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主动说道:“侄儿前几日去了椒房殿,见过安姐儿了。皇后娘娘将安姐儿养得极好。”
提起小郡主,永明帝愈发不耐,从鼻子里哼一声:“陈氏肚子不中用,拼了一条命,就生了个郡主。”
皇宫里缺郡主吗?
缺的是皇子!
颖川王世子满心怨毒,口中却道:“不管如何,宫中有孩子出世,总是一桩喜事。”
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侄儿有一言,不吐不快。”
“后宫美人虽多,却多是皇后娘娘从苏杭或扬州买来的美人。这些美人,自小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妖娆美貌有风情。不过,她们也大多自小服药,不容易有孕。”
“皇上正值盛年,龙精虎猛。何不
挑些生过子嗣的妇人进宫,或许很快就能怀上龙嗣了。”
永明帝眼睛一亮,骤然来了精神:“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太子体弱,是永明帝心里最大的痛。去岁太子心疾发作,差点一命呜呼。就是如此,永明帝也没松口立徐靖为储君。
在永明帝内心深处,他根本不愿皇位传给外人。哪怕徐靖姓徐,和太子是同一个曾祖父,也一样是外人。
东宫两位侧妃一直没传出喜讯,永明帝心中不快,不便说侧妃们的不是,私底下对太子已经提过两回,要再纳美人进东宫,都被太子拒绝了。
现在颖川王世子这一席话,算是挠到永明帝的痒处了。
他若是再有个儿子,就不必立徐靖为储君了。
“侄儿不才,愿为皇上去寻合适的年轻妇人。”跪在地上的颖川王世子抬头,一脸谄媚:“请皇上放心,侄儿一定仔细行事。”
生过子嗣的妇人,都是嫁了人有了孩子的女子。选一个进宫,就意味夫妻分散母子分别,这等事着实损阴德,传出风声,也着实不好听。
颖川王世子肯主动将这等事揽到身上,可见一片忠心赤诚啊!
永明帝想起颖川王世子献媳妇的好处,看他的目光温和慈爱了不少:“既然你主动请缨,朕就允了你。”
颖川王世子忙磕头谢恩。
垂下头的那一刻,眼中闪过阴毒。可惜无人窥见。
北海王府。
徐二五快步到园子里,很快搜寻到了自家世子妃的身影:“启禀世子妃,世子令人送信回来了。”
赵夕颜目中闪过喜悦,慢慢转身。
玉簪先一步接了信,送到自家主子手中:“那边有凉亭,奴婢伺候世子妃去凉亭坐下歇一歇。”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在玉簪海棠的搀扶下走到凉亭里。
孕期将近七个月了。天气燥热,她穿着薄而轻软的夏裳。在严格的饮食控制和每日定时定量的运动下,肚子依旧维持着半个多月前的模样。
在凉亭里坐下,拆了信,徐靖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封信显然是仓促写就,只有两页。
“……还有两日路程就到清河郡。大军沿途所经之处,饿殍遍野,白骨累累。”
“沈舍人领了一千人,悄然离开大军,去了附近郡县。三万士兵军饷粮草,朝廷只能供给一半,另外一半,就得看沈舍人的手段了。”
寥寥数语,透出的是浓厚的杀戮和血腥气。
赵夕颜默默看完信,心中暗暗叹息。
换在太平时期,这等掠劫巨富的事绝不能做。如今战乱纷纷,处处饥民,每一地有流匪作乱,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粮仓被堆满金银塞满库房的富豪之家。就拿并州和幽州来说,去岁大乱,地方豪强几乎大半被灭了门。
非常时期,得有非常手段。沈舍人暗中出手“筹集”军资,至少不会杀人灭口。
赵夕颜将信又看了两回,小心翼翼地折叠收起,然后起身继续在园子里闲转。
她的身边有玉簪海棠,还有四个苏皇后派来的接生嬷嬷。这是苏皇后的一番好意,赵夕颜欣然收下。
徐莹姐妹三个也寻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接生婆子。大伯母孙氏,也将女医送进了北海王府。
产房已经备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赵夕颜的肚子发动。
怀双胎的女子,大多早产,或许七个多月,或许八个多月,就会临盆。
待赵夕颜的孕期满七个月后,徐莹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连小宝儿也不照顾了,每日跟在赵夕颜身边。
赵夕颜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窝心感动:“三姐,我现在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得很。你不必整日都跟着我。”
都住在王府,她这边肚痛,徐莹那边就能赶到。
徐莹笑道:“春生领兵去打仗了,不在京城。我这个做姑姐的,可得不错眼地陪着你。”
任凭赵夕颜怎么劝,反正徐莹天天都伴在身边。
赵夕颜没法子,也就随她了。
半个月后,清河郡传来捷报。
徐靖领兵至清河郡,和忠勇侯的残兵败将会合之后,迅速出兵,大败流匪,这一战斩流匪两千。
捷报传至朝廷,众臣欢欣鼓舞,不必细述。
京城百姓们听闻打了大胜仗,也跟着激动亢奋:“北海王世子定是战神下凡,这领兵前去立刻就打了大胜仗。”
“可不是?去年冀州打仗,也是世子领兵上阵,还杀了那个叫章冲的巨匪。”
“世子威武!”
