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颜—— 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完結+番外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3年12月13日

关灯
护眼

蕈紫急急拦下苏皇后:“娘娘请息怒!”
“这件事,定然是经过皇上首肯的。不然,只宫门搜查这一关,就过不去。皇后娘娘这般怒气冲冲地去福佑殿,万一言语冲动,激怒了皇上,可就不妙了。”
苏皇后心中有气,胸膛起伏不定。
不过,蕈紫的劝慰,她到底是听进去了。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永明帝若是一意孤行,她根本拦不住。一味指责怒斥,解决不了问题。
就像这二十多年来一样,她要先咽下羞辱愤怒,竭力让自己冷静。然后仔细思索应对之道。
苏皇后慢慢将茶水饮尽。
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冲淡了她心中的怒焰。
她根本不在乎永明帝睡多少美人,她只在意,颖川王世子带进宫的美人是什么身份来路,会不会引起宫中纷乱,进而威胁到她和太子。
“蕈紫,传本宫吩咐,”苏皇后冷冷道:“让人去查一查这三个美人的身份。查明了来禀报!”
颖川王世子带了三个美人进宫?
孕期七个多月的赵夕颜,坐在内堂的椅子上,听着徐二五禀报宫中最新的动静消息,悄然蹙了蹙眉头:“他想做什么?”
绝不可能是单纯的献美。
颖川王世子在谋算什么?
徐二五目中闪过精光,低声禀报:“小的已经让人去查这三个女子的身份来路。最多两三日,就知道了。”
赵夕颜略一点头。
三日后,徐二五将一张纸捧到了赵夕颜面前。
赵夕颜看了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第333章 第三百三十三章 母子(一)
薄薄的纸上,列出了颖川王世子送进宫中的三位美人的身份来历。
她们出身不同容貌各异,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都曾生养过儿子。尤其是那个二十四岁的罗氏,生养过三个儿子。进宫之后,最得永明帝偏爱,几乎日日伺寝。
永明帝想做什么,一眼可见。
颖川王世子用这等龌龊手段讨好天子,更是令人恶心不齿。
有陈氏先例在前,颖川王世子算是彻底摸准了永明帝的喜好。各色美人,永明帝早已享用惯了。像这等生养过子嗣的妇人,既懂风情又刺激,且都是“熟地”,说不定能给天家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添一两棵树苗……
想得倒是挺美。
赵夕颜嘴角扯出一抹冷意,起身去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令徐二五立刻派人送去清河郡。
待徐二五将信送出去之后,赵夕颜起身去园子里散步。
玉簪海棠寸步不离地守着主子,女医也一直随在赵夕颜身边。
自赵夕颜身孕满七个月之后,身边众人都绷紧了神经,不错眼地盯着。赵夕颜反倒是最镇定最平静的一个。
她像平日一样,在园子里慢慢走了半个时辰。额上手心都冒了汗珠,才回了院子休息。
那一页写着美人身份的纸,被火折子点燃,迅速化为灰烬。
北海王府能查探出来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苏皇后和太子。
苏皇后被膈应得不轻,对太子低语道:“陈氏没能生个儿子,你父皇这是心有不甘。连点天子的体面也不顾了。”
“那三个美人,都是有夫有子的。哪怕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眷,也是大晋百姓良民的媳妇。颖川王世子花银子让人休妻,再将她们送进宫里伺候,这等令人不齿的行径,你父皇竟然默许。可见想要子嗣的心何等迫切。”
太子目中闪过凉意,淡淡道:“颖川王世子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先由着他蹦跶一段时日,等父皇兴致过了,我再出手整治他不迟。”
别看太子说得轻描淡写。真正熟悉太子脾气的人就知道,这才是太子动了真怒的模样。
苏皇后此时反而冷静下来,看着太子道:“竣儿,如果你有了子嗣,颖川王世子就是将天底下的妇人都送进宫,也是白费心思。”
太子抬眼,和苏皇后对视:“母后,我不会有子嗣。”
苏皇后:“……”
之前种种猜测,都不及这一刻母子坦诚相对来得震惊和惶恐。苏皇后呼吸为之一顿,下意识地伸手攥住太子的衣袖,还没张口眼圈就红了:“竣儿,你……”
太子低声叹道:“母后,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去岁在冀州的时候,我心疾发作,万太医为我施针急救,被我逼问之下,才告诉我实情。”
“我有先天心疾,心跳远比常人缓慢,要清心寡欲,不宜亲近女色。否则,随时都会病发西去。”
“我娶两位侧妃进东宫,其实,从未碰过她们。何来的子嗣?”
