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莹特意邀她前来,就是为了亲口和她说这些话。
赵夕颜心头一热,将头靠在徐莹肩膀上:“三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赵夕颜和徐莹在寝室里独处说话,玉簪和海棠一同在院子里候着。
玉簪不时看一眼院门,有些心神不宁。
海棠笑嘻嘻地低声打趣:“别急,以我看,肯定有人比你还急哪!”
玉簪红着脸回击:“回去之后我就告诉小姐,李二河驾车的时候,你总探头张望。”
海棠也不害臊,小声道:“我们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徐二五是世子亲兵,不管怎么说都是世子的人。我可得嫁赵家的人,以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和我们小姐是一条心。”
玉簪一时无力反驳。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按理来说,亲兵是不能进内宅后院的。徐二五却是例外。徐靖令他留守王府,如今王府里没有女主人,徐莹掌管内宅琐事。徐二五时常来禀报府中事务,所以隔三差五地会进内院。
徐二五打着来禀报事情的借口来了,催着丫鬟去通传,眼睛直往玉簪这边飘。
几个丫鬟都知道徐二五的心上人是谁,一个个掩嘴偷笑。
其中一个丫鬟,笑着打趣:“县君正和赵姑娘说话,就是再要紧的事,也得等上一等。倒是玉簪姑娘,现在有空闲,你要不要先见上一见说一会儿话?”
徐二五厚着脸皮拱手道谢:“请你去将玉簪叫过来。”
在丫鬟们的窃笑声中,玉簪红着脸过来了。
徐二五那张热切的娃娃脸凑过来。玉簪立刻往后退一步,嗔他一句:“离远点,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不是么?一堆丫鬟笑嘻嘻地瞧热闹。
徐二五脸皮厚得很,根本没放在心上。奈何玉簪脸皮薄,他只得稍稍后退几步,压低声音道:“玉簪,我都几个月没见你了,天天想你。你有没有惦记我?”
玉簪不搭理他。
徐二五咧嘴笑了起来,左右看一眼,飞快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玉簪不肯要,徐二五抓住她的手,硬塞进她手中:“这里有几颗珍珠,你收着。以后留着打首饰戴。”
背后传来窃笑声。
这般拉拉扯扯地也不是那么回事。玉簪只得将荷包收起来。
“赵姑娘还好吧!”徐二五问得含蓄。
玉簪点点头,低声道:“我一直陪在姑娘身边,姑娘安然无事。”
徐二五悄然松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别急,世子就快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玉簪嗯了一声。
徐二五不便多待,说了几句悄悄话,很快便离去。
玉簪转身回廊檐下,海棠悄声笑道:“徐二五又送什么了?”
玉簪不肯说,海棠扮了个鬼脸,也就不问了。
傍晚,主仆三个一同坐马车回赵府。赵夕颜今日心情颇佳,张口笑问:“徐二五送什么好东西给你了?”
玉簪红着脸拿出荷包打开。赵夕颜看一眼,笑了起来:“这几颗珍珠圆润通透,是上好的珍品。配些赤金,打一套珍珠首饰。到时候金子我来出,算是给你添一套嫁妆。”
玉簪又羞又喜:“多谢小姐恩典。”
海棠看着羡慕极了。赵夕颜笑着过来:“别眼馋。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也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海棠半点不害臊,喜滋滋地说道:“那小姐可得多偏着奴婢一些。二河哥是赵家车夫,拿的月例银子比徐二五少得多。”
玉簪好气又好笑,伸手一拧海棠的面颊:“我倒要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海棠哇哇喊疼。
赵夕颜看着两个丫鬟嬉闹,只觉心情愉悦,嘴角高高扬起。
此时,徐靖正坐在马车里,陪着体弱的太子堂兄闲话。
太子笑着看向眉飞色舞的徐靖:“从前日起,你心情就格外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徐靖双目熠熠闪亮,笑着说道:“前天我收到亲兵送来的口信,月牙儿妹妹已经病愈回赵府了。”
这个消息,令他欣喜若狂。
一直沉沉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化为齑粉。
只要月牙儿妹妹平安无事,就是天大的喜事。其余的,他根本不在意。
太子目中蕴着笑意:“果然是件喜事。”顿了顿,又随口笑道:“等回了京城,就该准备操办喜事了。早些将人娶进门来,你心里也踏实。”
徐靖咧嘴一笑:“果然还是堂兄最懂我。”
徐靖这般喜形于色,太子心中也觉快慰。脑海中不其然地闪过一张温婉秀美的脸庞,心情瞬间消沉。
徐靖不知太子心事,兴致勃勃地笑道:“回了京城,堂兄就请皇上娘娘赐婚。说不定还能赶上一起成亲。”
太子默然片刻,低声道:“我不会娶瑾表妹。”
徐靖笑容一顿。
上一回太子这么说,还能当做玩笑。又说一次,显然就是认真的了。
“堂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徐靖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出了口:“你不是一直喜欢苏姑娘吗?”
