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夕颜心疼又好笑,没有出声惊扰,靠着车厢,也睡着了。
城门外的官道宽敞平坦,马车行驶得既快又平稳。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马车依旧平稳前行。
赵夕颜撩开车帘:“徐三,天黑不宜行路,找个驿馆歇息一晚再赶路。”
赵家的田庄在京城郊外,要两三日路程。再着急,也不能连夜赶路。
徐三低声领命,派人快马去前面的驿馆安排一番。
三日后,赵夕颜到了田庄里。
海棠冲过来抱着主子不放,一双眼哭得肿成了桃子。小丫鬟金盏和樱草抢不过海棠,各自扯着赵夕颜的衣袖哭个不停。
车夫李二河也在一旁抹眼泪。
她们几个都是来田庄伺候主子养病的。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赵夕颜心中一片酸涩,口中柔声道:“都别哭了。我的病已经好了,过两日我们就回去。”
众人情绪都很激动,她也有些疲累,总要歇几日再动身。
安顿下来后,赵夕颜叫了徐三过来,细细问起了这几个月的情形。
徐三一一作答:“……小的依照姑娘吩咐,只告诉赵侍郎。几位县君都不知情。世子那边,小的也一直隐瞒下来。”
“大半个月前,世子派人回来送信,坚持一定要当面交给姑娘。小的实在瞒不过去,这才写信说了实话。”
“世子接到信后,只留了一些人充门面,将能动用的人手都派回来了。有了充足的人手,小的才能这么快找到姑娘。”
提起徐靖,赵夕颜的心似被攥紧,甜中带着一丝晦涩。
赵夕颜不知在想什么,眉眼微微沉凝。
半晌,赵夕颜才轻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安心睡两天,两日后,随我一同回赵府。”
徐三点头应是,等了片刻没等来别的吩咐,忍不住主动张口问道:“姑娘要不要写封信给世子?”
赵夕颜沉默片刻说道:“不用了。冀州大胜,太子殿下即将班师归京,他也会一并回来。有什么话,等重逢相聚了再当面说吧!”
徐三还想说什么,赵夕颜已经起身离去。
徐三只得住嘴,回到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
世子和赵姑娘之间的事行,确实轮不到他一个亲兵操心。现在赵夕颜平安地被找了回来,他终于能松口气了。
五日后。
一辆宽敞气派的马车进了城门,数十个年轻健壮的亲兵前呼后拥,两个俏丽的小丫鬟不时探出头来。一路上引来了许多目光。
赵府特意开了正门。伯父赵元仁特意告假一日,在正门处等着。大伯母堂兄堂嫂都在,赵素馨吴绍和小堂妹赵鹊羽,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赵夕颜刚下马车,赵鹊羽就飞快地冲过来,扑进赵夕颜怀中:“六堂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久没见,都快想死我了,呜呜呜!”
赵素馨也快步过来,紧紧攥住赵夕颜的手,声音哽咽:“月牙儿,回来就好。”
赵夕颜眼眶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赵元仁悄悄转头,过了片刻才转过来,高声说道:“快些进府说话。”
孙氏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扬声吩咐家丁放几串炮竹。“病”养好了,人平平安安回来了,用炮竹去一去晦气。
赵元仁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柔声叮嘱:“月牙儿,你生病这么久,亲友们都惦记你。现在你回来了,不妨请几位县君登门,将你的闺阁好友也都请来做客。”
这是让她多露一露面,平息流言。
赵夕颜含笑应下。
孙氏倒是有心问一问,被赵元仁使了个眼色,也就忍下了。
这件事,心照不宣心中有数便可,还是不要说穿为好。
孙氏笑着上前,挽起赵夕颜的手进府,一边柔声细语地询问她的身体如何。赵夕颜歉然笑道:“这几个月让大伯母操心了。我的病已经痊愈了。”
孙氏舒展眉头,笑着说道:“好好好,这样就好。”
回到阔别了三个月的闺房,赵夕颜有恍如隔世之感。
不过,有赵鹊羽在,赵夕颜耳根根本没清净消停的时候。
“六堂姐,你到底生了什么病?现在真的都好了么?呀,还真是,脸上白白净净,胳膊上上也没半点印记。这可太好了。”
“六堂姐,这些日子我天天惦记你。可惜爹娘都不准我去看你。”
“六堂姐,慕容燕那天当众胡说八道,我气得冲过去和她大吵一架。你和世子情深义重,怎么会和别的男子有牵扯……”
赵素馨重重咳嗽一声:“月牙儿刚回来,你别这般聒噪,让她好好歇一歇。”
赵鹊羽这才闭了嘴。过不了片刻,又凑到赵夕颜耳边嘀咕:“六堂姐,你这次回来,得找个机会出去露露脸,让大家伙亲眼瞧见好好的。也省得这些人背后乱嚼舌头。”
赵夕颜心里一暖,轻声笑着应了。
到了傍晚,赵素馨才得以和赵夕颜独处。
赵素馨看着赵夕颜,目光复杂,说话格外小心:“月牙儿,你真的没事么?”