苏皇后像被雷劈中了,整个人都呆住了,脑海中一片混沌。
太子的叹息声在她耳边回响:“我几日几夜不得好眠。就是在那几日,我下了决心,要将靖堂弟推上皇储的位置。”
“我怕母后忧虑,一直瞒着没说。到了如今,再瞒着母后也没什么必要了。”
“去岁腊八节,我心疾发作,差点当场殒命。我不知自己还能熬过几回,所以,我当着众臣的面向父皇进言。这半年来,我不遗余力地为靖堂弟造势。靖堂弟也争气得很,此次领兵去清河郡,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臣心民心都在靖堂弟,父皇便是心中不情愿,也会慢慢认清这个事实。迟早会立靖堂弟为储君。”
苏皇后心乱如麻,紧紧扯着儿子的衣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万一颖川王世子奸计得逞,进宫的美人真得怀孕生了儿子,你父皇岂肯将皇位传给徐靖?”
太子神色淡淡,缓缓张口,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样平和:“父皇沉溺女色,贪念无度,整日服用虎狼之药,精元早就被耗空了。哪里还生得出孩子来。”
“颖川王世子将陈氏送到父皇身边,父皇以为是借腹生子,殊不知,是中了颖川王世子的算计,颖川王世子是想来一记鸠占鹊巢。可惜,连老天都不站在他那一边。赔上了陈氏一条命,生了个女儿。”
“他不死心,还要故技重施。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太子顿了顿,又低声安抚苏皇后:“母后别哭,我现在身体还好,只要精心将养,或许能多活三年五载。到那时,靖堂弟羽翼已成,父皇将皇位直接传给靖堂弟,这大晋江山总能安稳地传承下去。”
苏皇后早已泪流满面,全身簌簌发颤。
太子这一席话,犹如尖针,字字句句都刺在她心头。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落泪。是为了太子孱弱的身体,还是为了太子近乎平静地安排“后事”?
“竣儿,”苏皇后流着泪喊着儿子的名字:“老天何其不公!为何要这般待你!”
这天底下痴儿傻儿都能活得长久,为何她的儿子随时会殒命?
太子目中闪过一丝水光,伸手搂住恸哭的亲娘,像哄孩童一般柔声道:“老天爷待我其实不错。我能平安长大,现在还好端端地睁眼活着,已是万幸。”
“我也盼着自己能多活几年。所以,我不肯亲近苏环和慕容燕。说来,我对她们也有些愧疚……”
苏皇后一边哭着一边打断太子:“你别说了,你性命最要紧。其余的都算不得什么。”
人都是自私的,在亲娘眼中,儿子的性命安危重于一切。
直至此刻,苏皇后也彻底明白了太子的一片苦心。
太子自知来日无多,不愿闭眼后朝廷动荡,所以不遗余力地推徐靖上位。正如太子说的那样,只要是徐家子孙继承江山,大晋朝就能继续延绵下去。

在太子低声的安抚下,苏皇后终于慢慢平静。
太子低声道:“今日我和母后说的话,母后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在父皇面前,只字不能提。”
苏皇后点点头,声音低哑:“你将你父皇想得太过愚笨了。他应该也猜到了一些,不然,也不会笑纳这几个生养过子嗣的妇人。”
永明帝这是知道东宫不会有子嗣,想着自己拚力再生个皇子出来。
太子目中闪过一丝凉意:“便是有皇子出世,从出生到养大成人,得要十几年。大晋朝已经等不起了。”
苏皇后沉默片刻,忽然轻声道:“东宫可以过继子嗣。”
太子眉头一动,看着苏皇后:“这是外祖母给母后出的主意?”