如果太子真如赵夕颜说的那样,只能活到年底,寿命便只剩下半年了。
人都是自私的。哪怕苏瑾会殉葬,他也希望堂兄最后这半年光景过得开心。
太子自然不知道徐靖在想什么。
他沉默良久,低声说道:“我不能娶她。”
这话听着太奇怪了。徐靖忍不住皱了皱眉。
太子不肯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将话题扯开。
大军每日行军六十里,五天后才出冀州。又过两天,朝廷派来迎太子的人和大军汇合。
为首的青年男子,面容冷峻,目光凌厉,气势夺人:“末将慕容慎,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温声笑道:“慕容校尉免礼。”
慕容慎谢了太子恩典,又冲徐靖拱手:“末将见过北海王世子。”
慕容慎!
徐靖目中闪过骇人的寒意和杀气,一语双关地说道:“慕容校尉辛苦,接下来一路同行,本世子终于能和慕容校尉好好亲近一二。”
慕容慎心中冷笑连连,面不改色地应道:“末将也有此意。”
慕容慎同样杀意腾腾。
就是眼前这个少年,牢牢霸占了赵夕颜的芳心。徐靖活在世上一日,赵夕颜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他。
杀了他!
两人几乎同时摸到腰间的刀柄。
从未习过武的太子殿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转头看向徐靖。徐靖这才将手挪开。
站在太子身后的慕容大将军面色倏变,狠狠盯了慕容慎一眼。
慕容慎目光一暗,手缩了回来,拱手向慕容大将军见礼:“见过慕容大将军!”
慕容大将军警告地看了长子一眼,淡淡道:“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都在,慕容校尉不可失礼。”
老子训斥儿子,天经地义。
慕容慎不得不忍,低声应下,去给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行礼。
定国公世子打仗时远筹帷幄行事果决,平日里倒是颇为温和,笑着说道:“慕容校尉快些请起。”
忠勇侯的反应就直接多了,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不敢当慕容校尉这一礼。”
呸!这个瞎了眼的混账玩意,竟敢嫌弃他的宝贝女儿,悔了婚约。害得高平平成了京城贵女圈里的笑话,至今都没定亲。
只要一想到这些,忠勇侯心中便怒气翻滚,对着慕容慎焉能有好脸色。
慕容慎再次忍了闷气。
大军休息一个时辰后,再次启程赶路。
慕容慎领着五百禁卫拱卫太子殿下的马车。慕容大将军看着慕容慎的背影,眉头拧了起来。
这些日子,慕容慎干的“好事”,陆续传进了他耳中。长子这般肆意妄为,慕容尧着实恼怒不已。
为了一个赵夕颜,慕容慎暗中动用了许多暗卫,和北海王府的亲兵数次冲突。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一旦惹来天子疑心,就大大不妙了。
豢养私兵是犯忌讳的事。哪一个将门都有私兵,明面上都绝不会承认。
慕容氏和冯家高家不同。冯家是开国勋贵,高家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慕容氏掌禁卫,靠的是天子信重。一旦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就失了立足之本。
永明帝忽然派慕容慎前来迎太子,或许就是因为听到风声,心中起疑。故意将慕容慎打发离京,警告他们父子……
慕容尧越想越心惊,叫了一个亲兵过来,低声吩咐:“你去慕容慎身边,告诉他,等大军停下休息,立刻来见我。”
两个时辰后。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晚霞绚烂。大军停下驻扎安顿。太子殿下坐了一日马车,颇为疲惫,被扶进了驿馆的房间里休息。
“靖堂弟去哪儿了?”太子随口问身边内侍。
陆公公忙低声答道:“奴才也不清楚。奴才这就打发人去寻世子过来。”
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一闪,淡淡道:“不用找了。”顿了顿,又吩咐一声:“派人去将慕容大将军叫来。”
陆公公应声而退。
片刻后,慕容大将军进了屋子里。
慕容大将军恭敬地行礼:“殿下叫末将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太子温声笑道:“孤闲着无事,和慕容将军闲话几句罢了。慕容将军坐吧!”
