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众藩王世子笑道:“到时候大家都来,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西河王世子忽地笑了一笑:“堂兄如今在宗人府做了宗令,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就是宗正了。这么大的喜事,确实该请我们喝酒。”
宗人府掌管天底下所有宗室。虽然徐家血脉不丰子嗣艰难,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登基在册的宗室男丁加起来也有两千人。和一地的望族人数差不多。
宗正相当于族长,宗令比宗正低了一级,也是有实权的官职。
颖川王世子眼中闪过自得,口中自谦道:“我们兄弟几个里,就属我年长。皇上给了我一个差事,我自得好生当差,才能报答皇上对我的信任。”
徐靖听得都快要吐了。
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贱~人。
将自己的媳妇送进宫,送到龙榻上,换来的差事。亏他也有脸洋洋自得!呕!
这都半年过来了,永明帝和颖川王世子妃勾搭一事,早就在后宫里传开了。文官武将们知道的也不在少数。不知多少人在背后耻笑颖川王世子。
颖川王世子显然没当回事。不然,也不会这般无耻地张口闭口皇恩浩荡了。
半个时辰后,总算寒暄结束,众人或骑马或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
城门口挤满了前来瞧热闹的百姓。
太子殿下今日难得骑马,在马上冲百姓挥手示意。不知是谁喊一声“殿下千岁”,呼喊声此起彼伏,如浪潮汹涌。
徐靖策马而行,一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太子。
厚重的太子服遮掩住了太子瘦弱的身形,在万千百姓的呼喊声中,病弱的堂兄显得高大了许多。
民心如水。做了十几年太孙又做了一年多东宫的太子殿下,是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极得民心。
只要太子安然无事,大晋的江山也能多延续几年吧!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徐靖的心便像被针尖刺了一下。那种无可奈何的痛楚再次浮上心头。
太子自然不清楚徐靖的心思。他挺直腰杆,用生平最端庄的仪态向沿途的百姓展示大晋太子的风采。
将近一个时辰后,太子实在撑不住了,才下马回了马车。
将近正午,众人才回了宫中。文官武将们簇拥着太子进了金銮殿,坐在龙椅上的永明帝激动难耐,竟起身迎了过来。
半年没见,永明帝又胖了一圈,走路全靠内侍搀扶,一脸纵情声色的虚青。
太子心里叹口气,跪下行礼:“父皇,儿臣回来了。”
永明帝再不堪,对太子却是一片慈父心肠,连连笑道:“别跪了,快起来。”连带着对徐靖也分外和颜悦色:“此次出征,你立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
如今的徐靖,应对这等场合游刃有余。
只见他一脸真挚诚恳地应道:“此去冀州,太子堂兄当居首功。堂兄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安定军心民心。民匪们见了堂兄旗帜,胆气便丧了大半,所以才有连场大胜。”
这马屁拍的,令太子哑然失笑,更令永明帝龙心大慰。
永明帝哈哈大笑:“好!说得好!出去打了半年仗,果然长大成熟,也懂事了。”
“你再来说说看,这第二功得归功于谁?”
定国公世子忠勇侯和慕容大将军反射性地看了过来。
徐靖侃侃而谈:“以我看来,这第二功当归功于户部兵部。大军行军打仗,离不开粮草辎重。这半年来,为了供应大军粮草军饷,户部兵部人人忙碌,上下一心,两位尚书大人消瘦憔悴,皆是操心劳力之故。”
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都是性情持重的老臣,不至于因为一个藩王世子的夸赞飘飘然,各自拱手自谦:“这都是臣分内之责,不敢当世子盛赞。”
“正是,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太子笑道:“朝中众臣人人恪尽职守,尽分内之责,做该做之事。这便是大晋之福了。”
永明帝今日对徐靖格外恩宠,继续问徐靖:“以你看来,武将中谁当居首功?”
