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自不量力自以为是可笑至极。苏老夫人现如今在苏府里养病,不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消了气,是休想出府走动了……
于氏洛氏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有些坐立难安。
好在又有女客前来。
众人定睛一看,纷纷笑着起身招呼。
来的是孟夫人。
孟御史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素有鬼见愁之称。孟夫人平日深居简出,极少出门。今日北海王府办满月宴,孟夫人却是一定要来的。
孟夫人笑着送上贺礼:“这是我亲手为小郡王小郡主做的鞋袜衣服,礼物简薄,还请世子妃笑纳。”
孟家家境贫寒,去年孟御史挨廷杖治伤养病,是赵夕颜登门送药送炭送米粮,才撑过了寒冬。
赵夕颜生一双龙凤,是北海王府的大喜事。孟夫人送不起厚礼,便亲自动手做了两身衣服鞋袜。
和一众贵妇送的名贵贺礼相比,孟夫人的礼物确实简薄。不过,孟夫人一脸坦然,并无羞惭之色。
赵夕颜接了包裹,当众打开,细细端详,很是欢喜:“孟夫人的针线活做的真是细致,这小小的衣服鞋子袜子,做的精致好看。”
孟夫人舒展眉头笑道:“妾身读书不多,琴棋书画都不精通,女红倒是做得多。能入世子妃的眼,是妾身的福分。”
赵夕颜和孟夫人有说有笑,众贵妇你一言我一语地插嘴,内堂里很是热闹。
孟夫人心里暗暗唏嘘。换在往日,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妇,根本不将她放在眼底。现在世子妃和她亲近,众贵妇顿时就热络起来。
怪不得人人爱攀附权贵哪!
“启禀世子妃,椒房殿派人来了。”
赵夕颜立刻起身,众贵妇一同起身相迎。
代苏皇后前来送满月礼的,正是蕈紫。
蕈紫笑着行礼:“奴婢见过世子妃娘娘。今日小郡王小郡主满月之喜,奴婢奉娘娘之命,送贺礼来。恭祝小郡王小郡主身体康健,福寿延绵。”
蕈紫虽是宫人,却没人敢轻视小瞧。宫中内外,无人不知蕈紫是苏皇后心腹。
赵夕颜亲手扶起蕈紫,含笑道:“姑姑快请起。”
“满月宴一会儿就开始,请姑姑留下喝一杯喜酒。”
蕈紫笑着应道:“奴婢还要回宫给娘娘覆命,多谢世子妃美意。”
蕈紫小坐了片刻,便离去。
过了片刻,东宫又派人来送贺礼。再有众藩王府送贺礼来,这份排场,着实令人眼热艳羡。
赵夕颜忙碌大半日,待宾客都散去,才舒出一口气。
徐芳徐芷徐莹姐妹三个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休息,赵夕颜也终
于得了空闲,得以和好友叶沁瑶独处说些闲话。
叶沁瑶也有了身孕,刚满三个月,轻轻抚了抚肚子,悄声笑道:“自从怀了身孕之后,婆婆待我和善多了。”
“希望这一胎先生个儿子,能堵住婆婆的嘴。”
罗夫人倒也不算刻薄,就是时时催促着儿媳怀孕生子。
叶沁瑶被念叨得头疼,熬了近一年才有喜,总算稍稍松口气。
“生儿生女都是喜事。”赵夕颜轻声笑道。
叶沁瑶羡慕地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一双孩子:“你怎么这般有福分,一胎双生,一儿一女。简直是人生赢家。”
赵夕颜被逗得轻笑不已,扭头看着一双呼呼大睡的儿女,心里温柔如一池春水。
“为了他们,我可以闯刀山冲火海。”赵夕颜低声对叶沁瑶笑道。
叶沁瑶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轻声笑道:“我也一样。孩子还在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不知是什么模样,可我已经十分爱他,甘愿为他豁出性命。”
叶沁瑶顿了顿,又低声道:“月牙儿,你得将一双孩子看好了。我总觉得,苏老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赵夕颜嗯一声:“放心,我一直提防着苏家。”
只要苏皇后太子没有过继子嗣的意思,其余人等的歪心思,不足为道。
数日后,北海郡。