虽是疑问,语气却很肯定。
苏皇后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太子扯起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苏家为大晋江山传承倒是操尽了心。”
“也是,苏家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我这个太子偏生是个早夭短命的主,嫁进东宫的苏环也生不出子嗣来。皇位一旦传给靖堂弟,以靖堂弟为人,一定会代我孝敬父皇母后。苏家可就不好说了。眼看着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快打了水漂,难怪苏家人上蹿下跳,这般情急。”
苏皇后有些难堪。
太子这番话着实刻薄,偏偏都是实情。
她因为当年之事一直难以释怀,对苏家人颇为冷淡。可那到底是她的娘家人,苏老夫人是她亲娘,哭着抹老泪的时候,她难免心软上一软。
“东宫不会过继子嗣。”太子张口道:“外祖母再提此事,母后不必客气,直接怒斥一顿,撵出宫去。”
苏皇后:“……”
太子没再多说,起身告辞离去。
苏皇后怔怔看着太子毅然离去的身影,悠长地叹息一声。
五日后,赵夕颜的亲笔信和太子的书信,几乎同时送到数百里之外的清河郡。
天黑之后,徐靖回军营。徐十一立刻上前,将这两封信送至徐靖手中:“世子,这是世子妃的信,这封信是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
徐靖嗯一声,先拆了赵夕颜的信看了起来。
赵夕颜擅长书法,能写十余种字体,会临摹别人的笔迹。这封信用的是行书,行笔流畅,一气呵成。也可见赵夕颜在写这封书信时,心情并不美妙。
徐靖看完信,眉头皱了一皱。又迅速拆了太子的信。
太子的信颇为简洁,轻描淡写地说了颖川王世子近来举动。
你安心领兵剿匪,宫中诸事有我,不必忧心。
徐靖想了想,动笔写了两封回信。
给赵夕颜的回信,柔情似水,反覆嘱咐赵夕颜安心养胎。颖川王世子那点鬼祟伎俩,不值一提。
给太子的回信就一句。
堂兄的心意,我知道了。
亲兵连夜送信回京城。
徐靖忙碌一天,还得巡视军营。待士兵们都安顿休息了,徐靖又去了忠勇侯的军帐。
忠勇侯伤得很重,当日被乱匪冲乱军阵,一刀伤了心肺。是徐三拚力领兵冲杀,抢了一条生路。不然,忠勇侯就要和次子一样命丧流匪之手了。
忠勇侯伤势太重,不能挪动,一直躺在军帐里养伤。
此时天气燥热,军帐里充斥着药味汗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强烈刺鼻。
忠勇侯脸上没一点血色,脸孔瘦得快脱了样子,闭着眼躺着,奄奄一息。全然没了昔日的英雄气魄。
高大郎在床榻边守着亲爹,眼睛熬得通红。
徐三竟然也在军帐里。相比起高大郎,徐三就冷静多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徐三立刻转身行礼:“见过世子。”
徐靖略一点头,目光一掠,低声问道:“忠勇侯今日如何?”
徐三微微摇头。
忠勇侯伤得太重,整日昏睡,汤药都是灌进口中的。这才勉强保住一条命。
现在每日醒两三回,也能喝些米汤了。不过,离伤愈还差十万八千里哪!
徐靖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口气。
忠勇侯真是时运不济。在北海郡打了胜仗,还没论功行赏,就遇到了数万流匪。
高大郎动作慢一拍,也站了起来:“多谢世子前来探望。”
论年龄,高大郎今年二十有九,比徐靖年长十几岁。
不过,在军中论的是官职。徐靖是主将,就是忠勇侯醒来,也得拱手行礼。
徐靖看着胡子拉碴一脸潦倒相的高大郎,心中很是同情。吃了败仗,死了胞弟,亲爹昏迷多日不醒靠着汤药续命。这等惨事,谁遇上谁知道其中滋味。
徐靖走上前,拍了拍高大郎的肩膀:“忠勇侯伤重不起,你得撑住,骁骑营的将士还得由你来统领。”
高大郎用力抹一把眼睛,低声应道:“父亲今日醒的时候,吩咐我听从世子差遣。这里有那么多亲兵守着,我明天就随世子领兵去剿匪。”
徐靖也没客气,点点头道:“也好,明日五更就要走,到时候听军鼓号令。”
徐靖在军帐里待了片刻,很快离去。徐三冲高大郎拱手行礼,很快迈步追上了自家主子。
徐靖慢下脚步,转头看徐三一眼。
徐三不及徐二五清秀,不如徐十一说话讨喜。却高大冷肃,沉稳可靠。
“徐三,你活捉周隋,立了大功。”徐靖低声笑道:“这回又救了忠勇侯,想要什么奖赏,只管张口。”
徐三没有惊喜忘形,神情还是一惯的沉稳:“这些都是小的该做的事,不敢要什么奖赏。”
徐靖挑了挑眉,又是一笑:“也罢,以你的脾气,根本张不了口,也不会张口。放心,我心里有数,定让你心愿得偿,娶到喜欢的姑娘。”
天黑漆漆的,徐三黝黑的脸孔闪过暗红:“我没有……”
“行啦,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对高姑娘无意,怎么会拚力立功,还豁出性命救了忠勇侯?”