“年初大雪封路,还是世子领着猛虎营的新兵清理官道,又设粥棚。我还听说,我们的太子殿下将世子视为亲兄弟。太子殿***弱多病,一旦有个好歹,就要立世子为储君哪!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嘿,我消息灵通呗!以我看,这可是一桩好事。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根独苗,太子身体不好,至今都没子嗣。可不得早些立下一任储君……”
“我还听说,等世子打了胜仗回来,皇上就会下旨立皇储了。”
说来也奇怪,原本只在官宦人家悄悄流传的立储一事,不知为何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百姓们议论纷纷说得有板有眼,俨然亲眼所见亲耳听闻。
这些流言飞语,宛如长着翅膀,迅速飞进了北海王府。
大伯母孙氏来了王府,低声对赵夕颜说道:“说来奇怪,这流言不知从何而来,现在传得人人都知道。好在你怀孕养胎,很少在人前露面。大家伙儿也不便登门打扰,不然,这北海王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赵夕颜微微一笑;“这几日,门房收到的拜帖快有三尺高了。我一律未见。”
这就对了。
外面流言如风,北海王府岿然不动。
孙氏低声笑道:“你大伯父怕你沉不住气,特地嘱咐我来一趟。现在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立储不是小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孙氏走后,徐芳徐芷姐妹两个一起回了娘家。先问候挺着孕肚劳苦功高的弟妹,然后低声议论起了此事。
最后的结论是,不管是谁在暗中操控此事,对徐靖而言都是一桩好事。
赵夕颜心中早已隐约有了猜测。
她听着三个姑姐低声议论,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太子亲兵统领低声在太子耳边低声禀报数句,太子殿下不动声色,略一点头,看了亲兵统领一眼:“这件差事你做得不错,就照着这般继续宣扬。”
谁能想到,这“流言”就是从东宫传出来的?
亲兵统领拱手领命,又犹豫着低声进言:“殿下,民心如水。这般下去,世子声名鼎盛,万一殿下以后后悔了,可就没法子收场了。”
太子淡淡道:“照我的吩咐去做。”
外人只知太子宽厚仁和,却不知,太子殿下一旦做了决定,是何等固执坚定。东宫一众属官们私下不是没有劝过太子做好“两手准备”。简而言之,就是一边捧徐靖,一边提防戒备。免得徐靖羽翼丰满尾大不掉。
太子殿下根本不予理会。
亲兵统领不再多嘴,默默退出书房。
叩叩叩!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苏环的声音在柔声响起:“表哥,我煮了茶送来。”
太子看陆公公一眼。
陆公公麻利地去开门,穿着黄色宫装柔婉可人的苏侧妃款款进了书房,手中果然捧了一壶茶。
宫中规矩多,尤其对入口之物,必是要再三查验的。
苏环捧来的茶水,在经过三道查验后,才倒进了干净的瓷碗中,送到太子面前。
太子饮了一口,笑着夸赞:“表妹煮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苏环被夸得俏脸微红,喜滋滋地应道:“能入表哥的口就好。”
太子亲自斟茶:“环表妹,你也来坐,陪我一同饮茶。”
苏环脸上红晕更深,一双眼眸浮着喜悦幸福的光芒。她坐在太子身边,捧着茶碗,那珍惜之极的模样,像是捧着太子的一颗心。
闲话几句,饮完一杯茶,太子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文书上。
苏环识趣地告退。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同样来送茶的慕容燕。
慕容燕不善地看苏环一眼,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
苏环撇撇嘴。
一开始,她倒是有和慕容燕较劲的心思。如今大半年过来了,太子表哥对她温柔体贴,便是卧榻养病的时候,也都是她在床榻边日日伺疾照顾。
慕容燕连表哥身边六尺之地都靠近不得,有什么可骄傲的。
慕容燕捧着茶到了书房外。
还没靠近书房的门,就被太子亲兵拦下了。守门的亲兵态度倒是恭敬:“慕容侧妃请留步,书房重地,太子殿下有令,不得擅入。”
明明刚才苏环就进了书房。凭什么就不让她进?
