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颜—— 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完結+番外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3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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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衍:“……”
这一刻浮上霍衍的心头的,竟是离开北海郡之前父亲霍恒文的一番话。
“我们霍家和谢家结亲,好处极多。如今,霍家已经是北海郡里最大的粮商了。谢娇性情刁蛮些,你就忍一忍让一让。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和女子计较口舌。等谢娇怀了身孕,你再纳两个性情温柔的通房丫鬟便是。”
霍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放软声音:“这里是北海王府,我们小住两日就走。”
谢娇再一次大获全胜,十分畅快,盛气凌人地应道:“大哥大嫂住在王府,我也要和他们一同住。”
和谢娇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霍衍按捺着心头火气说道:“如果大嫂张口挽留,我们就多住些日子。”
徐莹早就和她翻了脸,怎么肯张口留人?
谢娇心中有数,嘴上不肯认输:“反正我要和大哥住在一处。”
徐莹和谢凌风久别重逢,夫妻两个头靠着头,有说不完的话。
“莹娘,辛苦你了。”谢凌风握着徐莹的手,满脸愧疚:“你临盆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
徐莹柔声笑道:“孩子都生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没见儿子呢!”扬声叫了奶娘进来。
谢凌风小心翼翼地从奶娘手中抱过儿子,小小的婴儿被柔软的棉布包裹着,抱在怀里还是小小的一坨。谢凌风像捧着稀世珍宝,唯恐弄疼了孩子。
孩子很给亲爹面子,没过片刻,就尿了出来。谢凌风的衣服湿了一片。
徐莹被逗得直乐:“将孩子给奶娘吧!你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谢凌风乐呵呵地笑道:“不用换,天气热,一会儿就晾干了。”
夫妻分别这么久,实在舍不得离开徐莹半步。
徐莹听出丈夫的话中之意,心里甜丝丝的,将头靠在丈夫的胸前。然后,谢凌风犹豫的声音传进她耳中:“莹娘,娇娇这一路和我同行,到京城后,还想随我一同住几日。”
“她刚成亲出嫁,就离家远行,初到京城,难免有些心慌。我想着,就留她小住一段时日。你不想见她,就不见。我每日去瞧瞧她就成。”
到底是亲兄妹,亲情割舍不断。
徐莹没有拒绝,点点头道:“留他们住半个月。”
谢凌风这才松口气,眉眼舒展:“好,就半个月。你放心,我让她在院子里待着,不准来扰你坐月子。”
徐莹微笑不语。
以前在谢家,她是温柔善解人意的长嫂,对刁蛮的小姑处处忍让。
如今她在娘家长住,嫁了人的小姑厚着脸皮在王府借住,还想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不知谢凌风到底和谢娇说了什么,前几日,谢娇确实还算老实。
谢凌风和霍衍这两个新科进士,假期也很快结束了。谢凌风是二甲十名,进了翰林院做了修撰。霍衍被分去了户部,暂时没有官职,先在户部听候差遣一年。一年后再去吏部选官。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句话半点不假。
谢凌风是北海王世子徐靖的亲姐夫,徐靖在冀州立下大功,谢凌风也跟着沾光,去了最为清贵的翰林院,差事清闲。
霍衍就差得远了。霍家在北海郡能称一声望族,到了京城什么也不算。能去户部,还是暗中花了许多银子的缘故。
至于吴绍,有赵元仁从中出力,去了工部。
叶沁瑶的新婚夫婿罗弘,也进了翰林院。
三百新科进士,唯有一个没去报到,而是告了病假。
谢凌风从翰林院回来,对徐莹说道:“孟思远告了病,我们这些同科同年,打算约了一起去探望。”
然后,压低了声音:“说起来,这事也怪得很。会试殿试的时候,他身体都好得很。后来忽然就生了病,听闻已经很久没在人前露面了。”
事实证明,男子们凑到一起也爱八卦。
谢凌风又低声道:“我还听说一件事。翰林院的苏掌院相中了孟思远,孟家乐颠颠地打算登门提亲,可惜孟思远一病,亲事就被耽搁了。”

这事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徐莹心里一动,低声道:“或许,孟公子的病,就因为这门亲事而起。”
世家大族的子弟,亲事不能自主。有心上人却被逼着另娶他人,不是什么新鲜事。
谢凌风嗯了一声:“我这几日在翰林院,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是真是假。听闻,苏府的三姑娘和孟思远是嫡亲的表兄妹。孟思远久病不起,这位苏三姑娘也一直病着不见外人,你说巧不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瑾被软禁在内宅,久不在人前露面。再有孟思远生病这一出,委实值得琢磨回味。
徐莹听着有些心惊,脱口而出道:“苏三姑娘,不是未来的太子妃么?”