徐三不吭声了,脸孔掠过暗红。
徐靖咧嘴一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别着急,等个三年两载,你就能做高家姑爷了。”

高家姑爷四个字一入耳,徐三全身一震,脸孔的暗红更深。
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心思,忽然被主子说穿。喜悦激动之余,又有着难言的惭愧和彷徨。
徐三忽然后退两步,跪下了。
徐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快些起身!”
徐三依旧跪着,低低说道:“小的永远忠于世子,不管何时何地,世子一声令下,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别看徐三整日木着一张脸不爱说话,其实心里敞亮得很。自家主子这般抬举他,日后定是要将他放在军营里当差,谋一个出路。不会再让他做亲兵了。
徐靖见徐三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笑着说道:“你是我北海王世子徐靖的人,做亲兵也好,以后做了将军也罢,这都是无可更改的事实。起来吧!”
徐三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
这一夜,徐三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
五更天,天际微微发亮,军营里响起了军鼓。徐三一个骨碌翻身下榻,用最快的速度穿衣,冲到了军营里的校武场上。
徐靖已穿起了全副铠甲,银亮的铠甲映衬得那张俊脸如玉石雕刻而成,在晨光熹微中熠熠生辉。
高大郎也匆匆来了。
这段时日,高大郎一直在病榻前伺候亲爹,还是第一次来校武场。骁骑营里的大小武将,见高大郎来了,个个脸上露出释然之色。其中一个四十岁的陈参将,凑上前问道:“大将军醒了吗?”
忠勇侯被削了爵位,官职还在,依然是骁骑营的大将军。
高大郎目中闪过难过,低声作答:“父亲早晨醒了片刻,不过,还不能说话。”
他宁可被生龙活虎的父亲臭骂痛揍,也不愿见父亲虚弱不堪地躺在床榻上无力说话的凄凉模样。
陈参将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低声安慰道:“此次大将军死里逃生,已是万幸。慢慢将养便是。”
高大郎点了点头,心中愈发黯然。
忠勇侯伤得太重了,能捡回一条命是老天开眼。徐靖带了太医随军,太医为忠勇侯看诊后,私下里说道:“大将军伤了心肺,便是养好了身体,也不能再骑马提刀。”
对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将来说,没什么比这更残忍。
高大郎打起精神,走到徐靖身边,拱手行礼。
徐靖神色肃然,略一点头。高大郎自动自发地站到了徐靖身侧,目光掠过一旁的高大少年徐三。
徐三神色未动,冲高大郎拱了拱手。
徐三接连立下大功,又救了忠勇侯。高大郎如今对徐三的态度十分温和,再无之前的倨傲。
又一通军鼓,士兵们很快聚集。
高大郎定睛一看,只见骁骑营的士兵占了大半。不过,论气势昂扬,却不及猛虎营的新兵。
这些新兵,丝毫无愧猛虎之名,一个个身高力壮,目中炯炯有神。
都说将为兵胆。有徐靖这样一个年少热血的主将,猛虎营的士兵们个个热血昂扬,斗志蓬勃。或许现在还显得有些稚嫩,假以时日,被战火磨砺,必会成为一支精锐的军队。
徐靖一声令下,所有士兵举起长枪,齐声高喝:“万胜!万胜!”