太子不动声色地冲徐靖使眼色。
有些话说了无妨,有些话,当众不可乱言。
徐靖只得打消了埋汰禁卫军的念头,将定国公世子忠勇侯慕容大将军三人都夸了一遍,给足了三人颜面。
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各自面上有光,就是慕容大将军,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半年,徐靖代太子上阵,连连打胜仗。在军中颇为威望,便是在皇上面前的份量也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徐靖当众奚落嘲讽他这个禁卫大将军,他也只有隐忍受气的份。
徐靖大出风头,几位藩王世子心中或羡慕或嫉妒,种种滋味不一而足。
这一日的宫宴,文武百官皆列席。宫中响起了久违的丝竹乐声,轻歌曼舞,美酒佳肴。
太子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待宫宴进行到一半左右,太子便张口对永明帝笑道:“父皇,儿臣一走半年,心中十分惦记母妃。儿臣想先告退,去椒房殿给母后请安。”
永明帝的目光正盯着一个身段丰满的妖娆舞姬,随口就应了。
太子:“……”
子不言父过。
太子抽了抽嘴角,瞥徐靖一眼,徐靖略一点头,一同告退离席。
颖川王世子瞥一眼,低声对西河王世子道:“他倒是真拿自己当太子手足了。”
西河王世子喝了不少酒,酒意上头,嘿嘿一笑:“谁肯为我上战场拚命,我也拿他当亲兄弟。”
“你就别在这儿酸了。徐靖拚死拚活,也就落了几句夸赞,实际的好处半分没有。倒是你,没费什么力就得了宗人府的好差事。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以后还请兄长多多照拂。”
颖川王世子似乎没听出西河王世子话语中的戏谑,也或者是根本不在乎,欣然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太子硬撑着走出了福佑殿,双腿微微发颤。
徐靖见势不妙,迅疾握住太子的左臂,压低声音:“堂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立刻去叫万太医!”
太子藉着徐靖这一扶之力停下,喘了几口气,才睁开眼,无奈地自嘲:“没什么,就是之前骑马骑得久了,颇为疲累。歇一歇就好了。不用惊动太医,免得扰了宫宴。”
徐靖看着一脸苍白的太子,心里沉甸甸的。
太子在原地站了片刻,再次迈步,脚步慢了许多。徐靖也随之放慢脚步,右手牢牢握住太子的左臂。
就这么慢悠悠地到了椒房殿。
苏皇后早已立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到太子的身影,苏皇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不顾礼数,迎了出来。没等太子行礼,苏皇后就搂着太子哭了起来。
稳重的太子殿下,到了自己的亲娘面前,总算有了离家半年的少年郎模样,红着眼睛道:“母后,我回来了。”
苏皇后哪里还说得出话。母子两个相拥落泪。
徐靖看着这一幕,深切地思念起远在北海郡的父王母妃来。
苏皇后哭了片刻,擦了眼泪,握着太子的手进了椒房殿。
母子重逢,自有说不尽的话。
徐靖识趣地没去打扰,冲太子比了个手势。太子点点头,回了个只管安心出宫的眼神。
徐靖出宫后,先回了北海王府。
徐芳徐芷都带着夫婿孩子回来了,徐莹还在做月子,不能露面。三姐夫谢凌风便抱着小宝儿一同来了正堂。
姐弟重逢,激动喜悦不必细述。
徐芳徐芷都哭红了眼。
徐靖笑着安抚两位长姐:“大姐二姐,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全须全尾,连头发丝都没少一根。都别哭了。”
徐芳用帕子擦了眼泪,展颜笑道:“好,我们听你的,不哭了。你平安回来,就是大喜事。”
徐芷立刻接了话茬:“我已经让厨子准备好酒好菜,今晚我们可得好好热闹一番。”
“对了,要不要派人去赵家接月牙儿过来?”徐芳笑问。
徐芷飞快地看徐靖一眼,咳嗽一声笑道:“未婚夫妻成亲之前不宜见面。再者,晚上不知要热闹到什么时候,姑娘家在路上多有不便。还是算了吧!”
徐靖随口笑道:“二姐说的有理。我明日去赵府看她便是。”
其实,昨天他就已经偷偷溜回来,见过月牙儿妹妹了。
不过,这等事不宜声张。就别告诉大姐二姐了。
徐靖又去见徐莹。
徐芳徐芷也随徐靖进了屋子。姐夫们自然不便进来,淘气的孩子们也都被哄走了。
屋子里就姐弟四个,说话也方便得多。
徐芷这脾气,哪里憋的住话,低声对徐靖道:“春生,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月牙儿病了三个月,去田庄养病一直不见踪影。外面着实有不少风言风语。你……”
徐靖笑容一敛,看了过来。
徐芷心里一惊,到了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二姐,”徐靖缓缓问道:“你在月牙儿面前说什么了?”