谢凌风嗯一声,和徐莹四目相对。
徐莹剩余的话没有出口,默然片刻道:“你去孟家探望,不该问的话,别乱问。”
事涉太子,就得格外谨慎了。
谢凌风点点头应下,随口问道:“对了,赵六姑娘还在养病吗?这都多久了,病还没好?”
所以说,一直养病不见人,肯定惹人疑心。
苏瑾在苏家内宅里养病,还惹来诸多流言蜚语。像赵夕颜这般忽然去田庄养病不见踪影,焉能没有风言风语?
徐莹心里唏嘘,面上不露声色:“前几日,月牙儿让人给我送信了,说很快就会回来。”
谢凌风不疑有他,笑着应道:“这就好。总不露面,到底会有闲话。”
徐莹心里暗暗叹息。
几日后休沐,谢凌风和霍衍吴绍罗弘等人一同去了孟家。
孟家男人做官的做官读书的读书,都不在家中。孟夫人亲自出来相迎。
一行同年中,谢凌风年纪最长,便由谢凌风张口:“听闻孟贤弟病重,我们今日特来探望。”
孟夫人为了照顾生病的长子,形容憔悴,闻言苦笑一声:“多谢你们惦记,我这就领你们去见他。”
众人见了孟思远,都是一惊。
原本以为孟思远的病症另有隐情,现在一看,孟思远趴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目光暗淡。
果然是病得不轻。
不过,为什么不是躺着,而要这样趴着?
众人心里犯嘀咕,吴绍心直口快,直接就问了出来:“孟兄为何趴在床榻上?”
孟思远虚弱地笑了笑:“我背上生了恶疮,疼得厉害,只能这样。”
孟夫人将头扭到一旁,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众人待了小半个时辰,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一番,然后一同告辞离去。孟夫人送走众人,回了屋子,对着趴在床榻上的长子落泪:“思远,你就别犯强脾气了。”
“瑾儿当然好得很。我是她亲姨母,难道不喜欢她么?可我们孟家,哪敢和天家抢儿媳。太子对瑾儿钟情,皇后娘娘也十分喜欢瑾儿。谁都知道,瑾儿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
“你听娘一句劝,别再闹腾了,听你祖父的话,娶苏四姑娘进门……”
话没说完,就被孟思远打断:“母亲别说了。要说的话,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我是没资格和太子殿下争抢,那我就不娶妻。总之,我绝不娶苏四姑娘。”
孟夫人心如刀绞,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你祖父已经气得动了两回家法。你要是还不低头,再这么打下去,你哪里吃得消。”
孟思远哪里是背上生恶疮,分明是被动了家法,结结实实的二十棍下去,背上臀上的皮肉都被打烂了。
上一回也是这样。被打了一顿棍子,养了两个月才痊愈。结果,孟思远依旧执拗,不肯去苏家提亲。
孟家老太爷一怒,又动了一顿家法。孟思远是读书人,哪里禁得住,不得不告假继续养病。
孟夫人哀哀哭泣,孟思远不厌其烦,索性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苏瑾的闺名。
瑾表妹,就算我不能娶你为妻,我也绝不另娶他人。
赵鹊羽气呼呼地进了赵素馨的闺房。
赵素馨失笑:“谁惹你了?怎么气成这样?”
今日刑部尚书府的纪姑娘及笄礼,赵鹊羽接到了帖子,收拾装扮一番,高高兴兴出门去做客。怎么这般气恼地回来了?
赵鹊羽忿忿道:“那个讨厌的慕容燕,今日在人前嚼舌,说六堂姐的闲话。我气不过,和她吵了起来。”
“世上怎么有这般讨嫌的人!六堂姐去田庄养病,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竟说六堂姐是和别的男子私逃了,赵家是藉着养病掩人耳目。气死我了!”