这样的呼喊声中,高大郎随之热血澎涌,他也高声嘶喊了起来。
大军出动,三日后才回军营。
清河郡里最大的一股流寇被荡平。流寇的脑袋被砍了两千多个,在军营外十里处叠了京观,以震慑流匪。
高大郎受了些轻伤,去军医处敷了伤药包扎妥当,又换了干净的衣物,才到忠勇侯的军帐里。
忠勇侯正好睁了眼,见长子来了,忠勇侯目中闪过一丝喜悦,吃力地张口:“你、回来了。”
高大郎鼻子一酸,冲到床榻边,喊了一声父亲。然后男儿热泪滚滚而下。
忠勇侯头脑还有些昏沉,声音虚弱至极:“放心,老子、死不了。”
可是,高二郎已经永远合眼西去了。
想起惨死在流匪手中尸首无存的二弟,高大郎心中愈发沉痛,哭了许久才停下。
“父亲,这三日,我随世子一同去平匪。”高大郎总算稍稍冷静,说起了这几日的战事:“世子亲自领兵冲阵,就如一柄宝刀,锋利不可挡。猛虎营的新兵,一个个悍不畏死。几个来回,就冲破了流匪的阵型。”
“以我看,以后猛虎营必是一支精兵。也不用等以后,现在就骁勇难敌了。”
“父亲曾经和我说过,有人是天生的战神,到了战场上锐不可当。我以前还不怎么信,见了世子才知道,世间真有这等人。”
徐靖私下里活泼风趣,甚至有几分跳脱淘气。到了战场上,就如换了一个人,杀敌冲锋,悍勇无匹。
高大郎对徐靖赞不绝口。
躺在床榻上的忠勇侯,听在耳中,目光愈发复杂。酝酿许久,才挤出一句:“以后你事事听从世子号令。”
这句简单的话语中,透出的深意,令高大郎心惊。
高大郎霍然看向忠勇侯。
忠勇侯定定地看着高大郎,慢慢重复一遍:“以后凡事都听世子的。”
忠勇侯府风光数年,一场大败仗,赔上了次子性命,他这个高家家主,也落了个重伤不起。他伤成这样,以后是不能再提刀上马打仗了。以后,高家就得交到长子的手上。
忠勇侯这是在嘱咐长子,高家要向徐靖投诚,搏一个从龙之功。
高大郎听懂了,有些惊惶不安。
他转头扫一眼,亲兵们立刻退出军帐外守着。一来可以防备有人闯进军帐,二来,父子两个独处说话也方便。
“父亲对世子这么有信心?”高大郎竭力压低声音:“皇上可不太喜欢世子,太子殿下也好好的,说不定,东宫很快有子嗣。名正言顺地立太孙。到那时,世子的处境可就十分尴尬微妙了。”
“不如等一等,看一看,再决定是否下注。”
忠勇侯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用等,就现在。”
高大郎:“……”

局势还不明朗,就选中要支持的一方,出人出力鞍前马后,这才是下注!
一味等待,确实稳妥,待赢面大了再下场不过是锦上添花,哪里及得上雪中送炭的功劳。
高大郎看着一脸笃定的亲爹,长长呼出一口气:“好,我听父亲的。”
忠勇侯目中闪过一丝欣慰,缓缓道:“我不会看错人。”
高大郎想了想说道:“世子不但要领兵剿匪,还要安抚清河郡百姓。在清河郡至少要待上几个月。我趁着这段时日,和世子多亲近,唯世子马首是瞻。”
这哪里够。
忠勇侯低声道:“我要将平平许配给徐三。”
高大郎:“……”
高大郎其实已有心理准备。不过,骤然听忠勇侯说出口,脸色还是有些僵硬:“徐三活捉周隋,立了大功。又从流匪中救回父亲,这些我都知道。不过,一想到他会做我妹夫,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徐三的亲兵出身,令高大郎有些别扭。总觉得宝贝妹妹嫁一个这样的丈夫,太过委屈了。
忠勇侯说了这几句话,已经耗尽力气,闭上眼不再吭声。
高大郎只得闭上嘴,起身去倒一碗温水,伺候忠勇侯喝下。
高家父子私下里说的话,自然无人知晓。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徐靖能很明显地接收到高大郎的亲近示好之意。徐靖又不傻,自然要笑纳。
高家是三大将门之一,忠勇侯高鹏掌兵多年。哪怕眼下高家势力衰减,也不容小觑。
高家在此时下注,表明对他的支持,可见忠勇侯的果断厉害。
有了高大郎的全力支持,原本那些对徐靖不太服气的骁骑营将士,很快老实安分了。军营里原本壁垒鲜明的两派人马,也随之缓和。最明显的就是,骁骑营猛虎营私下里的士兵争吵打斗少了许多。
所谓骄兵悍将,历来如此。骁骑营和铁卫营不对付,和禁卫军互相鄙夷,自然也瞧不上刚成军半年的猛虎营。而猛虎营,多是将门子弟,年少热血气盛。两支军队混到一处,不闹出点动静才是怪事。
