儿媳心疼孩子,哽咽着恳求:“他什么都不懂,婆婆别打他了。”
那个老妇人目露凶光,冷冷道:“你们将他看紧了。下一回再有人来,别让他乱喊。”
儿媳忙抹泪应下。
老妇人转身去厨房,放了一碗粥,又拿了十余个馒头塞进食盒里,想了想,又放了两大块牛肉。
这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屋子,有一张破旧的床榻,有桌椅,还有两口箱子。老妇人在床榻边的柱子上摸索了许久,木榻忽然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三尺,露出一条窄窄的地道来。
老妇人提着食盒进地道,弯腰走了二十多步,密道拐了个弯,密道开始向下。最后,终于到了密室。
密室一共有三间,第一间第二间各有四个人,最后一间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满身血痕地躺在床榻上,英俊的脸孔和画像上
的如出一辙。
正是慕容慎。
慕容慎全身伤势一共九处,其余七处都是轻伤,最重的两处分别是左臂和腰腹处。
左臂几乎被砍断了,勉强敷药包扎。至于腰腹处,被一柄刀刺了个对穿,万幸没伤及内脏,不然,这一刀就能要了慕容慎的命。
慕容尧死在宫中,慕容一族的男丁死在宫中的足有三十多人。慕容慎能逃出宫中,全凭着过人的悍勇和对宫中地形的熟悉。
逃出宫后,慕容慎一直匿藏在这一处密室里。
这个老妇人,也是慕容家豢养的死士,会些医术。慕容慎伤势颇重,能捡回一条命,都是老妇人之功。
八个亲兵也都或轻或重受了伤。能动弹的有五个,有三个重伤,其中一个有进气没出气,快不行了。
老妇人将馒头牛肉送进来,能动弹的亲兵们默默拿了两个吃起来。老妇人亲自伺候慕容慎喝粥。
慕容慎稍微一动,全身便剧痛难当。尤其是左臂和腰腹处,疼得人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慕容慎咬牙忍着,慢慢喝了半碗白粥。
老妇人低声禀报:“大公子,一炷香之前,有一队士兵来搜查。还出示了公子的画像。奴婢已经应对过去了。”
“风声这么紧,公子绝不能露面,安心在这里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