赵素馨听着面色也变了:“慕容燕真这么说了?”
赵鹊羽怒道:“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当时我就气得怒骂了回去。”
这等闲话,着实恶毒。
这等话传开,会彻底毁了赵夕颜的声名。
最有力的回击,是赵夕颜在人前露一回脸,这等荒诞无级的流言不攻自破。
赵鹊羽急急说道:“五堂姐,我们去田庄,将六堂姐接回来吧!我今日能骂慕容燕,却捂不住所有人的嘴。”
问题就是,赵夕颜确实不见了。
赵素馨早已隐隐猜到了真相,心中黯然,打起精神笑道:“这些荒诞无稽的话,不必理会。”
赵鹊羽劝不动赵素馨,又去了母亲孙氏的院子,将这些话又说了一回。
孙氏近来心事重重,颇见憔悴:“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就别操心了。”
赵鹊羽扁着嘴,不高兴地跺脚:“五堂姐不肯和我去田庄,母亲也这般敷衍我。一个个都拿我当孩童。我已经十四岁,什么都懂。六堂姐定是出事了对不对?不然,怎么一直都不回来?我要去看她,你们又不准我去。就连住哪一个田庄都不告诉我。”
孙氏沉了脸:“胡说什么。外人乱嚼舌头,你倒当真了。快些回你的院子去。”
赵鹊羽委屈地用手背抹眼睛,哭着走了。
孙氏长长叹了口气。
待到晚上,赵元仁回来了。孙氏叹道:“老爷,你就别瞒我了。外面那些传言,着实不堪入耳。”
“月牙儿到底去了何处?”
二阳了,挂了四天水,又歇了几天,今天才有力气上来冒个泡。大家都保重身体~

如今,确实瞒不下去了。
赵元仁沉默片刻,长叹了一声,然后低声将赵夕颜失去行踪始末道来:“……世子也知道此事了,将大半亲兵派回京城。徐三领着几百个人,一直在搜寻月牙儿的行踪。”
孙氏气得全身发抖:“这个慕容慎!实在卑劣无耻!以前我还为月牙儿惋惜过,现在看来,月牙儿确实没选错。这等卑劣阴狠之人,根本不是什么良人。”
孙氏骂人词汇匮乏,翻来覆去也只卑劣无耻阴狠这几个词,心中怒火汹汹,咬牙切齿地怒道:“这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找到月牙儿。外面风言风语不断,现在该怎么办?”
赵元仁打起精神道:“流言且不必去管。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月牙儿。等月牙儿回来了,在人前露了面,流言自然就销声匿迹了。”
孙氏骤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以后月牙儿还怎么嫁人?”
“世子对月牙儿的情意,你我都看在眼底。可月牙儿被慕容慎掳走,万一……”
赵元仁眼睛也有些红,神色还算平静:“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顿了顿,又低声安抚孙氏:“只要慕容慎出了皇宫,徐三他们就紧盯着不放。慕容慎根本没机会去见月牙儿。”
也只能凡事往好处想一想了。
孙氏擦了眼泪,低声道:“我这就亲自去一趟田庄‘探病’,好歹堵一堵外人的嘴。”
赵元仁叹口气,点了点头。
慕容府。
慕容燕一脸自得,对着慕容夫人说道:“……今日我总算出了一口闲气。那个赵鹊羽,都快被我气快了。我看着心里就觉得畅快解气。”
慕容夫人见女儿咯咯笑得开怀,随口道:“以后这等闲话,你就别说了。赵鹊羽也就罢了,那个赵夕颜,是你大哥的心尖。你这些话让你大哥知道了,他定会发怒不可。”
话音未落,门就被推开了。
母女两个皆是一惊,迅疾转头,待看清来人的脸孔,才松口气。
“二哥,你怎么也不敲门。”慕容燕不满地抱怨:“忽然这么闯进来,吓了我一跳。”
慕容恪难得板着俊脸,声音也沉了下来:“三妹,你今日出门做客,是不是胡乱说话了?”
慕容燕一挺胸膛:“我说几句话怎么了?”