慕容燕心中气恼,脸上却未流露,放软声音笑道:“我亲自煮茶,想请殿下尝尝。你去通传一声。”
身边的陪嫁丫鬟明珠悄步上前,塞了个荷包给亲兵。那个亲兵像被烫了手一般,忙推却不要,硬是又塞回来了。
明珠无奈地看主子一眼,慕容燕撇撇嘴,明珠只得将荷包收回去。
慕容燕当初嫁进东宫的时候,带了丰厚的嫁妆和金银。财可通神的准则,进了东宫却行不通。温和好脾气的太子殿下驭下极严,身边的亲兵内侍,竟连银子也不肯收。
慕容燕在门外等了许久,等得茶都凉了,等得满心焦躁不耐,才被放进了书房。
然后,那盏茶经过三道查验,彻底凉透了,才放到太子面前。
太子举起茶杯,沾沾嘴唇就放下了,淡淡说道:“孤这里不缺茶水,你不必时时送茶来。有空闲,多去椒房殿,代孤向母后尽一尽孝心。”
又是这番话。
大半年来,同样的话,慕容燕不知听了多少回,心里十分委屈。
同样是侧妃,苏环就能时时伴在太子身边。太子还时常令御膳房准备苏环喜欢吃的饭菜送去。
而她,却被晾在一旁。太子至今都没进过她的房门。这已经令她成了宫中内外的大笑话了。
不过,大哥私下里嘱咐过她,在太子面前,不能耍脾气使小性子。不然,只会令太子的心越来越远。
慕容燕压下心头的委屈,抬眼应道:“殿下说的话,妾身都记在心里,妾身每日都去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双妙目含情脉脉地看着太子殿下。
奈何郎心似铁,太子殿下半点不解风情:“你现在就去。”
慕容燕:“……”
慕容燕委屈地都快哭出来了:“殿下就这般讨厌我么?我进东宫大半年,殿下都没正眼瞧过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殿下说,我改就是了。”
太子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淡淡道:“孤召了东宫众臣,商议正事。你不要在这儿磨蹭了,快些去吧!”
慕容燕红着眼退出了书房。
她用袖子掩着脸,匆匆回了寝室,咚地一声关了门,趴在床榻上,用被褥捂着头脸哭了起来。
这也是受过教训之故。
她刚进东宫的时候,在寝室里哭,声音传出门外,苏皇后知道后狠狠责罚了她一顿。她被饿了两天,饿得头晕眼花。之后再哭,就悄悄躲进被褥里了。
哭过之后,慕容燕还得净面梳洗,去椒房殿请安。
苏环那个讨厌鬼也来了,比她先一步进椒房殿。苏皇后对着苏环温和可亲,转头看慕容燕,神色就冷淡多了。
“慕容氏,”苏皇后淡淡道:“宫中有谁苛待你了?”
慕容燕低声应道:“没有。”
“既然没人刻薄你,不要整日摆出一副被苛待的模样。”苏皇后声音微沉。
慕容燕忍着眼泪,低声应是。
苏皇后不再理她,转头对苏环笑道:“安姐儿这几日会翻身了,本宫让乳娘抱安姐儿出来。”
苏环忙笑着点头。
宫中长日漫漫,其实很是单调乏味。苏皇后不得已养着安姐儿,这几个月下来,倒是养出了感情,每日总要抱来两回。
苏环兴致勃勃地陪着苏皇后一同逗弄安姐儿。看着苏皇后笑意盈盈的模
样,苏环脑海中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
这个身份不明的小郡主,都能得苏皇后青睐。如果东宫有了子嗣,不知苏皇后会何等欢喜……
可是,太子从不碰她,哪来的孩子啊!