慕容大将军再三推辞,才敢坐下。
就这也不能和太子殿下对坐,慕容大将军只坐了半张椅子的位置,身体微侧,以示恭谨。
太子殿下微笑着问询:“今日见了慕容校尉,孤忽然想起,慕容校尉一直还没成亲是吧!”
慕容大将军心里一紧,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回殿下的话。末将这个孽子,一心在宫中当差,一直不肯成亲。末将也拿他没法子。”
太子看着慕容大将军,声音依旧温和:“慕容将军说的话,孤当然是信的。不过,这世间总有那等无事生非之人,私下非议慕容校尉。就连孤也听过一些不实不尽的传言,说慕容校尉是天生的情种,仰慕一个已经定了亲的姑娘。”
“这等传言,实在可笑。慕容氏家规森严,慕容校尉是慕容将军的嫡长子,日后要执掌禁卫军,绝不可能是那等觊觎他人未婚妻的浪荡轻浮之人。”
慕容大将军:“……”
慕容大将军实在坐不住了,有些狼狈地起身,拱手应道:“请殿下放心,末将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教训这个孽子,绝不让他做出辱没门风的事。”
太子殿下温和一笑:“孤就是和慕容将军闲话几句,慕容将军不必这般紧张,坐下吧!”
慕容大将军谢了太子恩典,再次坐下。
太子殿下又笑道:“等回京后,慕容将军还是为慕容校尉择一门亲事。慕容校尉这等年纪,娶妻生子正合适。有了家室,想来慕容校尉行事也会更沉稳。慕容将军说是也不是?”
慕容大将军不敢迟疑,立刻应道:“多谢殿下关心。末将也有此意。”
太子扯开话题,说起了行军的事。
一炷香后,慕容大将军告退离去。
进了自己的屋子后,慕容大将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响鼓不用重锤。太子殿下这一番敲打,是在警告慕容慎,也是对慕容家的不满。
赵夕颜是徐靖的未婚妻。太子殿下视徐靖为手足,赵夕颜就是太子殿下的未来弟媳。焉能容人觊觎?
“慕容慎人呢?”慕容大将军冷冷问亲兵。
亲兵犹豫片刻,才低声答道:“小的刚才去寻公子,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慕容大将军眉头动了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霍然一变:“立刻派人去找!”
驿馆外是大片的树林。
夜风一吹,枝叶晃动,飒飒作响。
这一片树林延绵不绝,从上面往下看,黑沉沉的一片。有一片的树木不知被谁砍了,正好空出一小块空地。
树下,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长身玉立俊美不凡,一个身高腿长凌厉逼人。
两人很有默契,各自只带了几个亲兵,亲兵们四散开来放哨。两人见了面,一声不吭就动了手。
一声声闷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站在不远处放风的徐十一,手中提着纸皮灯笼,一边频频转头张望。
这样的灯笼,一共有六个,光芒柔和,能驱赶黑暗。想清晰照人却不太可能。
他们又离了十米左右的距离,灯笼的光芒就更稀薄了。
徐十一努力睁大眼,也看不清那两个激烈交战的身影。却能看出,这两人如愤怒的野兽一般,根本就不躲闪。拳来脚往,招招硬碰。
这哪里是“切磋”,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徐十一,”一个亲兵急急低语道:“世子和慕容慎动手,我们就这么干看着不成?”
不干着还能怎么办?