慕容恪目中闪过怒意:“我嘱咐过你,赵六姑娘是大哥的心上人,大哥不容任何人说她的不是。”
“你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乱嚼舌头,还和赵七姑娘为此吵了一架,闹得沸沸扬扬。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大哥。你就等着大哥回来和你算账吧!”
一想到慕容慎那张冰冷的脸孔,慕容燕就发楚。不过,她最是好强嘴硬,梗着脖子大声道:“我是大哥的亲妹妹,大哥还能为一个外人和我翻脸不成?”
“还有,你在这儿生什么气?莫非是心疼那个赵鹊羽了?”
慕容恪:“……”
慕容恪不知是羞是怒,还是被说中了心思,一张俊脸猛然红了。
慕容夫人眉头动了一动,声音骤然严厉:“燕儿,不准胡说!恪儿和赵七姑娘只见过两面,何来心疼。”
慕容燕的嘴比脑子快得多,不顾慕容恪疯狂使眼色,也不顾自家亲娘难看的面色,连珠炮似地说出了口:“还能是什么?赵家姐妹都生得好相貌。大哥被赵夕颜迷昏了头,二哥只见了赵鹊羽两回,也失了魂魄。所以,母亲让他娶宝珠表姐,他愣是不愿意。”
慕容夫人的眉头都快竖起来了。
慕容恪的脸也要着火了。他大步走到慕容燕面前,猛然伸手抓住慕容燕的衣襟。慕容燕猝不及防,尖叫起来:“慕容恪!你要做什么?快些放开我!”
老实孩子发起脾气来,分外可怕。
慕容恪一声不吭,将慕容燕拎起来。
慕容燕双脚离地,衣襟又被攥紧,呼吸不畅,一张俏脸憋得通红。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慕容恪的脸。
慕容恪另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抓住。
慕容燕只觉得手腕一阵疼痛,立刻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娘,你快救我啊!二哥为了一个赵鹊羽,就动手打我。”
慕容夫人怒不可遏:“恪儿,快些住手!”
慕容恪也怒了:“我不放!慕容燕,你再敢乱嚼舌头,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慕容燕声音尖锐地哭喊起来。慕容夫人心疼女儿,伸手胡乱拍打慕容恪的后背,慕容恪动也不动,依旧攥着慕容燕不放。
屋子里一团混乱。
门猛地被踹开,发出一声闷响。
慕容恪一惊,迅疾松手。慕容燕眼泪鼻涕齐涌,冲到慕容夫人怀里。慕容夫人抬头看向来人,心里顿时一个咯登。
站在门边的青年男子,黑眸如冰,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寒意,不是慕容慎还能有谁?
慕容夫人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慎冷冷地看了过来:“慕容燕,你过来。”
片刻前哭闹不休的慕容燕,此时就像一只鹌鹑,缩在亲娘怀里,大气都不敢出。
“大哥!”慕容恪硬着头皮为慕容燕说情:“三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性子冲动,说话有口无心。你别和她计较……”
“让开!”慕容慎盯了慕容恪一眼:“这事和你无关。让开!”
慕容恪对兄长素来敬畏,下意识的让了开来。
慕容燕全身瑟瑟发抖,紧紧抓住亲娘的衣裳,泪水狂涌:“娘!快救救我!大哥要杀了我!”
慕容夫人其实也怕得很。
慕容慎现在的模样太可怕了,杀气腾腾,眼里的寒意像刀子一样。
慕容尧不在,慕容府上下都以慕容慎马首是瞻。她这个继室夫人,在继子面前也显得软弱可笑:“慕容慎,你要做什么?燕儿是你亲妹妹,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外人伤害自己的妹妹不成!”
“再说了,燕儿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个赵夕颜,行为不检,性情轻浮,还不让人说了么?”