想及此,苏环心情瞬间低落。
苏皇后不动声色地看苏环一眼,含笑问道:“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来给本宫听听。若是东宫有人欺负你,本宫给你撑腰。”
苏环立刻回过神来,忙笑着应道:“我在宫中好得很,太子表哥对我极好,东宫没人欺负我。”
苏皇后柔声道:“整日在东宫待着,确实气闷。苏家递了帖子进宫,明日你就能见到苏家女眷了。”
苏环大喜过望,连连谢恩。
慕容燕按捺不住,鼓起勇气张口道:“皇后娘娘,妾身也想见一见母亲。”
苏皇后看了慕容燕一眼:“慕容夫人也递了帖子进宫,本宫已经令人传了口谕,明日慕容夫人会一并进宫。”
慕容燕既惊又喜,心里的委屈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多谢皇后娘娘。”
隔日,苏家女眷和慕容府的女眷一并进宫觐见。
苏老夫人进宫是常事,慕容夫人进宫见女儿还是第一回 ,激动难耐,几乎一夜没睡。今日一早,敷一层厚厚的脂粉,才遮掩去眼下的青影。
进了宫,先去椒房殿觐见苏皇后。
两位太子侧妃都在苏皇后身边。
慕容夫人行礼起身后,迅速看向慕容燕。
慕容燕今日穿戴格外精致,脸上敷着脂粉,明艳照人。不过,在亲娘眼中,那份清瘦憔悴一眼可见。
慕容夫人心中酸楚,面上不敢露出一星半点。恭敬地陪着苏皇后闲话,等了小半日,终于等来了和女儿独处的机会。
门一关上,慕容燕便扑进了慕容夫人怀里,声音哽咽:“娘,你终于来看我了。”
慕容夫人眼圈一红:“我每个月都递帖子进宫,皇后娘娘一直没有召见。我整日惦记你,又有什么法子。”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
待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慕容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燕儿,你老实告诉我,太子真地从未进过你的寝室吗?”
慕容燕忍着羞耻,点了点头。
慕容夫人倒抽一口凉气:“那你还是完璧之身?”
慕容燕又快哭出来了。
慕容夫人急得额上直冒冷汗,咬咬牙,取下头上的华丽金钗。
那金钗上有一个极大的东珠,中间竟是空的,一拧一动,露出一粒小小的药丸。
慕容燕有些懵,抬眼看着亲娘:“娘,这是什么?”
慕容夫人低语道:“太子不肯进你的寝室,你想法子去太子书房。将这粒药物放进茶水中,伺候太子殿下喝了。自然就能成就一番好事。”
慕容燕:“……”
慕容燕双目倏忽圆睁,脸孔迅速涨红,说话都结巴了:“不、不行!我怎么能做这等不知廉耻的事!万万不行!”
慕容夫人将珠钗拧回原位,恢复原状,然后将珠钗插到慕容燕的发髻上:“什么不知廉耻!你嫁给太子,就是夫妻。夫妻间的事,怎么能是不知廉耻?”
“那个苏环,仗着是皇后侄女太子表妹,拔了头筹。好在肚子一直没个动静,你可得争点气,争取一次就有身孕。等你怀了子嗣,这东宫还不任由你横行?区区一个苏环,根本不必放在眼底。就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把你当成宝贝一般捧着。”
慕容燕咬咬嘴唇:“可是……”
“没什么可是!”慕容夫人迅速打断慕容燕的话头:“男女之间,就那么一回事。就像一层纱,揭开了就是。你生得娇俏美貌,只要太子肯亲近你,一定会喜欢你。”
“傻丫头!你就不想争口气,将苏环踩在脚下?你就不想太子日日召你陪伴,待你好?你就不想皇后娘娘对你笑语盈盈?”
做梦都想啊!