徐十一拧着眉头,低声道:“我们动手,慕容慎的亲兵也不会干看着。倒不如就这样,让世子和慕容慎打个痛快。”
话是这么说,徐十一也有些忧心。
世子身手虽高,到底年少,对敌经验不丰。慕容慎被誉为禁卫第一高手,手下功夫硬得很。也不知世子会不会吃亏……
又是澎的一声闷响。
两个黑影中的一个,闷哼一声,后退两步。
另一个黑影冷笑一声,迅疾冲上前,出手如闪电。
占了上风的正是徐靖。
这样的打法,对徐靖十分有利。徐靖力气惊人,拳脚相加招招硬碰,慕容慎力气不敌,难免吃亏。
慕容慎握紧右拳,左拳微微发颤,目光阴鸷,紧紧盯着徐靖。
徐靖根本没有停下和慕容慎说话的意思,出手如风,一拳打中慕容慎的左肩。慕容慎只觉一股巨力击来,左肩骤然一阵剧痛,不得不再退一步。顺势飞起一腿,踢中徐靖的右腿。
这一记侧踢,足以踢断一截木头。
徐靖身形晃了一晃,忍着疼痛上前一步,一拳冲慕容慎的胸膛而去。慕容慎迅疾出拳格挡,拳头击中拳头,发出瘆人的卡嚓响声。
两人倒是有一丝默契,不约而同地避开彼此的脸。
树林里忽然传出异样的动静。
“是谁?”徐十一高声喝问。
慕容慎的亲兵同时喝问:“谁?”
来人很快现了身。
粗略一看,约有四五十人。一个个身形彪壮,目光锐利。
“公子快住手!”为首的高壮男子沉声道:“将军请公子立刻回去。”
慕容慎恍若未闻,也可能是听到了无暇做出反应。徐靖拳脚密集如雨,根本容不得他半点分神。
那个高壮男子眼见着慕容慎落了下风,眉头皱了一皱,再次高声呼喊:“请世子手下留情!”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出口立刻激起慕容慎的心火。他一边出手格挡,一边怒喊:“滚!”
他慕容慎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人手下留情的地步了?
这一恍神,徐靖窥准破绽,一记重拳,打中了慕容慎的腰腹。慕容慎踉跄后退,一张嘴,吐了一口鲜血。
一众慕容氏亲兵,齐齐变了脸,猛然冲过来围拢住慕容慎。
徐十一几人也迅疾冲过来,站在徐靖身后。
徐靖这一拳下去,总算稍稍出了心头恶气,冷笑一声道:“怎么?看自家主子吃了亏,就要一拥而上不成?要动手就快点!本世子将你们一并收拾了!”
慕容慎站直身体,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目光阴沉极了:“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单独和世子说。”
“公子!”亲兵们都是一惊。
慕容慎怒目扫了一圈:“都退下!”
徐靖冷冷道:“徐十一,你们也都退下。”
待亲兵们都退出十米远,确定无人能听到两人的声音了,慕容慎眯了眯眼,忽然笑了起来:“徐靖!你知不知道,夕颜在我的宅子里住了三个月?京城里风言风语不断,你还要娶夕颜吗?”
徐靖冷冷地看着慕容慎,眼中闪出两簇幽暗的火苗:“你不配喊她的闺名。你更不配问这个问题!”
“我当然会娶她。我五岁就和她相识,每天一起读书。十岁那年,我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非她不娶。”
“谁胆敢伤她一星半点,我徐靖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慕容慎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半点笑意:“这世间,唯有我才配做她的夫婿。徐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真正不配的人,是你。”
徐靖冷笑一声:“月牙儿早就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月牙儿心里只有我。哪怕她曾在你身边两年,她也从未真正喜欢过你。”
慕容慎:“……”
慕容慎全身一震,目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真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梦境。
月牙儿妹妹说的那一切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
这一刻,仿佛被无数根细密的针刺进了心尖。
徐靖的眼都红了,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我什么都知道。慕容慎,你不该这般伤害她。你不配说爱她。”
慕容慎的眼也红了,咬牙切齿地怒道:“她是我心中挚爱。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在乎她。徐靖,就算你娶她过门,我也不会放弃。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
“呸!”徐靖怒目相视:“痴心妄想!”
两人就像两头愤怒的公牛,随时都会冲到一处杀了对方。
在远处的亲兵们看着心惊胆战,高声呼喊:“公子,快些回去吧!将军还在等公子!”