徐芷性情泼辣厉害,掌内宅多年,对着公婆都没发过楚。此时被徐靖冷然诘问,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口中却不肯认输:“也没说什么。就是她病愈回府,我和大姐去看她的时候,我提醒了她一句,让她在成亲之前少出门。免得惹来更多的流言飞语。”
徐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二姐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吗?”
徐芷:“……”
徐芷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亲弟弟会这般说自己。心里又气又急又是委屈,霍然站了起来:“是是是,是我多话,是我多事!我早就是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不该管娘家的事。”
“以后我离你的宝贝月牙儿远远的,绝不多话,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徐芳立刻扯住徐芷的衣袖,急急道:“瞧瞧你这急性子,话没说两句就发脾气。春生不是这个意思。”
徐芷被长姐拦下,心里更委屈了。
因为徐靖动也没动。
“大姐,你瞧瞧他,”徐芷红了眼睛,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我这个做二姐的是哪里做得不对说得不对了,他这个弟弟,就这般对我。”
“我还不是为他考虑着想么?外面那些传言有多难听,大姐又不是不知道。他这般娶月牙儿过门,不知背地里要有多少人乱嚼舌头……”
“所以,你就要说话戳月牙儿的心窝?”徐靖眉眼沉凝,声音淡淡:“你真为我着想,就该对她更宽容更好。对她好,才是真正对我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二姐也不懂吗?”
徐芷全身发抖,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惭,眼中泪水簌簌往下落。
徐芳和徐芷感情最好,见徐芷这般模样,颇为心疼,嗔徐靖一眼道:“你也少说几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姐的脾气,还说这些刺她的心肺做什么。那一日,我数落过她了。她这个人,心直口快,嘴上又爱逞强。其实,她早就后悔了。”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她不提,你也不准提了。自家亲姐弟,一别半年,今日才重逢相聚。难道要闹腾得不相往来不成!”
徐莹更熟悉徐靖的脾气,轻声劝慰道:“春生,你别和二姐怄气了。我们姐弟几个,彼此相亲相依为命,别为了些许口角闹得不痛快。”
徐靖呼出一口闷气,低声道:“正因为是亲姐弟,我才更要将话说明白。否则,再有下一回,就更伤姐弟情谊了。”
说着,拿出一个干净的帕子,送到徐芷手边。
徐芷抽噎着不肯拿,徐靖便抓住她的手腕,将帕子塞进她手里。徐芷这才别别扭扭地用帕子擦了眼泪。
“二姐,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是重了些。”徐靖低声道:“不过,我刚才说的那些不是气话。”
“大姐三姐都在,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家人。月牙儿为了我,一直和你们和睦相处。”
“我希望你们也一样用真心待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站在她身前。而不是和外人那样,用挑剔怀疑刻薄的眼光看她。”
一席话,说得徐芷羞惭不已:“春生,是二姐思虑不周,做得不对。二姐向你陪不是。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徐芳风趣随和,徐莹性情温婉,说到底,就是她这个二姐性子最暴躁也最冲动。
徐靖哄人时也是一把好手:“其实,姐弟五个,我和二姐的脾气最肖似。我们都是眼里揉不进一粒沙的人。话说开了,也就没事了。我给二姐赔礼,二姐胸襟宽广,别和我一般计较。”
一边说一边拱手作揖,还狗腿地倒了杯热茶来,送到徐芷嘴边。
徐芷被哄得破涕为笑,伸手捶了自家亲弟弟一把,然后接过清茶,将一杯都喝了。姐弟两个就算和好了。
一场风波,就此化为无形。
晚上的家宴,格外热闹。
借住在北海王府的霍衍和谢娇夫妻两人,并未列席。原本应该请来,不过,徐靖不耐烦见谢娇,也不愿和霍衍打交道,索性就无礼一回。
反正在北海王府里他最大,姐姐们都疼他,没人会拂逆他的心意。
谢娇听着外面喧闹的动静,气得连连跺脚:“大哥大嫂这是半点不将我们放在眼底。竟没派人来请我们。”
霍衍心情也不太美妙,皱着眉头道:“这是北海王府的家宴。你我不过是姻亲,暂时借住在王府。有什么资格去参加王府家宴。你就消停点吧!别闹腾,只会让人笑话。”
谢娇气红了脸,狠狠瞪了过来:“你说什么?有能耐再说一遍!”