在最亲近的堂姐面前,赵夕颜稍稍露出一丝无奈:“我说我没事,堂姐相信吗?”
“我信。”赵素馨迅速接了话茬:“只要你说我就信。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月牙儿,世子也一定信你。”
赵夕颜心里一暖,轻声笑道:“堂姐说的是。真正心疼在意我的人,会信我。那些不在意我的人胡乱嚼舌,我根本不在意。”
赵素馨细细打量,见赵夕颜目光清明神色平静,心也安稳了下来:“你这么想就对了。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要没听见,不必管她们。”
赵素馨反覆嘱咐赵夕颜好生休息,到了天黑才离去。
隔日一早,徐芳徐芷便联袂而来。
“瞧瞧这面色红润的,可见是真的好了。”徐芳满心欢喜地笑道:“还有一桩喜事。太子殿下不日就要领兵归京,春生很快就要回来了。”
赵夕颜笑着应道:“我也盼着春生哥哥早日回来。”
徐芷笑道:“这么久没见你,我们都惦记得很。可惜三妹做月子,不能过来。”
赵夕颜笑道:“孩子的洗三礼我没赶上,我心里也遗憾得很。过几日我就去王府探望三姐。”
徐芷脱口而出:“你还是待在赵府吧!在成亲之前少出门才是。”
徐芳迅疾扯了扯徐芷的衣袖。
徐芷这才会意自己说错了话,忙咳嗽一声补救几句:“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多想。”
赵夕颜微微一笑:“二姐说的没错。我和世子婚期将至,待嫁的姑娘本就不该乱跑。”
气氛骤然就有几分尴尬微妙。
说到底,徐芳徐芷都是徐靖的亲姐姐,对她的好是爱屋及乌。一旦牵扯到徐靖了,她们自然都为徐靖着想。
和赵素馨赵鹊羽有本质的区别。
徐芳笑着打破沉默:“你好生歇着。我们这就先回去了,得了空闲再来看你。”
赵夕颜笑盈盈地送两位姑姐出去。
回来后,赵夕颜收敛笑容,无声叹了口气。
马车上,徐芳瞪徐芷一眼:“来之前我就嘱咐过你,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你应得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胡咧咧。”
徐芷有些心虚,小声嘀咕:“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随口那么一说,话出口了才觉出不对劲。”
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叹道:“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春生还没成亲,就被人这般指指点点嘲笑,我心里哪能痛快。”
徐芳板着脸孔道:“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总之你别多嘴。”
徐芷讪讪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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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叶沁瑶来了赵府。
新婚不久的叶沁瑶,面色红润,容光焕发,长发挽成了妇人发髻,一派新婚小妇人的娇媚。
赵夕颜笑盈盈地上前,拉着叶沁瑶的手左看右看。
叶沁瑶笑着娇嗔:“这样看我做什么!我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倒没有三头六臂,”赵夕颜眨眨眼笑道:“罗少奶奶气色这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总得仔细瞧瞧。”
成了亲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叶沁瑶不但没羞臊脸红,反而掩嘴笑了起来:“等过几个月,你成亲嫁人就懂了。”
赵夕颜拧一下叶沁瑶的脸,叶沁瑶笑嘻嘻地躲过去。
嬉闹过后,两人携手坐下,喝着清茶吃着点心闲话。
“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叶沁瑶问道:“忽然就去田庄养病,我成亲那一天你都没能来。”
赵夕颜一脸歉然:“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起了一身的红疹,大夫说会传染,只能寻个僻静的地方养病。”
叶沁瑶半信半疑:“真的吗?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事没告诉我?”