慕容慎目中闪过怒焰,猛地伸手,将慕容燕拎起。
慕容慎出手比慕容恪重多了,丝毫不见半点怜惜,就这么拎着慕容燕出了屋子。
一旁伺候的丫鬟,别说阻拦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慕容夫人气血攻心,差点被气昏过去,用力抓住慕容恪的胳膊。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慕容恪的皮肉里:“快去,快去救你妹妹。”
慕容恪犹豫片刻,低声道:“大哥在气头上,我去了也没用。而且,三妹口无遮拦四处惹祸的脾气,也是该管束一二了。”
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差点被气晕过去。
奈何不管她怎么催促,慕容恪就是不肯动弹。她也不敢和继子对上,只得一边怒火中烧,一边打发人去看个究竟。
很快,丫鬟便回来禀报:“启禀夫人,大公子将三姑娘拎回了院子。当着三姑娘的面,将三姑娘的贴身丫鬟杖毙了。三姑娘当时就被吓晕了。”
“启禀夫人,大公子说了,从今日起,三姑娘只能待在自己的闺房里,对外告病。”
“大公子说,不准任何人嚼舌,说赵六姑娘的不是。大公子会亲自动手,将嚼舌之人杖毙。”
惩治了慕容燕,慕容慎的心情并未好转。
他负手立在窗前,沉默地凝望着夜空。
夜空如黑幕,繁星点点,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半空。那张熟悉的美丽脸庞,也似浮现在夜空中,只是,目光中带着憎厌。
她被软禁在那一个小小的宅子里。
他其实也一样。
徐三盯梢盯得太紧了,他一直没能再去见她。不过,她的一举一动,每日都有人向他回禀。
他知道,她每日读书作画练字下棋,日子过得清静悠闲,丝毫不像被软禁。
他知道,她画了徐靖的肖像,每日总要看许多回。
她在暗卫面前说的那些话,也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耳中。
就如软刀子,一刀一刀地戳进他的心里。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他故作不知。今日,慕容燕的行径,彻底揭开了这层虚伪的面纱。
他想爱惜她对她好,可现在,真正伤害她的人,就是他。
叩叩叩!
敲门声响了起来。
慕容慎头也没回:“二弟,你回去,我现在谁也不见。”
慕容恪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传了过来:“大哥,我知道你心中恼火。我也生气得很。三妹这脾气,是该好好管一管了。”
“大哥要在宫中当差,还要去军营。母亲和三妹这里,我会看紧她们,不让她们四处乱说了。”
慕容慎没有出声。
门外的慕容恪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慕容慎的回应,长叹一声,无奈离去。
慕容慎在窗前站到三更,忽然转身,迈步走了出去。数十个亲兵迅速跟了上来,其中一个心腹亲兵低语道:“公子,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另一个亲兵低声道:“前些日子,盯梢的人忽然多了,暗中打探寻访的人也多了许多。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一团火焰在胸膛里燃烧,那股无以名状的怒焰,仿佛要从胸膛里钻出来。
慕容慎的眼睛在暗夜里亮得可怕:“传我的命令,出动人手,将盯梢之人拦下。我今夜要去葫芦巷。”
慕容家明面上只有几百亲兵,藏在暗处的人手,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五倍不止。能指挥动这些暗卫的人,只有慕容尧。
慕容尧离开京城,慕容慎才能接手掌管暗卫。所以,慕容慎才会千方百计将亲爹弄去冀州。
徐三等人一直在慕容府外盯梢,慕容慎隐忍不发。现在慕容慎不管不顾,也不怕惹出动静来了。
慕容慎一道命令下去,很快,便有藏在暗中的身影蹿了出去。
过了不到一炷香功夫,便有拳脚交加的声音传来。
慕容慎今夜格外烦躁,也没等待的耐心,策马就出了慕容府。才跑出两条街,就被一行人拦下了。
这一行人,个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一双眼。领头的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身手也最凌厉。
正是徐三。
徐三一声不吭冲过来。慕容慎也不含糊,立刻飞身下马,抽出长刀。
短短片刻交手,异常激烈。
巡夜的兵马司士兵,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还没靠近,就被慕容家的亲兵打发走了:“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蟊贼,要潜进慕容府。公子亲自出手,要拿下这些蟊贼。等抓住了,就送去兵马司。这里不用你们操心。”
慕容慎声名显赫,兵马司招惹不起,那些士兵识趣地闪人。
一个时辰后。
“公子,”数十个亲兵将慕容慎围在中间,神色凝重:“这些人像疯了一般,我们的人死了七个,伤了五个。”
“再这么下去,动静就太大了,兵马司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为了一个赵六姑娘,徐三这些人要疯了。
他们英明果决的公子,可不能疯。
慕容慎目光沉沉,盯着激烈交战的身影,心里也在激战。过了片刻,才咬牙下令:“让人都撤回来。”
真闹大了,慕容家藏在暗中的人手便会曝露。
现在,还没到展露峥嵘的时候。