只要他再说半个字,接下来就是无休止的尖叫怒喊撕扯争吵。
这样的日子,令人疲倦又厌恶。谢娇的脸再娇美,霍衍也不想多看一眼。
霍衍扔下一句:“我去书房”,便转身走了。
留下谢娇一个人,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气得砸了一套茶碗。
这一切,徐靖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半点不放在心上。
家宴上,徐靖和几位姐夫轮番喝酒,大姐夫三姐夫都是斯文的读书人,酒量平平。二姐夫朱镇川就不同了,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酒量极好。
徐芷笑着瞪自家夫婿:“别将春生灌醉了。”
朱镇川立刻喊冤:“我什么时候灌春生的酒了。是他自己要喝,我这个做姐夫的,还能拦着不成。”
徐芷轻哼一声说道:“反正春生醉了,我就找你算账。”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徐靖心头一热。这就是亲姐姐,下午被他气得哭了一场,现在还是这般维护他。
不过,他没有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那些话,不但是说给徐芷听,也是说给大姐三姐听。月牙儿是他心尖上的人,他不容任何人让她委屈受气。
他的姐姐们也不行。
夜幕下的慕容府,今晚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此次随慕容大将军去冀州的族人子弟,共有十几个。今晚齐聚慕容府。慕容一族里的长者也都被请了来,五席家宴,座无虚席。
就这还有没算上在宫中当差的慕容氏儿郎,不然,再来五席也未必坐得下。
子侄后辈,人才辈出。这才是一个家族旺盛强大的根基。
慕容大将军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快慰,心情一好,不免多饮了几杯。
身为慕容氏未来家主的慕容慎,今晚也是众目所瞩。众人轮番上前敬酒。
慕容慎一路奔波,没能好好养伤,后背的伤痕阵阵疼痛,根本不能饮酒。他端着酒杯,沾一沾嘴唇便放下。
同辈的不敢吭声,自恃年长的长辈看不过去,张口道:“大家伙儿敬酒,大郎怎么不喝?”
没等慕容慎出声,慕容大将军以代为张口:“他明日要进宫当差,不宜饮酒。”
那个长辈比慕容大将军还长一辈,平日就爱倚老卖老,这等时候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当众道:“就是要当差,也是明天的事。今晚少喝几杯,也就是了。哪有滴酒不沾的道理。”
不轻不重一声闷响。
同席之人都是一惊。
慕容慎重重放下手中酒杯。
“我一路奔波,有些疲累,先离席回去歇下。”慕容慎面无表情地说完,冲众人拱拱手,便离席而去。
那个被无视的长辈,气得也一放酒杯:“他这是冲谁发脾气?”
慕容大将军只得亲自举杯,敬长辈三杯,酒席这才重新热闹起来。不过,众人口中不说什么,心里亦是各有计较。
这个慕容慎,本事能耐都有,脾气也着实太大了。
慕容恪看着兄长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不踏实。等了片刻,借口要方便,悄悄离了席。
“大哥!”慕容恪兴冲冲地推开兄长的房门,走上前正要说话,目光掠过慕容慎的后背,面色霍然变了:“大哥!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
慕容慎眼底闪过幽暗的火苗,示意亲兵继续上药,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慕容恪很清楚兄长的脾气,只得闭上嘴,从亲兵手中接过伤药,替慕容慎抹药。
近距离细看,这满身的淤青愈发触目惊心。
怪不得大哥刚才不肯喝酒。有外伤,确实不能饮酒。不过,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谁敢对大哥下这么重的手?
待敷完药,慕容慎穿好衣服。慕容恪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是不是父亲责罚你了?”