赵夕颜一脸坦荡:“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也是。
叶沁瑶低声笑道:“外面那些没影子的传言,你别理会。我知道你的,你眼里只有世子,怎么可能和别的男子牵扯不清。”
赵夕颜笑着嗯一声。
又过一日,高平平来了。
高平平抓着赵夕颜的手腕,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确定赵夕颜安然无恙,高平平才松口气:“总算见着你了。平安无事就好。”
快人快语说话率直的高平平,今日格外小心,半个字不提赵夕颜的病症,也不问赵夕颜到底去了何处养病。
这份好意,令赵夕颜心里暖融融的。
谁能想到,前世的高皇后,今生竟成了她的好友?
“多谢高姐姐关心。”赵夕颜一语双关地笑着说道:“我现在已经好了。”
高平平笑着嗯一声,忽地说道:“徐三好像瘦了许多。”
怎么忽然就扯到徐三身上了?
赵夕颜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段时日,我在田庄里养病。徐三领着人守在田庄,颇为辛苦,确实瘦了些。高姐姐真是好眼力。”
一个待字闺中的闺秀,盯着一个亲兵看算什么回事?
高平平耳后有些发热,颇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正好瞥见徐三。”
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徐三的消瘦了?
赵夕颜瞥高平平一眼,笑着扯开话题:“多日不见,你好似也瘦了些。”
高平平松口气,很配合地转移话题:“我爹和两位兄长都在冀州打仗,我爹还受了伤。我整日提心吊胆为他们忧心,吃不下睡不好,哪有不瘦的道理。”
说着,又叹一声道:“我这不算什么。你要是见了苏瑾,保准吓一跳。”
赵夕颜有些意外:“苏姐姐怎么了?”
高平平低声道:“她病了许久,我去苏府看过她几回,每次她都躺在床榻上,清瘦虚弱,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绝不是在装病。”
话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妥,立刻补上一句:“可惜你在田庄里养病,我没能去看你。”
外面风言风语,正是因为她一直没露面的缘故。
赵夕颜神色如常,顺着高平平的话音说道:“我的病已经好了,只盼苏姐姐也早日好起来。”
高平平嘀咕道:“只怕她得的是心病。”
“孟公子是苏瑾的表哥,今年考中了新科进士,听闻孟家要去苏家向四姑娘提亲。没曾想,孟公子竟也一病不起。”
“赵妹妹,你说巧不巧?”
赵夕颜心里轻叹一声,低声道:“看来,苏姐姐的病和这位孟公子有些关联了。”
高平平早就憋了一肚子话,在别人面前不乐意说,此时对着赵夕颜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肯定有关联。外面有人私下传言,苏瑾和这位孟家表哥青梅竹马,情意深厚。苏家老夫人一心盼着苏瑾嫁进天家做太子妃,孟家和苏家的亲事,就是苏家一力促成的。”
“要说这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也够狠心的。为了让苏瑾断绝念想,连这等事也做得出来。”
将孟思远和苏环凑成一对,这一招也太狠了。这是生生在苏瑾的心头插一把刀啊!
赵夕颜静静听着,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当年赵元明和苏皇后一片情深,苏老太爷苏老夫人用了什么办法,令苏皇后彻底斩断情丝?
高平平在赵家消磨大半日,直到傍晚才离去。
按着往日习惯,赵夕颜会派徐三护送高平平回高家。今日,赵夕颜送高平平到正门处,然后吩咐道:“徐七六,你送高姐姐回府。”
高平平:“……”
已经迈步过来的徐三,也是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
站在容色倾城的赵夕颜身边,高平平自然算不得美人。
高平平比普通少女高了许多,肤色不甚白皙,名字没有取错,确实相貌平平。不过,她双腿修长,眉眼英气,别有一番飒爽的风姿。
此时,高平平的脸孔莫名地泛着红晕,有些别扭地对赵夕颜张口:“还是让徐三送吧!我看徐三的脸顺眼一些。”
被嫌弃的徐七六:“……”
徐三整日板着一张脸,连个笑脸都没有,哪里顺眼了?