族学散学后,赵元明不紧不慢地迈步回赵家坊。
刚踏进家门,长随便捧了书信来:“老爷,小姐从京城来信了。”
赵元明顿时舒展眉眼,笑着接过信。
前几日,女婿徐靖来了信,在信中说了李骁和王薇一事,恳请岳父收王薇为义女。
赵元明惊讶之余,终于会意过来。怪不得前些日子,李骁携厚礼登门示好。原来是打着这一层主意。
徐靖在信中写得坦荡,明言是为了拉拢胶东军。
认义女不是等闲小事,赵元明没有立刻答应,回信给徐靖说要考虑一段时日。
今日赵夕颜又来了信,十之八九也是为了此事。
不出所料,赵夕颜在信中这般写道:“……前世王薇死于乱军营中。今生,我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和王通决裂,自立门户,自尊自爱。这样的女子,值得更好的未来。”
“希望爹认下王薇为义女,成全这一双有情人。”
有情人……
赵元明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久远的一幕。
那个被皇权逼退的青年男子,痛苦地和心上人诀别,失魂落魄地离开京城。
天下有情人,应该成眷属。
赵元明将信塞入袖中,起身去见兄长。
赵元修身为赵氏一族的族长,每日里庶务繁多。刚送走一对因宅基地分配不均差点闹得反目的族人,转头赵元明就进了书房。
“你来得正好,”赵元修打起精神笑道:“我正有事要和你商议。这一年来赵氏族学求学的学生越来越多,学舍已经不够用了。我打算再盖一排新的学舍。”
赵元明随口道:“这等事,大哥拿主意便是。”
顿了顿,低声道:“我也有一件要紧事和大哥商议。我要认王姑娘做义女。”
赵元修猝不及防之下,被震了一震,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忽然生出这等荒唐念头来。我们赵家世代书香,庇佑王姑娘一二,倒也罢了,怎么能让她进我们赵家的门。”
一个土匪的女儿,焉能做赵家姑娘。哪怕是义女,也会影响赵家清名。
赵元明低声道:“大哥先别恼,听我一一道来。”
然后,将李骁和王薇一事说了,又拿出徐靖和赵夕颜各自写来的信:“世子想藉着此事拉拢李骁和胶东军,月牙儿心地善良,想成全这一双有情人。”
赵元修一听是徐靖赵夕颜夫妻两个的主意,迅速改了主意:“认义女就是担个名头,让王薇能顺顺当当地嫁给李骁为妻。我们赵家做了那么多善事,再多一桩也无妨。”
不愧做了多年的赵氏族长,赵元修行事灵活多变。
赵元明笑了一笑:“既然大哥同意,我下午就去一趟桐花巷。”
赵元修却道:“认义女一事,对王薇大大有利。是李骁私下请托世子,世子为他说情,月牙儿也来了信,我们赵家才肯点头。这件事,你不宜主动出面,我来安排。”
赵元明又是一笑,从善如流地点头应下。
当日下午,族长太太吴氏亲自去了桐花巷。
王薇开门见到吴氏的时候,头脑一懵。她托庇于赵氏一族,自然认识这位族长太太。
吴氏忽然登门,是要做什么?莫非是嫌她声名狼藉牵连了赵家,想撵她走?
王薇心中忐忑,恭敬地行了一礼,迎吴氏进小宅子。
吴氏在堂屋里坐下,目光打量一圈,最后落在王薇的脸上。王薇原本肤色不甚白皙,这两年多来几乎足不出户,捂白了许多,愈发俏丽妩媚。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带着怯意和惊惶。
“王姑娘别慌,”吴氏含笑道:“我今日来,是有一桩好事。”
王薇怔怔地看着吴氏。
就听吴氏笑吟吟地说道:“月牙儿随世子住在京城,三弟膝下空虚,动了收义女的念头。你可愿意认他做义父?”
王薇:“……”
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王薇几乎被砸晕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愿意,我自然愿意。等等,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吴氏微笑道:“我就在这儿坐着,岂能有假。”
“你愿意就好。接下来的事,我来安排,你就在院子里等着。此事暂时别宣扬声张。”
王薇什么都不会说,只一个劲地点头。
待吴氏走了,王薇忽然扯过身畔的丁香,低头咬了丁香的胳膊一口。丁香疼得诶呦一声:“小姐咬奴婢做什么?”