慕容慎不想解释,简洁地应道:“父亲让我早日娶妻成家,我已经应了。”
慕容恪一愣,脱口而出:“就是因为亲事,父亲才动的手?”
慕容慎冷冷看慕容恪一眼。慕容恪不敢再多问,小声道:“大哥今年已二十有三了,确实该成家了。”
“北海王世子已经回京,他和赵六姑娘的婚期也近了,大哥就别再惦记赵六姑娘了……”
大哥的眼神好可怕!
慕容恪求生意志十分强烈,果断立刻转移话题:“父亲要为大哥求娶哪一家的姑娘?”
慕容慎神色淡漠:“不知道。”
慕容恪:“……”
慕容恪只得努力继续转移话题:“大哥还是告假几日,将身上的伤养好了再进宫吧!”
慕容慎淡淡道:“不必,我能撑得住。”
家宴散后,慕容大将军一身的酒气,目光倒还算清明。
慕容夫人终于寻到机会,在丈夫面前抹泪:“老爷可算回来了。这半年,老爷不在京城,妾身也像丢了魂魄一般,过日子没个主心骨。”
又哭诉:“老爷回来之后,还没见过燕儿。燕儿大病了一场,瘦了许多,到今日还没能下榻。”
“她一个姑娘家,自小娇生惯养,何曾遭过那样的罪。贴身丫鬟被生生杖毙,她被吓得做了半个月的噩梦,整日以泪洗面。妾身真怕她心里落下阴影。”
只字不提慕容慎,却又句句若有所指。
慕容大将军拧了拧眉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妻子,缓缓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训斥过大郎了。燕儿确实任性了些,要严加管教。”
慕容夫人告状不成,被生生噎了回来,心里酸苦又不平:“老爷也不为燕儿撑腰,我可怜的女儿啊!就这么白白受惊吓大病一场。”
慕容大将军板起脸孔:“别哭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还有,你立刻操持准备聘礼。”
慕容夫人一愣,顾不得擦干净眼泪,急急问道:“老爷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大郎肯娶吗?”
“由不得他不娶。”慕容大将军冷冷吐出一句,却不欲多说,只道:“聘礼照着之前的单子再多备三成。”
慕容夫人口中应着,心里却阵阵抽痛。
慕容家的家业到底有多少,她这个主母都算不清楚。这庞大的家业,将来都是慕容慎的。她的一双儿女,根本分不到多少。慕容燕最多有一份嫁妆,慕容恪将来娶妻成亲,能分到的也有限。
这是慕容家的规矩。为了防止家业分散,大半都要传给嫡出长房。
慕容大将军满腹心事地睡下。
隔日一早,慕容大将军和慕容慎父子两人一同进宫觐见。
被召进宫的,还有定国公世子和忠勇侯。
永明帝再昏庸无道,也是大晋帝王,很清楚兵权的重要。禁卫军骁骑营铁卫营,组成了大晋最精锐的三支军队。这三支军队,实际上也直接听令于天子。
忠勇侯先跪下请罪:“都是末将无能,没能迅速平定冀州,打了败仗。连累得太子殿下劳师远征,末将实在愧对皇上厚爱。”
永明帝对忠勇侯确实颇为不满,板着脸孔道:“你已经将功折罪,朕此次就不追究了。起身吧!”
然后大肆褒奖定国公世子和慕容大将军。
忠勇侯脸面无光,厚着脸皮旁听。
一个时辰后,三人一同告退。
慕容大将军追上忠勇侯,低声道:“侯爷请留步,我有事相商。”
忠勇侯冷哼一声,斜睨慕容大将军一眼:“慕容将军有何指教?”
慕容大将军放下身段,拱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请侯爷去鼎香楼喝上两杯。”
“没空!”忠勇侯干脆利落地拒绝。
慕容大将军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继续笑道:“那就去茶楼喝杯茶。一盏茶的功夫,还请侯爷赏脸。”
忠勇侯有些稀奇,上下打量慕容大将军一眼:“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也罢,就去一趟茶楼,我倒要看看慕容将军有什么话要说。”
然后,这一盏茶足足喝了半个时辰。
到了正午,忠勇侯坚定地拒绝了午饭的邀约,骑马回了侯府。
高夫人笑着相迎,却见自家丈夫沉着一张脸,不由得一怔:“怎么了?莫非是在宫中挨骂了?”