赵夕颜不便当众拂高平平的颜面,笑着应道:“也好。”转头吩咐徐三:“徐三,你跑一趟高府。”
徐三拱手应是,刚硬的脸孔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高平平身边的俏丫鬟鸢尾,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主仆数年,朝夕相伴,她对自家姑娘的性情脾气熟悉得很。也不知这个徐三哪里好,竟入了自家主子的眼。
堂堂忠勇侯府嫡女,就算嫁不成慕容公子,也该嫁一个将门子弟。这个徐三不过是个世子亲兵,算哪根葱哪根酸。
不行,回去之后,她得好好开解主子一番。哪怕会惹姑娘恼怒,会被罚跪,她也得说。
鸢尾暗暗下定决心。上了马车后,先将车帘扯下。
高平平瞪鸢尾一眼:“天热气闷,将竹帘放下做什么?”
当然是防着姑娘你总盯着徐三看啊!
为主子操碎了心的鸢尾,一脸委屈地将竹帘又拉起。
高平平很愉快地往外看一眼。正好看到徐三骑在骏马上的高大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一扬。
鸢尾:“……”
鸢尾憋了一路。到忠勇侯府门外,徐三下马,向高平平拱手作别。
高平平下了马车,故作不经意地说道:“你瘦了许多,也该好好歇几日养一养身体。”
徐三没有抬头,恭声应道:“多谢高姑娘提醒。小的这就回去向姑娘覆命,就此告辞。”
然后领着几个亲兵,策马离去。
高平平没有动弹。
鸢尾低声催促道:“小姐出去大半日,夫人一定等得急了。小姐还是快些进去吧!”
一个背影有什么好看的。
“小姐……”
“闭嘴!”高平平恼怒不已,瞪了一眼过来:“再啰嗦,回去掌嘴。”
鸢尾一脸委屈地跟着主子进府。
高夫人见了女儿,照例要絮叨一番,一口一个陶家二郎:“陶二郎虽说贪玩一些,到底是正经的将门子弟。等成了家定了性,在禁卫里谋个差事总是不愁的。”
高平平没好气地哼一声:“娘这么喜欢陶二郎,等爹从冀州回来,就和爹和离,亲自嫁去陶家好了。”
高夫人:“……”
高夫人被生生气笑了,一巴掌拍在高平平肩上:“说什么混账胡话!”
高平平绷着脸:“你就别为我亲事操心了。我不想嫁人,就在家里住一辈子。”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高夫人也急了,声音骤然高了起来:“都是你爹惯得你这般任性。”
高平平不耐听这些,起身就往外走。
鸢尾故意磨蹭着放慢脚步,一边悄悄转头看高夫人的方向。
高平平脚步一顿,冷冷瞪鸢尾一眼:“你要是敢在我娘面前多嘴,我割了你的舌头。”
鸢尾:“……”
鸢尾闭着嘴,委委屈屈地跟在主子身后回了院子,进了闺房。
“小姐实在冤枉奴婢了。”鸢尾苦着脸:“奴婢绝没有去夫人那儿告状的意思。”
高平平瞥鸢尾一眼:“连告状两个字都出来了,可见你早就在心里琢磨了。来说说看,姑娘我哪里不对了?”
鸢尾咬咬牙,去关了门,扑通一声在高平平面前跪了下来:“既然小姐张口问了,奴婢今日就大着胆子说一回心里话。小姐要打要罚,奴婢也认了。”
“那个徐三,无父无母,不过是个藩王世子亲兵。这样的人,就是奴婢这个丫鬟都不乐意嫁。小姐金娇玉贵的,焉能和他扯上关系。”
高平平不知是羞是怒,一双眼睁得老大,嗖嗖地往外窜火星:“胡说八道!”
“奴婢是不是胡说,小姐心里最清楚。”鸢尾不愧是自小伴着主子长大的,胆气比寻常丫鬟壮得多,跪在地上挺直腰杆:“小姐是什么身份,那个徐三又算什么。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今儿个小姐在赵六姑娘面前提了两回徐三的名字,赵六姑娘最是聪慧敏锐,定然察觉出不对劲了。所以,才让徐七六护送小姐回府。小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张口让徐三随行护送。这让大家伙怎么看怎么想?”