再看王薇,已欢喜得掉了泪珠,哽咽不已:“丁香,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连这等好事也遇上了?”
“你知道么?我喜欢赵家,我羡慕赵夕颜有那么一个爱他的好父亲。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做赵家的姑娘,做赵夫子的女儿……”
王薇泪落如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明做义父,她以后就是赵家的姑娘。不会再被人指指点点随意辱骂,不必整日躲在宅子里。她能挺直腰杆,面对众人。更重要的是,她能以赵氏女的身份,嫁给李骁了。
丁香用力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笑着说道:“这是大喜事,小姐应该高兴,可别哭了。”
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这喜事来得实在有些突然,以奴婢看,这其中定有缘故。”
王薇目中含泪,嘴角却翘了起来:“他说过,要正大光明地迎娶我过门。这一定是他在暗中出力。”
“丁香,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命苦,亲爹做了土匪,害死了亲娘和兄长。我要带着大郎二郎,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活下去。实在太难了。”
“现在我才知道,老天将李骁赐给了我,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丁香用袖子抹一把眼睛,笑得灿烂极了:“奴婢今天去买两斤肉,包一顿饺子。”
王薇用力点点头。
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鲜香味美。王薇胃口大开,吃了满满一盘子。
丁香看在眼里,抿唇笑了起来。
小姐心事重重,这几个月里熬得瘦了许多。现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隔日,赵元明特意去了一趟北海王府,和北海王在书房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赵元明走后,北海王去了北海王妃的寝室,嘱咐北海王妃准备一份体面的贺礼。
北海王妃一开始还不乐意,待听闻此事成了对徐靖大有好处后,立刻转变态度:“我那儿有一匣子宝石,让人打两套宝石头面首饰给王姑娘送去。”
北海王笑着瞥老妻一眼:“等过几日,就该改口,称呼一声赵姑娘了。”
北海王妃一愣:“认义女,还要更名易姓么?”
“这才是最重要的。”北海王笑道:“有一个做过土匪的亲爹,哪怕王通死了,王薇的声名也被毁了。既要认赵夫子为义父,就改姓赵。以后嫁给李骁了,去胶东那边生活,人人都知道她是赵家姑娘。王薇这一页,就彻底掀过去了。”
这倒也是。
北海王妃叹了一声:“这个王薇,也怪可怜的。一个姑娘家,什么恶事都没做过,被亲爹连累了,连嫁人都难得很。”
“好在李骁有情有义,没有负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要明媒正娶她过门。她也算熬到苦尽甘来了。”
半个月后,赵元明当众认王薇做了义女。
这一日,赵氏有头有脸的族人都来了。北海王妃也亲自来观礼。场面十分隆重。
王薇端端正正地跪下,给赵元明磕了三个头,然后敬一碗茶:“义父请喝茶。”
王薇心里激动,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赵元明接过茶,喝了一口,然后亲手扶起王薇:“起来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赵元明的女儿。”ap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重于千钧。
赵元明是连中六元的状元,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生遍布青州。赵元明当众认下她这个女儿,以后在北海郡,再无人欺辱轻慢她。
王薇红了眼,声音颤抖:“请义父为女儿赐名。”
赵元明略一思忖,笑着说道:“以后,你就叫赵青黛。”
赵家这一辈的姑娘,多以颜色命名。譬如赵素馨赵鹊羽,都是如此。
赵青黛,这名字动听极了。
王薇按捺住心里的喜悦,柔声应了。然后,一一拜见赵家长辈。张氏是赵元明的亲娘,是赵夕颜的祖母,现在,也是她赵青黛的祖母了。
张氏被两个儿子反覆嘱咐过,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对王薇甩脸子。不过,也谈不上如何热络就是了,神色淡淡地嘱咐:“你如今是赵家姑娘,前尘旧事就都忘了吧!”