慕容燕不吭声了,悄然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钗,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慕容夫人的声音在她耳畔不断回响:“既然想,就听娘的话。找个机会,亲近太子。”
“殿下不太乐意我进书房,”慕容燕顾不得自尊,低声吐露实情:“就是我捧去茶水,也要被内侍查验三回。这药根本进不了太子的口。”
慕容夫人傲然道:“普通药物自然逃不过查验。不过,这一粒奇药是我暗中用百两黄金求购来的,放入水中无色无味,根本查验不出来。”
“而且,这药效十分霸道。一杯茶水便是喝两口,也能起效。”
“哪怕便察觉了,也没什么丢人之处。身为太子侧妃,想好好侍奉伺候太子殿下,哪里错了?便是耍些手段,也不算什么。”
“你给我豁出这张脸皮,等日后有了子嗣得了宠爱,谁还敢提这一桩。”
另一边的寝室里,苏老夫人也在低声“面授机宜”。
“环儿,殿下对慕容燕不理不睬,一直偏宠你。这是你的福分。你得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早日怀上身孕。”
苏环低头不吭声。
她一肚子苦水,可惜有苦难言。
在众人眼里,太子殿下对她十分宠爱。事实也是如此,太子确实对她极好。可是,太子殿下在她寝室里留宿,从不碰她。她怎么可能怀上身孕?
每次祖母进宫看她,都要反覆嘱咐这些。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从一开始的羞愧难言,到后来的暗中苦涩,如今直接一言不发。
苏老夫人说了半晌,见苏环这副模样,心里有气,板起脸孔加重语气:“环儿,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下没有?”
苏环反射性地打了个寒颤:“孙女都记下了。”
苏老夫人盯着苏环的脸:“你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将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苏老夫人积威犹在,苏环不敢抗拒,忍着羞耻抬头,轻声重复了一回。
“你记着就好。”苏老夫人这才满意,放缓声音道:“情意宠爱都是一时的。时日久了,宠爱会衰退,儿子却一直都是你的。”
“瞧瞧你姑母,当年嫁进太子府,三年后怀孕生了儿子。千倾地就这么一株独苗,你姑母的地位尊荣风光,都是因为儿子。”
“太子竟想将储位传给徐靖,立什么皇太弟,简直是昏了头。这江山,怎么能传给外人。还不是因为没有子嗣!等他有了自己的儿子,哪怕是牙牙学语的懵懂幼童,他也不会生出那等荒唐的念头。”
说起徐靖,苏老夫人满心恼怒。这半年来,太子明里暗里支持徐靖,众人都看在眼底。
眼看着徐靖声望愈来愈隆,苏家人心中的不满也堆积得越来越深。
苏环不乐意听祖母说太子的不是:“太子表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祖母不懂朝政,也不懂表哥的心意,就别乱说了。”
苏老夫人冷笑一声:“什么用意?将皇位让给北海王世子,就是他的用意?他就是昏头了!”
“这江山是他一个人的吗?”
“当年我们苏家殚精竭虑,将你姑母捧到了太子妃的位置。这十几年来,我们苏家上下鼎力支持太子,你祖父一把年岁了,还为太子奔走效力。难道就是为了他将皇位给徐靖?”
“便是皇上和皇后点了头,我们苏家也绝不同意!”
苏环听得心惊肉跳,怔怔地看着苏老夫人:“祖母,如果……如果我一直没有身孕,生不出子嗣,该怎么办?”
苏老夫人听到这句话,竟然半点都不吃惊。
她紧紧盯着苏环,平日老迈浑浊的眼骤然迸出精光:“环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太子殿下是不是不能人道?”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生生劈在苏环的头顶!
苏环全身一震,想也不想地应道:“当然不是!太子表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不能人道!我不准任何人这么说表哥!祖母也不行!”
说到后面两句,声音骤然扬高!
苏老夫人瞥神情激动的苏环一眼,淡淡道:“如果我没说中,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苏环将心头翻涌的激荡按捺下去,咬牙道:“君臣有别。东宫的事,还轮不到苏家插手过问。请祖母谨言慎行!”
这点稚嫩的威胁,苏老夫人根本没放在眼底。
苏环一再否认,苏老夫人心里的疑惑反而落了地:“不必在我面前耍这些没用的伎俩。”
“这等事,你真以为能一直遮掩下去吗?”
“太子一心扶持徐靖,个中真正缘由,你以为朝中那些老狐狸猜不出来吗?”