高平平怒道:“我管别人怎么想。”
“还有,你别一口一个那等人。徐三身份是低微一些,可他堂堂八尺男儿,身手过人性情沉稳,且忠心耿耿十分可靠。没半点不好。”
“鸢尾,你给我听着。以后不准说徐三的不是,不然我饶不了你。”
小姐这是被迷住心窍了。
鸢尾扁扁嘴,忽然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哭。”高平平有些粗鲁地扯起鸢尾:“我又没揍你。”
鸢尾抽抽噎噎:“我宁可小姐揍我一顿,总好过这般鬼迷心窍。”
“老爷夫人绝不可能同意小姐嫁一个世子亲兵。小姐,奴婢求你了,快将这人忘了吧!”
那一句“老爷夫人绝不可能同意”,刺痛了高平平的心窝。
是啊!忠勇候府的大小姐就算要下嫁,至少也得是将门子弟。爹娘再疼她惯着她,也不会将她嫁个一个亲兵。
高平平绷着脸,扯着鸢尾到门边,开了门,将鸢尾推出去。
门重重关上了。
鸢尾前一刻还在哭,下一刻就擦了眼泪,瞪着几个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你们看什么?”
丫鬟婆子们知道鸢尾的厉害,纷纷缩回了脖子。
高平平面无表情地坐在闺房里,久久没有动弹。
感情二字,最难捉摸。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对徐三格外上心。
这几个月来,赵夕颜去田庄养病,徐三也跟着不见踪影。她也像失了魂魄一样,时常怔怔发呆。
今天在赵府,更是情难自禁。
也怪不得鸢尾瞧出不对劲呢!
徐三一路快马,回到赵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启禀姑娘,”徐三恭声覆命:“高姑娘已经安然回府。”
赵夕颜嗯一声,看了徐三片刻。
徐三个头高,脸算不上特别英俊,却别有一番男子的阳刚硬朗。
徐靖身边三个亲兵统领,徐十一最得主子欢心,徐二五最机灵,徐三身手最好。徐靖特意将徐三派到赵家来,是因为徐三最忠心也最厉害。
怎么也没想到,徐三会惹来这么一朵桃花。
赵夕颜犹豫着该怎么张口。徐三也不出声,就这么站在那儿等着。
“徐三,”赵夕颜终于张了口:“你今年多大了?”
徐三话语简洁:“二十。”
“徐二五比你年长三岁,”赵夕颜似不经意地说道:“等过个一年半载,徐二五和玉簪成了亲,就该轮到你了。”
徐三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起伏:“回姑娘,小的没有成家的打算。”
赵夕颜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徐三很快行礼告退。
赵夕颜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平息
天色已晚,徐三回来得正好,赶上和亲兵们一起吃晚饭。徐七六鬼头鬼脑地坐在徐三身边,用胳膊肘抵了抵徐三。
徐三动作一顿,瞥一眼徐七六。
徐七六一副贱眉贱眼的德性,压低声音笑道:“高家大小姐对你可真是另眼相看啊……啊!”
前一个啊嬉皮笑脸,后一个啊骤然扬高。
众亲兵好奇地探头张望。
徐三面无表情,扫一眼过来。一众亲兵缩缩脖子,立刻将目光移开。
徐七六用手捂着腰,疼得直咧嘴。徐三下手是真狠啊!
徐三看着徐七六,淡淡道:“以后说话前过一过脑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这些亲兵都是孤儿出身,一同在北海王府长大。世子是他们唯一的主子。他们随时都能为主子拚命。
以他们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和忠勇候府的大小姐攀扯?
就是私下里说笑也不行。
徐七六一边揉着腰,一边讪讪应了。
徐三没有再看徐七六,握着筷子继续吃饭。片刻后,搁下筷子起身离去。
徐七六看着徐三的背影,忍不住暗暗叹气。
往日徐三一顿能吃三四碗,今晚只吃了一碗就不吃了。可见徐三心中波澜起伏,并不平静。
赵夕颜回府后,登门的访客接连不断。就连刑部尚书府的纪二姑娘也登门来了一回。
原本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悄然平息。
几日后,赵夕颜才得了空闲,特意去了一趟北海王府。
徐莹还在坐月子,谢凌风去了翰林院,前来相迎的竟是阔别了一年有余的谢娇。
谢娇穿着红衣红裙,眉眼间多了一丝少妇才有的风情。可惜,一张嘴还是那么惹人厌:“你一个待嫁的姑娘,不在赵府好好待着,怎么跑到王府来了?也不怕外人笑话。”
赵夕颜淡淡道:“三姐一直惦记我,特意打发人送口信邀我前来。”
“再者,这里是北海王府,是我的未来夫家。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嫁进王府。我想来便来。”
“外人笑不笑话,倒是无妨。总之都是外人。”
谢娇被噎得眼里直喷火苗。
赵夕颜懒得搭理她,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谢娇心有不甘,绷着脸跟了上来。
可惜,到了徐莹的寝室外,谢娇就被拦下了。拦着谢娇的是徐莹身边的丫鬟:“县君想独自见一见赵六姑娘,霍少奶奶还是请回吧!”