“好好学一学赵家的家规,在外别给赵家丢人现眼。”
王薇恭声应下。
认亲礼过后,还有认亲宴。
王薇坐在一堆赵家姑娘中间,一开始有些生疏,不知该说什么。直至有人提起赵夕颜,王薇才插嘴说话。
待认亲宴结束了,众人都散去。王薇有些踌躇,不知自己该留下还是该回桐花巷。
按理来说,她应该留在赵家照顾孝敬义父。可是,大郎二郎还小,离不开她这个亲姑姑……
赵元明中午喝了不少酒,颇有几分酒意,笑着说道:“我身边有长随,你不必忧心,回桐花巷就是。大郎二郎都还小,等他们年龄大了,送到赵氏族学里读书。”
王薇鼻间一酸,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多谢义父。”
赵元明笑道:“你叫我一声父亲,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以后在我面前说话随意些,不必那么拘谨。”
“还有,李骁要是来了,你别再私下见他了。让他来见我,想娶我赵家的姑娘,可没那么容易。”
生命中的苦涩,真得都远去了。余下的都是甜。
王薇想哭又想笑,咬咬嘴唇忍住了,轻声应道:“女儿都听义父的。”
得了喜讯的李骁,趁着军营休沐,一路快马来了北海郡。到了熟悉的桐花巷,他的嘴角已扬了起来,大步走到门边,用力敲门。
门开了,俏丫鬟丁香探出头来:“李将军,我们老爷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李将军想见我们姑娘,得先去赵氏族学,征得老爷首肯才行。”
说完,彭地一声关了门。
李骁鼻子差点被撞扁。耳力灵敏的他,听到门里传来熟悉的娇嗔声:“丁香,你动作轻些。”
他半点没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隔着门说道:“我先去拜会赵夫子,待会儿来见你。”
门里的王薇,抿唇一笑。
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本就该养得娇贵矜持些。以前她受王通连累,被众人鄙夷不屑。李骁进出这座小宅子也是常事。
其实,这在时下是绝不合宜的。街头巷尾流言纷纷,倒有大半都是因她和李骁来往过密而起。
现在,她有义父撑腰,挺直了腰杆做人。自然不能再随意和李骁见面。
李骁兴冲冲地策马去赵氏族学。
“李将军请稍候。”长随客气有礼地拦下了李骁:“老爷正在授课,中途任何人不得惊扰。”
别说李骁,就是北海王来了,也得等下课了再见。
赵夫子在教学一道上,就是这么有原则。
李骁讪讪一笑,停下脚步。想了想,转头叫来亲兵,低声吩咐几句。亲兵领命退下,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英俊中带着几分轻浮油滑的少年来了。
正是郑玄青。
李骁舒展眉头,冲郑玄青拱手道谢:“多谢你从中出力。”
郑玄青冲李骁嘿嘿一笑,声音压得极低:“你别高兴得太早。以我对夫子的了解,你接下来可有苦头吃了。”
李骁自信满满地笑道:“我生得英俊不凡,年少有为,这样的佳婿天下难寻。夫子见了我只有欢喜,巴不得早点招我做女婿,哪里舍得让我吃苦头。”
郑玄青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李骁很快就踢到铁板了。
族学散了,赵夫子不疾不徐地出来了。李骁快步上前,慇勤地拱手行礼:“晚辈李骁,见过伯父。”
赵元明十分客气:“我如今无官无职,不过是个教人读书的夫子,如何当得起李将军这一礼。李将军快请起。”
这也没刁难他嘛!
李骁心里想着,脸上笑得愈发灿烂:“我今日特意来拜会伯父,待会儿要去桐花巷。还请伯父应允首肯。”
赵元明微笑道:“桐花巷人人都可去,将军尽管自便就是。”
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李骁心里一喜,嘴角咧了起来。然后,就听赵元明慢条斯理地说了下去:“半个月前,我认王薇做义女,王薇改了名字,如今叫做赵青黛。”
“我们赵家姑娘,亲事未定,不和外男随意见面。还请将军不要无故登门惊扰。”
李骁努力地挤出谦逊诚恳的笑容:“夫子刚才不是说,我可以去桐花巷吗?”
赵元明瞥一眼过来:“桐花巷一共十几户人家,街道虽不宽敞,每日也打扫得干净。将军要去巷子里转悠,我自然不能阻拦了。”
李骁:“……”
李骁一时词穷,连连冲郑玄青使眼色求助。
郑玄青咳嗽一声,正要张口求情,赵元明看了过来:“青黛是你师妹,你要眼睁睁看着外男随意出入她的宅子,让她声名受损不成?”