忠勇侯满心气闷,从鼻子里哼一声:“这倒不是,是被一只老狗恶心到了。”
高平平听得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只老狗,敢在爹面前乱吠?”
忠勇侯没有瞒着媳妇闺女的意思,张口就道:“是慕容尧那只老狗。亏他还有脸来提亲,呸!我闺女就是嫁不出去做老姑娘,老子养她一辈子,也绝不让闺女嫁去慕容家!”
高平平:“……”
高夫人:“……”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槽点也太多了。
高平平反应更快一步,眉头都快竖起来了,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绝不嫁慕容慎!”
高夫人也满心恼怒,恨恨道:“欺人太甚!之前提亲,后来悔婚。现在怎么还有脸提及亲事。”
真当他们的宝贝闺女嫁不出去了么?还是以为慕容慎是什么人间俊彦?他们不稀罕!
忠勇侯又哼一声:“放心吧!我已经拒绝那只老狗了!他再敢提一回,老子就对他不客气。”
又安慰气得脸孔通红的高平平:“闺女别气了。爹向你保证,你的亲事,就由着你自己做主。你现在不愿嫁人,就不嫁了。等以后有了看得入眼的,再嫁不迟。”
高平平的脑海中倏忽闪过一个高大的少年身影,用力咬了咬嘴唇,才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高夫人听着不像话,忍不住捶了丈夫一把:“你就惯着她吧!真等闺女拖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忠勇侯挺直胸膛,任凭媳妇撒气:“嫁不出去就一直养着。老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又不是养不起。”
高平平感动不已:“爹对我最好了!”
忠勇侯咧嘴一笑,然后叹道:“徐靖那小子有勇有谋,生得也俊俏,倒是不错。可惜,这样的好姑爷被赵家先得了手。可惜,实在可惜!”
一连三个可惜,可见忠勇侯确实很欣赏徐靖。
高平平听得无语了:“爹!世子是赵妹妹的心上人未婚夫!他们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和我有什么相干。”
忠勇侯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被闺女数落,呵呵一笑:“好好好,不说了。我肚子饿了,一起吃饭去。”
午饭后,忠勇侯去了军营。
高平平闲着无事,令人备马车去赵府。
鸢尾跟着主子上了马车,忍不住嘀咕一句:“小姐几日前才去过赵家,今日又去啊!”
也不知到底想见的是赵六姑娘,还是另有其人。
高平平一个白眼飞过来,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威胁:“再多嘴,我拿针缝了你的嘴,你信不信?”
鸢尾吓得立刻闭紧嘴,心里却暗下决心。一定要跟紧了主子,绝不能让主子做出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高平平怀着少女微妙的心思,去了赵府。然后,就有些后悔了。
北海王世子也在。
人家未婚夫妻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地,她来做什么啊!天上太阳都没她这么刺眼啊!
赵夕颜笑盈盈地过来握住高平平的手:“高姐姐怎么忽然来了?”
高平平有些尴尬地一笑:“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就来找你。要是知道世子也在,今日我就不来了。”
徐靖一大早就来了赵府,厚着脸皮在赵夕颜的院子里待了半日。此时高平平一来,徐靖倒是不便再待,便起身离去。
走之前,徐靖不忘和高平平拱手作别,顺便吩咐一声:“来人,去将徐三叫来,随我回一趟王府。”
高平平听到徐三两个字,耳朵动了一动,下意识地往外看。
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跟在徐靖的身后离去。
高平平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赵夕颜只做未见,含笑问道:“高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心烦气闷的事?”
高平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赵夕颜失笑:“也没那么明显,不过,我能看得出来就是了。”
高平平长叹口气,将今日慕容尧向忠勇侯提亲一事说了出来:“……不瞒你说,听到这事,我被恶心膈应得不行,今日午饭都没吃几口。”
“他们慕容家想悔婚就悔婚,让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现在又张口要娶。拿我当什么了?我高平平就是嫁不出去了,也不能受这等屈辱。”
“好在我爹一口回绝了。我娘也说了,绝不会应慕容家的亲事。不然,我这口闷气得将自己憋死。”