谢娇被气地不行,声音陡然扬高:“县君是我大嫂,我怎么就不能见了?”
那丫鬟早得了主子嘱咐,恭声应了回去:“县君正在月子中,不宜见外人。”
“她就不是外人了吗?”谢娇头发都要炸开了,伸手一指赵夕颜,语气冒失无礼。
丫鬟恭声应道:“赵六姑娘是未来世子妃,自然不是外人。”
在这北海王府里,真正的外人还用说吗?当然是嫁进霍家的谢氏了。
谢娇被气得横眉竖眼,想高声闹腾,两个身材壮实的婆子过来,一左一右“扶”着谢娇出去了。
赵夕颜看着这一幕,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意。
现在的徐莹,可不是以前那个好捏的软柿子了。
没了碍眼的谢娇,赵夕颜心情骤然好了几分,笑盈盈地进了寝室。徐莹坐在床榻上,笑着冲赵夕颜招手:“月牙儿,快些过来让我瞧瞧。”
徐家姐妹四个,性情脾气各不相同。赵夕颜最喜欢最亲近的便是徐莹。她含笑上前,坐在床榻边:“三姐临盆生子那一晚,我没能来,心里颇为遗憾。”
徐莹笑道:“人都有生病的时候,你当时不便前来,现在来瞧我也是一样。”又笑着让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宝儿快看,这是你未来舅母。她错过了你的洗三礼,今天得让她补一份贺礼才是。”
赵夕颜莞尔一笑:“亏得我早有准备,不然,今日哪里好意思见宝儿。玉簪,快些将长命锁和手镯脚镯都拿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
出生半个多月的小宝儿,脸上还有些红红的,小胳膊小手小脸。抱在手里软软的,婴儿特有的奶香气飘进鼻息间。
赵夕颜越看越喜爱,伸出手轻轻捏小宝儿的脸:“小宝儿生得真好,日后定是个俊俏儿郎。”
徐莹做了母亲后,眼神愈发温柔:“俊不俊俏都无妨。我只盼着他身体康健,平平安安地长大。”
这大概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共同的心愿了。
赵夕颜笑道:“都说外甥肖舅。你就不怕小宝儿以后像他舅舅那般淘气?”
徐莹失笑:“那也没法子。自己生的,怎么都好。”
“说起来,春生小时候格外好动淘气。后来拜在赵夫子门下读书,我还时常担心,他肯定会惹夫子生气,经常挨板子。”
“没想到,他在夫子面前就格外老实听话。每天回来,问他学什么他未必说得出来,倒是一口一个月牙儿妹妹。月牙儿,你还记不记得春生小时候的模样?”
赵夕颜抿唇一笑。
她怎么会不记得?
她天生早慧,过目不忘,幼时的记忆清晰极了。
幼时的徐靖,生得唇红齿白好看极了,整日围在她身边,乐颠颠地喊着月牙儿妹妹。两人偶尔也有拌嘴的时候,每次都是徐靖先低头哄她。
一转眼,那个淘气孩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随太子出征打仗,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三姐,我真想他。”对着徐莹,这句藏在她心底的话,很自然就出了口。
徐莹笑着叹道:“春生走了快半年了。我也日日惦记他。好在太子殿下已经启程归京,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能重逢相聚了。”
然后伸出手,握住赵夕颜的手,柔声低语道:“月牙儿,春生知道你病愈,不知何等欢喜。”
“外人乱嚼舌头,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春生。”
“春生被一道圣旨宣召进宫,你不顾安危,毅然陪着春生一同来京城。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弟妹了。”
“不管何时何地,我都站在你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