郑玄青被自家夫子的目光激灵了一下,立刻大声应道:“当然不行。”
李骁:“……”
李骁站在巷口,遥遥看了又看。
郑玄青手中摇着折扇,笑嘻嘻地用胳膊抵了抵李骁:“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你都看半天了,实在想去,就去敲门。”
李骁斜睨郑玄青一眼:“你在夫子面前义正辞严,说要盯着我,不让我随意进你师妹的宅子。现在怎么又换了语气?”
郑玄青脸都不红一下:“当着夫子的面,我不那么说,还能怎么办。其实吧,我一颗心是向着你的。”
“你现在悄悄翻墙头去见小师妹,我也当没看见。夫子那边我替你遮掩一二。怎么样,我是不是够兄弟讲义气?”
李骁气乐了,呸了郑玄青一口:“尽出馊主意!滚一边去!”
郑玄青立刻为自己叫屈:“当日我给你出主意,让王薇认夫子为义父,更名易姓,这么一来,你娘那边也就勉强能交代得过去了。你当时是怎么说来着?夸我是智多星,天上地下再找不出第二个。现在过了河就要拆桥是吧!不行,你伤害了我,必须要补偿。”qδ.ne
李骁摸摸下巴:“我请你去喝一顿酒。”
“一顿怎么够!”郑玄青伸出手指晃了晃:“至少三顿!”
两人说笑几句,终于一并转身离去。
岳父刁难女婿,天经地义。李骁既要明媒正娶,就该守规矩。
这一点,李骁心里清楚得很。
门外动静远去,门内,王薇丁香主仆两个,也在悄声低语。
“小姐,”丁香小声嘀咕:“一个时辰前,我就听到门外有战马嘶鸣声了。李将军怎么一直不敲门进来?”
王薇目中闪着笑意,轻声道:“他去拜会义父,定是义父教训他了。”
顿了顿,又笑道:“现在想想,以前他是太过肆意了。每次来让亲兵守在宅子外,他随意进出这座小宅子。桐花巷的人都看在眼底,背地里少不得嚼舌。”
“如今有义父给我撑腰,他守一守规矩也好。”
没出闺阁的姑娘家,本就该矜持些。
丁香也知其中道理,俏皮地笑了起来:“小姐现在有娘家有靠山,以后嫁进李家,也没人敢欺负。”
王薇面颊微红,眼眸闪着晶莹光彩。
隔日一大早,李骁就去了赵家坊,慇勤地给未来岳父见礼:“伯父还没吃早饭吧!晚辈特意去早市买了些羊肉烧饼来。”
赵元明笑着瞥一眼李骁,脑海中忽地闪过徐靖当年献慇勤时的模样。
这才对嘛!
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姑娘家最矜持最娇贵的,就是这段时光,万万不能让人轻视小瞧。
“李将军也没吃早饭吧!”赵元明神色语气缓和许多:“我让厨房多做些羹汤,就着热腾腾的烧饼一起吃早饭。”
李骁心里乐颠颠的,忙笑着应了。
郑二郎果然鬼点子多。
吃过早饭,李骁送未来岳父去赵氏族学,之后,厚着脸皮坐在学舍最后一排,努力听夫子授课。
听不懂也要睁大眼睛努力听。
赵元明偶尔看一眼双目如火炬格外凝神专注的李骁,心里有些好笑。他特意挑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当场考较李骁。
李骁光顾着听了,哪里知道听了什么。直接就被问懵了。
学舍里的少年们个个低头偷乐,等着瞧热闹。
夫子平日脾气温和,上课时却格外严厉。谁敢分神开小差被逮住了,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训斥责罚。想当年北海王世子和郑将军的二公子在族学里读书,没少挨骂。
果然,夫子板起脸孔,训了装模作样的李骁一顿。
李骁第一次领教夫子的威力,被训得头都不敢抬。不过,他牢牢记着郑二郎的嘱咐,不管夫子说什么,都低头认错:“夫子说的是,是我错了。”
半日熬过来,到了正午,赵元明对李骁说道:“青黛送午饭来,请李将军去将食盒拿来。”
李骁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顿时喜上眉梢,连连应了。
李骁如脚下生风一般,大步走到学舍外,就见一个窈窕俏丽的少女站在树下,笑盈盈地捧着四层的食盒。
不是王薇还能有谁?