负责军法的廖洗马,整日忙碌,劳心劳力,愁得快要头秃了。现在军营里和睦了,廖洗马也终于能松一口气。
至于沈舍人,领着一千人在外“筹措”军饷。沈舍人自己就出身大族,对豪强望族的手段门清。也因此,效果斐然,十分显著。运进军营里的粮草几乎没有断过。
短短一个月里筹措来的粮草,足够三万多将士和几万匹战马吃上一年。
沈舍人劳苦功高,徐靖自不会慢待。这一日沈舍人亲自送粮食回军营,徐靖在军帐中设宴。
军营里设宴,一切从简。让厨子做几道菜,摆上两壶酒,就已是难得一见的丰盛美味了。
三十岁的沈舍人进了军帐,正要拱手行礼,徐靖已经大步过来,朗声笑道:“不必行礼,快些过来坐。”
说着,亲热地拍了拍沈舍人的肩膀:“这些日子,你东奔西走的,辛苦了。今晚好好喝几杯。”
沈舍人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整日骑马奔忙,累得快散架了。此时被徐靖这么一拍一亲近,心里热乎乎的,笑着应一声,和徐靖相对入座。
“我让人去叫廖洗马了,”徐靖笑道:“还有高望。”
高望是忠勇侯长子高大郎的全名。
片刻后,廖洗马和高望一前一后进了军帐。
徐靖亲自为三人斟了一杯酒。高望受宠若惊,要起身道谢,被徐靖按着肩膀坐了回去:“今晚没有别人,只我们四人,喝酒的时候别论什么身份。论年龄,你们都比我年长。我给你们斟一杯酒,算不了什么。”
廖洗马沈舍人明知徐靖是在拉拢他们,心里也热乎乎的。
太子殿下一心扶北海王世子上位,他们奉太子之命随军出征,为徐靖出力当差是应该的。原本他们有些忐忑,毕竟,徐靖诸多的优点里,从不包涵有耐心这一项。
没曾想,徐靖对他们十分礼遇。今晚这般作态,更是将他们当成了心腹自己人。
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如果徐靖真有那份运道,日后坐上龙椅,他们都算是从龙的功臣。
两壶酒,喝得再慢,半个时辰也就喝完了。
徐靖有些遗憾地说道:“在军营里不宜多饮酒,等日后回京城,我们再喝一场,来个不醉不归。”
然后,亲自送三人出了军帐。
沈舍人回军帐后,不知是因为饮酒多了有些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迟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了廖洗马的军帐。
廖洗马也没睡,见沈舍人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我正准备起身去找你说话,没想到你就来了。”
沈舍人和廖洗马同在东宫为属官,私下里颇有交情。如今一同随军出征,彼此愈发亲近。
沈舍人笑道:“你带了上好的茶叶,快去煮一壶茶来。我喝杯清茶解一解酒。”
廖洗马也不嫌麻烦,果然起身去洗茶壶,用珍藏的好茶煮了一壶清茶。两人各握着一盏清茶对坐,嗅着沁人心脾的茶香,不时啜饮一口。
慢悠悠地饮了半盏茶,廖洗马忽然低声问道:“你觉得太子殿下要做的事能成吗?”
沈舍人低声道:“以前在东宫的时候,我以为这事成功的可能性最多三成。现在看来,至少有五成。”
廖洗马笑了一笑:“我以为至少有六七成。”
“以前都是道途听说,现在我在军营里,才算见识到了世子的过人之处。如今世道乱了,能领兵打胜仗,又有怜惜百姓的慈悲心肠,怪不得太子殿下选中世子。”
沈舍人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真得想好了?”
从龙之功,可不是那么好搏的。此时下注,其实早了一些。不过,回报和风险是成正比的。
廖洗马点点头:“想好了。你怎么样?”
沈舍人又沉默许久,呼出一口气,伸手和廖洗马握了一握。
廖洗马咧嘴一笑。

第337章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请战(一)
同样的夜晚,慕容恪躺在军帐里,耳边是同僚震天响的呼噜声。
在军营里,只有做了将军才能独自用一个军帐。像慕容恪这样的低等校尉,是两人一个军帐。普通军汉,十人一个军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