徐十一等人,倒是没吭声,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兵器。
如果世子今日要奋起杀人,他们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助世子杀了慕容慎。
万幸,事情没到最恶劣的那一步。
慕容慎深呼吸一口气,后退两步:“好,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在痴心妄想。徐靖,我们走着瞧!”
说完,转身便走。
徐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冰冷地看着慕容慎一行人离去。
徐十一等人冲过来:“世子,你没事吧!”
徐靖身子微微一晃,忽然转头,也吐了口鲜血。
慕容慎确实是当世高手。刚才拳脚相对,慕容慎吃了大亏,他也难免受了些暗伤。
“世子!”
亲兵们齐齐色变。徐十一离得最近,反应也最迅捷,立刻伸手扶住徐靖:“世子受伤了,快些回去,请太医疗伤。”
徐靖定定心神,低声道:“不必。今晚的事,你们几个都守口如瓶,不准乱说。就是太子问起,也不能说。”
猜到多少是太子的事。总之,他绝不会承认和慕容慎动过手。
慕容慎吃了闷亏,更不会宣扬声张。
亲兵们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无奈应下。
小半个时辰后,北海王世子溜溜跶达地回了驿馆。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子殿下那里,呵呵笑道:“我刚才嫌闷,特意去林子里转了一圈。堂兄怎么还没睡?”
太子默默看徐靖一眼,吩咐一声:“去叫万太医过来,给世子疗伤。”
徐靖:“……”
陆公公麻溜地领命。
徐靖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堂兄误会了。我真的是出去溜跶解闷,没和谁动手。”
太子又瞥徐靖一眼:“或许你身上有些旧伤。让万太医瞧瞧。”
堂兄还是那么体贴善解人意。
徐靖心头涌过热流,原本到了嘴边的敷衍之词咽了回去。
片刻后,万太医进来了。万太医每日都为太子请平安脉,对徐靖也颇为熟悉。行礼后,坐在徐靖对面,先为徐靖诊脉。
万太医眉头皱了皱,恭声道:“还请世子脱了衣裳,让臣看一看身上可有外伤。”
太子也皱了眉头:“万太医,靖堂弟内伤重不重?”
万太医答道:“内伤不算重,臣为世子施针五日便可。倒是外伤,得仔细看看。”
太子立刻催促:“听见没有?快些脱了衣衫,让万太医疗伤。”
徐靖磨磨蹭蹭地不想脱:“天这么晚了,堂兄也倦了,该卸下了。不如明日再……”
“徐靖!”太子难得沉了脸,直呼徐靖的全名:“你和谁动手,为了什么,这些我都不问。不过,身上有伤,必须要及时诊治。不能留下病根。”
徐靖摸摸鼻子,只得将衣服脱下。
白皙结实的胸膛上有两处清淤,胳膊上有三处,再看双腿上,更是伤痕累累。尤其是左腿上那一道伤,已经发紫了,简直触目惊心。
太子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的这一刻,依旧无比愤怒。
好一个慕容慎!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和徐靖动手,还让徐靖受了这么多伤!
慕容慎已经成功地激怒他了。
太子板着脸孔,看万太医为徐靖推拿敷药。徐靖忍着疼痛,无声地龇牙咧嘴。太子没有说什么,只道:“你好好养着身体。接下来的路途,不可再单独一人跑出去了。”
另一边的屋子里,慕容大将军寒着一张脸,盯着跪在地上的长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慕容慎,你太令我失望了。”
慕容慎猛然抬头:“父亲!我自问没做错什么。”
都到这时候了,还嘴硬顶撞。
慕容大将军大怒,迅疾出手。慕容慎不假思索地后闪躲开这一巴掌。
慕容大将军彻底怒了,猛然抓住慕容慎的衣襟,另一只手重重挥下去。却被慕容慎牢牢抓住了手腕:“我奉皇命前来迎太子殿下回京。父亲这一巴掌下来,倒是解了气,我还有何颜面见人。”
父子两人近在咫尺,四目对视,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之极。
慕容大将军看着慕容慎桀骜不驯的脸孔,怒极反笑,松了手:“说得对。堂堂御前校尉天子宠臣,又是奉皇命前来的钦差。我这个禁卫大将军也动不得你。”
“现在就滚出去!以后别叫我父亲了。”
慕容慎没有动弹,声音沉凝:“父亲何必说这样的气话。我身体里留着慕容家的血。我永远都是父亲的儿子。”
“只是,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当着差事。父亲再恼怒,也得给儿子留些颜面。”
慕容大将军冷笑一声,伸手指着门口:“滚出去!”