慕容慎这边偃旗息鼓,另一边的夜行人也就收了手。各自将死伤的人带走,初夏的夜雨来得急,也来得恰到好处。路上的血迹很快被雨水冲洗一空。
民乱已经平定,朝廷派了一批官员补齐空缺。官员们到了任上,第一件事就是核查田地,领着百姓补种夏粮。
太子殿下依旧忙碌,每日在军帐里处理公务。军营里伤兵众多,要养伤修整,徐靖每日都去一趟伤兵营。回来之后,默默坐在太子身边。
太子忽然放下手中公文,看徐靖一眼,忽地低声道:“靖堂弟,你这段时日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
徐靖每天巡视军营,白日里忙忙碌碌,看不出半点不妥。
不过,太子心细如尘,早已窥出些许不对劲来。
徐靖心如针刺,脸上却笑容如常:“没什么。堂兄别多心多想了,我一切都好得很。”
太子凝视着徐靖:“你别骗我了。你往日性情活泼跳脱,爱说爱笑。这些日子都是强颜欢笑,当我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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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呼救
徐靖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想若无其事地遮掩过去,眼睛却不争气地红了。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从收到徐三的信,他每日心如油煎,寝食难安。
如果不是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他早就按捺不住冲回京城去了。
“春生,”太子看着徐靖泛红的眼,心里莫名沉重,换了更亲昵的称呼:“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是北海王叔婶娘,还是你的几位姐姐,或者,是你的月牙儿妹妹?”
月牙儿三个字一入耳,徐靖全身一震,沙哑着声音道:“堂兄,你别问了。回京城后,我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
果然是赵夕颜出事了!
太子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霍然沉了一沉。
“春生,你不要留在冀州了。”太子低声道:“你领着亲兵先行一步,早些赶回京城去。”
“仗已经打完了,我身边有禁卫军,还有几万大军,安危不必你操心。”
徐靖冲动之下,正要一口应下。脑海中忽然闪过赵夕颜信中反覆嘱咐的话。
此次随太子出征,事事都要以太子为重。
如果他先行回京,这段时日里太子有个什么差错闪失,大晋会立刻陷入混乱动荡。他也会追悔莫及。
“堂兄,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徐靖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和你一起回京城。”
太子沉默许久。然后,宣召忠勇侯定国公世子和慕容大将军前来。
“冀州已经平定,传孤号令,令将士们十日后启程归京。”
太子的话一入耳,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都是一惊。
之前,太子不是打算在冀州再留一个月吗?怎么忽然就要回京?
慕容大将军第一个拱手领命:“末将领命,这就将殿下的口谕传下去。”
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定定神,一同拱手领命。
离京已有小半年,金娇玉贵的太子殿下在军营里能住那么久,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现在战事已定,冀州境内的乱匪几乎被扫之一空。太子殿下想回就回吧!
徐靖没有出声。
待定国公世子三人告退离去后,徐靖才红着眼低声道:“多谢堂兄。”
太子起身过来,将手放在徐靖的肩头,声音温和而坚定:“记住,不管何时,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徐靖鼻间酸涩难当,忽然抓住太子的胳膊,将脸迈进太子的衣袖间。
衣袖很快湿了一片。
太子心里莫名地沉重。
朝夕相处一年多,他所见到的徐靖,总是欢快昂扬恣意的。这般无声恸哭,还是第一回 见。
或许,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徐靖。
过了许久,徐靖的情绪才平静。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低声道:“堂兄,我回军帐收拾行李。”
太子点点头,目送徐靖的身影离去。
徐靖的军帐离太子军帐很近,盏茶功夫便到。
徐靖回军帐后,先令人备水,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新衣。到了傍晚,徐靖才出军帐,还是平日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堂兄,我又来啦!”徐靖人未到声音先至:“快让人备些好吃的,我饿得能吞一头牛。”
太子失笑,传令让人备晚膳。又命人将定国公世子等人请过来一同用膳。
当日晚上,太子写了一封家书,令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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