第332章 第三百三十二章 算计
苏环整日待在东宫,抬头看到的是巴掌大的天,生活里只有太子和苏皇后。她既不懂朝政,也不知道朝中那些老狐狸是怎么看出来的。
总之,她在苏老夫人面前一口咬定,太子身体没有问题。
苏老夫人也有些惊讶。
五个孙女中,最聪慧貌美才学最出众的,是三孙女苏瑾。这些年,苏家一直以太子妃的标准严苛教养苏瑾。
至于苏环,相貌秀美,也有几分小聪明,不和苏瑾比,也是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嫁一门好亲事也没问题。
一道赐婚的圣旨,让苏环进了东宫,做了太子侧妃。也彻底打乱了苏家多年的布置和计划。好在苏环性子温软好拿捏,苏老夫人时常进宫“探望”,就是为了“教导”苏环。
没想到,苏环竟也有这般坚韧的一面。
不愧是苏家女儿。
苏老夫人不但没恼,反而欣慰地笑了起来:“你是太子侧妃,时时维护太子才是你的本分。放心,祖母不怪你。”
“太子身体到底如何,你心里最清楚。祖母也不追问了。”
“总之,你要有子嗣。如果你生养不出来,那就想办法,抱一个进东宫养在身边。”
苏环又被惊到了,一双杏眼睁圆,说话又不利索了:“抱、抱养一个?谁肯将孩子给我?”
有资格被抱进东宫的,必然是徐氏子孙。皇室中人,子嗣凋零,拿几位藩王世子来说,子嗣最多的就是颖川王世子,膝下一子一女。西河王世子连孩子都没有哪!
谁肯将自己的宝贝儿子给她?
苏老夫人目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孩子养在东宫,就是东宫子嗣,日后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这等好事,只要不是傻瓜,谁不乐意。”
“你放心,这件事不必你操心,也不用你出手。我自会为你谋算。你只管等着抱儿子就是。”
苏环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抓住苏老夫人的手:“祖母!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老夫人淡淡道:“这你就别过问了。有些事,我说了做了无妨,你插手了,会惹太子不喜。你不想被太子厌弃,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苏环脑海中纷乱如麻,想说什么,动了动嘴,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这一日过后,东宫两位太子侧妃很明显都有些异样。
一个心神不宁,一个魂不舍守。
太子每日要上朝听政,去福佑殿看奏折,要和众臣议事,要关心清河郡战事。无暇也无心过问两个侧妃的心思。
苏皇后就不同了。两个儿媳成日在眼前晃悠,都是心思重重的模样。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苏皇后没理会慕容燕,只将苏环叫了过来,轻声问询:“环儿,你和本宫说,那一日你祖母进宫,都和你说了什么?”
苏环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被苏皇后问得急了,眼泪都憋出来了。
苏皇后也没法子,挥挥手道;“罢了,本宫不问就是。”
其实,就是不问,苏皇后也能猜到一二。
当年,苏老夫人是怎么对她的,没人比她更清楚。苏老夫人的厉害手段,她也同样了然于心。
纷乱往事涌上心头,苏皇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清俊的少年身影,鼻间骤然有些酸楚。
苏环离去后,蕈紫捧了一盏清茶来。嗅着熟悉的茶香,苏皇后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她张口吩咐蕈紫:“你让人盯着苏家,有什么异动,立刻来回禀。”
蕈紫没有多问,一口应下,脚下却未动弹。
苏皇后有些惊讶,看了过来:“怎么了?宫中出什么事了?”
宫中大事小事,都有人先回禀
蕈紫,再由蕈紫斟酌着禀报给苏皇后。蕈紫现在这般难以启齿的模样,可见不是什么好事。
蕈紫犹豫片刻,才低声道:“启禀皇后娘娘,近来颖川王世子时常进宫。昨日还带了三个美貌女子进了福佑殿。”
苏皇后一惊,霍然起身,声音里满是怒气:“混账东西!竟敢秽乱宫廷!”
后宫一直在苏皇后掌控之下。也就是说,所有能靠近永明帝的女子,苏皇后都了如指掌。
这么多年,唯一的意外,就是颖川王世子妃陈氏。
陈氏已经难产一命呜呼了。颖川王世子消沉了几个月,没曾想,一进宫就干出这等腌臜勾当来。
“本宫立刻去福佑殿!”苏皇后是真得怒了,凤目含威:“今日,本宫倒要亲眼看看,这些女子都是从哪儿来的,就这么随意地进了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