慕容慎拧紧眉头,声音放缓了许多:“父亲请息怒,听我一言。我和徐靖积怨已深,今晚在林子里交手过招。我受了伤,他也休想好过。这件事,我不会说,徐靖也不会声张。”
“世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不愧是嫡亲的父子,慕容大将军发怒时冷凝的模样,和慕容慎像极了:“慕容慎,你以为你是谁?”
“慕容氏是天子家奴,世子姓徐,是高祖血脉,是太子的堂弟。你有什么资格直呼世子的姓名?”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慕容慎。
是啊,他现在还只是御前校尉,不是前世那个手握皇权的新朝天子。别说对上徐靖,就是在慕容家,也没到他说一不二的时候。
慕容大将军似洞悉慕容慎的心思,冷冷说道:“现在慕容家还不是你的,等你熬到我死了那一天,你做了慕容家主再说。在这之前,你给我老实些。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回京城后,我立刻为你定亲。年底前,你必须成家。这件事,由不得你。”
慕容慎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看着父亲冰冷不容分说的脸孔,终于慢慢点了头:“好,一切由父亲做主。”
慕容大将军心头怒火稍平,也终于有心情关心儿子的伤势了:“世子天生巨力,身手极高。你对上世子,只怕要吃些亏。你过来,让我看一看伤势如何。”
慕容慎不肯过来:“不过是些皮外伤,我回去让亲兵敷药便可。天晚了,请父亲早些歇了。儿子也回去了。”
说完,拱手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礼数倒是周全。不过,这样彬彬有礼,哪里还像至亲的父子。
慕容大将军心中五味杂陈,叫了一个亲兵过来:“将这瓶上好的伤药送给大公子。”
亲兵应了一声,捧着药瓶追上去。
慕容慎收了伤药,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门一关上,转头又吐了一口鲜血。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没在谁的手中吃过这样的亏。
一旁的亲兵大惊失色,冲过来扶住慕容慎。
慕容慎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气,低声吩咐:“上药。”
这一夜,徐靖全身疼痛,躺着睡不成,只能勉强趴着睡。
慕容慎就更惨了。他受的内伤外伤都比徐靖重。外伤敷了药,内伤却没太医来给他施针医治。吐了几口鲜血,元气大伤。
隔日一早,大军启程,太子让徐靖躺在马车里。徐靖没有逞强,老老实实地趴在厚实的垫子上,偶尔往外张望,看着强自撑着骑马的慕容校尉。徐靖打从心底觉得愉快。
太子的马车极大极宽敞,马车里有数十个暗格。徐靖闲着无聊,随手抽开一个暗格,取出里面的蜜饯,吃得津津有味。
太子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心情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徐靖笑嘻嘻地咧嘴,果然心情好得很:“有人比我受伤更重,还要骑马赶路。这一对比,我心情想不好都难。”
“还是堂兄疼我啊!”
太子被逗乐了。
徐靖又抽开一个暗格,翻了一个棋盘出来:“实在闲得慌,我们下棋怎么样?”
太子应一声,不顾尊贵的身份,就这么盘腿坐下。两人一个趴着,一个坐着,摆起了棋子。
太子自幼聪慧过人,读书颇为天赋,棋艺也极好。
徐靖的棋艺,只能用臭不可闻来形容。而且,棋品还不好,悔棋是常有的事。偶尔还会偷一两颗棋子。
接连下了三盘,太子笑着叹道:“我算服了你了。你偷我的棋子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棋子也偷偷拿走。”
徐靖理不直气也壮:“总不能让堂兄你太吃亏嘛!”
太子被气乐了:“真不知赵六姑娘是怎么忍你这臭脾气的。总之,以后我是绝不会和你对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