李骁心头如火炭一般滚烫,快步走上前,目光贪婪热切:“我可算见到你了。”
男人天生都是贱皮子。被赵元明这般刁难,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李骁只觉心潮澎湃,格外喜悦。
王薇心里同样热乎乎的,轻声笑道:“义父为我撑腰做主,所以不让你随意来桐花巷。你可别恼。”
李骁低声笑道:“我怎么会恼。有人心疼你,待你好,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着,从王薇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食盒,颇有些心疼:“食盒怎么这么沉?”
王薇抿唇一笑:“义父一早就让人来给我传口信,让我做午饭送来。我便做了双份。待会儿,你和义父一起吃午饭。”
李骁应一声,习惯性地要去握王薇的手。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李骁火速缩回手,捧着食盒转身,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夫子怎么出来了?”
他再不出来,李骁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唐突冒犯了。
赵元明心中哼了一声,淡淡对王薇说道:“午饭送来了,你早些回去。”
王薇乖乖应是,都没抬头看李骁,就这么转身走了。
李骁强忍着追上去的冲动,捧着食盒随赵元明去了饭堂。
王薇以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这两年多来,倒是学会下厨了。而且厨艺颇为不错。
食盒里一共有六道菜,都是精致美味的小炒。配着一大碗米饭。
赵元明也是第一次尝王薇的厨艺,吃一口,点点头夸赞:“青黛厨艺真是不错。这样的好姑娘,谁娶回去做媳妇,都是他的福气。”
李骁拚命点头附和:“是是是,晚辈也是这么想的。晚辈已经写信回祖宅,只等家中母亲点头,立刻就登门来提亲。”
赵元明没搭这个话茬,不紧不慢地吃完午饭,搁了筷子,才道:“我等着李家人来提亲。”
第358章 第三百五十八章 良缘(二)
明媒正娶,从提亲开始,到下聘定婚期,再到迎娶,至少得有个小半年光景。再急切也得慢慢来。
赵元明如此郑重其事,李骁心中只有感激,绝无怨言,正色道:“请伯父给晚辈一点时间。”.ne
李骁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是大晋朝最年轻的四品武将。更重要的是,他对王薇一往情深,不愿无媒苟合,要正大光明地迎娶王薇。只这一点,就已胜过世间九成九的男子。
赵元明打从心底里欣赏眼前的青年男子。不过,该说的场面话是不会少的:“一家有女百家求。李将军既有心,就别耽搁时间。不然,若有别的青年才俊登门提亲,可就悔之莫及了。”
李骁恭敬应下。
李骁在北海郡一共待了三日,只见了王薇一面,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三日后,李骁便回了军营。
心中的思念热切,却未减弱半分,反而愈发热烈。
李骁一连写了十封信给亲娘,每日一封,接连不断。待李氏夫人接到第八封信的时候,终于心软松了口。
这其中,王薇认赵元明做义父一事,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一个土匪的女儿,都没脸往外说。
青州大儒名满天下的赵元明义女赵青黛就不一样了。娶进门来安顿在胶东,只要不往外说,谁知道赵青黛就是王薇?
再者,李骁娶了赵青黛,和北海王世子徐靖就成了连襟。如今徐靖名头之盛,就连远在冀州的李家人都知晓。和赵家结亲,对人才凋零日益没落的李氏将门来说,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李夫人下定决心,也不耽搁迟疑了,去和族中长辈商议妥当后,亲自动身往北海郡而来。
王薇知道未来婆婆要来北海郡,既惊又喜,又彷徨不安。
“丁香,我有些怕。”王薇将李骁的亲笔书信看了又看,一颗心七上八下漂浮不定,伸手攥住丁香的衣袖。
丁香胆气比主子壮实多了:“怕什么。李夫人之前不同意,是嫌弃王家。现在小姐姓赵,是赵家姑娘了,李夫人能藉着这桩亲事,和北海王府做姻亲,心里不定多乐意呢!”
王薇还是惴惴难安:“这么一来,我们实在是欠了赵家天大的人情。”
“我的好姑娘,”丁香笑着握住主子的手:“你就别东想西想了。这份恩情,以后慢慢还就是。小姐还不清,就等姑爷去还。世子能以此事笼络李家,将胶东军拉拢至麾下,对世子来说也是好事。”
个中道理,王薇都知道。不过,事到临头了,还是紧张忐忑就是了。
王薇默然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慢慢等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